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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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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终,袭灭天来停止录音,把录音笔收起来。他说录这首就是这首,并没有打算额外追加。
  “这张琴,名叫《怒沧》。”
  “以你们专业琴师的观点,这琴的音色算是激烈吗?”
  苍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说那个《怒》字吗?我跟人讨论过这问题,觉得这有可能是指地名。例如说,以带有怒字地方的江海水势为代表。”
  “我对琴的命名没有研究。”
  苍轻轻摇头,笑了:“你算很有概念了。”苍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喝了几口。
  九点之前陆续几次有人来找苍,见苍有客人,于是很客气地打打招呼就离开了。
  “下次我晚点来。”第三次有人来敲门找苍时,袭灭天来板着脸这么说,心里盘算着以后改九点到好了,跟上次一样。苍不置可否,似乎觉得他早来晚来都没关系。
  后来苍弹了其他曲子,像是教学生一样告诉他曲子的特点,有什么故事,还夹杂些闲聊。
  “我看你们那栋大楼的楼层牌上面十七楼写的是《异度科技》,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计算机游戏。”他简单扼要地答。
  “唔,相当陌生的行业。”苍说。
  原本古琴师也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好不好……
  苍问他工作内容,似乎对没接触过的这行业很有了解的兴趣。问是什么样的游戏,听他提到有介绍游戏整个故事以及各种操作系统的所谓攻略本,还说下次是不是可以借一本来看看。
  “你真想看?你会有兴趣?”袭灭天来相当怀疑,在他看来,苍这个人类基本上跟现代流行的许多东西似乎都不太沾得上边。
  “有没有兴趣要我看过之后自己决定不是吗?”苍隐笑着套用他的话堵他。
  他轻哼一声。
  “你今天还没弹《天波》。”别给他忘了,他可是很想听听苍用这张古琴弹这首最初煞到他的琴曲会是什么味道。
  苍抿嘴一笑,说:“等等。”他看着苍不慌不忙地喝着应该已经温掉的茶水,觉得苍根本就是生活在古书里的人。
  琴室外的琴声人声渐渐稀疏,看来人是陆陆续续离开了。苍放下茶杯,没有特别的准备动作,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弹起“天波”。琴曲里是飘游的云、是翻涌的海,是山崖上遥望的海天一色,“天波”与“怒沧”是完美的结合,恨不得现在能解放他的狼形,痛痛快快、自由自在毫无束缚地浸淫在琴音之中。
  尽管打从心底喜爱到不行,曲终之后,袭灭天来却没有说什么赞美之词,只说:
  “你又改了。”
  “就是啊!”苍淡淡回应着,俯身从琴袋里拿出笔记本跟铅笔,翻开本子,写了些东西。
  “你在干嘛?”
  “临时改的,把谱记下来。”
  袭灭天来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苍所谓的琴谱完全是画着外星文字、他看不懂的天书。
  “这是啥鬼?”
  “这叫减字谱,古琴曲谱专用的特殊记号。”苍淡淡说:“简单来说,这种琴谱是记在哪根弦的哪个位置用什么方式去弹,跟一般的乐谱不太一样。我常常只是改某个音的指法,这在减字谱也能够很明确地记载下来。”
  这么一说,袭灭天来想起来某本书里好像介绍过,但他当时跳过去没看内容,因为那时他觉得对他找到“天波”没啥用处。
  “你有兴趣的话,下次我教你怎么认。”
  “免了,我又不弹古琴。”
  “只听是吗?”苍笑。
  这回他们离开古琴协会时还不到十点,庄院里还有人。
  “那么下周二见了。”苍说着,背着琴就要往山路走。
  “喂!”袭灭天来挣扎了两秒钟,还是叫住了苍。
  “嗯?”
  “我送你去捷运站。”袭灭天来稍微别扭地说,所谓有一就有二,就是这种状况。
  “好。”毫不别扭的苍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上了他的车。
  “下次跟我说你比较的结果。”
  “什么?”
  “流水啊。”
  袭灭天来咋了一下舌,熟门熟路地把车子开往最近的捷运站。
  
  
  十三、许是知音
  
  袭灭天来反复听了苍版“流水”的录音档以及CD上收录的“流水”。他喜欢人类的音乐,常常也会针对同一首作品收集不同的版本。他当然也知道不管是哪种音乐,不同人或不同团体演奏出来味道就是不同,可是那种差异通常很大,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出来是怎样的不同。但是他觉得这两个版本的“流水”在表现手法上其实很接近,听了很多遍之后他更确定这点,两版的总长趋近相等,可见速度几乎是一样的,而且他还特别比对过某些段落,觉得弹法应该也是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撇开录音效果的问题,他就是觉得两者的差异很大。干脆下次把CD带去给苍听,让苍自己说说是这是什么情形。
  那天夜里,他化成狼形入睡时,梦到很久很久以前、他曾以为他早就忘透的过去。那是寒冷的早春,灰色幼狼蜷成一团,偎在褐色老狼旁边取暖,微动的狼耳听到冰冻的河川融化流动。
  他醒来之后,在晨光下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头英伟漂亮的巨大灰狼,狼形的外表,包藏着更接近人类的灵魂。他化成人形,镜中的自己那对暗红色双眸的眼神与躯壳下的心灵,是唯二没有改变的东西。
  他是硕果仅存的狼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同类。
  星期三下午,袭灭天来与公司企划组成员开讨论会,新游戏的故事走向大势底定,现在开始要讨论角色、关键物品诸如此类的细节。
  “这里需要一个类似法师之类的人物,能解读通往秘地的谜语。首要的问题是,这个谜语要藏在什么样的东西里?一本书?一首诗?一张地图?决定了这样东西,才能设定解读者的身份。”风流子提出这个需要大家提供意见的问题。
  “可是上次我们就已经采用过在书里面藏秘密了欸,那本《戒神书》不是吗?”冷醉说:“地图不好吧……难画得要命……”
  黄泉吊命无聊地往窗外望,觉得这种谜不谜语的跟他完全没关系。
  “预言诗这种感觉很老掉牙。”月漩涡说。
  
  “一首歌怎么样?”原本不是企划组却硬要来参与讨论的麝姬小姐说:“由妖艳美丽的歌姬来唱,歌姬设定如果要我来当模特儿的话,只要你们老大请我吃顿饭就行,要进一步、进两步我也都是很乐意的哟!”
  “哎哟,麝姬大姐……”
  袭灭天来睨过去一眼,没有吭气。一干人扯来扯去愈扯愈远,从电视影集说到便利商店的新款便当还有冷饮店的打工妹妹,始终都没什么出色的提案出现。
  “老大,你的意思呢?”
  袭灭天来闷了一会儿,丢出一句:“琴谱。”
  “嗄?”
  “古琴的减字谱,解读者是古琴师。”袭灭天来视线落在某个不存在的地方,沉声这么说。
  “减字谱?那是什么?”在座众皆茫然。
  “黄泉大哥,你知道吗?”冷醉问,除了他们老大,黄泉吊命也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怪人,也许怪人比较能理解怪人的想法。
  “不知道。”黄泉吊命闷闷说。见鬼了,什么古琴减字谱?那是什么鬼东西?听都没听过。
  “风流子大哥,你知道吗?”
  一向被认为不只在女人方面见多识广的风流子也摇头表示不知。
  “欸……老大啊……”
  “不知道给我去查!就这么决定了,古琴师与古琴谱。”袭灭天来猛地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
  这个决定一下,整个公司里人仰马翻,好在上网找得到不少资料,稍加研究一下,众人觉得古琴谱里的奇异文字确实满像密码文的。过了几天,冷醉跑来跟袭灭天来报告:
  “老大,我们查到了,不过要搞懂那个减字谱得花点时间,风流子大哥说,建立一个学习系统可能也会增添游戏趣味,他再研究看看。呃……那个……他说如果老大有认识懂这个的美女,麻烦介绍给他认识一下,他可以去讨教讨教。”
  袭灭天来狠狠瞪去一眼。
  冷醉连忙摇手:“这是他说的不是我哦!我只是负责传话而已,谁叫我是老大的杂工。”
  “没有!叫他自己想办法。”
  “哦。”冷醉吐了吐舌头告退,不过估计这个答案,风流子是不会相信的。
  
  ☆
  
  隔周二袭灭天来九点到古琴协会时,跟上次一样,苍正在教学生,这回是个女孩子。跟那名少年同样,一见袭灭天来进来就有礼地告退离开。一句话都还没说,袭灭天来把带来的CD递过去。
  “嗯?”苍发出轻微的疑问声。
  “你自己听听看好了。我觉得,这人弹的《流水》本来应该听起来跟你弹的很接近,可是感觉偏偏差很多,不是有差别而已,是差别很大。”
  苍接过CD一看,然后默默笑了。
  “你笑什么?”
  “这位琴师,跟我是同个流派,说起来算我师叔。古琴很讲究师承,所以我跟他诠释的手法应该很接近。至于感觉,这个我就没办法说了,这是很主观的东西,我的感觉跟你也不会一样。”苍看了看他,继续说:“不过你满让我惊讶的,你居然听得出我跟他弹的应该很接近。”
  袭灭天来低哼了一声,拜托,那不知道是他重复听了几遍、卯起来比较才得出的结论好吗?
  苍这次带的仍是那张古董琴,像上回那样,弹几曲,喝喝茶,说些典故,跟他闲聊,弹奏之前,苍有时会花些时间慢条斯理地调弦。苍用的调弦棒是铜制的,看起来也很古旧,上头是个龟形装饰。他忽然觉得,苍跟龟这种动物是很有那么点气质相投的味道。
  十点左右,苍忽然说:“你急着走么?”
  “没有,干嘛?”
  “跟我来。”苍说着,从琴桌后站起身来,抱了古琴推门出去。袭灭天来跟着离开琴室,长廊上留了几盏灯,其他琴室的灯都已经暗了,整座庄院一片谧静。苍沿着长廊转到另一条回廊,绕过一排屋子,来到庄院后面。黑漆漆的后院中央有一座建筑物,有点像是大型的亭子,四面没有墙,而是多扇古式雕花门板。
  “这是琴亭。”苍说,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门,跨过门坎进去。袭灭天来站在外面,没有立刻进去。他听到苍把古琴轻轻放下的声音,然后苍把四面的门都推开一两扇,却没有开灯。
  苍探头出来,说:“你不进来吗?希望你不介意,这里没有照明,一般我们都是白天到这里来。”
  袭灭天来进入琴亭,虽然没有灯,但四面开着门,稀微的月色照入,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算暗。他的感官在光线低弱的空间更加敏锐起来,黑暗中于正中央琴桌后面落座的苍,一举一动在他的视线下清晰无比。琴亭里有好几张琴桌,四周散放着许多木头凳子。
  “你看得到吗?你坐这里。”苍指指正对琴桌的一张凳子。
  我怎么可能看不到?我可是个狼人。袭灭天来当然没有这样说,他走过去,在苍指定的凳子上坐下。苍静静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作,可是彷佛有一种特别的氛围弥漫开来,构筑出一个分外宁静安稳的世界。片刻之后,他看到苍把双手放在琴弦上,弹指,起音,奏起他所钟爱的“天波”。
  在琴亭里回荡的琴音与狭小的琴室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如雾气缭绕盘旋。曲调从四面的多扇门板反射,微妙的时间差构成和谐而饱满的韵律。擦弦、弹指的声音散开,变得不那么明显,使得琴音分外清澈。看来所谓琴亭,乃是为了古琴演奏而特别盖的特殊建物。
  “我们每月一次的古琴交流,几乎都是在这里举行。”苍淡淡的口吻有一种宁静的愉悦,他感觉得出苍衷心喜爱这一切,古琴、古琴曲、古琴师的生活方式。那种不张扬却厚实稳固的心满意足,让他有种陌生的感觉。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现有生活很满意,可是现在,他开始有些怀疑。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常到这里来弹几曲。”苍淡淡说。
  “是你弹我听。”他纠正苍的说法。
  苍笑了一声。
  “不知道你的《天波》在户外弹奏的话,听起来感觉又是如何?”袭灭天来思索片刻之后这么问。
  “下次我们可以试试。”苍的语调里隐隐有笑,那种愉悦的感觉更加鲜明。
  “为什么你这么开心?”
  “因为……我想你真的懂。”苍轻轻这么说,然后站起身来抱起古琴,离开了琴亭。
  
  
  十四、狼人的抉择
  
  计算机喇叭放出苍弹的“流水”录音档,琴声有点朦胧,夹杂有嗡嗡的电子噪音,效果并不好。袭灭天来坐在桌前,什么也没做,等录音档播放完毕,他又按下播放键,重来一次。播放,结束,重来。他反复地浪费光阴,其实没有真正听进去什么。
  那天晚上,苍对他说觉得他真懂琴音,他萌生起一个念头,想要带苍去他曾去过或是没去过的荒山野岭,每一个他觉得适合弹琴的地方。然后他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想让一个人类进入他的生活?
  “不管是什么关系,狼人与人类深交,从来不会有好下场。”很久很久以前,戒神老者说过千百遍。他还记得那时他反驳说,你不是说有狼人成功融入人类社会,始终也没被发觉真正身份?老者带着看透炎凉的世故眼神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对他说,是啊,代价就是一辈子不能说真话的寂寞。你还小,你不懂那种苦。还是回避得好,不曾有过深切的感觉,独来独往不过就是孤独而已,一旦有了渴望,孤独就不是自得其乐的孤独,而是身在人群也孤单的寂寞了……
  就从那夜开始梅雨季节来临,天空下起绵绵细雨,一直下一直下,彷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
  
  周二晚上九点,袭灭天来还待在办公室里效率很差地审阅人物设定稿。
  “老大。”冷醉敲敲敞开的门板,说:“你今天怎么还没走?你不是每个星期二都八点以前一定下班的吗?”
  “你管我?”袭灭天来没好气地瞪去一眼。
  “我怎么敢。我跟小月要走啰!又剩你一个人。”
  “快走吧!”他听到冷醉跟月漩涡在说雨下得好大,真讨厌。
  两个小伙子离开之后,公司又剩袭灭天来一个人。他翻到古琴师设定的那页图面,拿起铅笔涂写,发色要是温和的浅金棕色,脸形要尖一点,不要那么苍白,要温润一点,眼睛应该是紫灰色,不要那么大,应该是眼尾长长的、半睁半闭的玻Р'眼……
  他突然把手里的笔丢下,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找到苍的手机号码,按下拨出键。手机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电话里传来苍的声音,背景是炒豆般的大雨声,古琴协会那栋庄院在半山腰,雨势可能比这里还大吧!
  “……我不过去了。”
  “嗯,我知道了。”苍淡淡说。
  “我是说,以后我都不会去了,你不用再等我。”
  电话那头苍沉默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雨水打在老式屋檐上的声音显得分外响亮。
  “……这样吗?我明白了,那张CD星期五我拿去还你?”
  “不用了,就送你吧!”
  “嗯,你保重。”苍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彷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通讯切断以后,袭灭天来坐在计算机椅上缓缓转圈,一圈,一圈,他闭上双眼。他没有动,可是一种属于狼性的狂躁不断冲撞着他内心的栅栏,保持安全距离又怎么样?束缚就是束缚,就算是自己给的也不是自由,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再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义?谁管它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最坏,也不过是以死亡与杀戮为结局。他倏然睁开暗红色的双眼,抓了所有必要的东西,旋风一样地离开了公司。
  雨很大,雨刷急速地来回刷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清理出勉强可视的有限范围。袭灭天来试着再打苍的电话,却一直得到忙线中的讯息。他赶到古琴协会所在山区那一带时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他路过最近的公车站牌的时候往车窗外瞄了一眼,没有人。他继续把车子开到庄院前,庭园没有半辆车,庄院里却还有灯亮着。他下车,冒雨跑过去,穿过前厅,看到长廊尽头那间琴室还有灯光,他快步过去,伸手就推开门。
  正拿着茶杯要喝茶的苍看到他,停住了手,似乎微感讶异。
  “你在讲什么鬼电话?一直打不进去!”袭灭天来凶狠地说,刚才淋到的雨沿着他的发稍往下直流,可恶,要是现在能化狼形就好了,抖一抖就干了。
  “唔,你有再打来吗?我刚刚打电话回家,又试着打电话叫出租车,不过一直叫不到,本想说等晚点再看看。”苍放下杯子,说:“你头发身上都湿了。”
  “我没差。”袭灭天来用手稍微拍掉身上的雨水。
  苍递过来一条干净手帕:“聊胜于无。”
  袭灭天来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雨水,说:“我没来的话你打算在这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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