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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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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呢,我让您看到了我是怎么个人,心里是怎么充满了怨恨,这不是我的过错。我妒忌,您要我怎么办呢?造物主在一个不吉利的日子造出了我。德·夏拉勃尔先生,或者德·蒙克拉博先生,或者德·播科内先生,都不会叫我发火,是您比别人强的地方叫我看着心里窝囊;您可以放宽心,我的妒忌不能损伤您一丝一毫,尽管我感到很遗憾,可您比别人强的地方依然如故。咱俩就到此为止吧,怎么样,先生?说实话,要是日后您提到咱俩是怎么吵起来的,我会受不了。”
“咱们吵架是任何人也不会知道的,先生。”
“任何人都不知道?”
“是的,先生;既然咱俩交手,不是我杀死您就是您杀死我。我并不是把生命看得很淡漠的人;正相反,我很眷恋它。我才二十三岁,有一个名声根好的姓氏,所以您放心吧,我会像狮子一样保护自己的。”?
“嗯,我嘛,完全跟您相反,先生,我三十岁,对生活很有些厌倦了,因为我对于未来,对于我自己,都没有信心,可是尽管我对生活感到厌倦,对幸福抱怀疑态度,我还是不想跟您交手。”
“那么,您准备向我道歉?”埃尔诺通说。
“不,我做得够多了,也说得够多了。如果您还不满足,那只有更好;那样一来您就不再比我高一头了。”
“我提醒您,先生,咱俩都是加斯科尼人,这样了结一场吵架可要让人家笑话的。”
“这正是我等着的,”圣马利纳说。
“您等着……?”
“一个笑话我的人。啊!他会让我度过一个美妙的时刻。”
“这么说您拒绝交手?”
“正是这个意思,我不想跟您交手。”
“在您对我挑衅了以后?”
“我承认是的。”
“不过说到底,先生,要是我的耐心消耗完了,拿起剑向您猛刺过去呢?”
圣马利纳的拳头抽搐地捏紧了。
“那么,”他说,“好得很,我把我的剑扔到十步以外的地方去。”
“您得留心,先生,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我就不用剑尖来刺您了。”
“好吧,到那时候我就有了一个理由来恨您,时且会恨到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的地步;然后总有一天,等到您交上坏运的那一天,我就会像您刚才对付我那样逮住您,抱歉得很,我就会杀了您。”
埃尔诺通把长剑插入鞘内。
“您是个怪人,”他说,“我打心眼里可怜您。”
“您可怜我?”
“是的,因为您的痛苦一定很深。”
“很深。”
“您大概从来没有恋爱过?”
“从来没有。”
“可是您至少有一些激情吧?”
“有一种。”
“妒忌,您对我说过了。”
“是的,这使得我的激情全都达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耻辱和不幸的地步:一个女人在她爰别人而不爱我的时候,我才爱慕她,一块金子摸它的是另一个人的手时,我才喜欢它,我总是通过对比而感到骄傲;我借喝酒来烧旺胸中的怒火,也就是说,在这怒火持续不下去时给它加点油,让它像雷电一样炸响、闪光。啊!是啊,是啊,您说得对,德·卡曼日先生,我是不幸的。”
“您没试过变得好一点吗?”埃尔诺通问。
“试过,但没有成功。”
“那么,您指望什么?打算怎么办昵?”
“一株有毒的植物,它能怎么办呢?它跟别的植物一样开出花来,有些人还知道能从中提炼出有用的物质。熊和猛禽能怎么办呢?它们咬别的动物;可是有些饲养它们的人能训练它们去狩猎:这就是我现在的情况,也是我在德·艾佩农先生和德·卢瓦涅克先生手里可能是的情况,直到有一天他们会说:‘这株植物是有害的,咱们拔了它,这头野兽是会伤人的,咱们杀了它。’”
埃尔诺通有些冷静下来了。
圣马利纳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发怒的对象,而是一个研究的对象,对于这个在环境的影响下向他吐露了这番奇特的心曲的男子,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近乎悲悯的感情。
“您有很好的长处,定能有个很好的前程的;有了很好的前程,就会治好您的病痛。”他说;“接照您的本能去发展吧,圣马利纳先生,您会在战场上或者在政界中获得成功的;到那个时候,您居于别人之上,您就会恨得少一些了。”
“任凭我爬得多高,任凭我的根扎得多深,总会有更高一等的前程在我之上,把我的心刺伤;在我之下,也会有冷嘲热讽扎痛我的耳朵的。”
“我同情您,”埃尔诺通又说了一遍。
谈话就此停住了。
埃尔诺通向他那匹缰绳系在树上的马走去,解开了缰绳,骑上马背。
圣马利纳的缰绳一直没离过手。
他们走上回巴黎的大路,两个人都缄默不语,神情黯淡.一个是因为听了那番话,另一个是因为讲了那番话。
陡然间埃尔诺通向圣马利纳伸出手去。
“您愿意让我来试试,治好您的病吗?”他对圣马利纳说,“怎么样?”
“请您一句话也别再说了,先生,”圣马利纳说;“不,您别试了,您肯定会失败的。相反,恨我吧,您那样做了,我会赞美您的。”
“我再说一次,我同情您.先生.’埃尔诺通说。
一个钟头以后.这两个骑士回到了卢佛宫,向四十五卫士之家走去。
国王出门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三十一 德·卢瓦涅克先生怎样对四十五卫士发表演说
两个年轻人各自守在自己小房间的窗口,等着国王回宫。
他俩待在那儿,各自想着迥然不同的心事。
圣马利纳满脑子的怨恨、耻辱和野心,紧皱着眉头,心里像有火在烧着。
埃尔诺通已经把刚才的事忘掉了,正在全神贯注地想着另一件事,也就是说,想着他带进巴黎的那个穿着年轻侍从服装的女人到底是谁,他刚才又看见她坐在华丽的驮轿里。
对一个打算追求爱情的奇遇而并不在拨拉野心的算盘的人,总是有丰富的内容可供思索的。
因而埃尔诺通渐渐地沉浸在思索之中,而且沉浸得如此之深,等到他抬起头来,发觉圣马利纳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突然一下子明白了。
圣马利纳没有像他那样沉湎于思索,所以他看得到国王的回宫。国王回宫了,圣马利纳在国王那儿。
他迅速地立起身来,穿过长廊,来到国王的书房,这时圣马利纳正好从那里出来。
“瞧,”他容光焕发地对埃尔诺通说,“这是国王给我的金链条。”
他让埃尔诺通看一根金链条。?
“我向您祝贺,先生,”埃尔诺通说,声音中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激动。
他走进国王的书房。
圣马利纳指望德·卡曼日先生会有妒忌的表示。德·卡曼日先生的这种平静的态度使他惊讶得呆若木鸡。他留下来等着埃尔诺通出来。
埃尔诺通在亨利跟前待了有十分钟光景。这十分钟对圣马利纳来说,长得就像几个世纪。
他总算出来了。圣马利纳还站在原处,他向同伴周身上下扫了一眼,随后他心花怒放了。埃尔诺通没有带着什么东西,至步是没有带着什么看得见的东西。
“您呢,”圣马利纳顺着自己的思路问,“国王给您什么东西,先生?”
“他把他的手给我吻,”埃尔诺通回答。
圣马利纳只手搓着那根金链条,结果把链环都搓断了。
两个人向宿舍走去。
他俩刚走进大厅,号声就响了,听到这集合的号声,四十五卫士从各自的小房间里跑出来,就像蜜蜂从蜂房里飞出来一般,
每个人都在探问又出了什么事,同时趁这个全体集合的时机对同伴们仪表和服饰的变化称赞一番。
大多数人都在炫耀他们服饰的奢华。这种奢华也许很庸俗,不过色彩鲜艳夺目,也可以弥补优雅的不足了。
再说,他们身上具有那位作为军人很蹩脚而作为政治家却颇有手腕的德·艾佩农所要求的东西:有些人有的是青春年少,有些人有的是充沛精力,还有些人有的是丰富经验,这在每个人身上至少补救了一种缺点。
总之,他们就像一队穿着便服的军官,除了极个别的例外,都在拚命追求军人气派。?
于是,长剑,铮铮作响的马刺,神气的翘得老高的小胡子,麂皮或牛皮的马靴和手套;一切都是镀金的,涂过香脂的或者配着饰带的—一照当时的说法,这是为了“露脸”——这就是绝大多数人出于本能所采取的打扮。
最审慎的人穿颜色灰暗的衣服,最吝啬的人穿质地坚实的呢料;潇洒的哥儿们则穿镶花边的粉红色或纯白色的缎子。
佩迪卡·德·潘科内在一家犹太人的铺子里买到一条镀金的铜链条,粗得像囚犯戴的铁链。
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浑身上下全是缎带和绣花:他这套衣服是在修女街的一个商人那儿买的,那个商人收留过一个被强盗刺伤的绅士。
这个绅士叫人从家里取来另外一套衣服,把身上的一套留给商人,作为对他的殷勤款待的酬报。这套衣服沾上了一点污泥和血渍;不过那个商人把它拆洗了一下,看上去还是挺像样的,上面仍旧留着两个匕首捅出来的洞眼,但是佩蒂纳克斯让人在这两块地方用金线绣上了花朵,结果装饰代替了瑕疵。
厄斯塔施·德·米拉杜穿得很朴素;他得打扮拉迪尔、米利托尔和两个孩子。
拉迪尔挑选的一套衣服,正好达到那个年代限制奢侈的法令所许可妇女们穿着的奢华程度;米利托尔遍身是天鹅绒和锦缎,挂着银链条,戴着插翎毛的无边小帽,穿着绣花长袜;到头来,厄斯塔施自己留下的钱就只够他勉强有一身完整的衣服穿穿了。
德·夏拉勃尔先生依然穿着那件铁灰色紧身短袄,不过裁缝已经把它翻过新,还换了个衬里;而且有些地方还很巧妙地镶了天鹅绒的滚边,使那件经穿的衣服重新又显得很起眼。
德·夏拉勃尔先生声称,他巴不得能换一件紧身短袄,可是细细搜寻下来,哪儿也找不到更结实更合算的料子。
再说他还得花钱去买深红色短裤、长统靴、披风和帽子,周身上下看上去很协调,凡是守财奴的衣服总能引起这种效果的。
说到他的兵器,那是无懈可击的:他是一个老军人,能够物色到上好的西班牙长剑、第一流工匠制作的短剑和精巧的颈甲。这样又可以省掉了打褶的领子和皱领。
当德·卢瓦涅克先生皱着眉头走进来时,这些先生们正在这么相互称赞着。
卢瓦涅克让大家围成一圈,自己站在圆圈的中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愉快的表示。不用说,每个人都两眼盯着他们的首领。
“先生们,”他问,“你们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四十五条嗓子齐声回答,充满了等待执行任务的决心。
“先生们,”卢瓦涅克继续说,“召集你们刭这儿来,是让你们充当国王的特别卫队;这是个荣誉的称号,但要求也是很高的。”
卢瓦涅克停顿了一下,这时候只听见一阵表示高兴的嗡嗡声。
“可是你们当中有些人,看来并没有完全懂得他们的任务;我要再提醒他们一下。”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显然,大家对自己的任务是急于想知道的,即使他们并不一定急于去完成它。
“你们别以为,先生们,国王把你们召来,发饷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像冒失鬼那样行事,任着你们的性子去东惹是西生非;执行纪律是当务之急,尽管这些纪律是秘密的;你们是一支绅士的队伍,应该成为王国里最驯服、最忠诚的队伍。”
全场屏息静气地听着;其实,很容易明白,在这一番一本正经的开场白后面,要说的事是严重的。
“从今天起,你们参与卢佛宫的活动,这就是说参与内阁决策的活动,虽然你们不参加会议,可是你们常会被选来执行会议的决策,因为你们已经成为那种不仅有保守秘密的责任而且有执行决策的权力的军官了。”
又一阵表示高兴的低语声在加斯科尼人的行列里升起,一个个都把头昂得高高的,仿佛骄傲使得他们每个人都长高了几寸似的。
“现在,”卢瓦涅克继续说,“假定这种军官中有一个人,一个有时会系国家、王权的安危于一身的人,我说,假定一个军官泄露了他所听到的机密,或者说,一个负有使命的士兵没有执行命令,他就得死,你们知道吗?”
“当然知道,”好几个声音回答。
“那好,先生们,”卢瓦涅克用一种吓人的口气接着说,“现在,就在今天,有人泄露了国王的机密,使国王陛下要想采取的步骤也许就此无法实行。”
恐惧开始代替了骄傲和赞赏;四十五卫上带着怀疑和不安的神色互相看着。
“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先生们,被人发现在大街上像两个老太婆似的乱呱嗒,把一些极为重要的话说出了口,现在这些话的任何一句就足以惩罚一个人,把他处死。”
圣马利纳当即站上前来,面对德·卢瓦涅克先生,对他说;
“先生,我相信我有这个荣幸以我的同事们的名义跟您讲话。最重耍的是请您不要让怀疑的乌云长久地笼罩在所有的国王的仆人头上;请您赶快说出来,好让我们心中有数,也好让有罪的和无辜的别混在一起。”
“这个容易,”卢瓦涅克回答。
大家加倍注意地听着。
“国王今天得到报告说,他的一个敌人,也正是你们被召来与之战斗的那些敌人中的一个,到了巴黎,来跟他对抗或是策划反对他的阴谋。这个敌人的名字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说出的,可是被一个卫兵听到了,这就是说,听到过这名字的人是应该被看作一堵墙,是应该像一堵墙那样既不听也不讲,决不动摇的人;然而,就是这个人,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哇啦哇啦地吹牛皮,说出了这个国王敌人的名字,他这么做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引起了他们的不安。我知道这些情况,是因为我跟这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亲耳听到了他说的话;我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作声了;因为照他那样子再说下去,势必要危害到许多最神圣的利益,如果他受了我第一次警告还不闭嘴的话,我肯定会当场一刀捅死他的。”
这时候,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和佩迪卡·德·潘科内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要倒到别人身上去。蒙克拉博摇晃着身子,结结巴巴地想辩解。
浑身这么一筛糠,两个罪犯就自行暴露出来了,所有的人的目光马上转向他俩。
“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先生,”卢瓦涅克对蒙克拉博说,“如果您是喝醉了,那您喝酒就该受罚,如果您仅仅是吹牛皮,那也还是该受罚。”
一阵可怕的寂静。
我们都记得,德·卢瓦涅克先生一开始就宣布过一条预示着可怕后果的严厉纪律。
“所以,”卢瓦涅克继续说,“德·蒙克拉博先生,还有您,德·潘科内先生,你们要受罚。”
“请原谅,先生,”佩蒂纳克斯回答;“不过我们是从外省来的,新近才到宫廷,不懂政治生活的门道。”
“既然没有掂过为国王陛下效劳所负责任的分量,就不应该接受为陛下效劳的荣誉。”
“我们向您起誓,从今以后我们就像坟墓一样沉默。”
“说得倒好,先生们,可是你们能在明天去弥补今天犯下的过失吗?”
我们尽力而为。”
“不可能,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那么这一次,先生,就请原谅我们吧。”
“你们的生活,”卢瓦涅克没有正面回答两个罪人的请求,接下去说,“一眼就看得出,是很放纵的,而我,我要用严格的纪律来制止这种情况。你们都听清楚没有,先生们?谁觉得受不了可以离开;我有的是志愿替补的人。”
没有人答话;但是好多人的前额蹙紧了。
“所以,先生们,”卢瓦涅克接着说,“还是给你们把话说在前面为好;在咱们中间,惩罚是秘密的、迅速的,不用诉状,也不经审判;叛徒必须处死,面且立即执行。这么做,有种种借口好找,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来。譬如说,假定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在街上并不是亲亲热热地聊些他们本该忘记的事情,而是为了一些他们有权记住的事情吵了起来;好,这场吵架难道不会挑起德·潘科内先生和德·蒙克拉博先生之间的一场决斗吗?在决斗中,有时会双方同时冲刺,各自撞在对方的剑上;就在这场吵架的第二天,人们发现这两位先生死在教士草场上,就像当年人们发现德·盖吕、德·戎贝尔克和德·莫吉隆先生死在图奈尔桥一样。这件事,会像一场决斗通常引起的反应那样轰动一时,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我就这样来处死,你们听清楚了,是吗,先生们,我就这样来处死任何一个泄漏国王的机密的人,让他死于决斗或者别的场合。”
蒙克拉博完全瘫软了,靠在同伴的身上;而这个同伴苍白的脸变得越来越缺少血色,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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