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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连一开始活跃的动物们都不见了，似乎花草树木都停止了生长，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了。

　　源山，变成了一片死地。

　　许仙心中惊骇，手心冷汗涔涔。法海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许仙感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心中明了法海也担心了，不由喊道：“大师。”

　　许仙的一声轻唤惊醒了法海的神智。法海有些羞愧，自己居然会慌张？亏得他还修行了那么久。

　　“许仙，情况不明，不要离开我。”法海严肃的道。

　　许仙点头。

　　两人肩并肩，手牵手，慢慢地往前走。

　　在山里的两人没有看到，云雾渐渐合拢，将源山笼罩在一片虚无中，再也看不到。

　　而江源的天空，也阴暗下来，天亮了才五个时辰，已然天黑。

　　☆、第二十八章　　死同穴

　　轰轰轰！！！

　　天崩地裂。

　　一道裂缝从远方快速的破开，两人所站的地方很快分成两块，露出一道黑漆漆的深渊。

　　法海迅速揽着许仙的腰跃上一棵大树。大树也东摇西摆，很快连根拔起。

　　平地起悬崖，或者陷落，地下水喷发。

　　暗无天日。

　　法海心里崩的紧紧的，抱着许仙飞跃在树枝间。身后的土地在陷落，从深渊中喷出了岩浆，落下来，就凝固了一切。

　　毁天灭地。

　　许仙错愕的看着仙境般的源山突然变成了焦土，什么都说不出来。

　　法海飞跃的动作突然一顿，差点把许仙摔了下去，低头一看，翠绿而粗壮的藤蔓如蛇一般缠绕着两人的腿，还在飞快的往两人腰身上缠绕，将两人捆在一起。

　　“大师，这是什么……”许仙说话间，抽出腰间用来防身的小匕首砍了下去。

　　法海来不及惊讶许仙的行动，浑身一震，藤蔓碎开，连带的许仙也受到震动，手都麻了。

　　法海赶紧在许仙背上拍了一下，缓解了他的冲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能做到这个份上的，应该是山神。”整座山都是山神的，他要重组山脉都可以。法海的声音虽然力持淡定，但其中的担忧却怎么都掩不住。

　　许仙不明所以，思考了一会儿，道：“江源百姓做了什么让山神震怒的事情了吗？”

　　法海摇头：“我不知道。”

　　许仙皱眉：“我从江源百姓空中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法海道：“有时候人做了错事，但是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也许江源百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山神，但他们并不明白。”

　　许仙蹙眉：“如果真的是山神，那么他过分了。”

　　起初，法海的呼吸还是平静的，山崩地裂对他来说并不可怕，还是能逃出去的。然而，当所有的树木花草动物化为利器，纷纷杀来，法海也觉得吃力了。

　　许仙惊慌的看着大树狰狞的扫过来，藤蔓缭绕纠缠，猛兽们不畏死的攻击，不由得惊叫了声：“大师，危险。”

　　法海一言不发，手中的禅杖虎虎生风，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是变异植物还是猛兽，都被打飞。

　　啪啪……

　　无数藤蔓从地底升上来，泥土的碎屑纷飞，升腾的烟尘遮掩了视线，看不到诡异的藤蔓，已经牢牢的扯住法海的双腿。

　　法海腿一蹬，扣住脚的藤蔓断裂，前面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法海的脸被打中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许仙看到了，心里一颤，伸手抹去法海脸上的血迹。法海一愣，身形一颤。

　　“大师，把我放下吧，你这样根本就打不赢。”带着一个累赘，再厉害的人也挣脱不了。

　　法海沉声道：“放心。”

　　许仙苦笑：“大师，现在这种情况，你在带着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没力气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还不如你先离去，也许还能为我收尸。”

　　法海不跑了，直接跳下去，放下许仙，禅杖往地上一插，开始念经。

　　砰砰砰……

　　两人周围开始炸裂，变异动植物被炸飞。

　　脚下的土地又开始颤动，分裂，两人东倒西歪。

　　许仙记性挺好，听着法海念着重复的经文，立刻跟着复述。虽然许仙并不知道自己念的是什么，但也许正是因为心无旁骛，许仙念出来的威力居然还很大。

　　动植物们终于消停一点了，地也停止了震动，两人紧张的背靠背，四处张望，寻找未知的危险。

　　静。

　　很静。

　　山神似乎停止了愤怒，久久都没有任何消息。

　　然而，正当两人放松一点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只有身边人的体温，和无数隐藏在黑暗中未知的危险。

　　法海迅速的将许仙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耳朵竖起，倾听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声音。

　　许仙也保持沉默，拿着小匕首戒备。

　　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不知道等了多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许仙觉得眼皮很重，想睡觉了。可是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睡着的。

　　“大师，现在怎么办？”许仙小声询问，打破了寂静。

　　“等。”法海的声音很沉稳，给许仙带来很大的安心感。但许仙不知道，法海内心非常焦躁。

　　“大师，我们可算得上是死同穴了。”许仙玩笑般的一句激起了法海隐藏的秘密心思。

　　这种时候，法海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对许仙的心思了。怎么来的不重要，只是……在生死关头，他都没想过要放弃许仙，只想着自己死也罢，许仙必须安全，这等心思，岂是一句慈悲为怀可以解释的？

　　“许仙……我……”法海想说，却无法开口。许仙是熟读圣贤书的君子，必定是鄙视这种不入流的感情的，如果说了，自己便再也不是他心中敬佩的高僧了，而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男子。如何能说？如何能说？

　　“大师，你想说什么？”许仙问。

　　“没什么。”法海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许仙轻轻的叹气，黑暗中只有两人的眼睛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为什么连天空都看不到东西？”许仙抬头。

　　法海道：“我想，源山已经变成一个密闭的空间了，就像江源一样。”

　　“原来如此。”许仙喃喃道，“那人究竟是谁？他要做什么？想杀死我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法海也不知道，所以继续沉默。

　　“也许他想看着我们受尽折磨而死吧。”许仙苦笑。

　　法海却道：“你说的很对。”

　　许仙叹气：“真是的，我真倒霉。”

　　法海无言。

　　“大师，我们走吗？”既然后退无路，那就走，总是等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法海拉起许仙的手，道：“走。”前方是未知的险境，然而，有身边的人作伴，也好。大不了，死同穴。

　　黑暗中，法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黑暗，黑暗，黑暗……

　　两人手牵手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

　　如果不是被法海牵着手，许仙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发疯了。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许仙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一双腿好似灌了铁水，再也迈不动了。法海发现了许仙的窘境，伸手揽过他，许仙大半的重量分担到法海身上。许仙有些不好意思，却懒得开口了。现在，说一句话都是奢侈，他嘴唇干裂，喉咙嘶哑，想必，法海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仙什么都不问了，询问只是加深两人的恐惧而已。

　　然而，法海突兀的倒了下去，连带的许仙也被法海压在身下。

　　“大师？大师？”许仙嘶哑的喊道。

　　法海无声无息，如果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许仙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法海大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也会无声无息的中了暗算？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办。许仙无奈极了，法海都办不到的事，他只能等死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天亮了。

　　真的亮了。

　　满目的绿色映入眼帘，潭水波光粼粼。

　　原来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清潭，潭水四周是奇异的青石和高耸的树木。

　　仿佛看不到当初的天崩地裂，这里美得如同山水画。

　　不过许仙没有心情欣赏风景，他翻开法海，跪在那儿担心的检查着法海的身体，蹙眉。

　　法海的身体非常正常，完全没有问题，他只是睡着而已。许仙很想告诉自己，法海只是累了睡一觉。可是，法海是谁？他怎么会在带着一个人的时候在危机重重的地方睡得这么死？

　　许仙咬咬唇，费力的扶着法海往山下走。孙老的医术很好，应该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走了三步，许仙惊恐的发现，法海移不走。

　　他走过去，什么都没有，而法海却怎么都过不去，总是有什么东西挡在那里。许仙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了一片空气。

　　为什么会这样？许仙想不通。他用各种方法，想把法海带出去，却发现，无论怎么做，法海都出不去。他被禁锢在方圆两米之内。

　　许仙泄气的坐在那儿，锤着自己酸痛的手臂和腿。

　　清澈的潭水，粼粼波光，一见到底。

　　哗哗哗……

　　细碎的声音响起，许仙错愕的看去，发现有蛇一样的东西源源不断的从潭水里爬出来，朝两人爬过来。

　　许仙浑身汗毛直立，飞快的拉着法海走。可是能到哪里去？法海被不明物体禁锢了。

　　那群东西原来越近，密密麻麻的蠕动让人恶心，嘶嘶的声音让许仙头皮发麻。

　　快接近了，快接近了……

　　许仙咬咬牙，瘦弱的双手抓起法海的禅杖开始挥舞，将挨近法海的蛇群扫出去，用自己并不强悍的力量，保护着法海。

　　他不能丢下法海一个人，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群东西手上。

　　大不了，一起死。

　　看着脚下的法海，许仙突然笑了，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第二十九章　　法海的纠结

　　空山新雨后，鸟鸣山更幽。

　　“这位公子，你与佛有缘。”法海欣慰于见到颇具慧根的男子，想要他追随自己去修佛，渡他脱离苦海红尘。

　　男子闻言也是一笑，随即扔了锄头，道：“佛法无边，苦海无垠。”

　　于是，男子追随法海去了金山寺，带发修行。

　　两人日常谈论佛理，或者煮茶论诗，或者自己种些花花草草，日子过得平静而快乐。

　　法海想，修行中能有这样一个妙人的陪伴，不错。

　　那一日，带发修行的男子回家祭祖，西湖断桥，风景如画，一见钟情，那男子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妖精。

　　那妖精魅惑了男子，与他成为夫妻，恩爱如蜜。

　　沉浸在幸福中的男子，已经遗忘了山中修行的友人。

　　法海在山中久候不至，只得下山寻找男子。却不料看到男子柔情款款的对待妖精，脸上是幸福的笑容。

　　法海觉得男子的笑容是如此的刺眼。

　　我们修行不快活么？你为什么要走上与佛无缘的道路？还是和妖精一起。

　　法海愤怒，他觉得自己被背叛。

　　于是，法海找到男子，告诉他：“你妻子是妖精，不想死的就杀了她。”

　　男子摇头：“我知道，但我爱她。”

　　“人妖之间，没有爱情。”

　　“都是灵性之物，有何不同？”

　　“妖就是妖。”

　　“我不允许你伤她。”

　　“你为了她……要和我为敌？”

　　“……我不愿尔。”

　　男子固执冷然，似乎与法海所有的默契都已消失，他全副心神都在妖精身上。

　　法海惊怒而去。

　　法海寻了个时机，趁妖精生产的时候收了她，棒打鸳鸯。

　　男子愤怒，却无可奈何，以一种冷到极点的语气告诉法海：“我恨你。”

　　法海将妖精囚禁在雷峰塔，男子将孩子托付给姐姐，自己出家为僧，却日日守在塔外，等待妖精刑法的结束。

　　男子终究是出家了，法海的目的达到了，可他的心，却无比的痛苦。

　　我只是想帮助你脱离苦海，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我们也曾默契如一，竟会闹到如今生死仇敌。

　　法海想不通。

　　“你为了她，竟做到这个地步？”

　　男子冷冷的回道：“你不懂爱。”

　　法海气急败坏：“谁说我不懂，我……”爱你……

　　所有的想法消失，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

　　惊醒！

　　法海惊醒了。

　　这只是梦。

　　他不会对许仙说这句话，永远也不会。

　　他在许仙心底，永远只是佛法高深的大师，而不是面目可憎的家伙。

　　这个梦，是当初在金山寺，白娘子镜花水月中的幻象。那时候，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惊醒了。由此知道了自己心中隐秘的愿望。那么今天为何也会做这个梦？有谁在窥探？

　　法海不动声色，闭着眼，感觉许仙在拖着自己走，嘴里着急的念叨：“为什么大师出不去？为什么？”

　　法海感觉到了禁锢自己身体的东西，那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只对有法术的人起作用。想来，这家伙要对付的，只是自己，许仙是被牵连的。法海决定装昏迷，让许仙在绝望中离开。许仙离开，他才能心无旁骛的与那东西一决生死。法海以为，就算许仙再怎么讲仁义，见识过天崩地裂的惨烈，应该不敢留下的。何况，还有怪物开始袭击了。

　　可是，当许仙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用自己弱小的力量保护他的时候，法海的心，狠狠的震动了。

　　这个人……这个人……这样的……让他放心不下。

　　“大师，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许仙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的认命，酸痛的手握不住禅杖，禅杖落了下来，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一只手抓住了。

　　法海睁开了眼，他——“醒了”。

　　“大师，你醒了？太好了。”见法海醒来，许仙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法海跺跺脚，以两人为中心，周围的东西都被阻在外边，然后倒飞了出去。满地的爬行动物全部消失，许仙脸色也露出了笑容。“果然还是大师厉害。”

　　法海转眼看着许仙，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不抛下我？”为什么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不抛下自己？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法海的心，开始纠结。

　　许仙偏头，道：“大师救过我几次了，我不能不讲义气的。子曾经曰过，人不能背信弃义。”这时候的许仙，狼狈的要死，哪里还有什么书生的风度，然而看在法海眼里，却觉得这人是这么的好看。

　　法海道：“如果我不醒，你就会死。”

　　许仙笑道：“那就一起死。”

　　法海不再言语，却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许仙。

　　许仙被法海看的心神不定，奇道：“大师，我有什么不对劲？”

　　法海长长地叹气：“不，你没有，不对的是我。”是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时候，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其实他们一辈子在这里，也不错？

　　“大师，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中了暗算？“对了大师，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倒？”

　　法海道：“这是那个东西的暗算，只有有法术的人才会中的。”

　　“原来如此，那么对付我们的究竟是谁？”许仙问道。

　　法海面无表情的说：“他对付的不是我们，而是我，和你没有关系。许仙，你走吧。”

　　许仙一愣：“大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法海冷冷的说了一句话，让许仙脸色一白：“你留下，只是累赘。”

　　许仙抿着嘴，眼眶有些微酸，却也知道，法海说的是对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面对能够移山倒海的强人，能够做什么？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还会妨碍法海的发挥。

　　“好，大师，我走。如果……到时候没看到你，我就来找你。”许仙说。

　　法海一言不发，对许仙的话，没同意也没反驳。

　　许仙叹了口气，转身朝山下走。

　　☆、第三十章　　山神的条件

　　许仙单薄的身影消失，法海终于收回了目光。

　　许仙离开，扰乱视线的乱源没有了，法海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出来吧。”法海浑身绷紧，蓄势待发，冷冷的道。

　　法海面前的山岩中走出来一个人，青色长袍，长相俊秀，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这是自然的魅力，山神都有很大的亲和力。

　　“是你杀了小白。”山神冷冷的看着法海。

　　法海蹙眉：“我不会随意杀人。”小白是谁？

　　山神道：“鼠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