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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后面的周衡眼里，就觉得这孩子跟着程铁学了一身的纨绔习气，就想开口训斥几句，直接道，“周致你比赛完就回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周致停下，回过头一脸漠然，“你调查我？”
　　周衡同样一脸漠然，父子两个的表情在这一刻达成了同步。
　　“别忘了你在希斯罗遇到了谁？”
　　陈晋！周致把花揉搓在手心，直到手指被花瓣绛红的汁液染红，这才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那又如何？我已经16岁了，已经是个具备一定行事能力的成年人了。”
　　“16岁……16岁只具备了一定的民事行为能力，却不是成年人——”林西的话在周致的瞪视下戛然而止。
　　呵，这人还真是会神补刀。
　　周致撇嘴，“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通知你。”他对周衡道，“我已经办了休学手续，9月就要去英国念书了。哦，对了，我要先回程家取我的行李。”
　　他说完，抛着车钥匙往停车场走，走到半路就听到后方林西问周衡，“父亲，我……我想和弟弟一起走。”
　　周衡看他一眼，心里也是想这两个孩子好好相处，点了头，“你去吧，顺带告诉周致，路上不要超速。”
　　周致冷哼一声，勾起了嘴角。
　　林西一路小跑跟上去，在周致坐上车后站在他的窗前道，“阿致，父亲让我和你一起走。”
　　阿致？真是个自来熟的人。还有，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和我一起走的？
　　周致冲他点点副驾，“来。”
　　林西看对方一脸温和，笑了起来，眉目温润，典型东方人的水墨画长相，周致这才注意到林西的五官还是长得很不错的，只可惜他总是很拘束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程家在北区，周衡的住宅却在南区，再加上晚上堵车，这一来一往就要四个多小时。车内放着的是伯恩斯坦的C小调交响曲的第三乐章，目前正听到了又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来处理的段落，周致情不自禁踩下了油门。
　　车速一加快，周致甚至忍不住顺着音乐轻声哼唱了起来，直到最后法国号的声音响起，他才降低了速度。
　　林西脸色煞白，“阿致，父亲说，让你不要超速。”
　　周致假装听不见，在双簧管优雅的声音中再次加快了速度。余光瞥见林西痛苦的表情，周致扬起了眉，他突然觉得自己说是想开了，对于林西还是有些心结的吧。若不然，此时看到对方的脸色，他竟然会暗｜爽在心？
　　但周致很快却又降低了速度。林西说到底也是无辜的，毕竟还是老头子的风流惹出的事，他还比自己大了两岁，那时候自己母亲还没喝老头子结婚呢，况且，他也知道林西跟着他嗜赌如命的母亲过了很多苦日子，倒也没有必要去难为他。
　　但林西的脸色还是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他忍不住对周致道，“阿致，拜托……拜托，你停一下。”
　　说完，等他一把车子停下，林西就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在路边吐了起来。
　　周致看着对方到对后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觉得自己与老头子生气迁怒到了他，这才让对方遭了罪，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看到路对面有个便利店，抓起钱包就往对面走。
　　简单买了水、漱口水和晕车贴，周致提着袋子也没抬头就往回走，走到半路就听到林西一声惨叫：“小心——”
　　周致扭头，一辆车疯了一般驶了过来。强光照着周致的双眼，周致动却全身都僵在了那里，满心里只有对于死亡的恐惧，这种刻入骨髓的恐惧让他移不开脚，就连大脑都迟钝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洛杉矶？他难道又要死一次？
　　

☆、004

　　林西看着周致呆愣愣站在那里，就那样看着车子驶过去，他本能地就跑了过去，在刺耳的鸣笛声中，把周致扑倒在了路边草丛中。
　　他把周致扶起来，这才发现周致到底有多瘦，甚至比他还要瘦弱，可他是为了打零工赚钱还债，周致又是因为什么？他打量着周致，对方还没回过神来，灰蓝色的眼瞳中全是迷茫失措，他麻木地将购物袋递给林西，一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失了神似的往车那边走，林西接过袋子越看，脸色一缓，继而想起了刚才的危险，不由冷了脸。就算是为了给他买药，也不能傻站在那里等车来撞吧。
　　他把周致从驾驶座上扯了下来，又把人推到副驾上，“你说路线，我来开吧。”
　　“你有驾照么？”周致连声音都有些虚弱。
　　“……你有么？”林西反问，看着周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又觉得是另一种可爱，突然间就笑了起来，“这才像个孩子么，好了，我毕竟是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原来给别人当过一段时间的司机。”
　　“哦。”周致也是在没精力了，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打开导航设置了重点就依靠在椅子上，低声道，“麻烦你了，按照导航就可以了。”
　　林西点头，看着周致身上单薄的衣服以及额上的冷汗，脱下了自己的厚外套为他盖上，这才放心地启动车子。
　　周致本想拒绝，又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从骨子里往外泛着丝丝冷意，他没必要为了面子和自己过不去，就顺从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周致想换个音乐听，就随口吩咐，“换上列侬的CD。”
　　很快，周致就听见了《Imagine》；他更加放松了，到最后还觉得林西十分的不错。既然这样，他也可以尝试和他好好相处。
　　周致想着，睫毛动了动，轻轻弯起了嘴角，等到了程家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
　　林西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再等下去，回家就要到了凌晨了，就想把周致叫醒，可一看对方睡熟的可爱样子，他就有些不忍心，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取周致的行李。
　　程家住的是霞光道5号的联排别墅66号，林西按照导航仪上周致设定的地点找了过去，程铁正好回家，看到他，先是惊讶地大叫，“你你你……你不是周叔带回去那孩子？”
　　林西又开始拘束，支支吾吾道，“你好……那个，我是周致的哥哥，替他来取行礼。”
　　“什么？”程铁简直要跳起来，“我才是阿致的哥哥！你算他哪门子哥哥？”不过一个私生子，现在还要跟我抢阿致的哥哥这一位置。程铁一心只想着自己和周致从小玩到大，周致一年里多半时间都在他家住，他不是周致的亲哥又是谁？就连周家的周敏周敘和阿致的关系都没他和阿致的好。现在，这个人竟然……
　　程铁退后几步打量了他一会儿，“你自己肯定不知道我家的位置，阿致呢，他也跟着的吧。”
　　林西从听见程铁第一句话就觉得无语，莫名地还有些生气，可他一时间搞不明白程铁和周致的关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解释说，“阿致有些不舒服，让我替他取了行礼，爸爸还让我们快些回家呢。”
　　程铁还要阻拦，就听到了佟令佳的声音，“你就是林西吧，阿致的行李不多，我去给他收整一下，你先进来坐吧。”
　　“妈——”
　　“铁子！”佟令佳瞪了程铁一眼，程铁顿时就怂了。
　　林西却不想进去，只笑着答，“多谢您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那……好吧，我快些收拾。”
　　佟令佳转身要进去，程铁趁机瞪了林西一眼，还要再与对方争论一方，就被佟令佳扯着耳朵扯进去了。
　　很快，程铁就拎着周致的小提琴和行李箱走了出来，他把行李箱递给林西，林西还要去接小提琴，却被程铁躲开，“这可是阿致的宝贝，你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还是我给他送过去。”
　　林西无奈，只能让程铁跟着，程铁把琴盒放到后座上，又去前面看了看周致，见对方确实睡熟了，微微放下了心，想起前几天自己母亲说的，阿致每晚失眠坐在落地窗前看月亮，这下，这小子终于能睡上一会儿了。
　　他又吩咐林西，“阿致好久没睡这么好了，你待会儿一定慢着开。”
　　林西也瞥他一眼，“他是我弟弟，我自然会照顾好他。”
　　程铁又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回去了，心里还有些郁闷，什么时候周致跟着人好起来了？不就吃了顿饭么，就这也能吃出来感情？
　　林西开得确实很慢，到了家时已经过了零点了，周衡正坐在客厅等他们，一看他抱着周致进来，就问，“怎么了，周致睡了？”
　　“嗯。”林西抱着周致有些吃力，周衡连忙接了过去，一看怀里周致脸红的要死，再一探额头，
　　“他发热了。”他抱着周致往卧室走，“林西，你去把那个医药箱拿过来。”
　　周衡把周致放到床上，等林西拿来医药箱，先给他量了温度，38度，又给他喂了退热的药，这才问，“他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西简单说了一下，末了，看着周致道，“爸爸，对不起，阿致都是为了给我买药。”
　　周衡揉了揉眉头，他实在想不透周致的心思了，他竟然为了给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买药差点被车撞了？他有必要对林西这么好么？周致的态度真是怎么想怎么古怪。
　　两人各有心思站在周致床前看着他，冷不丁就听见他的一声惨叫，两人都被吓一跳。
　　“周致？周致？快醒醒，怎么了？”
　　周致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几秒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周衡，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目光里既有疑惑又有害怕，最后他沙哑着嗓子道，“爸爸，我想喝水。”
　　周衡让林西给他端了杯水，看着周致一副惊神未定的样子，忍不住放柔了声音，“怎么了，阿致，是做噩梦了么？”
　　“我梦见我死了……”他低低地笑着，“一辆最新款的保时捷911，我被直接碾死了，从骨头一寸寸裂开，到最后，整个人都成了一团酱，我死的可真惨呐……真疼，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感觉，爸爸，你不知道……”他抬起头看着周衡，神情惊惶，“爸爸，那实在是太疼了，我疼的只想喊，可惜，喉咙喊不出来……”
　　“……我疼的快要死了。”他往枕头上一靠，静静看着窗外。
　　周衡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摸着他的头说，“爸爸在呢，怎么会让你死呢？”
　　你真的让我死了……周致看着窗外的枝桠，现在虽然是8月份，他却觉得冷。你真的让我死了，让我孤苦伶仃地死在了洛杉矶，就在你把家产的分割协议传真给我的那一天……为什么呢，要在那个时候给我传真……为什么呢？偏偏在那个他神思不属的时候，有一辆车碾过了他……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林西本质上是个很会脑补的孩子……
唔，目测两章内解决国内，阿致就要奔向英皇的怀抱了～～

☆、005

　　周衡看着躺在床上一直睡不安稳的周致，第一次发现这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他就算再怎么心智早熟也还是个孩子，会脆弱敏感，会伤心害怕。周衡也第一次良心发现守了这孩子一个晚上，中间周致又醒来了一回，看着他轻声问他，“爸爸，你怎么舍得让我孤零零地死在洛杉矶？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对我？”
　　周衡想，这孩子八成是睡昏了头脑，先不说他会不会让他死，周致他最近也没去洛杉矶啊……他直接左耳进右耳出，给周致换了条帕子，又喂他喝了水，看着对方睡下，这才松了口气。
　　周致紧紧闭着双眼，眼睫不时地颤动着，表明他的恐惧，周衡就不明白了，做了个噩梦有这么害怕么？还是说被那辆车子惊到了？他又凑近了些看周致，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周致大概是周家这几代最好看的一个孩子了吧，就算是大哥家的周玫，长得也没周致好看。这孩子脸色白皙，五官深刻精致，再加上灰蓝的眼珠，活脱脱就是个外国人，没想到家里他的祖母的R国血统竟然让这孩子继承了，真是……隔了几代的遗传，也怪不得老爷子疼他。
　　他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孩子还是睡着了最乖巧，也不会张牙舞爪地对他出言不逊，要不然就是直接眼里没他这个父亲。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照常回了港岛处理公务，再一回来，怎么这孩子就变成叛逆期只跟父亲对着干的问题少年了？这孩子怨气有这么大么？他就算常年在外，也没忘记和他视频电话、带礼物吧，每年他往家寄得礼物难道还少了？
　　还有这孩子回了B市，竟然不回家，反倒去程家住着。真是……简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周衡越想越觉得这小子欠教训，难得玩心大发，伸手捏住了周致的鼻子。周致在睡梦中只觉得那辆保时捷911再度碾上了自己，喉咙里的空气很快消失殆尽，他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喘气，眼睛猛地张开，惊恐地看着周衡。
　　周衡没想到自己一个恶作剧竟然把周致吓成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捏了周致鼻子的手往后一藏，一脸镇定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周致眯眼看着他，好一会儿，周衡几乎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周致才坐了起来，赤着脚站在地毯上往窗外看，已经天亮了。
　　他再瞥一眼周衡，眼里竟然有些血丝，难道这人在这看了他一整晚？但他只是抿住嘴唇从自己的行李包中翻出了钢琴曲集以及维瓦尔第协奏曲的谱子，另一只手拎起小提琴，也不和周衡打招呼，直接就往外走。
　　周衡看着周致白的几近透明的脚踩在深蓝色的地毯上，太过分明的对比更显出了一种难言的诱惑，周衡不自觉有些口渴，他掩饰一般地问周致，“不知道自己还没退热么？”说着，一把扯过周致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拿起棉拖鞋单膝跪在地上，举起周致的一只脚，动作轻柔地为他穿上了鞋。
　　周致看着周衡这副几乎可以称为谦卑的姿态，一时间觉得这人莫不是鬼上身了？事实上，不仅周致这么觉得，就连周衡自己，也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绝对是鬼使神差，可他已经为周致穿上了一只鞋，如果只穿这一只，未免有些奇怪，只好又拎起另一只鞋。
　　他低头，在晨光下看着周致的脚，纤细修长，白皙的在空气中透明，就连血管也泛着浅浅的蓝，脚踝也是一个精致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握在手上把玩，周衡伸出手周致脚踝处轻抚了一下，却正好触到了周致的敏感点，周致一颤，一脚踢在了周衡的脸上。
　　啪的一声，周衡手中的拖鞋掉到了地上。周致连忙下了床，穿着拖鞋跑了出去。
　　留下周衡一个人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周致离开的位置，神色变幻不定，到了最后，他竟然露出了一抹苦笑。
　　自己……难道真的一点节操也没有了？绮思都跑到自己嫡亲儿子身上了。不过周衡并不是会难为自己的人，很快就想起自己自回了B市，还从未找人纾｜解过，一时间被自己的借口说服，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周致拎着琴盒曲谱跑到琴房，心里还有些发毛，周衡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只让他觉得最近都不要看到周衡才好。但当他翻开维瓦尔第的G小调协奏曲时，立刻就沉浸其中。
　　和他的老师胡珂不同，在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巨匠之中，周致最喜欢的就是维瓦尔第，而非巴赫，当然，因为胡珂喜欢巴赫，周致也曾经在巴赫的那些协奏曲上下了很多功夫，可是他还是只有在练习维瓦尔第时才能全身心地放松，才能随自己的心意来演奏。
　　G小调协奏曲，又被称为《四季》之中的《夏》，这并不是周致最喜欢的一部分，可是，以他现在惶恐不安的心境，练习这一乐章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从第一部分开始，周致想象着与他配合的钢琴轻弱断续地弹出了一串跳跃的音符，紧接着，周致立刻加入其中，在高八度的音位上弹出一串飞涌而出的音流，他闭上眼睛，回想着维瓦尔第为《夏》所作的十四行诗：
　　——夏日炎炎，人类和动物奄奄一息，松树仿佛染上了火
　　周致的琴音突然婉转了起来，好似杜鹃鸟，高歌着加入了斑鸠和金翅雀的行列中……他的琴音逐渐清婉了起来，炎热的夏天终于拂过了几缕微风，但很快，狂风大作，暴雨欲来。
　　周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面对风雨欲来之势，他只能无助地躲在树下，看着灰暗的天色心里惶惶……他不知道，自己在暴风雨时还能不能按时回家，他担心自己孤立无援。琴音逐渐变得单调，沙哑而重复，仿佛一个踽踽独行的旅人在面对风雨时对于命运的无措……
　　房间外，林西静静听着周致的演奏，他突然就对周致起了好奇心，他想去探究，对方眼中的沉重以及仓惶由何而来？他不是应该很幸福么？一直拥有良好的家世、温和的爷爷、关心他的朋友，他还有着绝佳的音乐天赋，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还会露出那种孤寂惶恐的表情呢？
　　

☆、006

　　雅思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周致把成绩给了刘安深，由他写了文书补交给英皇校方。周致每天全都闲了下来，正巧程铁最近也从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