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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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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撒加坐起,瞳孔骤紧,汗纷纷甩下。
  原来,是梦。 
  迪斯快步跑来,见大皇子满脸的苍白与惊慌失措:“殿下,才一炷香,再歇息一会儿吧。”
  “只不过是大将军而已,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撒加喃喃,明明是梦,缘何心口真的刺了千箭一样痛?按住心口,满眼红色肆虐。
  
  只听清最后一句,顿如五雷轰顶,迪斯长刀驻地、单膝跪下:“殿下,迪斯绝无二心!”
  收敛视线凝望眼前的人:“迪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就如,我从没有怀疑过穆一样。若非梦中被点醒,我也宁愿自欺欺人。”
  迪斯仰头望着,大皇子眼睛里血丝纵横。
  “再不愿意相信也必须睁眼,穆,已经不可靠了。”
  “殿下,穆会回来的。不会被那只狐狸下毒手了吧,当初不该留他和沙加在一起。”
  撒加缓缓摇头:“我们都无需再自我麻痹了,回来只会是最意外的一击。井井有条的十二禁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御林军,被他管理得那样环环相扣无懈可击,而我只能看、不能动、无从下手。迪斯,这正常吗?”
  “殿下于穆有救命之恩,他不会有二心的。”
  “将希望寄托于飘渺之中,难免失望的。奥路菲有消息了吗?”
  “才接到他的急报,艾俄洛斯将军依着皇帝的诏书,领千余精兵北回京都,已出发,算来,应是六日前就出发了,不日即能到京城了。”
  “父皇的诏令真是出乎预料啊。”给艾俄洛斯的信是在回程中写的,回来才知道皇帝发出了召回的诏书,“他路过归止郡吗?”
  “……不。”
  心弦断裂,梦中的邪笑深映脑海,那把亲手送出的弓将心戳痛。撒加撑着手,寒意侵袭:“很好……很好……”
  迪斯半跪在地上,听着那冷静的笑中带着一份凄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迪斯,你跟了我多长时间?”
  “蒙殿下不弃,已十年。”
  “不知不觉都十年了,那穆跟随我就有十三年了……迪斯,战前勿做不详之言,但提前说总没坏处。你生在火冥长在圣域,倘若我失败了,就回火冥吧……”
  迪斯猛然抬头,双目大睁,怒视前方:“什么都没开始,殿下为何说这等丧气的话?!生死不过一道疤,迪斯自当誓死追随殿下!”
  撒加眼中起了一丝波澜,起身将迪斯扶起:“别再说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话了,迪斯,快快起来,方才我是昏头了。”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外面分明还是正午,日头正高。
  “正如你说,什么都没开始怎么就定胜负呢。”撒加对镜将衣冠整好,镜中一如以往的冷峻,“远的已指望不上了。”
  撒加从柜中拿出一个月牙形的木牌:“600里外的安德郡以南,有一洛美达岛,该岛为雷姓家族世代所有,将此牌交与一名叫雷欧的男子,告诉他我正危急,他知道该怎么办。快去快回。”
  迪斯接过简朴的木牌,慎重地一点头:“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去。”
  “迪斯,假如你回来时胜负已定……那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撒加说得很慢,眼睛望着迪斯,坚定而决绝,“你放心,我绝不轻易放弃,三千铁甲可吞吴,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
  双目如蓝色的宝石,幽深冷静。迪斯热血上涌,黑衣一摆,肃然跪下:“迪斯此行,定不负殿下期望。” 
  辜负。
  不负。 
  
  别的宫殿不是一片悲戚就是静默,此宫却不同。
  阿布罗狄性喜花植,冬天依然花香处处。此宫距皇帝寝宫甚远,自多年前淑妃失宠皇帝便不再过来,如今悲伤之气也就极为稀薄。撒加站在厅中,看花开烂漫。
  姗姗来迟的淑妃行了一个礼,声音温婉:“未知大殿下驾到,失礼了!”
  “撒加擅自叨扰,请淑妃娘娘见谅,六皇弟没在宫中吗?”
  “他呀打从南疆回来一天到晚就见不着影子,大约是觐见皇上了吧?大殿下未曾见到么?”
  “确实未见,撒加才拜见过父皇。”
  “咦?这就奇了。”淑妃讶然状,墨色的双目被细密的睫毛遮住,“早晨时臣妾曾说宫中多乏味甚念宫外的美食,这孩子,该不会随口说说也当真了?殿下见笑了,虽非亲生,阿布一向都太孝顺。不知殿下何事臣妾可转告。”
  “多谢淑妃娘娘,久未相见颇为挂念而已,既然六皇弟没在,撒加下次再来拜访罢。”
  
  前方,阳光流转,渡得萧瑟的草木点点金色。
  撒加抚了抚翠影的毛羽,这种鸟儿总爱歪着头痴痴地看人,憨得可爱。捻着手中的小弓,手指点了点鸟儿的红喙:“将未知之事托付给未知之人,会不会太痴心妄想?就妄想最后一次,你说可好?”
  翠影蹭了蹭他的手心,咕咕叫了两声,细细的爪子跳得欢快。
  为鸟儿的足下绑上了一只小弓,手中剩下三个了。第一只在归止郡回京都时交给了奥路菲,这一只依旧要给奥路菲,是否命运会一样。
  “再赌一次吧,无关胜负。”
  举步维艰,当时的诺言还算数吗?翠影鸟儿扑哧哧地飞远。
  
  日落时分,皇后竟已就寝,听闻儿子到来,起来胡乱挽了挽头发披着鹅黄袍子匆匆走出来。 撒加心中一股酸楚,自从皇后的失心疯发作,她便多半时间都在睡觉。
  穆诊断后告知撒加:“若没有外事刺激,皇后娘娘的病就不会加重。”
  “母后为何每天都昏昏欲睡?”
  “会安安静静地睡觉,正是清醒时,大抵是想借此逃避现实种种。”穆沉吟片刻后加了一句,“人在睡着时想得就少了,于皇后的病情也是好事。”
  在此之后,只要听宫女说皇后就寝撒加便绝不打扰。
  “孩儿不孝,打扰母后了。”
  皇后将撒加扶起,手抚过削薄的衣服仰视儿子,未语先凄然:“撒加,方才梦见你与母后道别,说甚么又要去远的地方。”
  “撒加自会永伴母后身边。只是这次,孩儿真要离开十数天……”
  一语未完,皇后的眼泪如决堤般颗颗滑落腮边堕下,如二十多岁的女子一样脆弱,全然没有母仪天下的威严。
  撒加有些无措,恍恍惚惚想起多年前,皇后就是这样哭着哭着在某一天就得了失心疯。怎能再如十几年前的无知小儿眼睁睁看她伤心,伸手将母亲揽在怀中,忍不住眼噙泪光:“母后,只此一次,很快就回来了……” 
  柔声抚慰了许久,许诺一定早早归来,皇后才勉强展开笑颜:“撒加,母后等你回来。” 
  依依别后,撒加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皇后偎在柱子旁,愁容满面,迟迟未离开。天空归鸦飞过,阴影沉沉的宫殿将所有亮色吞噬了。
  
  树影重重叠叠,顺风而行,周界静得出奇。
  穿越过这片深林,撒加就能找到新的希望——无需依附他人的势力,亦足以支撑些时候。狡兔三窟,撒加从没有孤注一掷过,只是,从没想过这会是他最后的筹码、或许仅仅是暂栖之所……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砰——”一支箭从撒加的头顶飞过,直直射进一棵大树中。
  “吁——”撒加扯住了缰绳。
  剑拔弩张的对峙,来得那么快。
  “撒加,真高兴,又见面了。”一队人马横在前方,为首的是沙加。钢刀长剑,旌旗簌簌。
  “哼,恭喜恭喜,还以为你横尸归止郡了呢。既然回来怎么不觐见父皇,他老人家现在可牵挂着你。”
  沙加拂去耳侧的长发,淡淡地说:“是么?无比荣幸,父皇能记起他还有一个儿子?”
  “穆呢?”明知故问。
  “等穆来救你吗?趁早死心了吧。”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铺直叙,“穆已经是我的人了。”
  锥心之痛瞬间窒息,即使早有准备,心里最后一丝残念还是灭了。已没有力气咬牙切齿,拂过一丝嘲笑。
  “那要恭喜六弟了!皇兄还是要提醒一句,不忠不义之人,只愿六弟你一辈子不要落魄才行啊!”
  沙加目无表情:“多说无益,撒加,聪明的话就束手就擒,看在是兄弟的份上饶你不死。”
  冷笑一声撒加振衣出剑:“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撒加你向来审时度势为何这会儿迷糊了,还指望谁来救吗?御林军被童虎牢牢控制着,你的十二禁军现在一支也发不出来,你的母后什么势力也没有,指望朝中那些墙头草大臣吗?哈哈哈……”沙加忽然大笑,越笑越狂,霍然震起鸟禽无数。
  那笑并不是畅快而是几分凄厉,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笑声骤停,沙加拔出短剑,向撒加掷来。
  撒加头一偏闪躲过去。
  未得到命令,众多将士眼睁睁看着林中二人鞭马酣斗。
  风驰电掣的四五十个回合过去了,撒加不敢恋战回马狂奔,沙加眼睁睁看着他远去,却没有下令。
  
  从侍卫中转出一匹白马,马上之人风姿俊爽,正是穆。
  沙加听着隐隐远去的马蹄声,语气极冷:“如你所愿,放过他这一次,只此一次。”
  穆望着早已消失的踪迹,惘然苦笑:“不忠不义,我原来是这样的人。”
  沙加沉默了一会儿,那凄凉的声音打动心中某根弦:“这些年你替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你不会背叛我吧?”
  沙加幼时孤僻,直言直语的脾性从未改变,怎么听来都是命令且固执的口气。穆按住心口隐隐的痛,苦苦一笑没有回答。
  
  撒加一口气奔回到宫中,没等歇息就听到属下的急报:“殿下,皇帝、皇帝传殿下觐见。”
  “怎么了?”连气息都没平下去。
  “听说、听说皇帝病情忽然加重了,请殿下……”属下的口气惊惶又闪烁。
  等撒加赶到时,远远听到哭声一片,费尽了全身力气跑到龙床前,阿布罗狄已覆在床前哭得几乎晕过去了。
  撒加怔怔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这样安静地、永久地闭上眼睛。
  风云一世,最后也不过苍凉地得了许多泪。
  
  风云突变,传位诏书未下皇帝就已驾崩,朝中一片混乱。
  当初皇帝坚持不立太子,如今新皇立谁一片混乱。大臣均知皇帝是未雨绸缪之人,怎么可能没有诏书,所有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最受信任的童虎将军。
  谁知皇帝一死,童虎竟呕血三升昏迷不醒。
  皇帝驾崩,撒加与阿布罗狄忙于各种繁礼缛节。四皇子沙加“据说”还在归京途中,朝中大臣有的静观其变,有的磨刀霍霍,死寂了大半年的朝廷波涛暗涌。
  
  




☆、第三卷●第四章●功名得丧归时数

  第三卷●第四章●功名得丧归时数【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艾俄洛斯领着千余精兵日夜兼程一路疾驰,眼看京城越来越近,皇帝驾崩的消息如长翅一样传来、却无任何新皇登基的传闻。
  不详的揣测越多,艾俄洛斯心如奔驰的骏马剧烈的颠簸。惊艳回眸的初识、短暂的动容、刻意冷静的疏远,回味起来依然那么真实。就像打仗一样,艾俄洛斯擅长单点直线切入且以绝对的速度取胜,率直、攻其不备,而不擅长多点埋伏的借势造势。
  他喜欢撒加,非常喜欢,所以从不掩饰自己热烈的眼神与关切。但撒加却不是这样的——正如将军夫人自小教导的那样,宫中的人擅长踩着你的致命点,而你却完全不知道他想怎么样。撒加就是忽远忽近的雾,让人迷失了方向,在以为抓住的时候他又飘远了。但都没有关系,那若即若离的笑容、那猜不透的心思,让艾俄洛斯为之着迷,也愿意妥协耐心地揣度他的心思。
  艾俄洛斯不知第几次抚摩着那小小的弓。
  会将这样的礼物与承诺送出去,缘于从不知道撒加的真正心思,只好试探着,期望以此为介,而不是像风筝一样断了。
  可是,没办法做到什么都不问不理不管地追随那个雾一样的人——在归止郡疆土的边缘掠过时,他有一种脱缰的冲动,去按撒加说的那样肃清沙罗党——如果那里有的话。
  费了很大的理智才克制住这种冲动,不单因为卡妙的那些话,更因为,他也有自己的判断,他无法盲从。
  
  不知京城到底怎么样了,艾俄洛斯心思急切,一刻也不敢耽搁。途径波海国与圣域国的边界——占星郡时,遥见一面破烂蓝旗剧烈摇摆。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艾俄洛斯急令停下。 
  竟是一队狼狈的圣域士兵,为首之人疲乏不堪,属下士兵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见千余精兵高头大马、圣域国的旌旗飘飘,纷纷喜极而泣。
  此情此景,艾俄洛斯心一紧。
  为首之人叫巴别,是驻守占星郡边关的都司。占星郡乃边界之地,十余年太平无战事。谁知昨天占星关忽然遭袭,一夜之间被破,士兵大半战死。
  艾俄洛斯听了又怒又惊:“一夜被破?占星关乃是边关重镇,驻军五六万怎可能一夜被破?”
  巴别羞愧难当,尤自辩驳:“边关素来太平……”
  艾俄洛斯厉声喝道:“当今皇上重病在床,边界各国蠢蠢欲动,你们怎么就只顾着尸餐素位歌舞升平?!”
  “将军,属下该死……”
  “占星郡边关据此多远?”
  “二百里。”巴别跪下,“将军有所不知,此时领兵的是波海国的大将克修拉。所以……”
  克修拉?!
  艾俄洛斯顿时明白了眼前这群人的恐惧与绝望。
  克修拉家族世代为将,世代残暴。克修拉的祖父极为凶残,但凡侵占了一个地方,必将该地无辜民众屠杀干净。五十年前,他曾亲率数万人洗劫了占星郡,百里之内无生还者,郡内血水横流白骨累累。为铭此耻,占星郡内的长河被命为“白骨川”,至今如佛鬼魅夜夜悲哭听来即让人心惊胆寒。
  克修拉同样有病态凶残的血缘,割舌、断肢、剜目、剔骨、纵火焚尸种种酷刑骇人听闻,最可怕的就是惨无人道的屠城杀戮——与波海国临界的一个小国就曾惨遭此种灭顶之灾。 
  难怪眼前一众将士惊恐万状,更可想被弃在原地的无辜百姓了,不知此时有没有遭遇屠杀。
  艾俄洛斯热血上涌,圣域国土岂容得再次这般践踏?
  既然是昨天晚上被攻陷,克修拉应该还没开始屠城的杀戮,现在,还来得及。
  
  副将见此事有变,忙伏在将军的耳边道:“将军,不如等援军……”
  “等吗?难不成再等到血骨川血水倒流?!援军?我们不就是他们苦盼的援军吗?”艾俄洛斯愤然甩鞭怒目圆睁,“克修拉世代凶残以屠杀无辜百姓为乐,只怕稍微迟疑占星郡又要血流成河了!既然生为圣域国子民自当誓死捍卫。”
  千余精兵一片哗然,纷纷摩拳擦掌、众志成城。 
  
  撒加的侍卫奥路菲一路跟着艾俄洛斯军士,停驻在占星郡时,翠影绕了三圈落在他肩上。
  解开足下的小弓,展开纸条,上书了简单几个字:“危在旦夕,盼早到,勿延。”
  心下越来越沉,怀着复杂的心情奥路菲将纸条转递给了艾俄洛斯。
  抚摩着熟悉的笔迹,艾俄洛斯气血涌上,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从远离棘雪草以来,他没有这么咳嗽过。颤抖的手将纸条紧紧攥着,直至成碎成片片。
  一边是万千占星百姓的危在旦夕,一边是撒加的性命攸关。
  撒加性格沉稳,能给自己这样的信必然是万分紧急。帝位的争夺何其残冷,手足之情微不足道,艾俄洛斯又岂能想不到。况且,京城,只需一两日即可到了。
  但是,刀刃上过活的百姓怎么办,只要他的稍一迟疑就会成为克修拉的刀下亡魂,五十年前惨剧还要再一次发生吗?任白骨川血水逆流吗?
  不,艾俄洛斯办不到。
  “对不起。”抬头看着奥路菲,眼中闪过焦灼与痛苦,“对不起。”
  “将军,只需熬上一日,边郡援军就能到了。再说克修拉不一定就如他祖上一样残冷。”奥路菲不敢看那双暴怒的眼睛,语气哀婉。
  “熬一日要死多少人。若路遇国难而不救,领着千名精兵视而不见任由敌军屠杀百姓,我耻为一国之将。”难抑的悲怆。
  “将军,副将也可以统兵退敌的。”奥路菲跪下,内心挣扎,“即使没有精兵,但求将军早日回京。殿下从不愿示弱,能这样求救只怕是撑不过……”不敢想像如今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奥路菲不知为何殿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救于眼前这个人,只猜出两人交谊不同一般。
  
  艾俄洛斯心口摇晃了一下,撒加是极骄傲的一个人,总是口是心非,不到最后不吐真言。
  可是,置万千百姓于敌人的刀刃之上,不忍,不能。
  “两全,难。但你告诉他,我会很快回去的。”最后一句,声音很低,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自我安慰,很快回去,怎么可能,这是打战,不是吃饭。
  “将军,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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