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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成中学-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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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热融融的,像个小炉子。
  林籁很感激他,忽然想亲亲他的头发,无言地亲昵一下,不用语言。但忍住了,这方式毕竟暧昧,不太妥当。
  王乐乐提议去他家吃晚饭,存着让林籁在他家过夜的心,但不说,知道现在林籁不会一口答应,一定说是要投奔他姨的。但时间晚了,吃饭总可以。
  还是王山山开的门。她知道王乐乐是去见林籁,但不想去得这样久,还把林籁带回来了。
  冲林籁微微一笑,她从魔女变成了天使。倩然弯腰从鞋架上挑了一双白底绿花缎面的夹棉拖鞋放在林籁脚下,她成功让这位大哥哥受宠若惊了。
  王乐乐到厨房知会继母:“妈,我同学今天回不了家,在这里吃饭。”
  林籁一边穿拖鞋一边竖起耳朵听王乐乐继母的回音。
  一个大号的王山山从厨房探出身来,对他莞尔:“行!”她对王乐乐说:“去和你爸说一声,洗手,让你同学先坐。”又喊王山山去添碗筷。
  这是林籁第一次到王乐乐家。优美的装潢和可亲的主人让他暂时把烦恼压下了。那箱海鲜竟留在家里了,林籁遗憾地想,不然还可以做上门礼,不至于白吃人家一顿饭。


☆、轻吻

  晚上果真就留林籁过了夜。女主人是客气的,男主人也欣然欢迎,林籁却之不恭,内心也不愿再冒夜赶路去亲戚家,只打电话交代了今夜的宿处。他大姨嘴里叨叨的,也就算了,只说明天一定不能再麻烦同学。
  饭后林籁进了王乐乐卧室,立刻就被四处张贴的长条形卡纸吸引了。
  □的卡纸裁剪成条,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写着各种考纲内的诗句: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等等等等,贴满床头、衣柜、墙壁、门后。
  林籁挑了几张纸条读了,正好王乐乐进房间,看见林籁的举动顿时窘住,很不好意思让人看见这些纸头似的。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但辩无可辩。
  林籁本想不伤大雅地嘲笑他一下,但看王乐乐害羞,也就算了,转而称赞彩色的纸条点缀房间挺好看,有童话感。
  王乐乐没理解他的善意,把这话听成嘲讽,向他瞪眼睛。林籁忙自白,表示自己是真心认为。王乐乐也就顺着台阶放过他,本来也没想计较。
  又很认真地说,这些纸条每天都换新的,本来是用黑色记号笔写,后来还是觉得彩色的好看些。
  林籁看得手痒,问你还有卡纸么,我也想写。王乐乐就找出一沓空白的,拿长尺裁成条,又把曾经用过的纸条全部翻出来给林籁看,以免写重复。
  林籁翻到一张“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只觉得说不出的眼熟。直起腰来读了几遍,忽然开了窍,因为诗里含了“雪”“岭”两个字。为这个发现大惊奇,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反应这样慢,要看老半天才能看出来。
  他忽然问王乐乐:“乐乐,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王乐乐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只觉得这问题来得突然,说应该是希望我快乐吧。
  林籁奇道:“什么叫‘应该’,你不问你父母的么?”
  王乐乐抓狂说:“就这么两个字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又问林籁:“你名字什么意思,天籁吗?”
  林籁说:“是风过林海的声音。”
  王乐乐问什么声音。
  林籁被他问住,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极品,只好说:“你自己想象下么!风吹树叶,很多树叶一起响……”
  王乐乐一本正经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说:“所以林籁等于林沙沙是吧?”
  林沙沙轰然倒地,有心咬对方一口。
  回到正题,两人坐在地板上,脚边一堆工具。
  林籁用不同颜色的水彩笔写,笔宽纸大,有挥毫泼墨的错觉。
  他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常考的名句,却被王乐乐嫌弃太简单,堵得林籁直接写下一句“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王乐乐才闭了嘴。然后又嘟囔太冷僻不会考,把林籁气着了。
  两人交涉一阵,王乐乐妥协,表示不再对林籁的选句指手画脚。
  林籁写过的字条王乐乐一张张拿起来看,对林籁赞道:“你字写得真好。”林籁也颇得意,他字没练过,但天生端正有狂气,脊骨挺立,手脚舒展,自成一格。
  林籁顺便向王乐乐布道:“字如其人是有道理的。字好看的人,通常是对自己有要求,甚至对别人有竞争心的,即使是写字这种小事,也不想输人一筹。”林籁点了点王乐乐之前写的纸条:“你看你的字,圆趴趴的,写大字还是小家子气,一看就从没在写字上费过心。写这种字的人,是不可能有心机的。”
  王乐乐感觉到了新鲜:“那你呢?”
  林籁说:“我虽然没练过,但小时候看到大人哪个字写得好看,会刻意学,像从前我‘高’字写得很扁,觉得不好看,就硬学一个姓高的语文老师的写法。”他顺手在废报纸上写了一个“高”字:“现在这个不错吧?”
  王乐乐学着在旁边也写了个“高”。林籁的“高”正气挺拔,像大厦,王乐乐的“高”却像个摇摇欲坠的茅庐。他已经用心想写好了,但下面半封闭的方框还是没划正。
  林籁进一步说:“一个人性格刻板,他的字也会方正拘束;性格野,字也野。如果你看到哪个人,看上去很谦虚恭顺,但字潦草张扬,他就很会伪装自己。字能看到真正的人心。”
  王乐乐张口结舌,不相信这通神棍言论,认为他胡说。林籁又说,我猜你妹妹字不错,有棱有角大气得像男人,对不对?
  王乐乐扬起眉毛眨了眨眼,半晌道:“对……”但还是不信,问那你说我妹妹什么性格?
  林籁更神了:“嘿,我看一眼你妹妹的脸,就知道她什么性格,精怪、要强、不肯吃亏。”
  都说准了,王乐乐惊叹林籁看人的眼光,但还是不想附和他,故意说他说得不对。
  于是林籁就不说了,无意强行推销自己的这套观点。他也曾拿“字如其人论”去套陆雪岭,结果得到的结果让他很放心,陆雪岭笔迹很清秀,甚至寡淡,绝没有野心勃勃的迹象,就像一个教养良好的小淑女。他本来预想陆雪岭可能写一笔大气的字,横竖撇捺都用力,也很符合他性格,但总没有现在的字迹有“反差美”。
  林籁就不感觉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头头是道的分析到了陆雪岭那边就是花好桃好,如果陆雪岭写出王乐乐的字
  体,大概林籁也会夸他天真无邪无心机了。
  收拾东西睡觉。王乐乐的床很大,两人分睡两侧,相对而卧,中间的空档还能再并排躺两个王山山。
  林籁看着王乐乐,王乐乐也看着他,这样静默的注视太过诡异,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林籁移开目光,向床中间伸出一条手臂,掌心向上,王乐乐犹豫一下,也把手伸过来,手放在林籁手心里。林籁握住。
  他开了口:“乐乐,谢谢你。”
  王乐乐说:“谢我什么?”
  林籁没答,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另起话题,说王乐乐继母对他很好。王乐乐笑而不语,听林籁夸得起劲,最后只能附和道:“是挺好的。”他不会告诉林籁他妈在他近来成绩显著提高后态度微妙。如果是亲生的妈妈哪有不为孩子的进步高兴的?他继母是怕他冲击了王山山的地位。
  林籁羡慕别人家庭和睦,对自家的忧愁和愤怒又冒了头。不去想,专心致志看王乐乐。王乐乐眼睛很亮,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让他很想伸手去刮一下。可是他从小被教育,别人的鼻子是不能随便刮的,小时候玩刮鼻子的游戏,输了被刮鼻子总有屈辱感。
  目前的情形不至于屈辱,但也没亲密到那份上。现在林籁不敢自信在王乐乐心里的地位了,这样牵着手就很好。
  他和陆雪岭也这么牵着手睡过觉,生存训练那次。他都不记得是谁牵谁的手,陆雪岭大概不会主动牵他,可是他牵陆雪岭,他那时怎么会有这胆量?
  陆雪岭的手很凉,捂不热的凉,林籁的手没把对方暖热,倒被对方捎去了寒带。
  王乐乐的手却很温暖,林籁的手也热,和他相握,两人同时感到对方的热度,说不清谁体温更高一些。也没有人手心出汗,单是干燥温暖,让人握紧就不想松开。
  一个是冰雪,一个是阳光。孰优孰劣,林籁分不清。
  陆雪岭是他追求不到,仍一路孜孜不倦追求的;而乐乐是他还没来得及理解对方时,就已经失去的。失去的,也没脸再回头,何况前方还有一个人。
  他突然想对王乐乐说很多话,把长久以来的各种心迹都坦白出来,他觉得王乐乐会谅解他,谅解的同时也就给了他自由。
  但是话还在酝酿说出口的勇气,王乐乐就先睡着了。
  林籁轻轻把两人交握的手抬起来,嘴凑过去,在自己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换位

  经过这一夜,林籁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他的自行车在学校里,王乐乐只有一辆车,他再带王乐乐也行,可是天下小雨,两人就同乘公交车去。一路说说笑笑,林籁倒也不怕去学校了。
  到了班里,许多人凑上来问他这两天的行踪,林籁懒得回答,故作神秘不告诉他们。有交情特别好的就凑上来偷偷而坚决地问,好像林籁不便告诉别人,但可以告诉他似的。
  打发掉这群好事的,林籁不住地看时间,他身边的位子还是空的。昨天临分别时,忘记问陆雪岭今天来不来上课。可能来,也可能不来,但连续翘课一周原则上是要被开除的,虽然算上今天并不到一周,也就半周。但林籁还是紧张。
  在这个教室里他养成一个坏毛病,就是陆雪岭仿佛是他的主心骨。主心骨不在,他灵肉分离,一颗心不知如何寄托了。
  好在离早自修铃快响前几分钟,他主心骨终于来了。
  陆雪岭进教室,引起的轰动比林籁更大,但却不像林籁那样被人围了要交代去处。
  冯剑鸣和他的女同桌仗着距离方便,也没经过后面两位同学的同意,就擅自回了头,还把手臂搭在别人课桌上:“Lisa,他不肯说,你说,你俩那天出去后怎么回事,怎么没回来,这两天失踪到哪儿去了?”女生问:“你们是不是都在一块儿呢!”
  陆雪岭说没在一块儿呀,问林籁去哪儿了。
  林籁本来凝息听他们说话,陆雪岭公然扯淡,他好像坐汽车下陡坡似的脾胃突然悬空,整个人无形地震动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开口道:“就在家啊,懒得看胡菊芬的老脸。”
  这是林籁第一次见识到陆雪岭说谎,回味着他自然无辜的神气,心情后知后觉地很兴奋,好像终于窥破了什么秘密。他本来觉得只是没必要向别人解释,可是听陆雪岭隐瞒,顿时又感觉似乎很有必要。好像他们的行程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私密部分,是他们两个人共享的。
  但林籁又不愿确信这个念头,因为不知道陆雪岭的想法,他可能只是像自己一样懒得解释而已。到时候又是自己多情。
  早自习铃声没有堵住前排两位好事者的嘴,但出现在教室后门玻璃窗格里的一张脸,成功把他俩的上半身强制扭转180度,扭回自己位面去了。
  胡菊芬脸上像被厚厚刮了几层浆,板得看不出五官的生气,鬼似的从后门一路漂浮过教室横窗,出现在前面。
  被她调教过的班级顿时噤若寒蝉。
  胡菊芬说:“陆雪岭,你给我坐到教室最后一排去,右边那个角落。以后每周别人轮排换座位你都不要动,那是你的专座。吴莹,你坐到林籁边上,吴莹后面的
  人全部往前坐一个位子。”
  全班同学的眼光顿时分成三路,一路去看陆雪岭,另一路去看吴莹,最后一路去看教室最后排右边角落的位置。那里是垃圾桶的位置,是胡菊芬钦定的“垃圾专座”。高一下半学期,这里曾经坐过一个胡菊芬最看不上眼的差生,胡菊芬认为此人类同蟑螂臭虫,只配与垃圾桶为伍,所以给他设了个“专座”。但因为那名同学确实在班级里体积最大的胖子,也高,所以做这个角落毫无违和感,同学们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升到高二,该同学圆润滚蛋,他的位子也就空了出来。
  又因他们班级人数是五十五的单数,所以唯一一名落单没有同桌的同学就坐在那个“垃圾专座”的前排。这次胡菊芬调了这列里的一名女生去林籁边上,所有后面的同学依次向前,就是将最角落的位置彻底与全班同学隔了开来:前面是一张没人的空桌,右边是走廊。走廊那边的几组同学座位,虽然也是最后一排,但位置要靠前很多,也不能安慰人。
  陆雪岭下定决心和胡菊芬决裂,所以很无所谓,捏了包就去了新座位。倒是那个名叫吴莹的女同学,万分地扭捏不好意思。本来这事和她毫无关系——事实上也的确毫无关系。但胡菊芬把座位这么一调,让她生出一种罪魁祸首是自己的错觉,又有点被全班瞩目的喜悦。她本来心里就对林籁有好感,这次换位更是意外惊喜。在林籁边上尽量轻盈地落座,让自己看起来有个娇矜的美人范儿,她猜着林籁对自己的印象。
  胡菊芬很快解脱了她。胡菊芬把林籁叫出去了。
  林籁被放回来是在上午第三节课,距离他被叫出去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当时正在上英文课,但全班同学统一地抛弃英文课本和女老师,向林籁行注目礼,观察他表情。
  林籁是一副酷到极点的表情,好像塞给他一把电吉他他就能跳到台上用摇滚乐咒骂社会。
  他笔直直地路过吴莹,只伸手到桌肚里捞了个书包,然后继续走,走到陆雪岭那个桌子,直接坐下来了。全班一阵惊讶议论,顾忌上课不敢大声,但嗡嗡嗡像黄蜂群被放进了教室。
  陆雪岭对他探究地眨了眨眼睛,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英文老师看不懂,也没感觉自己可能搞懂,所以强行唤回同学的注意力,要大家继续听她讲课。但班级就像水,一直凉着可以很平静,一旦烧开,它结束冒泡的过程总是循序渐进的。所以女老师总疑心自己的课不够魅力,动辄要抬头四十五度扫视班级。
  林籁被胡菊芬叫出去的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迎来一场迎头痛骂。胡菊芬心里还是喜欢他,一年多前他一眼喜欢上的班长,总是心
  头肉。之前来硬的没有用,她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叛逆,所以这次她对林籁来了一场怀柔谈话,想深入细致地了解他的思想动态,然后总结症结,逐点击破,要他心服口服,最好“眼泪哭得地下一滩”——她常在班里这么宣传,她往届学生里多么顽劣的品种都被她驯得服服帖帖,忏悔的泪水“哭得地下一滩”。
  但她真是低估了林籁的叛逆,也高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林籁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亲近她了,他是她的班长时,同学诋毁她,他心里也总是为她辩解,认为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老太太,虽然她并没怎么展现过豆腐心的一面。
  但自从她把他的班长一撸到底,他就决意恨上了她。何况他边上还有一个和胡菊芬势不两立的陆雪岭。他没份挨上陆雪岭的枕头,所以陆雪岭的态度比最厉害的“枕头风”还有分量,是最让他坚信不疑的。
  他觉得从前对胡菊芬抱好感的自己真是个傻 逼,所以胡老太每句话听在他耳里都是不中听,是更年期发作。又腹诽胡老太的更年期太长,简直从中年蔓延到了老年。
  结果胡菊芬没完没了,林籁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渐渐出现一个主意。胡老太把陆雪岭调到最后面去,那自己也过去会怎样?总之不和吴莹坐,一直看这个做作的女人不爽。
  更何况,陆雪岭太可怜了,这一年来一直受胡老太的欺压。她调他到垃圾桶边上不就是为了羞辱他吗?但却又很看得起自己。林籁想,自己偏和陆雪岭在一起同进退。胡菊芬敢羞辱陆雪岭,自己就羞辱她,看她怎么办。
  但林籁到底还是太过自大,低估了胡菊芬。胡菊芬走进教室,先是一眼看见班级中间一个空位愣了一下,扫视全班,又看见了最后的林籁。怔了怔,但二话不说,叫同学们打开练习簿,脸色如常地讲课。
  林籁等她发作等不到,看她竟自如地上起课来,先是失望,然后隐隐感觉不妙。
  从这一刻起,胡菊芬把他和陆雪岭归为一类,彻底无视他们了。林籁确实是打到了胡菊芬的脸,看见林籁“擅作主张”的那一刻,她气得几乎晕倒,手都在发抖,苦口婆心劝了一个上午,自以为有效果,林籁在办公室也向他做了保证,结果回到教室就玩这一手。教学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可恶的学生。
  但她毕竟比林籁多吃了三倍年纪的饭。她不说话,全班同学看不出端倪,认为是她把林籁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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