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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春三月，桃花开得潋滟，红透了一片美景的春光，正是少女心中的绮丽梦境，盼望着心上人的折花以赠两情相许。

　　　　但一道冷淡的声音，却叫树荫下正在浅眠的映卫缓缓睁开了双眼。

　　　　“恐怕你的真心，我无法回报。”

　　　　眨了眨眼，继续躺在树荫下的某人并没有立刻起来身子。听声音，说话的人正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此刻若起身，定然会叫人发现。所以索性闭了眼继续听这两人要说到何时，她也一边放松下自己，期待周公的再一次来访。

　　　　“伊公子，我不求你的回报，我只是想对你好，只要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姑娘可真痴心。

　　　　某人如此想着，这姑娘都这样开口了，那位伊公子你要还是拒绝的话，你就不是男人了！

　　　　“碧小姐，你所谓对我的好，是指？”

　　　　听见伊公子这么问，碧小姐勾起了一个动人的笑容，她就知道除了她本身所拥有的美貌之外，家族背景同样也是她的一样利器。

　　　　“只要伊公子有这个意愿，在朝为官并不是难事。”

　　　　伊公子“哦”了一声，声音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映卫听这碧小姐的口气，心里已经猜到她恐怕就是这次主考官碧清谭家的掌上明珠。心里哼哼了两声，别人十年寒窗苦读，如此看来只怕也抵不过这位千金小姐在父亲面前的两句甜言蜜语。

　　　　“我若没有意愿呢？”

　　　　“不可能！”

　　　　没想到他会一口拒绝，碧小姐前刻还挂在嘴角的动人笑颜，只在顷刻就变成尴尬的僵硬。

　　　　人人都盼着出人头地，纵使第一眼见到这位伊公子她就知道他富贵非凡，可就算他再富有又如何，在朝中没有一官半职，他即使拥有可观的财富，到头来也还是要任人欺压而反抗不了。

　　　　他说他是陪友人前来赴考。可在她看来，陪人并不是他的目的，他真正所求的是一个在怀都如何出人头地的梦。

　　　　现在她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他却说他不要？

　　　　像是觉得有意思的笑了，这位伊公子问：“为什么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的口吻太强硬了，碧小姐顿了顿，又好言道：“伊公子，我知道你自尊极强，可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何故要错失手中？”

　　　　这位碧小姐的确很美，可如此让人厌恶的强势和言语，伊柳已经没有了前刻的好心情用来打发她。

　　　　“这样的死缠烂打，碧小姐却并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究竟是谁会失去什么，我倒愿意给小姐一两分劝告，只是不知你爱不爱听。”

　　　　自己的情深意重在他眼里却成了死缠烂打，碧如春再是放了自己的身段对他好言相慰，此刻也已经到达极限，露出了原本的骄纵性子。

　　　　“伊柳，你如此不识好歹，到时恐怕害的也不是你一人。”

　　　　嘴角露出冷淡的笑容，伊柳俊秀的脸上依然不变的还是淡漠：“所以呢？”

　　　　既已经把话撕明了，他却还是这样伤人的态度，碧如春气得甩袖就走，只留下了一句：“你等着瞧。”

　　　　待碧如春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那一直冷淡的伊柳伊公子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竟一点声音也没有。映卫有些好奇的从树荫下爬了起来，探头越过矮草丛，一双灰色的眼眸就直直的撞入了她的眼中。

　　　　那双眼睛，好像似曾相识，但她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没想过会和对方撞个正着，映卫楞了楞，而对方只是淡然一笑：“原来这里藏着一只小猫。”

　　　　被他比做是小猫，映卫也没有觉得生气。见过这位伊柳伊公子，她才明白了为什么高傲如碧如春，却愿意为他放*段以权诱惑。伊柳舒展的秀眉，就如修饰过的山林一样美好，他浅灰色的瞳孔里，像是照映着这世界所容不下的雪华，淡然而满目忧伤。她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很美，可如果谁说他不美，她又一定会说这个人所说是错的。

　　　　“错过了一月花期，在这风雪怀都，梅花却还依然绽放，换到其他地方，又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见映卫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好像为他灰色的眼眸所怔住，伊柳也不在意，瞥见树梢挂着零落得差不多的剩梅，他略带惋惜的叹着。

　　　　“终归，我还是回来了。”

　　　　最后一声，他虽说得极轻，却也不怕叫映卫听了去。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呆呆好像什么也不懂的模样，才叫他忽然从心底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离都七年，一旦在别处说起故乡，他最终会想起的，终究是这无情的怀都。

　　　　一阵微风，吹过晃神的他，与出了神的她的发丝。花香的味道在无声中坠落地面，眼看着最后的剩梅被无情卷落，他原本脸上的温柔神色也为之一变，变成了一种谁也温暖的不了冷漠，闭眼顿了一下，再张开眼，春色美好行人从远而至，他用不易发现的弧度轻摇了一下头颅，淡然而去。

　　　　待他走远，映卫才好似回过神的喃喃念着：

　　　　“究竟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呢？”

　　　　一直用力回忆，却蛛丝马迹也寻不见，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叫唤，映卫吐了吐舌头，决定不再去想。

　　　　伸手拍干净衣上的落叶和青草，要离去时又不知怎的，她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干枯的梅树枝，可什么画面也没有浮现在她的脑海。笑自己的敏感，映卫打了个呵欠朝着声音的源头而去。



………【是谁？】………

　　　　映卫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又遇见他，相别于上一次李晨家的宴会只是普通的赏花宴，这一次的春花赏，主人所邀请来的都是在朝权位极重的大人。所以当碧如春在春花赏的宴会上见到伊柳时，她的脸色瞬是难看到了极点，而随同顾影前来的她，在见到伊柳时也是微微的愣住。

　　　　春花赏虽不说强定前来之人的着装，只是各位所穿都*了春之色，反观伊柳的一身白衣，在这宴会场中着实突兀，莫怪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何时这春花赏的格调，竟沦落到一股铜臭。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不知怎的也混了进来，这真是叫人，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碧如春骄纵的声音在人群里十分的惹人注目，这话一出，果然四周的人都向她看去。

　　　　而她，似乎用意也就是要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有些人，见也没见过，怕是春花赏的主人也不认识，却不晓得是如何浑水摸鱼了进来。”

　　　　原本并不打算高声说出这些话，毕竟宴会上的人，一个比一个位高，就算是她的父亲，只怕也不足别人权位高重。只是在一旁久久观察了伊柳许久，确定宴会上没有人与他招呼、并交谈，她才像壮了胆一样，要将上次他给的难堪如数奉还回去。

　　　　这时，众人顺着碧如春的视线向伊柳看了去，有些上了年纪的大人在瞧清楚那人的样貌后，脸色颇为难看的悄然退到了人群之外。而荣升京官不过几年的年轻大人，在听了碧如春的话后，倒是觉得有意思的向前把碧如春和伊柳围成了一个大圈。

　　　　听了碧如春的那些话，伊柳仿佛没有所感，奈何众人将他围在事件的中心，他抬头，颇为厌烦的向碧如春看去。

　　　　“我原以为在这里不会见着你，想不到你却如苍蝇一样无处不在。”

　　　　没料到伊柳一开口就是如此毒辣，碧如春这个先发制人的反倒被气红了脸。

　　　　“想不到的应该是我，不知伊公子是跟何人而来，这春花赏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在说到“一般人”时，碧如春故意加重了语气。对于碧如春这样叫人难堪的手段，映卫有些看不下去，左右在人群里张望了一阵，偏是这个时候她又找不见顾影的身影。

　　　　“我若不告诉你，又如何？”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伊柳抱胸看着一脸得意的碧如春。他倒想要看看，这个文官之女能拿他如何。

　　　　“不如何，不过我会请人请伊公子离开。”

　　　　伊柳低眉掩过冷笑，他问：“你有这样的权利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根本不够格来参加春花赏就可以了。”

　　　　骄傲的抬着头，言外之意是你一介富商，没有半个功名在身，我偏要针对你又如何。

　　　　说着碧如春向人群之外的仆役提高了声音叫唤着：“来人，快点来人，这里有人没有被邀，却私自闯了进来。”

　　　　眼看围上了好几个粗壮仆役，伊柳却依旧抱胸而站不为所动，旁人都看好戏一般的冷眼看着这位俊美青年会如何，映卫忍不住心里的着急，也不顾顾影不在身边，她就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等等。”

　　　　闻声，碧如春和伊柳，还有看戏的一众大人都转头看向了从人群中走出的映卫。

　　　　见到是她，伊柳微微愣了一下。而碧如春见到走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不由问道：“你是谁？”

　　　　若不是那日撞见过碧如春以权势诱惑这位伊公子未果，不然今日，像这样的闲事，她是根本没有心思去管的。偏偏正是三番两次的巧遇，她现在才会想为这位素不相识的伊公子化上一劫。因为像如此叫人难看的手段，在碧如春耍出来，实在是叫人有些不齿。

　　　　“我是境西将军之妹，这一位伊柳公子是随家兄前来春花赏的。”

　　　　听到境西将军，众人都露出了“果然那位公子来头不小”的表情。可碧如春并没有看漏伊柳微愣的表情，所以对于这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将军之妹，她不信他们是认识的。

　　　　“我不信你们认识，若真是认识，伊公子肯定知道，将军妹妹的闺名是什么了？”

　　　　碧如春向伊柳看了去，他一贯冷淡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暖意，碧如春愣了愣，再看另一边，映卫无声的在对伊柳做着口型，试图告诉他一些什么。

　　　　一想到被他那么无情的拒绝，现在再看他对别的女子露出和颜悦色，她咬下牙，内心被难看的嫉妒激得已根本不能冷静思考，她狠了心肠的只是想要还以难堪，给这个曾经暗向倾慕的男子。

　　　　“小猫。”

　　　　无视映卫对他做的口型，伊柳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如此说着。

　　　　听他这么说，映卫一时呆住，没想到他会说自己的闺名是叫小猫。可她又不能矢口否认，撇了撇嘴，露出不太乐意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这位伊公子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冰冷。

　　　　自以为了解伊柳的高傲，若不相识，他定然不会承认。现下却听见他随口就叫出了别人的名字。时间短暂匆促得根本容不得人胡编乱造一个名字。只想要还以难堪给伊柳的碧如春气得红了眼，恨恨的咬着牙，怒视着那名自称境西将军之妹的女子，她不甘离去，又一时别无他法。

　　　　此时，正从前厅走进来的殷沈，见这里大人们围了一圈，像是把谁围在了里面很是热闹，因为看不清楚中间站着的是谁，他对左右问道：“我错过了什么？”

　　　　围在最外的大人们闻声看去，见到来者一脸慈和，皆是吓了一跳，然后毕恭毕敬的道：

　　　　“七皇子。”

　　　　点了点头，让各位大人免礼，殷沈问：“这里是在做什么？”

　　　　这时，越来越多的大人见到殷沈，都纷纷弯身请礼，并让出一条道路让其通行。当视野变得开阔之后，殷沈讶异的发现，他找了半天的人此刻正一脸冷淡的站在人群的中间。

　　　　“十二叔，你怎么在这？”



………【君心】………

　　　　这一声平淡的询问，让在场的诸位皆是一惊。这位容貌惊人的青年，竟是当朝最富神秘色彩的王爷——柳王？

　　　　早先几位觉得伊柳眼熟的大人，站在人群的外围低了低头，只因为七皇子的话肯定了青年的身份，他们都曾在七年前见过柳王的手段，所以此刻，本该是惊诧与左右小声的议论，他们却变得格外的安静与谦卑。

　　　　没想到伊柳会是皇朝的王爷，场中脸色最难看的就要数碧如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只是普通商家的男人，来历却吓得死人。可任是让她想破了脑袋，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到他就是柳王呢？

　　　　那位最受皇帝信赖，却离京多年的王爷，他的行踪向来成迷，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最得宠的时候离开京都，众人纷说，他是害怕皇帝的加害，可每一年，待到隆重的节日和大典，多喝了几杯的皇帝总是会语出感慨的想念这位弟弟。所以对于柳王的离开，时间赋予了它太多的神秘色彩。而随着光阴推移，它也渐渐成了一个迷，人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一个事情，柳王不在京都。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想得到，伊柳竟是当朝的十二王爷，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柳王殷伊柳呢？

　　　　看了一眼殷沈，和低下眼去的各位大人，伊柳淡淡的道：“我不在这，难道还要等你一起？”

　　　　已经习惯了这位皇叔的冷淡，见他神思都像是落在远处，殷沈微笑的向他走近：“十二叔离京多年，回来再见旧园，心里有否高兴些。”

　　　　殷沈这么一问，伊柳才和缓的收回了视线。在撇过脸色难看的碧如春，还有悄然准备散去的人潮时，他眯了眯眼又抬头，阳光照得人很难睁开眼，收回视线再落到这满园的春色。

　　　　他无精打采的道：“风景还似从前。”

　　　　殷沈眨眼，虽然已经成年，却还是时常流露出可爱的神情。明白伊柳话中的意思，殷沈也不知时间究竟对一个人的意义何在，是可以驱尽往日的苦闷、还是只会使人越加的痛苦？

　　　　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只可惜他到现在也仍未参透。

　　　　所以当他说着风景还似从前时，他也知道他的心里，原来还似以前那般迷惘又痛苦。

　　　　“其实近年来，怀都也多了些可赏的风景，若是十二叔有空，我愿领十二叔去游赏一番。”

　　　　“下次再说吧。”

　　　　扫过人群一眼，和殷沈说了几句话，那只偶然遇见的小猫就消失在了人群。

　　　　想到她刚刚自称“境西将军的妹妹”，知道来日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伊柳对她也没有格外放在心上。

　　　　面对殷沈露出长辈的慈祥，在余光瞥见碧如春面如死灰的准备离开，他又眼光中闪过冰冷的出声叫住了她。

　　　　“碧小姐，这里花开得极美，你才刚来就准备离开了么？”

　　　　这一声伊柳说得很轻也很缓，听在碧如春的耳中，这一声却如重鼓狠狠的敲在了她的心间，她一半惊慌一半强作镇定的转身，在殷沈的不解和伊柳的冷淡目光下，她低头朝着伊柳欠下了身子，语气很是谦卑的道：“如春有眼不识泰山。刚刚若是言语和态度上冒犯了王爷，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同如春计较。”

　　　　这一道歉的模样，谦卑与温婉，殷沈不知两人是发生了什么，便一言不发的在旁观着。

　　　　碧如春娇媚温柔的样子，要是换成普通人，多半有气也在她的柔声中就算了。奈何伊柳并不是普通人，所以对于碧如春的道歉，他看着她从始至终却一言不发。

　　　　没有伊柳的原谅，碧如春半跪着身子也不敢起来。殷沈见两人僵持着，又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倾身到伊柳的身侧，他小声的询问：“十二叔，这是怎么了？”

　　　　淡淡的摇头，伊柳告诉殷沈：“没什么。”说着便也对碧如春开了口：“碧小姐，那日我就说了，你并不知我是怎样的人，同样的话换到今日，我也还是这么说。如果你以为我是以德报怨的人，我只能说你错了。”

　　　　听完伊柳的话，即便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碧如春的脸色也还是一下难看到了极点。她心里的懊恼，为什么没在一早就看出伊柳这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小七，你不是说还要去天极楼，我们走吧。”

　　　　看了一眼跌坐在地面的碧如春，她面如死灰就像是被夺去了极其珍贵的东西。殷沈“嗯”了一声，又轻声的问了一句：“春花赏，十二叔……”

　　　　知道殷沈想说什么，没等他说完，伊柳就开口打断了他：“已经看够了，并没有什么新鲜不同往日的。”

　　　　点头笑了笑，殷沈不再多言，在伊柳不留一眼的离开后，他只是快步跟在了伊柳身侧，一路上两人时而交谈几句，时而沉默看着风景。当碧如春目送伊柳冷淡的背影消失在春花之中，她一直跌至谷底的心也始终没有半丝起落。

　　　　十天后，吏部侍郎碧清潭在早朝时不知因何故惹怒龙颜，一家被贬宁西边寒苦塞永不得还朝，其后三代子孙皆不能入朝，不得为官。

　　　　当怀着不安的心情迎来这道圣旨时，碧如春连日紧绷的心情也松了开来，却不知是因为终于等来了伊柳还予的难堪，还是因为心中悔恨了无数次不该一开始就看轻了伊柳这个人。

　　　　面对碧清潭的如此结果，在春花宴上躲在人群之外的几位大人，在听到宣下的圣旨时，心中都只是暗自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