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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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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啊……”
  “别叫我宰大人!”宰猪宰羊宰大人,触霉头。
  宰英不意外会是西北军的人马,她被西北军祸害得还少吗?一个月前,她在三江城被伏击,死了十八个部属,就是西北军的手笔!
  问题是,西北军目前山头林立,想要分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外来人还真有点一头雾水。
  中央到地方查案,查得这么惊心动魄,早该照会襄州行辕请求策应。报告打回京城,龙司尊的态度很明确,皇帝不同意。不同意?宰英是太后差遣出来的心腹,不好意思腹诽小主人,独处时还是难免嘀咕,皇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没有襄州行辕帮忙,听事司这案子查得太艰苦了。
  听说大理寺和刑部就蹲在襄州喝茶,根本没出来,人家说了,在襄州发现了好多门路,就在襄州查!
  仿佛瞬息之间,宰英等人就策马奔向了沱河。前边几匹马踏入水流,顿时绝望:“千户大人,水太浅了!”
  水太浅了,踏马而过,根本无法摆脱背后的骑术精湛的骑兵。
  “上岸东行,寻宽阔河道!”
  没下水的几人即刻勒马向东,下了水的几匹马也仓促上岸,随大队寻找深河准备泅水。
  稍微耽搁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背后的骑兵已追近了一段距离,缀在最后的几匹马被射中,有四人落马。宰英往后看了一眼,恰好看见这四人被骑兵追上,尽数被斩成两段。她猛地一夹马腹:“不得回头!”
  没有人回头,所有人都知道厉害,疯狂地逃亡。
  终于寻到一片深河,纷纷弃马入水,李娃跟着噗通跳进水里,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救命……”
  宰英被他抓了个正着,原本腿伤未愈,被他抱得死紧,差点一齐憋死。所幸福田泅水过来,一拳捶晕了李娃,宰英才浮出水面透了口气。哪晓得刚出水迎面就是一箭射来,她仓促偏头,箭矢擦着额头飞了出去,鲜血簌簌而下——虚惊一场。
  水中已有三四人不幸中箭,夏日温暖的河水中,泛起血腥的味道。
  宰英红着眼睛拼命往前游,没游出多远,她就感觉到疯狂的箭雨停下了。
  她趁空回头,意外的发现,站在河畔的十多个骑兵居然也准备跳河!——疯了吗?宰英难以置信。
  这群骑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们骑着马,扛着刀,奔驰在开阔的平原之上。弃马跳水?她这边七八个江湖高手,还有号称水龙王的张龙在,跳下来送死吗?
  那十多个骑兵居然还真是扑通扑通地跳了下来。
  “杀!”宰英即刻指挥反杀。
  没等她的人游进跳水的骑兵身边,隆隆的马蹄踏地声传来。
  另有约四十余骑,穿着软甲,头戴白缨盔的骑兵追到河边,为首一人驻马含笑,道:“举弓!”
  宰英尖叫道:“入水!”
  “射!”
  一阵箭雨洒下,跳进水里的十多个骑兵尽数被射死,可见追兵射术之精湛。
  “我乃定襄侯麾下亲兵营校尉曲昭,奉命前来驰援!”
  “我乃定襄侯麾下亲兵营校尉曲昭,奉命前来驰援!”
  ……
  宰英躲在水里不出来,曲昭只能一次又一次喊。
  好不容易宰英终于从水底爬出来吐气,人已经游到了射程之外。
  曲昭无奈极了,命人竖起衣飞石的将旗,说:“要不您等等,我们侯爷就在不远处,我请他过来,您认一认?”
  宰英不理他,带着人继续往沱河深处游去。龙司尊的意思很明白,皇帝根本没向襄州行辕下照会,衣飞石怎么可能来救她们?这案子查到现在,衣家长媳周氏牵扯极深,衣飞石若是派人来,那也是来灭口的。
  ※
  半道村。
  村中遍布银甲骑兵尸体,头戴白缨盔的士兵则麻利地打扫战场,清点首级。
  一棵大槐树下,衣飞石正在察看抄检出来的各色物资。
  他一身戎装,不曾披甲,看着仍旧身形单薄,然而,没有人会再把他当作蒙受父兄荫蔽的公子哥儿。
  槐树下的物资里,有徐子铁,有花纹钢,还有一条一条没有标记的金条。徐子铁等物藏在各屋地窖里,巴掌大的金条则装箱埋在大槐树下,已经起出来十二箱,看地上的架势,之怕还有很多没挖出来的。
  曲昭带人回来复命:“二公子,属下复命。”
  衣飞石抬头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他和属下悬挂在马鞍上的首级。
  ——被射杀在河里的十多个骑兵,也都被他们捞上来砍了脑袋。在谢朝,斩级记功,脑袋就是升官发财的唯一途径,把人撵悬崖下摔死了就亏了。有首级,有功劳,没首级,啥都没有。
  “人呢?”衣飞石问。
  曲昭单膝跪下,无奈地说:“跳水跑了。无论属下怎么表明身份,那娘们就是不听,跑得飞快。属下也不好下水去撵她,万一激动起来呛死一个……”
  衣飞石瞅他一眼,没有拆穿他。
  宰英在西北绿林招募了不少高手,水龙王张龙也在其中。曲昭明明就是怕追下去平白丢几条命。
  “怎么这么多金子?”
  就算是走私点徐子铁、南疆树胶,这金子也未免太多了点吧?
  曲昭捡了一块灿灿发光的金条摸了摸,咋舌地发现这纯度还很高,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杂金。
  “这是私铸的金条。”衣飞石随手指了指摆在外围的五六箱金子,“待会儿你给兄弟们分了。”
  今日跟随衣飞石来办事的都是他的亲卫营部卒。原本他只有二十个亲兵,自从代理襄州行辕诸事之后,重新组建了亲卫营,内卫五百,外卫一千,总一千五百人。内卫首领就是曲昭。外卫首领更不得了了,大名鼎鼎的单眼飞将徐屈!徐屈跟他关系好,甘心情愿给他当外卫头头。
  衣飞石从小到大也没缺过钱花,手上很松,然而,一出手就是五六箱黄金,这也有点大手笔。
  曲昭欢天喜地地领命,立刻就叫人来抬箱子。
  衣飞石则看着私铸的黄金若有所思。
  ※
  天气炎热,“病中”的衣飞金泡在水里消暑,身旁站了个说书先生,单给他一人说。
  没有人通报,衣飞石直接闯了进来。
  说书先生声音骤止,衣飞金挥挥手,院子里服侍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衣飞金把脑袋上顶着的毛巾投水里搓了搓,洗了把脸,游到池边,懒洋洋地说:“看看你这样儿?怎么,要捶我?”
  “梁州有座金矿。”衣飞石蹲下身,看着兄长的双眼,“你知道梁州有座金矿。”
  “我知道啊。”衣飞金半点不觉得心虚,“现在你也知道了。”
  “……爹,也知道?”衣飞石眼眶微微泛红。
  “爹不知道。”衣飞金否认。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经营梁州?”衣飞石死死盯着他。
  “七八年前吧。”衣飞金淡淡地说,“前些年那地方疫病横行,没人敢去。原来的梁人都在瘟疫里死得差不多了。人都死没了,病渐渐地也没了。我知道梁国有个金矿,派人去炼了些金子——怎么,你很稀奇?养兵养马不要金子?”
  “走私是个幌子,你其实是去私铸黄金!”衣飞石根本不能相信,这居然是长兄干的事!
  “是啊,不然呢?上交给朝廷?”衣飞金白他一眼。
  衣飞石狠狠一拳直捣他面门!毫不留情,就是朝着鼻子去的!这一拳头砸瓷实了,衣飞金就没鼻子了。
  衣飞金仓促间抱住衣飞石肩膀,勉强躲过这一拳,却被衣飞石捶在额头上,那滋味,就像是骑在快马上狠狠撞上了一块石头山,颅骨都似要塌了!
  衣飞金晕沉沉地倒退一步,人迅速入水躲避,怒吼道:“怎么着?你还要杀了我?我是你哥!”
  衣飞石毫不示弱,一步跨入水池,冲上前按住衣飞金就是一顿暴打:“你是哥怎么了?我是不敢杀你,我打你!我打你!你个王八蛋!你是我哥,你是我爹大儿子,你也配?!”
  衣飞金平日里仗着长幼孝悌把衣飞石治得服服的,真论身手,他不如衣飞石有天资,前两年就打不过衣飞石了。这会儿被衣飞石压着打,气得嗷嗷叫:“老子配不配也是你哥!小石头,我告诉你快住手啊,再敢打一下,老子抽你了!”
  “你是谁老子?你是我儿子!”衣飞石气得一通乱喊。
  两兄弟都在吱哇乱叫,正打得激烈,一个役兵冲进来,惊魂未定地禀报:“督帅!二公子!夫人投环自尽了!”
  衣飞石手下一松,衣飞金猛地把他掀翻在水里,急问道:“救下来了吗?”
  “……没气了。”
  衣飞金浑身紧绷的劲儿仿佛一瞬间就松了下去,就好像他所有在意的东西,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衣飞石稍微动了一下,水声响起,衣飞金反手一耳光抽在他脸上,怒吼道:“你闯进来做什么?你有事不能悄悄地来问我?你和我在院子里打架!你怕她听不见是吗?”
  不等衣飞石反击,他就跃出水面,一路朝着周氏的院子奔去。
  衣飞石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过去。
  衣飞金走的跟快,衣飞石追得也快。不过,衣飞金进了门,衣飞石则被衣飞金吩咐的亲兵拦在了门外。
  毕竟是多年的长嫂离世,衣飞石再浑也不能不顾人伦直闯内室,他就站在院子里。
  他耳力好,很多人都知道,然而,自从修炼太后所受《箭术九说》之后,他的耳力相较从前更进了一步。衣飞金以为把他拦在院子里就足够了,其实,他就算站在院子里,也能听见屋内的低语。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听见。
  ……
  听了两句,他脸色就僵住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径直去找曲昭:“查,立刻查!”
  “我要知道,那个金矿,那个铸金坊,究竟是大哥的,还是周氏的!”


第93章 振衣飞石(93)
  衣家统共两门姻亲,梨馥长公主的小兄弟马万明混吃等死架不起事,衣飞金的岳家则风风光光地借上了衣家在襄州的便利,从小城商户一路做大,成为名响西北的富商巨贾。
  周氏年幼丧父,母亲不济事,十三岁时就抛头露面主管家里五间铺子,押车送货时遭了兵祸,被途经的衣飞金英雄救美,周氏人也痛快,回家之后就拉了五车粮食去劳军,一来二去就和衣飞金私定了终身。
  衣尚予本就出身寒微,并没有门户之见,何况,他家又不缺提拔儿子前程的姻亲,见周氏年轻轻就独撑家业、养着寡母幼弟,家里家外一把抓,衣飞金又是真的喜欢,当即就允了亲事。
  周氏出嫁之后,周家的生意还是她在帮着打理,直到大弟弟周晴云能主事了,她才放手不管。
  周氏出嫁时带了周家一半家当做嫁妆,京城的那么多间铺子、农庄,全都是周氏婚前独自挣下来的家业。她是正儿八经的当家姑奶奶,在家时能做得了周家的主,出嫁了,周家又靠着衣家庇护在西北辟了好几条商路,她照样是周家说一不二的主儿。
  曲昭连夜带人去周家的彩丰楼拿人,周晴云前几个月就往西域跑商去了,并不在家,本该顺当的一趟差,办得曲昭灰头土脸。
  “二公子,属下实在没办法,大少爷小少爷都拦在门口,进不去啊。”
  曲昭口中的大、小少爷,就是衣飞金与周氏的两个儿子,衣长安、衣长宁。
  周氏投缳而死,行辕正在办丧事,两个孝子不在灵前待着,反而跑去外家守住商铺,这本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
  “就他俩?”衣飞石问。
  “是。”
  “俩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五岁,拦得住你?”
  曲昭无奈地说:“属下总不能扛起两位少爷扔一边儿吧?”那可是大公子的俩宝贝儿!
  “墙很高,翻不进去?他就两个孩子,能把彩丰楼所有门路都堵了?”衣飞石盯着曲昭眼神微凛,“曲昭,三年前父亲就把你给我了。你若一心向着大哥,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了。曲昭双膝跪地,磕头道:“属下自然是二公子的人。不过,说句属下本不该说的话,不管那金矿是大公子还是大夫人的,都是公子的至亲骨肉。朝廷来查走货的案子,您何必非要强翻金矿?真把此事查瓷实了,大公子和大夫人又有什么区别?”
  衣飞石知道,在襄州想要查衣飞金极不容易。这不,连他的内卫首领都怀着心思另有看法。
  很多人都不理解,衣飞石你也是衣家子,帮着皇帝查自己大哥大嫂,你想做什么啊?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整掉哥哥,自己独掌西北?周氏是自己人,皇帝、朝廷才是外人。
  就算周家走私,就算周氏藏了个金矿,长房亏待你了吗?
  米康成那个功劳是谁给你了?没有米康成的功劳,你凭什么代督军事?没有代督军事的身份,你凭什么带兵去打苏普?凭什么再次建功,坐稳在军中的地位?
  强权都护短。衣飞石这样不护短的作派,在军中是不得人心的。
  “来人。”衣飞石冷冷地呼喝。
  门外进来两个亲兵,“二公子。”
  “曲昭不行军令、阳奉阴违,就地解职,禁出十日,听候处置。”
  “是。”
  “叫孙崇来。”
  孙崇是曲昭的副手之一,却不是当年的二十四骑出身。
  衣飞石在西北两年,当年守在他身边的亲兵也换了两拨,如卫烈之流,早就战死了。
  孙崇不是老卒出身,他是衣飞石从新兵营带出来的。目前在衣飞石的身边,也是新、老两股势力交错,彼此竞争不让。
  曲昭曾为衣尚予帐前亲兵,自认资格极老,对衣飞金也有几分脱不去的香火情。然而,他却忘了,军中令行禁止,像他这样跟着衣飞石却带着衣尚予亲兵的态度去思考问题,在衣尚予的两个儿子之间和稀泥,必然会被衣飞石所弃。
  曲昭被就地解职,这就是最严厉的惩罚了——哪怕复职,他也不再是衣飞石的第一心腹了。
  “督帅!标下领命来见!”
  孙崇就在门外执役,得令来得极快。
  衣飞石目前的实职是西北督军事行辕参议,代督军事后,被称为“督帅”也不出格。不过,如曲昭这样的老卒,非正式场合,仍是称呼衣飞金为督帅,称呼衣飞石为二公子。
  “我想知道金矿和铸金坊是谁的。”
  衣飞石看着孙崇杀气腾腾的眼神,叮嘱道,“不要杀人。我大嫂新丧,家里见不得血光。”
  孙崇离开之后,衣飞石想了想,道:“老叔在哪儿?我去见他。”
  衣尚予帐下老兄弟不少,能让衣飞石这么亲昵随便直呼“老叔”的,那就只有徐屈一人。
  底下回禀说,徐屈去了东营,衣飞石略微惊讶,旋即暗暗心惊。
  襄州目前总共十二万驻军,分驻各地。
  在府城本埠的就只有东营的五万兵马,这其中还有近八千是伤兵。
  不早不晚的,徐屈这时候去东营,是怕衣飞金调兵收拾衣飞石。又或者,他也害怕衣飞石调兵收拾衣飞金。
  ——衣飞石从未想过和他亲大哥动兵,徐屈则不然。这位老将想得很万全。
  有徐屈坐镇东营,他固然不可能真的夺了衣家兄弟的兵权,可是,现在不管衣飞金还是衣飞石,都甭想悄无声息地调兵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衣家兄弟相残的可能。
  衣飞石才惊觉,原来在外人看来,他和衣飞金竟然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
  ※
  周氏的丧报递上周府,与此同时,周家经营的彩丰楼中血溅三尺。
  孙崇咬牙从乱刀中抢出一个白胡子账房,扔给背后的亲兵,一眼瞥见二楼上倾倒桐油,厉声道:“他们要纵火!高明!”
  同样在抢人的高明循声望去,目光所致,腰间飞刀也同时飞至,恰好干掉正在倒油的悍匪。
  不过,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围在他身边的三个悍匪就把他看好的一个文书拖出去半尺,一刀砍断了脖子。他哎了一声,把那文书丢开,转身去寻找另外的营救对象。
  孙崇带人赶到彩丰楼时,衣长安、衣长宁早就不在了。
  他们直接从正门长驱直入,才开门就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女侍、酒客倒了一地。
  彩丰楼是襄州最大的酒楼,也是周家的产业,并不指着这个盈利,主要用来招待贵客,同时,这里也是周家商会的核心所在,总掌柜与总账房都在此长居。孙崇对这地方也熟,有钱谁不来逍遥一番?何况,他是衣飞石的亲兵,上周家的酒楼吃饭,对方经常给送菜打折。
  孙崇一见屋内狼藉就知道不妙,这怕不是杀人灭口?带人直接往总账房跑,恰好撞上来杀人的悍匪。
  他带的人不算多,难得个个武艺精湛,都是凭着本事混到衣飞石身边的好手,饶是如此,彩丰楼里的账房掌柜也没抢出来多少,一个悍匪临死前点了火,被辛吹手忙脚乱地浇灭了,虚惊一场。
  孙崇带着人回府审问,惊魂甫定的几个账房忙不迭交代了储存私账的地方,孙崇又着人马不停蹄地去起周家的私账——这可是大理寺、刑部、听事司都搞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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