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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中有人认了出来，半知半解的说道，“我听说这是相机，听说外国兵出来打仗都带着记者呢，记者把他们的样子用相机拍下来回去印在他们的报纸上给他们国家的人看。”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想见谁，用着东西把人拍下来就行了？”

　　　　“对的对的。”

　　　　狂犬倒腾了一会儿问道，“这玩意怎么用啊？”

　　　　“我们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用……”

　　　　“老子也没指望你们会用，老子找前面那两个问问去。”

　　　　老式的傻瓜相机，楚笑也不是第一次见，不过在这里这就算是个稀奇玩意儿了，“就是相机，行啊狂犬，你在哪找到的？”

　　　　“这车里原来那堆人里可能有那啥玩意儿，就你们说的记者，应该是他掉的。”狂犬说完紧跟着哼哼唧唧的问道，“这玩意真能找人的样子照下来？”

　　　　“对啊。”

　　　　“那你给我们也照一张。”

　　　　楚笑挑眉，“你们？你和谁啊？”

　　　　“这老子的相机，你说和谁呀，老子才不想和那群外挂咧嘴凑在一起呢，就跟我和豆子拍一个。”

　　　　“好啊！”

　　　　楚笑早知道他说的是豆子，只是瞧着逗弄这个闷汉好玩，狂犬扯了豆子过来，“狂犬哥，你找我干什么？”

　　　　“照相。”

　　　　豆子还迷糊着呢，眼睛都睁不开就被狂犬从车上揪了下来，“照相？狂犬哥你别开玩笑啦。”

　　　　“开屁玩笑，给哥精神点，知道不？！”

　　　　豆子看狂犬伸手给他正领口的衣服，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揉着眼睛凑过去看楚笑手里的相机，“真好玩。”

　　　　“给你和你哥照一张以后挂在床头是不是特别好？！”

　　　　豆子白皙的脸一红，他不反驳，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觉得楚笑说的那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所以从不在心里做设想，“这怎么和照相馆的不一样？”

　　　　“这种方便携带，而且一下就出照片了，比照相馆的好用，记者都用这个。”

　　　　“真的吗？！”

　　　　狂犬自己不收拾倒是给豆子捣腾的不错，大咧咧的揽着豆子的肩膀，豆子的背挺得直直的那样站着，跟狂犬轻轻地挨着，他脸上带着笑，十分满足的样子，楚笑猜想，如果没有战争，豆子这样的男孩子一定是很优秀的，狂犬就是再多长是个脑袋也配不上他，可惜这是战争年代，会打仗会念书有用的多，狂犬就是连皮带都不会系，在豆子心里仍旧是个英雄。

　　　　“狂犬你丫倒是笑一笑啊，挺个死人脸你还照相呢。”

　　　　狂犬啧了一声，“老子生来就这样，谁规定照相还要笑的？！”

　　　　“得，不笑就不笑，就是你以后别拿这照片给别人看，你丫站在豆子旁边都玷污了豆子的脸。”

　　　　“行！楚笑你小子长本事，哥今天就给你笑一个成不？”

　　　　狂犬说着当真笑了起来，只是笑了比不小还难看，但是楚笑没说，因为豆子越发的开心，他轻轻地侧头去看狂犬的样子，让楚笑觉得格外好看，快门一摁，就是这样一张不怎么搭调的照片。

　　　　狂犬搔着脑袋，“我说楚笑你丫是不整我？这尼玛叫笑起来好看？！”

　　　　“挺好看的，我觉得好看。”豆子捂着照片，看起来格外喜欢。

　　　　“成了，你喜欢就拿着吧。”

　　　　楚笑把相机的使用方法交给了狂犬，他又开始倒腾，豆子捂着照片不愿意给旁边的人看，大家闹他小家子气他也不给看，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小心翼翼的。

　　　　秦穆见他们闹完了，拉着嗓子喊道，“既然停下来，刚好给你们说个事，过了前面这段路我们就要弃车该走山路，所有人都准备一下！”

　　　　换来一片怨声载道。

　　　　从这里到山口只用再拐一个弯道，楚笑想不到，就着一个弯道，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关卡，也会是最后一个关卡。

　　　　巡查的是四个敌军，左右个两个，楚笑和秦穆商量，先让他们隐藏在车后，然后再趁机逃走，但这个做法显然没能逃过敌军严密的审查，因为用的是敌军的车，对方一开始将楚笑他们认成了队友，但是语言不通，楚笑只会微笑点头，对方一下起了疑心。

　　　　见他们往车后走去，楚笑猛地踩了油门飚出去，两方的人对战起来，一直拖延到了山口，他们必须弃车逃走了。

　　　　枪声引来了敌军的小分队，楚笑不敢磨蹭，“赶紧撤！快一点！狂犬，别打了！”

　　　　狂犬恋战，豆子没办法赶紧去扯他，“好了狂犬哥，别打了，赶紧走！”

　　　　“你先跟着他们走，哥把这几个小崽子收拾了就跟上你们。”

　　　　豆子有些失落，狂犬没精神顾忌他，“你先走，我马上就过去。”

　　　　“那你小心点。”

　　　　“等下，把这个拿着。”

　　　　豆子看着狂犬塞给他的枪，一个敌军中尉的枪，狂犬一直把他看成功勋章一样的东西别在身上，当初借给了楚笑一会儿立马就要了回去的那把枪，“拿着吧，小心点。”

　　　　楚笑撤下来的时候在车里安了炸弹，爆炸起了的烟雾给他们争取了撤退的时间，楚笑带着豆子一下下去，走了一会儿豆子就停下来了，楚笑怕他跟顺子一样，折回去就没有回来的可能了，一直死死地盯着他看，豆子回头冲他乐，“楚笑哥你别跟盯兔子似的盯着我成吗？”

　　　　“你别乱跑我就不盯你。”

　　　　“我不乱跑，狂犬哥肯定能活着回来的，他打过很多仗，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豆子的语气带着炫耀，楚笑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打趣他，“你狂犬哥就是大英雄！”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然后就听见狂犬一路狂奔着大吼，“快跑！！！尼玛轰炸机来了！！！”

　　　　楚笑脸色巨变，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嘱咐大家跟着秦穆撤退，秦穆站在对头，楚笑站在偏队尾的位置，狂犬断后。

　　　　“楚笑你会开这玩意儿不？”狂犬用枪头指了指天上的飞机，楚笑失笑，这种时候都没个正经的样子，“你说盟军不愿意给咱借咱自己打一个怎么样？”

　　　　“打下来还能用吗？”

　　　　他们现在狼狈至极，连滚带爬的，狂犬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豆子倒是配合着他笑，“我爸以前还想送我去学飞机建造呢，可惜没去成。”

　　　　“那哥给你打下来研究研究。”

　　　　“好啊”

　　　　周围炸弹不停地落下来，一个士兵跑过来对着楚笑说道，“团长找你”

　　　　楚笑只好放任豆子和狂犬在后面胡闹。

　　　　敌军仍旧紧追不舍，对于这样一群炮灰他们没有放过的打算，他们在别人的底盘，行动上完全受到了牵制。

　　　　弹匣用空一个又一个，狂犬都忍不住喘起粗气来，敌军就是十米外的地方，步步紧逼，狂犬一边开枪一边骂，“至于嘛，不就搞坏他一辆车。豆子你小心点，退到后面去！”

　　　　豆子摇了摇头，“太危险了，这次我想跟在你旁边。”

　　　　“我身边才危险呢，你去找楚笑去，他在前面呢。”

　　　　豆子还是摇头。

　　　　后面有敌人的追击，头顶有敌人的飞机，周围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去，谁都预计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狂犬飞扑过去将豆子摁在怀里，自己被炸起的焦土砸了一身，“狂犬哥？！你没事吧？！”

　　　　狂犬嘿嘿一笑，“没事”

　　　　豆子忙着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就看到距离他们五米远处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狂犬见他不动了，疑惑道，“发什么呆呢？赶紧走吧。”

　　　　豆子慌忙中一把把狂犬抱住，“狂犬哥，你要活下去。”

　　　　然后他猛地站起来冲到狂犬面前，接住了敌人射过来的子弹，狂犬愣了一下，就看到豆子的身子直直地倒在自己面前，接都接不住，像一块残败的破布。狂犬一下发了疯，手里的枪就再没听过。

　　　　“豆子？！豆子？！”

　　　　豆子笑了笑，眉眼仍旧干净好看，他伸手拉住狂犬的衣角，“狂犬哥，你快走吧。”

　　　　“哥不走！”

　　　　“狂犬哥……”豆子一激动不停地咳嗽，血流的更加厉害，狂犬顿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碰他还是远离他，“你别咳嗽了，你别说话了……我找医生去，我带你找医生去……”

　第32章　炮灰小兵日记（9）

　　　　大家都只知道从认识狂犬起他的怀里就抱着一把九二机枪不离身；停下来不打仗的时候他就擦着他的枪；嚼着草根欺负人；他像个霸主、混混、山大王、野蛮人；可是现在他丢了他的枪抱着一个男孩子残破的身体，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医生！医生！”

　　　　医生赶来的时候；他不让任何人碰豆子，自己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还是楚笑提醒他这样下去只会把人勒死；他才稍微松松手；一脸无措地望着医生。

　　　　医生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狂犬揪着他的衣领一拳打了过去；“你叹什么气！赶紧救人啊！”

　　　　“……”医生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却不说“不行了，救不活了”这样的话。

　　　　豆子虚弱的伸出手，侧身往狂犬的怀里靠了靠，“算了狂犬哥……我不想治了。”

　　　　“别乱说，早点治早点就好了，哥答应以后还送你上学去呢。”

　　　　“我不想上学了，狂犬哥，我就想和你待一会儿，你让他们走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这怎么行，咱别闹了好不好？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狂犬的声音温柔地都能滴出水来，起码在楚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没见他用这种语气对谁说过话。而他现在声音低低的，好像只要一大声就会吓到豆子一样，和那个张狂的狂犬简直判若两人。

　　　　豆子摇摇头，他一张嘴又开始不停地咳血，狂犬怎么擦都擦不完，“听我一次好不好……狂犬哥……”

　　　　“好，好，听你的。”

　　　　狂犬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大家都默默地退散了，这个孩子到死都给狂犬留着尊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人都走了，你想说什么，你慢慢说，不急。”

　　　　“狂犬哥，你以后别这样了，楚笑哥和秦团长都是好人，你要听他们的话，打仗不要总像跟谁拼命似的。”

　　　　“我听，我听。”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回去，活的长长久久的，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狂犬点点头，“好，哥都答应你。”

　　　　“狂犬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山头跟敌军对抗，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英雄，我想着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可惜我不行……”

　　　　“你还能我一样，你是学生，你的手是拿笔的，不是拿枪的，哥是大老粗，除了会开枪啥都不会，我才不是什么大英雄……我只能护得住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一个都救不了……我算个屁英雄！”

　　　　“你可厉害了，狂犬哥，你可厉害了……”豆子黑亮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彩，“狂犬哥你给我讲讲你们以前打仗的事情呗，我想听……”

　　　　“好，哥给你讲……”

　　　　楚笑蹲在树后听着狂犬絮絮叨叨自己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事，讲自己的上峰多无能，队伍还没打人就先逃了，讲自己曾经在战壕里第一次见坦克，怎么打都打不破，灰头土脸的逃命，他把自己一生中种种不堪的劣迹都细细地说给怀里的人听，他第一次这么掏心掏肺，对方却听不见了。

　　　　豆子的尸体都凉了，狂犬还一直搂着他，直到最后絮絮叨叨的话变成了压抑的极低的抽泣，他叫“豆子，豆子……”

　　　　豆子还是闭着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安稳的睡着了。

　　　　狂犬这次真的变成了丧家犬，没有豆子他就失去了归宿，没人敢上前告诉他该出发了，楚笑立在一旁看着，胸口越发堵得发慌。

　　　　然后狂犬站了起来原地开始打转，他好像在找什么，但是谁都不敢问。

　　　　于是没一会儿他就暴躁的喊，“我枪呢？我枪呢？！”

　　　　楚笑赶紧把他的九二机枪递给了他，“狂犬，你想做什么？”

　　　　狂犬只是接过枪又维持着环抱豆子的姿势直挺挺地坐着。

　　　　“狂犬，我们该走了。”

　　　　狂犬低声嗯了一下，但他仍旧不动。

　　　　“狂犬，豆子已经死了。”

　　　　狂犬眼睛闪了闪，又嗯了一声，“我想和他待一会儿，你们先走吧。”

　　　　“不行，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狂犬想起豆子临终前不停地告诉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曾经他无数的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可是现在他却想到了死，死比活着轻松太多了，死了就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死了就不用再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

　　　　狂犬的手摩挲过豆子已经冰冷的脸，他抽出他背包里的日记本，里面还夹着两个人的合照，不过几天的时间，那时候豆子还笑得那样开心，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豆子毛茸茸的后脑勺，连脖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不能走，我走了豆子怎么办，我走了他就一个人了，他一个人躺在这里连家都回不了，我答应带他回家的，我答应他的。”狂犬突然梦呓一般地说道。

　　　　楚笑张张口，却被秦穆摁住了肩膀，“我去说吧。”

　　　　“你别刺激他。”

　　　　“我知道。”

　　　　秦穆走过去就坐在狂犬的旁边，两个人并排坐着跟唠家常一样，“你别忘了，豆子跟你说过的话，他就剩你了，你再没了，他死了都不安生。”

　　　　“豆子他太可怜了。”狂犬缓缓地说道，“你说他怎么就跟着我了呢，他要跟着你也不会死。”

　　　　秦穆力道十足地给了狂犬一巴掌，“废话说完了？走吧。”

　　　　“那豆子怎么办？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我办不到，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葬了吧，入土为安，你抱着他折腾也不是办法。”

　　　　狂犬沉默了半天似乎认可了这样的做法，颠了两把斧头去砍树，他说要给豆子做个漂漂亮亮的棺材，他说豆子是学生，跟他这种土匪不一样，不能随随便便就葬了。可是楚笑要帮忙他却不让，自己一个人在大山里发疯一样的。

　　　　他从豆子的日记本里找到了“乐年”这个名字的写法，歪歪扭扭地刻在木桩上，下面又写了自己的名字，“豆子，下辈子，下辈子哥一辈子都守着你一个，好不好。”

　　　　狂犬嘿嘿一笑，搂着豆子的脑袋亲了一下，“你不说话哥就当你答应了，下辈子就和我过，哪都别想跑了，哥一定好好做人当大官，只对你好，送你上学，就去学飞机，哥还给你买飞机，哥下辈子什么都给你，这都是哥欠你的。”

　　　　最后狂犬对着豆子的坟磕了几个头，扛着自己的九二机枪跟着队伍上路了。

　　　　这个队伍越来越沉默了，四五十个人在这次战斗中死了一半，如今也就二十多个了，楚笑突然觉得累，他倒在秦穆的肩头，将自己埋进对方的肩窝了，“我们还能走到吗？”

　　　　“能。”

　　　　“秦穆，我怕再死人，我快受不了了。”

　　　　秦穆拉着楚笑的手轻轻地握住，“不会再死人了。”

　　　　“真的吗……”

　　　　“嗯。”

　　　　“我真想好好睡个觉。”这应该是他参加过的最难的一个救助计划，或许这根本算不上救助，死掉的人比活着的多多了。楚笑闭着眼睛还能想起豆子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他叫楚笑哥，楚笑一下就惊醒了。

　　　　“怎么了？”

　　　　“有灯火”

　　　　“敌人？”

　　　　“不，好像是自己人。”

　　　　楚笑拿过望远镜看过去，对方的人数似乎也不多，这种情况下点着火，不是胆子大，就是不怕死。

　　　　“要过去看看吗？”

　　　　“等天亮了再说，你先休息吧。”

　　　　“我睡不着，”一睡下就是最近发生过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应该离主力军不远了吧？”

　　　　“按照正常的时间算下来，从这里翻过去，到对面的路上应该就能和他们汇合。”

　　　　“已经两个月了……”楚笑叹了口气，这两个月让他觉得太漫长了。

　　　　“再需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秦穆，我们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从顺子的死开始楚笑就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放弃任务，为什么一定要和主力军汇合，汇合了还是要无休无止的打仗，不如放弃任务，让他们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岂不好，只要不再死人他可以去做惩罚任务。

　　　　“别灰心，我们能走到的。”

　　　　“汇合之后做什么？”

　　　　“重新进编制，我们中也有人需要医疗和救助，楚笑，现实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百姓一样过得不安稳，这些参军的人大多都是流离失所，没钱吃饭没地方住，你现在把他们放了也只是让他们等死。这些人中还有人身上有伤，他们需要正规的治疗，可是现在外面连药都买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