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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皇妃-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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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眼帘恭谨地拜着眼前的弥勒佛。三叩之后,我听见脚步声平稳地传来,我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静慧师傅。她揭开里堂的锦皇帘幕踏出,右手依旧执着那串念珠,眸中带着让我安心的笑。
  “夫人来了。”她礼貌性地朝我行了个微礼,那表情似乎料定我会来。
  “静慧师傅,我想,我需要你为我消除心魔。”我依旧跪在蒲团之上,目光深深地凝聚在她的身上,诚恳地请求。
  她与我同跪蒲团之上,仰头望弥勒佛,先恭谨地磕了三个头,才稳住身子,娓娓而述,“既然要消除心魔,必须先解开心结,能告诉贫尼,此刻您正在想些什么吗?”
  “今日,册封皇后的圣旨来了,那是我期待已久的圣旨,但是我却不开心。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静慧师傅您的话,更有那莫名的哀伤。”
  “哀伤什么?”
  “我不知。似乎在心痛,曾经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到如今似乎仅剩下了淡漠。他对我再也没有爱,仅有的是最后一分亏欠、内疚。我一直暗暗告诫自己必须坚定自己的步伐,应该朝前走永远不要回头。可是今日我却发现自己退却了,竟迟迟不敢朝前走。在矛盾之中,我想到了静慧师傅,我希望您能为我解开心结。”声音中无不带着迷惘,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踏入这空明堂,不该与她畅聊那么多不为外人道的心事。
  “贫尼可以为夫人解开心结,但是,结果如何,夫人必须勇敢地去承受。”她的语气由最初的淡然转变为认真而严肃。
  听她话里有话,我略微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颔首而应,“我会承受的。”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
  “记得您初来时自称雅夫人,贫尼有些讶异,您问贫尼为何会知道你。其实,每月皇上都会来空明堂一次,除了他的江山朝政,他谈的最多的还是一名女子,叫馥雅。所以贫尼对您早已经是久仰大名了。
  “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贫尼就说起了夫人,他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他必须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来完成大爱。而这个大爱就是天下苍生百姓。要统一天下,首先要做的便是稳定朝纲,但是朝纲上杜丞相只手遮天。那时的皇上初登大宝很被动,手中的兵权并没有完全巩固,他根本没有实力将杜丞相一家铲除,所以他必须安心谋划,他需要的是时间。没有办法,他只能逐个击破,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杜皇后,于是他狠下了心利用了夫人你。
  “说完了这些,他为此流下了几行热泪,并在佛祖面前跪了七日七夜,一直在忏悔他对你所做的一切。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此脆弱,贫尼感动了,所以会选择进宫住入空明堂,皆因为想将他的心魔除去。他置身于权力之中,故而迷失了本性,做出了许多残忍更令人发指的事。但是,这便是帝王呀,那分无奈与挣扎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我的心很震撼,为那在佛祖面前跪七日七夜而震撼,没有人对我说起过这件事,我更加不知道。原本无力的全身渐渐紧绷起来,怔怔地想着那场面,长跪七日七夜忏悔吗?
  静慧师傅平静地瞥了我一眼,给了我许久缓神的时间,才继续接道:“这三年间,每月贫尼都会为他讲佛经,让他摈去那残忍的本性,学会宽恕。因为一个皇帝若是连那仅有的包容之心都没有的话,就不配登上帝王之位。他悟性很高,很快就懂了,所以他去找回了自己的亲哥哥,这是他懂得的包容之心。
  “约一年前,他在贫尼面前方寸大乱,皆因他亲手将夫人的孩子害死了。那夜,他的眼底满布血丝,不断地对贫尼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将您腹中之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他没想到您拽着他胳膊的手会那样用力,更没想到他一时未控制自己的力道将您推倒在地。
  “我想,能让这位帝王如此失去方寸的人,只有夫人您一个。”
  我的手不断地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她的话。我知道他对我的愧疚,也正因为知道他对我的愧疚,所以我才利用了这份愧疚在后宫中我行我素,才得到了祈佑对我如此地包容,不是吗?如今的我与当年的祈佑有什么区别呢?
  我悠然地笑了一声,“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够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吗?原本我可以做母亲的,我会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正因为他,所以我终身不孕,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她一怔,泰然的目光渐渐转为悲悯,“夫人是不孕之身?”
  我自嘲地笑了笑,“很可悲吧?”
  她悠悠长叹一声,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帘幕,似在沉思着什么,片刻才点头,“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孩子,没有爱人,没有亲人,更没有信任的人,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贫尼终于能理解,为何夫人会有如此深的仇恨。”
  我黯然垂首,十指紧扣,用了很大的力气。只听得静慧师傅念叨一声,“阿弥陀佛!”随后由蒲团之上起身,于我身边绕了一圈,“即便是如此,贫尼也希望夫人能兼顾天下苍生,莫为一己之私而毁了天下,到时只会陷入无边自责的深渊。夫人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贫尼相信夫人本性淳朴善良,否则,也不会得皇上如此怜惜。”
  我闭目,闪入脑海中的又是那一幕幕惊扰得我深夜无法入睡的画面。
  父皇,母后,皇兄,云珠,祈星,弈冰,温静若,连城,心婉,浣薇,莫兰,韩冥,陆昭仪,邓夫人,韩太后,连思……每个人的脸孔一遍遍地闪现,飞速转动。
  我倏然睁开双目,只觉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沿着脸颊滑落,“静慧师傅,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沉默了许久,似乎在犹豫,却还是开口说道:“了却尘缘,淡看世俗。”
  “静慧师傅在说什么?”我一怔,十指蓦地一颤,又问了一遍。
  “唯有如此,夫人才能解脱。”她恭谨地朝我深深行了一个大礼,“有些事,夫人必须承受,不为自己,为天下。”
  我直了直僵硬的身子,缓缓起身,含着悲然可笑的目光望着她,“为何定天下要牺牲女人?”说罢,我转身而去,没有再回头。
  疾步而行,渐渐远离空明堂。徘徊过羊肠小径,望柳绿青烟,水波荡漾,残絮散落在我的发间,我伸手去接那点点柳絮。突然间我止住了步伐,静慧师傅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同我说下“了却尘缘,淡看世俗”这句话?是祈佑,一定是他授意静慧师太这样对我说,美其名曰是“为天下”,实际上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借他人之口让我放弃一切。如今他竟也要这样对付我了吗?如果这真的是祈佑的目的,那我就更不能放手了。
  狠狠丢下手中的柳絮,我转身朝空明堂而去,若我没有猜错,此时的祈佑定然在空明堂,他就躲在那帘幕之后听到了一切。既然他已经听到了一切,我已经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了。有些事情,是要自己亲自去解决的。
  我蹑手蹑脚地再次进入空明堂的小院。不出我所料,里边传来隐约的谈话声,我悄悄躲在空明堂外的石柱后,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我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果然是祈佑与静慧师傅的声音。我没有想到,这又是一次预谋,纳兰祈佑,你又一次欺骗了我。
  我无力地瘫靠在冰凉的石柱上,唇边再次勾勒出自嘲的笑容,其实,世上最傻的女人就是我馥雅。我还如此自负,自认为能与祈佑斗。我果然是比不上他呵。
  “‘了却尘缘,淡看世俗’,为何要对她说这些?”祈佑的声音夹杂着浓烈的愤怒之声。
  “贫尼也是再三考虑才说出这番话。皇上,贫尼看见了雅夫人的心,早已经被人伤得伤痕累累,这是她唯一的退路。若非如此,她永远无法放弃心中的仇恨,将来……她必为心魔所折磨,痛不欲生。”静慧师傅的声音格外诚恳,“况且,皇上听见了她对您的恨,您还放心将她留在枕边?”
  “静慧师傅,你错了,其实我一直心如明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如今馥雅对我的恨,自那日她狠心地用死鳝毒杀了莫兰,我就知道,她的恨一直存在着。”
  听到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莫兰是我害的?他知道?我的思绪突然闪现出那日祈佑紧紧拥抱着我,焦急地说“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吃鳝鱼”。
  “心婉,陆昭仪,邓夫人,她做的一切,我都没有去追究,只因那是我欠她的。终身不孕,是我给她最大的伤害,一辈子都还不完。但是,我依旧要册封她为皇后,这不仅仅是对她的亏欠,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想用爱与包容来淡化她的仇恨之心,更想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但是,我担心,再也不能进入她的心底。”祈佑的声音有些哽咽。
  “皇上,如今正是烽烟四起之时,您不能将心思再放在儿女私情之上了。为了天下,贫尼请您放手。”静慧师傅语气中夹杂着焦虑,“您是明君,您应该兼济天下,您的责任是统一天下。百姓再也不能承受连年来的战争,天下再也不能四分五裂了。”
  “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篡位夺嫡。曾经以为那个皇位是我永远无法放下的一个梦,可事到如今,我累了。为了坐这个皇位,我弑父,弑母,杀兄,利用我最想保护的女人,只为了巩固这个皇位,为了这个皇位真的牺牲了太多太多……就连我心爱之人也对我怀着仇恨之心。”祈佑的声音如狂风骤雨来得那般猛烈,激动地嘶吼着,“这一切只为了这个皇位!只为了这个皇位!多少次我想丢弃这个皇位,带着馥雅远走天涯,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皇帝,我对亓国有责任。”
  “贫尼一直都知道,您是个好皇帝。”
  我更是不可置信地捂着嘴,他原来,一直都知道。
  ——不要将朕对你的容忍,变成你欺凌后宫妃嫔的资本。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后宫的所作所为,而且一直都在包容。
  泪水终于无法克制地由眼眶中滴落,灼烫了我的脸颊,最后滴在手背。既然他都知道,还要留我在身边,既然他知道我想危害他的江山,还是要留下我,甚至要封我为后。封后……只因,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我要你做我纳兰祈佑名正言顺的妻子。
  ——九五之尊也是凡人,他也向往天伦之乐。
  捂着嘴的手悄然垂下,我迈步由石柱后走了出来,带着泪水与哽咽,我问:“这些话,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二人蓦然侧首朝我望来,眼中皆有着惊讶。我一步一步地朝祈佑走了过去,泪水滴滴滚落,蒙眬的目光怔怔地盯着眼眶中带着泪水的祈佑,“如果,这些话你能亲口对我说,或许现在的我就能少恨一些。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从来没有。”
  “馥雅……”他动情地轻喃一句,溢满眼眶的泪水悄然滑落。
  “阿弥陀佛。”静慧师傅紧紧握着手中的念珠,“皇上与夫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很多难以解释的误会,贫尼只想说,若一对相爱之人不能敞开心房,午夜促膝长谈,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她叹息连连,“希望此刻,你们能放下一切,将心中所想道出。”
  她深深鞠了个躬,转身离堂,揭开帘幕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唯剩下我与祈佑,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水波透明碧如镜,残阳铺水玉尘塘。
  我与他再次泛舟湖上,黄昏日暮斜晖如火,铺在我们身上,将半个身子染红。他说,一直都想再次带我来到这儿,想与我并肩去看那两株由我们亲手种植的梅树。我的心情有些怅惘,悲凉,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七日的平淡生活,若要说真正的快乐,唯有那短短的七日而已。
  在湖面之上,祈佑并没有动手划桨,而是静坐不动,任风将水面卷起阵阵涟漪,蔓延至远方。我们俩都垂首睇望着水中的倒影,沉默了有大半个时辰,依旧相对无言。夏末的暖风徐徐而吹,我们的小舟始终徘徊在湖中,始终到不了岸边。
  “静慧师傅说得对,若一对相爱之人不能敞开心房,午夜促膝长谈,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仔细想来,我们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交过心,曾经觉得自己很失败,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你的心底,但是后来,我了解了,你的身上永远都留着那道防线,那道防线没有任何人能够逾越介入,包括我。”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我,永远都是我。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对我交心,除非我对他质问,否则,他永远都是那个被动的人。
  “我以为,你都知道的。”他由水中的倒影瞧向我,直视我的眸,声音中有淡淡的苦涩。
  “是的,我都知道。”我好笑地点点头,他这话说得对,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等待的是你亲口对我说。”
  我用力挥手,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更将我们二人的倒影打碎。水花溅起,湿了我的袖,也湿了我的发,“那次我因为你的利用而逃去昱国,可没想到又被你抓了回来,你用七日的平凡生活想将我留下,可是我没有留下。不只是因我有连城的孩子,不止是因我对连城有深深的愧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顿了顿,才道,“那七日,你确实对我很好很好,但是你对我的好只会将我推得更远。七日,我一直在等,等你亲口对我解释皇陵下毒之事,但你始终没有开口对我说起只字片语,说明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的身上也溅到许多水渍,点点落在他的脸上,他未伸手去抹擦,而是很认真地在听我说这些,然后深沉地给了我一句,“我以为,不用我解释,你能理解的。”
  “是,我都知道。”我的心一窒,一股恼火之气涌上心头,我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湖面之上的水波,湖面刚恢复的宁静再次被打破,我的全身已经溅满了残珠,我激动地朝他吼着,“每次你利用完我之后,就说‘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你不知道,在我眼里,这句话是对我莫大的侮辱。你以为我要的是补偿吗?不是,我想要你的解释,我想听你对我说出你的苦衷……虽然那苦衷我知道,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为什么不问?”他的脸色渐渐浮现出迷茫,殇然,不解。
  “问?你要我拿什么颜面去质问那个我最爱的男人?”原本蜷曲而坐的我倏地由舟上起身,低头俯视着依旧静坐的他,“问你,为什么当初你们狠心地对我下毒?问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的男人要利用我去巩固皇权?你告诉我,情何以堪?我是个公主,请你让我给自己留下那最后一丝骄傲好吗?”酸涩的泪水袭上眼眶,一层层雾气迷蒙,我再看不清他的表情,真的好模糊。
  他似乎动了动口,我黯然地打断而接下,“就像那日在长生殿发生的一场变故,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故意推开我的。而你也明白,我早已经知道。但是你没有解释,你只是再次对我说‘对不起,我会补偿你’,对,你的补偿就是让我做皇后。那时,又一次让我感受到自己被你侮辱。我的孩子,换来的竟只是皇后之位,你知道的,皇后之位我从来不稀罕。”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泪痕蔓延,我的声音愈发地颤抖着,“而刚才,我在空明堂所听到的话正是我一直想要你亲口告诉我的话。如果,那一番话在半年前你能亲口对我说,或许……我对的你恨就不会来得如此汹涌猛烈,更不会折磨得我痛不欲生,让我踏上了那条不归之路。”
  祈佑缓缓站起身,与我面对面相望,他的表情是痛苦,自责的,眼眶也是红红的,他在那一瞬间似乎老了,更沧桑了。
  他问:“如果现在,我再对你说,还来得及吗?”
  他恳切的表情让我一怔,这个表情是信任、不悔,与当年的汉成王一般无二。他由窗口攀爬而入,他对我说“所有计划,停止”,是的,那是久违了的表情。自他登上皇位之后,再没对我露出过此等表情,如今再见,我的内心汹涌澎湃无法止住。
  我用力咬着下唇,沾了水渍未干的手紧紧握拳,盯着眼前的他,许久都不说话,直到舌尖感受到那浓浓的血腥味,我才松开了紧咬着的唇,仰望苍穹,大雁飞过。我悠悠开口吟道: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娓娓念罢,四周只剩下微波荡漾,潺潺水声。天色渐晚,风势更大,这才将我们的小舟吹至岸边。他率先上岸,后朝我伸出厚实纤长的手欲拉我上岸。我盯着他的手半晌,终于选择将手交到他手心之中。我们的手都很凉,交握在一起却更显冰寒透骨。
  踩着浓浓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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