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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
　　作者：陈炎婠婠

　　故事的开始

　　我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七点一刻，刚刚好。
　　花了五分钟收拾书包，利落的锁好教室的门窗，走向学校大门。
　　不远处传来阵阵笑声，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们。
　　身为学生会骨干的他们，都会在放学后留在学校处理事务，至少到七点才可以离开，这是惯例。
　　“又是魏南……”后面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我敏感地竖起耳朵。
　　“那个冰山……”
　　“怎么每天都看见他？”
　　“不是快有那个英语竞赛了么？他可是主力队员，当然得留下补课……”
　　“我看他不补也能考满分，学习狂……”
　　“对了，柳贤，好像他跟你住一起吧？”
　　“不会说话就别乱说，什么叫住一起！我们只是住一栋楼哎一栋楼！”
　　“嘿嘿嘿……”
　　接着说什么我听不清了，反正都是无聊的话，没意思，我埋头继续走。
　　我在人行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后面的脚步声同样不紧不慢，是柳贤的。
　　路过一家超市，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我停在报刊亭前，买了份晚报，继续走，不一会儿，后面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等我到了家，仍然是七点五十。
　　在我关上防盗门的那一刻，对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我关上房门。
　　“小南，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吃饭的时候，妈问我。
　　我点点头：“应该是N大吧。”
　　妈妈也点点头，然后夹了半碗青菜给我：“臭小子，老不爱吃蔬菜！”
　　我苦着脸一片一片地吞下去。
　　没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算着数学题，听到防盗门的声音，知道爸回来了，我换了个姿势继续没精打采。
　　撩起窗帘，外面灯火辉煌，我发了会呆，掏出日记本开始写东西。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柳贤，虽然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满脸汗水加泥浆的脏小孩。
　　我妈和柳贤妈是发小，我爸和他爸也是发小，两家人好得跟胶水一样，连房子都买在一块儿，产房的床号也是挨着。
　　我和柳贤是同一天生的，我比他小几个小时。
　　可惜的是，我和他顶多算是泛泛之交。
　　从小我们就玩不到一起，虽然从来没有打过架，但是一直都是各玩各的，各有各的交友圈。
　　他跟小区的淘气包们一路，整天在附近捣乱；我和奥数班、英语班、钢琴班的同学一起做题、弹钢琴。
　　上学后也是这样，我们从来没有一起上学或放学，他总是跟一帮和他一样脏兮兮的小男孩回家，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他才慢吞吞跟在我的后面，从来没有追上来和我搭过话。
　　我也，从来没有等他，或是回头和他说话。
　　我们上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然后他以跌破人眼镜的成绩考上了和我一样的重点高中。
　　他爸妈得知他中考成绩的那一天，开心地请我们一家吃饭。
　　饭桌上，他们五人聊得热火朝天，我一个人闷头吃饭。
　　虽然，柳爸柳妈不时地找话和我说，但是我总是很简短地回应，让我妈觉得很没面子，数落我不懂礼数。
　　高中三年，我过得同样无趣，除了学习就是练钢琴。
　　柳贤则过得很是精彩。
　　他在高一时猛窜个头，脸也越长越像他英俊的老爸，跟他小时候又脏又黑的形象差别很大，因此，受到不少女生的爱慕。
　　他本来就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在初三时从年级倒数考近前十，还进了重点高中。在高中，他的成绩也很不错，总是保持在年级二十以内。
　　在高一的时候，他就以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票数打败了高二的学长当上了学生会会长。
　　每天放学，我总是留在班上做试卷，估摸着他也该走了，才收拾东西赶在他前面离开。
　　每一天每一天……
　　那个时候是我最期盼的，甚至心会随着他的脚步声跳动。
　　小时候的我不懂为什么对柳贤会有奇怪的感觉，等到某一天误闯了同性恋论坛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悲剧了……
　　然后我就迷上了耽美小说，总是很羡慕里面的男主人公，幻想着有一天能和他同时变成里面的主角，把所有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
　　表面上我是一个内向的优等生，只有上帝才知道，我的内心是怎样的离经叛道。
　　高考很快就到来了。
　　在考语文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紧张地连笔都握不住。
　　监考老师收走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语文完蛋了。
　　在所有人兴冲冲跑向食堂的时候，我恹恹地背着包走在路上。
　　“魏南！”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个声音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我疑惑地回头，真的是柳贤……
　　我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不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
　　冷静，也许是他妈妈叫我去他家吃晚饭……
　　他跑到我面前伸出手：“你的签字笔掉了。”
　　我的心仍然在快速跳动，再在他面前站一秒，我就要爆炸了。
　　“谢谢。”我轻声地说，害怕声音大了会让他看出我的紧张。
　　然后，我快速地伸手拿笔，结果还没拿到，他的手忽然松了，笔掉在地上，我赶紧蹲下捡笔。
　　他也蹲了下来，和我同时伸手拿笔，结果不小心握住了我的手，紧接着，他的手又飞快地松掉。
　　我的心跳忽然停止了，他“唰——”站起来，说了声：“考试加油。”像风一样，跑开了。
　　我愣愣地拿着笔看着他的背影。
　　中午在教室休息的时候，班上的人在说笑话互相鼓励，我继续看书。
　　我拿着柳贤握过的笔，觉得再难的题目也不算什么了。
　　一不小心算错了，我打开笔袋掏出胶带，然后我呆住……
　　我的笔袋里躺着和我手上一模一样的签字笔。
　　我看看手中的笔，愣了几秒后，情不自禁地嘿嘿笑了两声。
　　柳贤……考试时候，好像坐在我右后方的吧……
　　忽然发现班上寂静一片，我抬头，看见他们全都惊讶地望着我，我茫然地回看他们。
　　“哇——”有人大叫一声。
　　“魏南笑了——”有人捂住脸狂喊。
　　“李自然，你的笑话好强大！”有人拍着一个眼镜兄说。
　　“真是一笑百媚生啊……”这句话是哪个混蛋说的？！
　　“什么形容啊！你语文怎么那么烂啊！”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那倒是……”喂喂……
　　后面几门的考试，我顾不上紧张，心里满满的都是题目，发挥正常。

　　跌入谷底

　　查到自己分数的时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N大十拿九稳了。
　　那是所理工科的学校，虽然高考我选的是理科，但是我更擅长的是文科。
　　选N大的原因，很简单，我从妈口中得到的信息——柳贤想考N大。
　　柳妈和我妈都很高兴，说：“这两个孩子又上了同一所学校，又可以互相照顾了。”
　　整整三个月我都没有见到柳贤，听他妈妈说他旅游去了。
　　又不是去火星，旅游需要三个月？
　　以前，想起柳贤，感到是无奈和惆怅，现在想起柳贤，满满的都是甜蜜……呸呸呸，一个大男人，真丢脸！
　　我妈帮我买了手机，看小说更方便了，成天上网，一个月的花费让我妈咋舌，把我批了一顿。
　　有时候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屏幕，幻想着有一天柳贤忽然打电话或发短信过来让我猜猜他是谁。
　　想着想着，自己会笑起来。
　　这和怀春的少女有什么区别？丢脸……可是，就是没有办法停止。
　　又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我啃着冷饮看电影。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我顿住，看着手机，是短信。
　　平常，除了广告，是没有人会发短信给我的，但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次的短信不一样……
　　我哆哆嗦嗦地打开，是个陌生号码。
　　【你现在在家吗？】
　　我输入【在】，然后又添上【你是谁？】
　　回的很快，【嘿嘿，不告诉你，自己猜。】
　　我想了五分钟，才回了句【哦】。
　　【你发短信好慢啊……对了，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鬼使神差地，我回了句【难道是火星？】
　　【哈哈，差不多！我在西藏哦，这里风景很美。我还要去很多地方，下次，你也一起来吧！】
　　“西藏，西藏”
　　我的心跳加速了，第一次跳得这么快，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怎么办，柳贤……
　　那一天，我和他聊得很晚，然后，我就失眠了……
　　这个暑假是我过得最充实的一天，每天和他聊天，什么都说，原来，我们也有那么多话题。
　　我想到《恋空》，每天像做梦一样不真实，连身子也轻飘飘的。
　　9月6日开学，虽然学校就在邻市，但是我还是买了9月1日的火车票。
　　31日晚上，我告诉他明天我就走了，他说自己过几天才会去学校。
　　我装作无意地问他上了哪所学校。
　　【哼哼，你现在才问啊！和你一样哦！N大！】
　　我想我的嘴角一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方，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脸扯得有点疼。
　　我坐到钢琴旁，谈了很久的欢乐颂，直到楼上的大妈过来敲门抗议。
　　拒绝老妈送我去火车站，自己一人壮烈地挤上公交车，看着爸妈微红的眼眶，我的鼻子不争气得酸了……
　　看着车窗外退后的风景，我的心逐渐飞升，虽然大学很大，可能四年都见不到柳贤一面，但是，我们可能会上过同一个老师的课，可能在同一间教室自习过，可能摸过同一个扶手……
　　只三个小时，我就到达J市。
　　N大新校区建在郊外，旁边没有什么娱乐场所，不过，环境够好。
　　新宿舍都是四个人一间，我是最早到的。
　　摸着贴着“柳贤”字样的床，我觉得上天给我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柳贤和我一个宿舍，一个宿舍，一个宿舍……
　　一整天，我脑袋都是空荡荡的。
　　第二天，我吃完午饭回宿舍的时候，柳贤的床上已经放了行李，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两天的么？
　　我假装镇定地在书桌前看书，书上的字全都在眼前晃荡却一个也没进入脑袋。
　　一直等到傍晚，柳贤也没回来，我叹口气，起身想出去走走。
　　这里的傍晚很凉爽，尤其是在两排梧桐树下，虽然是新校区，但是绿化很不错，到处是林荫。
　　我哼着歌打破宁静。
　　蓦地，我看见一棵树下有两个相拥的身影，我摇摇头，继续走路。
　　大学的情侣真是幸福，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如果我和柳贤在一起，就不能像这样大方地甜蜜了吧？
　　柳贤？那个人真得很像柳贤呢。
　　柳贤？真的是柳贤……
　　老天真是给我很多“惊喜”呢，让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了。
　　我轻轻转身离开，快速走回宿舍。
　　我锁上宿舍门，大口呼吸，强迫自己收回眼泪，去厕所拼命地洗脸。
　　刚从厕所出来，我与开门进来的柳贤打了个照面。
　　“原来你在啊？”柳贤笑嘻嘻地说，“没事锁门干什么？”
　　“习惯了。”我冷漠地转身坐在桌前。
　　“哎，你怎么还是那么冷酷啊，帅哥？”柳贤猛地扑上我的背。
　　我一惊，慌张地推开他，皱眉说：“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切——”柳贤撇撇嘴，开始收拾行李。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忙碌，忽然心里一冷，轻轻问他：“暑假，你去西藏了吗？”
　　柳贤诧异地回头：“没啊，我一直在这里打工。”
　　事实真的很残酷，不是吗？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掏出手机，尽量以最冷静的口吻问道。
　　他一拍脑袋：“哎呀，真不好意思啊兄弟，你妈把你的号码给我了，我马上打给你，你记一下。”
　　说完，从挎包里掏出一款新式手机，背面贴着大头贴，两个人的。
　　见我盯着他的大头贴，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打工时候遇上倪裳了，没想到我们考上一所学校。这是前两天我们逛街时拍的，嘿嘿。”
　　倪裳，高中时候和柳贤一个班，他们的班长加班花。如果没记错，刚才相拥的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她吧，真是，郎才女貌……
　　手机震动起来，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柳贤拨过来的，我机械地存下号码。
　　三个月，和我联系的人是谁，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知道，那个人不是他就可以了。
　　躺在床上，我瞪着眼睛听着柳贤和倪裳打电话。
　　他的笑声很是刺耳。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我捡起来一看。
　　【到学校了吧？呼呼，明天我也到了哟！】
　　【恩】
　　【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对了，你猜着我是谁了吗？】
　　【没有】
　　【想知道吗？求我呀，求我呀，灭哈哈哈……】
　　【我求你】
　　【呃，你确定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说算了】
　　【好吧好吧，明天告诉你哦】
　　【哦，我要睡了】
　　【晚安……】
　　【晚安】
　　我关上手机，伴随着柳贤的笑声，进入睡眠。

　　新的恋情？

　　一睁眼，已经九点了。
　　我抬眼看向对面，柳贤还在打鼾。
　　爬下床，又有一个人的床被铺好了。
　　洗完脸我坐在桌前，没有什么好想的，但是，我觉得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有人轻轻地开门然后进来，我懒得看，继续思考。
　　“咦，魏南，你醒了？”居然是认识我的人。
　　我回头，还需要再仰头，目测一米八以上，利落短发，面目清隽，有点眼熟，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我歉意地点头。
　　“以前一个班的，李自然。”他羞涩一笑。
　　“哦，真巧。”我礼貌地笑笑。李自然，印象中是个戴着眼镜的书呆子，没想到一个暑假变化这么大。
　　“我做了激光手术摘了眼镜，怎么样，是不是帅了很多？”
　　我老实地点点头，和柳贤不相上下呢。
　　他双手一伸：“还没吃早饭吧，我帮你买了小笼包和豆浆。”
　　“不用了，我不吃早饭。”我婉拒。
　　他着急地说：“不吃早饭对胃不好，喝点豆浆吧？”
　　我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对我，但是人家一番心意，也不好辜负，接过豆浆，说了声谢谢。
　　“哇！小笼包！”柳贤迷迷糊糊醒来闻到味道从床上下来，伸手要抢装小笼包的饭盒，被李自然躲过。
　　我侧身让开，李自然有点不悦，冷冷地说：“要吃自己买。”
　　“自然，不要这么小气嘛，大家那么熟了！”说着揽上他的肩膀，同样又被李自然躲开。
　　他们以前不是一个班的，怎么会那么熟？我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思考。
　　“魏南。”李自然把椅子搬到我旁边，轻轻叫我。
　　“恩？”我没抬头，只应了一声。
　　“下午你有空么？”
　　“有啊，怎么了？”我扫了他一眼，好像我们以前不熟吧。
　　“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你能陪我走走么，一会儿就好。”
　　“哦，好吧。”喝完豆浆，我抹抹嘴准备看书，看李自然仍然没有离开我的桌子的意思，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
　　“这个桌子两个人用有点挤。”我指指他自己的桌子，“还是你的桌子有问题？”
　　“不是不是，不好意思。”他腼腆地拖走椅子。
　　看着他有点狼狈的背影，我的心情忽然好转，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笑得那么灿烂干什么？”柳贤吃得满嘴油腻凑上来问我。
　　我嫌恶地瞟他一眼，拿出买的杂志开始看。
　　柳贤伸出那只抓过小笼包的手抬起我的下巴“啧啧啧，真是美人啊……”
　　我对他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愣住。
　　……
　　“啊——你居然咬我！”柳贤眼泪汪汪的捂着手，我无视他的存在，对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李自然点头致意，继续看杂志。
　　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很好啊……
　　中午的时候，柳贤春风得意地出了宿舍，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和谁一起吃饭。
　　“倪裳，昨天她说有点事要我帮忙。”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你们……”我欲言又止，“是不是，在一起了？”
　　“嘿嘿，被你发现啦！哎呀，这下要请客了！”虽然是一副不愿说的口气，但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与得意。
　　忽然觉得身上好冷。我漠然地点头，看着他唱着歌跑了出去。
　　“一起吃午饭吧。”李自然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笑，点头。
　　吃过饭，我们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
　　“暑假发短信给你的人，是我。”李自然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
　　我看看他，然后点点头：“原来是你啊。”
　　然后两人沉默了，我开始对着远处的足球场发呆。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