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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晏清：［/图片］
　　没有任何犹豫，程乂就点开了那张图，他倒要看看对方又想玩儿什么。
　　这次的图片和上次不一样，刺眼的白炽灯光打在浅灰色的瓷砖地面上，一只易拉罐可怜地躺在墙角，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简简单单的内容程乂却看得呼吸一滞，这不是这栋楼二楼的楼梯间么？这只易拉罐他中午下楼时还曾踢到过。
　　这说明什么？对方在这栋楼里？或许和他同层？甚至中午时还目睹了他下楼？
　　那对方有什么目的？
　　程乂：［你想做什么？］
　　消息发过去后，程乂摸过旁边的手机给韩青湖发短信。
　　［绿葫，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看着“信息发送中……”几个字，程乂眉头慢慢拧了起来。一分钟过后，信息发送失败。
　　不能啊！程乂烦躁地敲了敲桌面，信号是满的，话费前两天刚冲过。
　　又试了一次，还是发送失败。
　　程乂死死攥着手机，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时候，电脑屏幕上一直静止不动的图片忽然发生了变化。
　　楼梯间角落里的易拉罐缓缓向前滚了几圈，速度慢得就像有人拿手按在上面朝前滚动一样。
　　程乂皱起眉，这又是什么花样儿？
　　录像的人似乎离楼梯间越来越远，图上的易拉罐越变越小，越来越模糊，程乂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拉近了自己与屏幕的距离。
　　就在这一刻，屏幕突然变得血红一片，程乂低叫一声，身体本能的往后一躲，靠在椅背上，那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尽，死死抿着唇，连呼吸都忘了。
　　屏幕里似乎有血液在流淌，红得快要滴到屏幕外一样。“沙沙沙……”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程乂，他浑身哆嗦着手脚变得冰凉，死死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不断传来的紧缩感和刺痛，迫使他剧烈喘息着，然而，这样却牵扯得心脏更加难受。
　　浑身冰凉的蜷缩成一团，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四年前。


第3章　他来了（三）
　　程乂高一下学期的时候程爸爸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小公司，到了高二的时候，公司有了些起色，程爸爸和程妈妈就卖掉了原来住的旧房子，在程乂读的高中附近重新买了一间，虽然小区是好几年前建的，不过最近两年重新装修过，朝向环境都好，就是楼层有点儿高，还没有电梯，两人合计了一下，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房价还要翻个个儿，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房价所有下跌就买了。
　　家里换了新房子的程乂高二开始走读。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长，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气温也没有降多少，天花板上的风扇呼啦呼啦地响着，讲台上班主任讲完课在交代着什么，程乂盯着黑板看似听得十分认真，但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早就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
　　“程乂！”
　　突然被班主任点到名，程乂一个激灵回过神，才发现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啊？”迟疑着站起来。
　　班主任依然是满脸微笑，“程乂，你对我刚才说的事是有什么异议吗？”
　　程乂看同学脸上都是喜悦的表情，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也就摇了摇头，“这个当然没有，我就是有点儿激动。”上课走神什么的当然不能承认。
　　班主任敲了敲讲台，“看看人家程乂，再看看你们……集体荣誉感需要加强……就是上场跑一圈，又不强制你们拿名次……”
　　程乂听得一脸懵逼，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既然没有异议，那这次男子三千米项目就由刘志、石晏清、程乂，你们三个人参加，其他项目下课后到体育委员那里报名，好了，下课，早点儿去吃饭，去迟了好菜就被人抢光了。”班主任说完拿着茶杯走出教室。
　　“节哀。”
　　同桌拍了拍满脸生无可恋的程乂的肩膀，然后拿上碗冲出教室。
　　程乂一头磕在桌面上，烦躁地左右滚了滚，跑三千米，怎么不直接叫他跑马拉松呢？
　　还能换个项目么？
　　“程乂，你在干什么呢？”一只手落在程乂头顶上，下一秒，他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条件反射地吸了一口气——是柠檬糖的气味——程乂想。
　　石晏清头顶后上方就是疾速旋转的吊扇，风吹得他头上几根头发竖起来抖来抖去，程乂突然想笑。
　　“别摸我头，发型乱了。”程乂故意板着脸挥开石晏清的手，佯装不悦。
　　石晏清看着他的小平头半晌无言。
　　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少了，“你怎么不去吃饭？”程乂拿上走读证，带上上午没写完的作业，准备往外走，看到石晏清还在教室，随口问道。
　　“我不在学校吃。”石晏清眼神奇怪地看着程乂，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很诧异。
　　程乂看到石晏清从口袋里拿出的半走读证才想起来，在学校里租房子确实能办这种半走读，半走读的学生早中晚能出校门到校外吃饭，不过晚上十点半之前一定要回到学校。
　　尴尬地摸了摸脸，他说怎么高一的时候从来没有在寝室看到过石晏清呢。
　　“一起走吧。”石晏清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抿唇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程乂一直觉得石晏清和他们这群大大咧咧的毛头小伙子不一样，像是从小受到非常良好的礼仪训练一样。班上坐得最直的那个人一定是石晏清，不像他们，坐一会儿就靠在桌子上椅背上。衣服穿得最整齐的人也一定是石晏清，领口袖口都抹得平平的，一丝褶皱也无。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连笑都是抿着唇笑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简直不像人嘛——这是班上活得最邋遢随意的男生的原话。
　　两个人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程乂一摸口袋，发现里面是空的，“啧，我把钥匙忘在教室里了。今天我爸妈不在家，我得回去拿。”
　　“我在这里等你，”石晏清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到路边的树荫下说。
　　程乂一溜烟小跑到教学楼下，正好看到楼上有东西散落下来。
　　白色的书页被风吹开，雪花一样下落，如果不是程乂躲得快就被砸到了，恼火地抬头，他看到自己教室的窗口探出来一只黑乎乎地脑袋。
　　“md！”
　　骂了一声，程乂强忍着反手把书扔回去的冲动，两步三步冲上去，猛地一脚踹开紧闭的教室门，“谁tm丢的书？！”
　　教室里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
　　这个……有点多啊。
　　心里的火气瞬间被残酷的人数灭了一大半，准备砸出去的拳头也收了回来。
　　［程乂，你是个干大事的人］
　　默默地提醒了自己好几句，程乂冷着脸站在教室门口继续问：“谁丢的书？”
　　程乂现在已经快一米八了，在这个城市比大多数成年男人还高，对几个身高刚过一米七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姿态站在门口压力不可谓不大，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一个扫把头往前走了几步，吊儿郎当地说：“我丢的，咋了？”
　　程乂走过去一根手指杵在他胸口，“道歉。”
　　扫把头脸涨的通红，猛地掀开他的手指，“道个jb玩意儿，谁让你从底下走的。”
　　“程乂，算了吧，刚才就是巧合。”
　　旁边传来一道底气不足的声音，程乂转过头，看到班上平时成绩吊车尾的两个男生，那两个男生看到程乂看他们，眼神有些躲闪，其实他们是不敢惹程乂的。
　　几乎每所二流三流中学里都有那么几个类似于老大的存在，他们俩就不止一次看到程乂和学校里很牛掰的那几个人打篮球，要是他们得罪程乂的话，程乂会不会喊那几个人来打他们？
　　程乂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不再关注他们。余光却瞥到了他们身后正蹲在地上捡东西的胖胖的女孩儿。
　　“你们刚才扔的是她的东西？”程乂皱眉。
　　“不扔她的扔哪个的？”
　　“又胖又傻……”
　　“哈哈……”
　　另外几个人开始起哄，甚至还有一个人拿脚踢蹲着的袁婷婷的小腿。
　　程乂也不知道场面是怎么变成一团混乱的，他只记得他一拳揍到面前的人脸上，等他再回过神，他脸上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正火辣辣地疼着。
　　一偏头躲过飞来的拳头的程乂却被身后的另一个人一脚踹到腰上，周围的桌子椅子倒了一片，虽然程乂每天打篮球体力不错，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很快被两个人压在地上揍，袁婷婷看到这一幕哭着尖叫着冲过来……
　　石晏清等了好半天都不见程乂回来，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表情冷淡下来，紧抿着唇角看向教学楼方向，他抬脚往那边走去。还没走到教室门口石晏清就听到了一阵伴随着“哗啦哗啦、轰隆”的叫骂声，表情变得阴沉，他一脚跨进教室，正好看到袁婷婷疯了一样的撞向压在程乂身上的两个男生。
　　“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校长了。”
　　不大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理智回笼，像被定住了一样，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
　　石晏清把程乂从地上拉起来，程乂之前被踹到了腰，这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痛，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石晏清身上。
　　袁婷婷这时候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窗户上有人影闪过。
　　“这是怎么了？你们几个竟然公然在学校打架？”校长黑着脸站在门口。
　　程乂虚弱地出声，“我没有打架，是他们打我一个。”
　　校长看向他，然后被他那被揍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们谁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晏清满脸愤然地说：“我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打我同学，校长，你一定要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同学平时特别的遵纪守法，脾气好，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也好，根本不可能和人结怨，今天却被人打成这样，今天他们能打他，以后也能打别的学生。”
　　他没说还好，这一说校长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你们几个是哪里来的？！”学校规定男生不能留长发，前不过眉旁不过耳，这几个，这都能扎小辫儿！
　　校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几个男生居然是隔壁技校翻墙过来的，顿时大怒，“你们几个，翻墙潜进我们学校不说还欺负我们学校的女生，把我们学校的男生打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赶快打电话把你们爹妈叫来！把人带医院去。要是他出个好歹你们就是蓄意谋杀，我跟你们讲！”
　　程乂看的目瞪口呆，怎么几个人的小恩怨突然就上升到这种高度了？不过……
　　感觉也不错！
　　这时候班上的两个男生在旁边弱弱地说：“校长，我们俩没打人，可以不用叫家长吗？”
　　“你们俩写检讨，一人一份一万字的检讨，周五交给我，我亲自检查。”校长痛心疾首，“带着外校学校欺负自己班上的女生，看着班上的男生被殴打不叫老师也不帮忙，记大过，你们俩要记大过！”
　　两个男生缩在旁边，一声也不敢反驳。


第4章　他来了（四）
　　程乂到医院检查完后，三个外校男生的家长一人赔了三千块的医药费，然后拧着自家儿子的耳朵气冲冲地走了。
　　大中午的太阳毒得很，路边花坛里的草木都塌拉着叶子，整个儿的都仿佛蒙上了灰尘。
　　三个人走在马路伢子边上，袁婷婷抱着书包缩着肩膀不远不近地坠在程乂和石晏清两个人身后，她看着程乂一瘸一拐地姿势，心里全是愧疚和不安，抱着书包的手臂越来越紧，如果不是她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的话，也不会连累到其他人，都怪她自己太懦弱了。“袁婷婷，你要勇敢。”她小声对自己说。
　　程乂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揍过的位置，表情扭曲地嘶了一声，“嚯！还真痛。”然后偏头看向石晏清，眼神有些古怪：“石晏清，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石晏清被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的，不解问：“哪种人？”
　　石晏清看人的目光一向很有力，程乂不经意地抬头就对上了他的双眼，此时他正背对着太阳，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程乂突然觉得他很像某种头顶圣光脚踩白云的生物，被他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程乂恍惚间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张口说：神爱世人。
　　被自己的脑补煞到了，程乂轻轻咳嗽一声，低下头，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热，大概是被太阳晒了吧——程乂想。
　　“你刚刚和校长说话，表情语气那么气愤，演技真不错，要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我都被你蒙过去了，看不出来啊。”
　　说完，程乂拍了拍石晏清的肩膀。
　　“不是演的。”
　　“嗯？”程乂愣了一下。
　　石晏清说：“当时真的很生气，如果我早去一会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说话的过程中，石晏清抬手搭上程乂的肩膀，指尖似有若无地从他耳垂上擦过，随后弯着嘴角笑了笑。
　　“哎哎哎——”程乂抖了抖肩膀把他的手给抖了下去，“我这伤着呢，你还往我身上搭。”皱了皱眉又嘀咕着说：“确实不会发生这种事，因为被打的会变成我们两个人，而不是我一个人。”
　　“你说什么？”石晏清没听清他的小声嘀咕。
　　程乂说：“你怎么还跟着我？校门过了。”
　　石晏清往他后背上看了一眼，意有所指，“你不是后面也伤了么？药，自己抹得够？”
　　条件反射地扶住腰，程乂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怪呢？是错觉？
　　“你要去我家帮我抹药？”程乂问。
　　“不欢迎？”
　　“欢迎欢迎，敞开大门欢迎。”
　　上楼的时候程乂犯难了，别的位置痛还好，就是这个腰痛，一抬腿就一抽一抽的。
　　爬了一层后他都想四肢并用了。
　　“上来。”
　　二楼楼梯间内，石晏清蹲在程乂面前说。
　　程乂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我有点儿重，你悠着点儿，别弄得我们俩一起滚下去，还要重新爬一遍。”
　　站起来掂了掂，石晏清声音里带笑：“是挺重的。”
　　程乂又郁闷了，“我不胖啊，不到一百二呢。”
　　“压到我心了，你说重不重？”
　　“你心脏有毛病吧？怎么可能压到那里？”
　　石晏清：唉！
　　打开门，程乂把药搁在茶几上，然后让石晏清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先去洗个澡，你看会儿电视。”
　　或许是身上有伤的原因，程乂这次的澡洗的格外慢。浴室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石晏清心不在焉的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的什么内容他完全没注意，脑海里、耳边全是水声。他靠着沙发躺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儿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才行。
　　随手拿过放在茶几下的白色小瓶，Pentaeritnrityl？Tetanitrate？Tablets？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浴室门响了一下，石晏清一转头，看到程乂穿条内裤就出来了，因为粗心的原因，身体有些地方还没擦干，水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石晏清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一边伸手拿药一边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程乂趴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原来你喜欢看这个啊？我妈都不看。”
　　石晏清一转头，正好看到电视里男主躺在病房里，一脸茫然地说：“我是谁？你是谁？这是哪儿？”旁边的女主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石晏清。
　　石晏清擦药的手法还是不错的，程乂舒服的就差哼哼了。
　　“对，左边一点，再右边一点，轻、轻一点，再重一点，嗯，舒服……”
　　擦完腰，石晏清给他翻了个个儿，准备擦前面，“那个，”程乂挣扎着坐起来，抢过他手里的药，“前边还是我自己来吧，那个，咳咳，我有点害羞。”
　　程乂冲石晏清故作羞涩地一笑，背对他坐过去，石晏清盯着程乂线条优美的腰背看了一会儿，忽然身体前倾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程乂手腕一抖，手里药膏差点儿脱手。
　　房间里一片安静，无处不在的沙沙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程乂揪着衣领，痛苦的大口喘息着，那种诡异的窒息感四年前差点儿把他逼疯，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无法完全摆脱，心脏里绵绵针扎一样的痛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紧拽着衣领的手指也逐渐放松，程乂这时候才发现他竟然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客厅里的钟“嗒嗒”地响着，程乂虚弱地爬起来，突然，他双眼瞪大，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才，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程乂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不住地发抖，“为什么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突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乂身体一僵，然后抖的更加剧烈了，“回去吧……回去吧……”声音里带来哭腔，“我错了。”
　　手机铃声坚持不懈地响着，程乂就在这样的伴奏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