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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码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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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吓得咕咚跪在地上:“大爷饶命,我……我没干什么呀?”
衙役凶恶地呵斥着:“走,跟我们到衙门去说。”
铁麟从后面走过来,对众衙役说:“我是这个饭店的东家,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一个衙役叫喊着:“知州大老爷有令,让我们专门来捉拿这个伙计,不关你的事。”
铁麟说:“怎么不关我的事呢?他是我的伙计,你们不能擅自把他带走。”
一个衙役凶起来:“嗬,还没见过你这么护犊子的。既然你是他的东家,我们捉一个也是捉,捉两个也是捉,锁上,一块儿带走。”
众衙役立刻七手八脚,将铁麟一起锁了起来。
韩克镛大概气得不轻,连夜升堂刑讯,早在大堂坐好等候了。见衙役把小伙计和另外一个人带进来,也顾不得细看,便猛地一拍惊堂木,怒斥着:“大胆刁民,还不快跪下伏罪!”
小伙计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早吓得灵魂出了七窍,烂泥一般跪在地上,捣蒜般地磕头求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望大老爷饶命……”
韩克镛这口恶气还没有出来,命令着:“拉下去,先给我打四十大板!”
铁麟看着韩克镛的表演,不慌不忙地上前:“慢,刚才我跟你们这些衙役说了,我是店东,伙计犯了什么事,由我来承担。”
韩克镛气急败坏地说:“好啊,你们把东家一起抓来了,那就给我一块儿赏他四十大板。”
铁麟哈哈大笑起来:“韩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我们还在一起喝酒,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韩克镛一听,这声音很熟,再一细看,堂下站着的正是仓场总督铁麟。他急忙离开堂案,趋步向前,跪倒在铁麟面前……
吃惊的是逍遥居的那个小伙计,这风一阵雨一阵的大起大落,大开大合,莫非是在做梦,抑或是在看戏?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二章(1)
( 本章字数:2053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13)
几十年以后,垂帘听政、一手遮天的叶赫那拉氏在长春宫跟军机大臣左宗棠聊起了家常。慈禧太后问过左宗棠的长儿幼女之后,不厌其烦地叮嘱着: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到了人多眼杂的地方,更是一刻不能松手,不能错眼,要是碰上拍花子就麻烦了……
慈禧太后说得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左宗棠却听得满脑袋雾水,只好徒闻唯唯,诺诺以恭。这哪儿跟哪儿呀?
左宗棠哪儿知道,慈禧太后讲的正是童年时期一件凶险遭遇,险些让后来的中国历史改写。
那一年她四岁,乳名兰儿。她的父亲惠征那时还没有到湖南任副将,只是工部属下的一个小小的笔帖式。惠征跟铁麟是契友,两家过从甚密。自然,兰儿也就跟铁麟的女儿甘戎最投缘要好了。
兰儿就是被甘戎丢掉的。
每年开春大运河解冻之后,漕船北上抵通之前,通州仓场的大运中西二仓都要举行一次祭祀仓神的活动,名曰祭仓或祭仓神,老百姓则称之为开仓或者打仓。祭祀仓神跟开漕一样,有一套庄严冗繁的程序,而老百姓对这些却并不感兴趣。他们贪的是热闹,过了元宵节之后,这是通州城里最隆重的一个节日了。通州六镇十八乡和京东八县的各档花会,天亮之前或头天晚上就进了城门。家家户户接闺女,请亲戚,约朋友,一时间,通州城热闹得像炸了营,吵得像开了锅。
自打铁麟升任仓场总督、进驻通州总督衙门以后,甘戎就整天价吵闹着要来找父亲。这是父亲事先答应她的,说是到了通州安顿好了,马上接她到漕运码头上去玩。父亲离家一个多月了,甘戎天天盼,夜夜想,可是父亲连个口信都没有捎回来。于是,她又天天磨着母亲,央求哥哥,允许她到通州找父亲。母亲做不了主,哥哥不愿意带她。她生气、着急、吵闹都没有用,最后还是自己救自己,雇了一辆马车,从东裱褙胡同的仓场衙门出发,径直朝通州奔来。
这一天正好赶上通州的祭仓节,马车一进西门就被堵住了,不要说往前赶,连靠边停车的地方都没有。甘戎此次来找父亲,不是来玩玩便走,而是准备多住些时日的。女孩子家麻烦,换洗衣服、洗漱用具、化妆用品,还有佩刀短剑鼓鼓囊囊打成了一个大包袱。车不能前行,她只能背起包袱朝前走。这也没什么,难的是甘戎不是自己来的,还带来了四岁的小累赘兰儿。她准备到通州找父亲的那些日子里,兰儿正在她家住着。甘戎是兰儿的偶像,兰儿是甘戎的追星族。一个十九岁,一个四岁,却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连藤瓜。
甘戎无奈,只好放走马车,雇了一头小毛驴。她把兰儿扶到驴背上,背起包袱,牵着驴缰绳,从人缝里朝前挤着。人越聚越多,锣鼓喧天,天高地窄。花会一档接着一档地扭过来,陆辛庄的少林,马驹桥的高跷,张家湾的旱船,草寺的中幡,小潞邑的狮子,乔庄的秧歌……争奇斗绝,气象非凡。每当一档花会过去,人们就哄地散开,占满了街道;另一档花会过来,人们又潮水似的推向街道两边,把老人、妇女和孩子挤得趔趔歪歪,欲站不稳,欲倒不能。
甘戎牵着驴,一边随着人流移动拥挤,一边招呼着兰儿看着眼花缭乱的花会。除了花会,占满街道两边的还有一家一户的铺面和一摊一案的货商。卖农具的丁丁当当敲打着铁器,卖花炮的噼噼啪啪燃放着长鞭,卖香油的敲着梆子,卖糖人的打着铜锣,卖布料的一叹三唱地吆喝着,卖驴肉的气急败坏地尖嚎着……
一个卖绒花的小摊吸引了甘戎,她想为自己和兰儿买几朵,便停下脚步,回头跟兰儿招呼了一下,便一手牵着驴一手挑起了绒花。
卖绒花的摊前挤满了花季少女,每一朵绒花都漂亮非常,惹人喜爱。甘戎好不容易挑好了,付了钱,回过头想把绒花递给兰儿,脑袋却哄地一下大了起来:缰绳还攥在自己的手里,可是缰绳上拴的驴和驴背上驮着的兰儿却不见了。她不相信地看了看手里的缰绳,显然是被人从后面剪断了,断头上还■挲着参差不齐的毛茬儿。
甘戎挥舞着手里的缰绳,发疯般地在人群里拥挤着,寻找着,呼叫着:“兰儿……兰儿……我的驴……兰儿……”
她漫无目的地奔走呼号着,逢人便问:“看见一头毛驴了吗……还有一个女孩儿……四岁的女孩儿……”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把嗓子都喊破了,还是见不到毛驴,见不到兰儿……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二章(2)
( 本章字数:2131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20)
甘戎哭喊着找到仓场总督衙门的时候,铁麟正在大堂里召集坐粮厅的官员们一起议事。很快就要到开漕时节了,漕粮上坝收兑繁杂,一切准备工作都要事先做好。
满清入主中原以后,为了维护其绝对的统治地位,在重要的政府机构中都实行的是双轨制,一个坑里两个萝卜。漕运的机构也不例外,仓场总督,由户部侍郎充任,钦简二品,一满一汉,满正汉副;坐粮厅厅丞,钦简五品,一满一汉,满正汉副;大运中西仓监督,一满一汉,满正汉副。所不同的是,铁麟这一任仓场总督,由于原来的汉侍郎熊太咸父亲死了,回湖北老家丁忧去了,便没有再补缺,由铁麟一人大权独揽,这也是圣上对他的信任。这样,坐粮厅满厅丞金简和汉厅丞许良年就成了他的副官,有关漕运上的事情就都要与他们商量了。
仓场总督衙门的大堂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满汉官员,铁麟正在细心地听着有关收粮的准备工作的汇报,老管家曹升悄悄地走进来,伏在他耳边说:“大人,大小姐来了。”
铁麟心一动,随即说:“来就来吧,你们先关照着,没见我正忙吗?”
曹升急切地说:“出事了,大小姐带着兰儿一起来的,她把兰儿丢了……”
铁麟一听,脑袋也一下子大了。他先挥手让曹升退下,紧接着便对大堂上的官员说:“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你们下面有什么事情多跟金大人和许大人禀报吧。”
这么突然地结束议事,又见他慌张的神色和匆匆离去的身影,众官员都猜测着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可这是总督衙门,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人敢开口打听,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地离去了。
铁麟出了大堂,回到后面的内宅,一进门就被甘戎抱住了。甘戎吊着他的脖子哭得惊天动地,铁麟一边抚慰着女儿,一边急切地问:“别哭,先别哭,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戎放开父亲,抽抽噎噎地讲述了丢失兰儿的经过。
铁麟只有一子一女。儿子甘瑞,读书不用功,习武不卖力,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一帮纨绔子弟一起吃喝嫖赌,无所事事,让铁麟伤透了脑筋寒透了心。女儿甘戎倒是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就是自幼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着戎装,扮男相,一副侠女之风。铁麟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女儿,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他认为女儿才真正继承了先祖马上得天下的优良传统,也真正继承了他报国报民、建功立业的胸怀和抱负。他把女儿看做是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依靠,自己的成功与安慰。离家外出,他想念的不是结发的妻子,也不是宠爱的美妾,更不是将来要继承他香火的儿子,而是女儿。一日见不到女儿,他心里就撕撕拉拉地牵挂着。女儿十九岁了,见了他还是亲热得像个小孩子。
铁麟喜欢女儿,因此也便娇惯女儿。女儿在父亲面前毫无顾忌,父亲在女儿面前也放弃了权威。久而久之,女儿的任性和野性便无拘无束地发展起来。
女儿惹了祸,他首先检讨起来自己。他曾答应女儿,到了通州仓场总督衙门后便把她接过来。就是因为忙,还因断乳后的烦躁不安,就把接女儿的事放下了。他没有接女儿,女儿才自己找来了。女儿自己来,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没有危险吗?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后悔无用,当务之急是找兰儿。可是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呢?
铁麟骑着马朝通州知州衙门奔去。这件事,他不愿意让坐粮厅的官员帮忙,虽然他知道一个命令下去,便会有千百个人为他奔走呼号,把通州城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可这是找人,不是剿匪,不该利用职权兴师动众。更何况,这样大的举动也未必能把人找到。丢人寻物这一类的事情,还是地方上的办法多一些,按规矩也应该由地方负责。
令铁麟庆幸的是,那个为非作歹的知州韩克镛已经被免了职,新任知州恰恰是他的朋友夏雨轩。夏雨轩是己丑进士,入翰林院授庶吉士,三年散馆后授检讨,后又授编修。在京期间,铁麟和夏雨轩都是宣南诗社的中坚骨干,经常和龚自珍、魏源、林则徐等饱学之士一起唱和诗词,议论天下大事。铁麟参了韩克镛之后,万万没想到顺天府和吏部都一致推荐夏雨轩来任通州知州,这实在是让铁麟大喜过望。早就该来给夏雨轩祝贺,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夏雨轩也是因为忙,还没来得及到仓场总督衙门去拜访铁麟。好在两个人都是过心的朋友,谁也不会计较的。
通州衙门在鼓楼大街的后面,铁麟疾驰而来,远远的便看见衙门门前围满了人。铁麟心里一沉,莫非出了什么事?老百姓怎么把州府衙门包围了?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二章(3)
( 本章字数:2081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29)
近前下马一看,老百姓只是在远远地围观着。衙门大门口晃动着许多身影,都是官吏和衙役。有的端着盆,有的拎着捅,还有的挥着扫帚刷子,原来他们在用清水泼洒着衙门大门前的台阶,洗刷着门扇和梁柱。百姓们不解其意,轻声猜测着,议论着。突然一个牵着马,穿着锦鸡补服,戴着珊瑚顶戴的二品大员过来,人们都诚惶诚恐地让开了一条路。吏胥衙役们见了,忙过来跪拜行礼,接过马缰。
新任知州夏雨轩也是一身短打扮,拎着水桶泼洒着,干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见了穿着官服的铁麟,慌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铁麟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夏雨轩只好拱一拱手,惶恐地说:“不知铁大人大驾光临,实在失礼。”
铁麟急忙说:“改日再为你道贺,今日是有私事相求,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夏雨轩见铁麟满脸焦灼,知道出了严重的事,忙领他朝衙门大门里走去。
见了夏雨轩,铁麟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多了,一边朝衙门里走,一边好奇地问:“你新官上任,怎么不拜阙公座,倒先洒扫庭衙起来了?”
夏雨轩说:“别的地方卑职不了解,通州这个衙门是最清楚不过的。老百姓管这个地方叫大粪坑,臭不可闻,大人说卑职能不先清扫一下门户吗?”
铁麟浅浅地笑了笑:“你这是在告诉老百姓,此衙门非彼衙门,夏知州非韩知州是也。”
夏雨轩说:“大人说的极是,卑职以为,除旧布新是表,取信于民是实。为民父母,先要自身树立榜样,取得民心,方能争得敬重。”
铁麟:“夏知州雄心大志,堪令本官钦佩,今日不是时候,改日一定促膝长谈。”
夏雨轩问:“大人急急到此,怕有什么大事吧?”
铁麟说:“进去再说。”
由于是老朋友,也由于夏雨轩还没有正式拜印,所以两个人便没有进州府大堂,径直朝西花厅走去。
夏雨轩把铁麟让进西花厅,唤人送上茶水,还没容铁麟开口,夏雨轩便深深地向他作了一个长揖,歉疚地说:“卑职来了三天了,也没有顾上去拜见大人,倒是劳驾大人您先到这小衙门里来了,实在是罪过,望大人见谅。卑职知道,卑职的这个小小的位子是大人极力举荐的。大恩不言谢,请受卑职一拜吧。”
夏雨轩说着,屈身弓腿,就要跪下。
铁麟一把将夏雨轩拉住了,急着说:“慢,你这句话我就有点儿不懂了。你当上通州知州,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雨轩说:“大人就不要谦虚了,我在京城关系最亲密的就是大人您了,更何况前任知州又是大人您给参掉的。翰林院的同寅都说,铁大人登上了漕运码头的大光楼,夏雨轩也是紧步后尘啊。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没有大人您提携着行吗?”
铁麟严肃地说:“我说夏先生,既然你认为在京城跟我关系最密切,定是把我看做是朋友了。朋友们谈话,咱先免了官场上那套客气吧,也别‘大人’‘卑职’的了,像咱在宣南诗社那样,你还叫我铁兄,我还叫你雨轩吧。”
夏雨轩急忙说:“不不不,这哪儿行呀?也太没规矩了。在宣南诗社,那是龚自珍放浪形骸,所以才文人无形,没大没小。”
铁麟笑了笑说:“放浪形骸有什么不好,活得洒脱一点儿嘛。文人原本就该无形嘛,看来你这个人也活得太拘谨了。好了,我先把话说明白,当着外人的时候,咱讲究官场上的规矩,分尊卑长幼上下级;在家或者三五知己相聚的时候,咱依然是没大没小,平等相待,如何?”
夏雨轩红着脸说:“那卑职……不,雨轩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铁麟说:“既然咱现在是以朋友相待,我就跟你说过心的话。什么叫朋友,相知相交嘛。你这个知州可不是我举荐的。不错,以前那个混账知州是我参的本,可那本也不是直接参给皇上的,是向顺天府和吏部参的。我后来听说,就是我不参他那一本,吏部也准备把他拿下来了。他的劣迹太多,连皇上听说后都发雷霆之怒了。明白了吧?”
夏雨轩沉吟着说:“那您说,是谁举荐的我呢?”
正文 《漕运码头》 第二章(4)
( 本章字数:2105 更新时间:2008…12…31 15:02:33)
铁麟说:“要我说,你别在这上面花心思了。让你当知州,说明你有这个能力。要谢就谢皇恩,要报就报国报民。你是正途老虎班上来的,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干你的吧,别想那么多。好了,你的事就此为止,我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夏雨轩突然醒悟过来:“大人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铁麟说:“确有一件急事,很急很急的事。工部有位笔帖式惠征你知道吧?”
夏雨轩说:“知道,当然知道,在您府上就见过嘛,您跟他不是好朋友吗?出了什么事?”
铁麟说:“他倒没出事,是他女儿出事了。他有个女儿叫兰儿,跟着甘戎这丫头到通州来,甘戎做事太毛躁,把她弄丢了。”
夏雨轩紧张起来:“弄丢了?在哪儿丢的?”
铁麟说:“就在你夏知州的地盘上,今天头晌看祭仓神的庙会……”接着,铁麟将甘戎丢失兰儿的过程说了一遍。
夏雨轩沉吟起来:“看来这事有点儿麻烦了。”
铁麟说:“我知道,你还没有正式接印上任,就算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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