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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誴果然无愧宣宗天生愚钝的评判，揪出胤禟直拳轰脸。
　　可怜胤禟两辈子加一块除了被老爷子抽过耳光、跟十弟比划过拳脚，根本没想过还有别人敢碰他，一下懵住了，被揍成猪头才想起来还手。
　　这场架具体怎么打的，没人看见，不过当天下午站在皇帝面前昂首挺胸的猪头惇郡王真是连他生母琳太妃都认不出来。
　　奕裕�偏心极了，明明被胤禟得罪，却拿奕誴撒气。下午开始骂，一直骂，骂到晚上。等有太监提醒再不放郡王走就错过关宫门的时辰才饶了他：“去跟小六认个错，他不追究朕也算了。”
　　“呼。”奕誴惊醒，睡意迷蒙。
　　站着，睁着眼睛，在皇帝面前，打、瞌、睡！
　　奕裕�记住了，心想等朕哄好了小六再和他一道收拾你！在你这吃了这么大亏，按他性子必然找朕哭诉。虽然那眼泪十有□是假的，可朕偏偏喜欢卖他人情。
　　等着除籍改名囚禁宗人府吧，老五！
　　
　　他开心太早了。因为胤禟还是不出现，甚至连宾客也不见了，躲屋子里不知是死是活。他想呀想，想来想去还是不能首先服软去探望他，否则这皇帝做的还有脸面吗？
　　但是止不住的想，一来二去脑子里飘出一句柔和清亮的女声：“鹦鹉三生石，鸳鸯两度船。”和小六玩世不恭的所谓赞誉：“吹气如兰，奉身如玉。”
　　他翻了那拉氏的牌子。
　　美人剥的光溜溜送来了，搁床上了，他瞧也瞧了，搂也搂了，盖上被子……
　　一个脸不大熟，但又确实是近前伺候的小太监滚进来，一边磕头一边急不可待地说：“六王爷在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家里来人说，已然昏迷不醒……”
　　奕裕�直接更衣起驾连夜前往恭王府。
　　叶赫那拉杏贞愣在龙床上，半天没明白过来。
　　皇上走了？
　　去看六王爷。
　　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但是没临幸她，走了。
　　皇上真走了！
　　未来女主天下、名留青史的西太后老佛爷，她的初夜，被一个男人毁了。
　　也可以说被一个太监毁了。
　　胤禟忙着往脸上扑大米粉装苍白，心里还挺得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不安插几个眼线在小皇帝身边，他能高床软枕睡踏实么。人哪，要懂得居安思危，指不定什么时候动哪颗棋子儿最合宜，不能临时抱佛脚。
　　没一会儿奕裕�急匆匆奔进来，走路带风的样比奕誴还霸气。
　　胤禟挤眼睛皱眉头，十分虚弱加上十二分痛苦，恰到好处地拧了拧脖子，趁奕裕�坐在床边歪进他臂弯。
　　弟弟向哥哥撒娇的最佳姿势，他在八哥怀里练了二十好几年，百战不殆。
　　奕裕�快被他这副鬼样子吓死了，大声喝问：“怎么不早说，是不是想等他死了全陪葬。都愣在这做什么，去熬参汤给他灌进去！”
　　胤禟眼角滑过一滴清泪：别，千万别灌参汤，补大了晚上睡不着。
　　天大地大，大清国皇帝最大，奕裕�说灌参汤，没一会就送上来，劳烦天子亲自动手撬开他咬紧的牙关，强倒进喉咙里。虽然庆幸没呛着，胤禟还是欲哭无泪。就他这气壮如牛的身子骨哟，喝一碗少说十天睡不着。
　　奕裕�你个笨蛋，八哥从来不做这么不着调的事，他最多掐人中和挠胳肢窝。
　　愤恨中装模作样“幽幽转醒”，他先哭湿奕裕�袖子，把人家单纯孩子哭得手足无措了才缓缓开口：“你骂我……”真真一语三叹欲言又止泪落如雨。
　　奕裕�慌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当那么多人面和我吵，一时糊涂了。”
　　“骂得我心都凉了。”　胤禟万分不客气地往他龙袍上蹭鼻涕。
　　“那你也不该和我对着吵呀。”　奕裕�在他面前总是发不出脾气，被制的死死的。
　　胤禟翻身背向着他，偷空揉揉眼睛，哽咽两声：“这几天我一直想，如果当年是八哥赢了，坐上皇位，我做事不合他心意的时候，他会不会也像你一样骂我？”
　　




☆、第　9　章

　　历史不存在假设，可他偏偏要假设一下，奕裕�其实不是一个靠傲气撑门面，刚愎自用装气魄的人。
　　奕裕�确实不是。他心软，还擅长自我检讨。听了胤禟的话慌忙陷入沉思，思考自己对这个冒充小六的老家伙到底够不够好，如果他是真小六会不会更好一点。
　　小六最开始不亲他，不整天腻在他身边有事没事喊四哥，是从皇额娘离奇过世开始。那阵子小六病危，静额娘却一门心思往他身上扑，对亲子不大理会，放任生死。他原本以为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小六恨他，总琢磨好好补偿离间他们母子关系的无心之举。
　　可小六已经不是小六了——知道真相后他居然没把鬼上身的那家伙推出去砍了，到底因为顾虑小六的身子还是……仔细瞧瞧允禟脸上化成浆一样的花面妆，几乎都找不出小六的眉眼了。
　　他跟小六相处七年，其中至少三年，小六是不记事的。而他跟允禟这都各种摩擦执拗十几年了，要说亲，还是时间久的更亲。
　　可他毕竟是冒充的！
　　胤禟看他一时伤感一时愤慨，光瞪人不说话，底气逐渐不足了。这孩子不是特善良特能容得下人吗？除了对小五横挑鼻子竖挑眼，别人蹬鼻子上脸他都忍得。不会学着他祖上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不定期抽风，突然性情大变搞出人命吧？
　　奕裕�爆发了！他决定一举把全部因果循环天理报应都弄明白。攥住胤禟双手把他拉得极近，单方面推心置腹：“圣祖八阿哥对你到底多好，你说得出朕就一定做得到！”
　　目光坚定神情刚毅，胤禟还没来得恍惚一下表达喜悦之情，他又说了一句不那么有胆气的话冲淡气氛：“除了和你有肌肤之亲……”　
　　奕裕�表情决绝：兄弟之情不容玷污！
　　胤禟一激动差点把舌头咬下来，对着奕裕�真心大哭。孩子，到底谁把你教坏了，让你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如此不堪。你说是谁，老祖宗立刻去把丫打死！
　　接下来的话根本没法说，奕裕�害羞，扭捏地别过脸。胤禟欲哭无泪。
　　八哥，你的一世清白到底谁毁的？肯定不是我！
　　“你说！到底谁告诉你我和八哥有过违背礼教的作为？”　胤禟骤然凶恶，反手扯住奕裕�：“是不是老四给你们这些子孙还留什么东西了？我就觉得他偷藏八哥画像不是那么回事？你家真是没一个长好心眼的！”
　　奕裕�还没从含羞带怯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一时转不过弯儿，光对他发愣。
　　“最好说实话，骗我会有什么后果，去看看你家祖上当初对待我多么如临大敌就知道了！”
　　他第一次在奕裕�面前暴露凶残狰狞本性，总算找回当年九阿哥的阴狠毒辣。
　　送钱送人送主意只是不肯自动送上门，成天笑嘻嘻的小六，一如梦幻泡影。别说你如今已然坐不稳江山，即使太平盛世风调雨顺，我若有心，也叫你天翻地覆！
　　
　　奕裕�一向纵容他，被当面威胁了也没发怒，凉凉问道：“这才是你的本性？之前整天嘻嘻哈哈，过日子醉生梦死的小六是装出来的？幸好没被你骗成了。”
　　他话说的冷淡，胤禟也就没法子继续装狠。怎么说窝在与当年截然相反的环境里祥和安宁了十几年，攒下来那点前生气势消耗的所剩无几。何况奕裕�又是宁可憋死了也不发火的绵软性子，一个巴掌想拍出动静挺难。
　　尤其奕裕�这笑眯眯摆明了万事不计较的大度样……
　　胤禟被他内涵深意的目光打量地呼吸凝滞，无奈使出最大杀手锏——满床打滚、痛哭流涕。头都滚晕了也没等到奕裕�一句劝或者一句骂。偷偷瞧过去，那个衣饰明黄面皮白净仍带青涩的后辈深深叹了口气：“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小六也没这样耍赖过。”
　　已经死去的货真价实版奕訢吗？才七岁。
　　胤禟老脸挂不住了，小奕裕�一句话既不高声也不尖刻，偏偏直接扎进他硕果仅存的良心。毕竟是抢了人家弟弟的命，闹太难看自己丢脸也就算了，万一连带八哥也被误会爱胡闹怎么办？清白遭到质疑已经足够他为从前的殷切侍兄懊恼几十年，别再毁八哥名声了。
　　看他彻底安静下来，眼睛扑闪扑闪，不流泪也不露凶光，奕裕�搭床边坐下，神色迷茫，怔怔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位高权重也拴不住你的心，可又不肯彻底甩开军政大事，总和险要位置的人来往。朕没想过你会做什么忤逆之事，就是不安心。”
　　胤禟嘴角抽抽，好嘛，当皇帝果然性情有变。以奕裕�的乖巧温良都开始疑神疑鬼，要真是八哥赢了，那似圆则锐，险峻如孤峰的心思哟……
　　“我比你更不安心，你也知道上辈子我们都怎么死的……”　胤禟换行哀兵策略，“民间俗语有云，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是挺有钱的，全给你了！”
　　奕裕�拿人手短，讪笑两声：“看来你是嫌权力不够。朕今日应下你，之后六部诸事许你便宜行事，是否上报由你全权决定，如何？”
　　胤禟眨眨眼，扯住他袖子：“其实我想让你还钱。有钱坐家中，万事不发愁。”
　　多狠的一招，明知道奕裕�是穷光蛋。
　　果然皇帝没钱拿官位权势还债，胤禟妥妥地把朝政抓进手里，下一步目标是兵权——最好等奕裕�灭了长毛以后再取，否则还要操心打仗的事，会长皱纹。
　　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一次近乎闹剧的“兄弟”恳谈，揭开了清朝末年卖官鬻爵的丑恶篇章第一页。
　　反正奕裕�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官场了，伸手指一下一下从胤禟脸上刮米粉，十分同情地说：“也不挑点好的脂粉用用，这粉太粗，眼泪一冲成汤了。”
　　胤禟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女人用的都带香味，你一凑近肯定闻出来，我得多丢脸。”
　　“现在不是照样丢脸。装病这事后宫女人使一两次还行，你也学，太不庄重了。”
　　“我又没嫁给你用得着庄重吗？再说你挑女人也没拣庄重的……”
　　奕裕�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宫的事哪有你说的份儿。”说完叹了口气，那拉氏还在床上扔着呢，这半途丢开，她今后在后宫如何见人……都是小六装病不选个好时机，平白害人。
　　后来他也没回去补偿那场中途缺席的春宵，在王府用过早膳才回宫。胤禟答应他乖乖办差，不添乱、不惹祸、不消极怠工——适当陪他去住圆明园。
　　奕裕�心善，回去将仍是黄花闺女的那拉氏封为兰贵人，随即抛之脑后。毕竟大堆国事等他操心，胤禟再专横终究不是皇帝，很多事过下手即刻上报。
　　他们配合默契，兄友弟恭的感情在平淡中升温。本应识相自动隐匿于后宫角落的兰贵人却急得团团转。她必须见到皇上，还要得了他的宠，求个恩典。
　　太平军进攻安徽，她阿玛惠征因擅离职守出逃避难被革职，等待议罪。
　　
　　　　　　　　
作者有话要说：“訢”应该可以吧……




☆、第　10　章

　　春暖花开的日子，那一声声莺啼鸟语，徒惹困顿。
　　胤禟被奕裕�抓住磨了好久财政大事，眼前漂浮着白花花的银锭子呵欠连天。奕裕�实在看不下去，问他是不是抽福寿膏。胤禟大怒，高喊“这是春困，我身家清白日子美满，又不找死，你抽我都不抽！”
　　奕裕�只是随口打趣，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赔不是。结果就被他借由早年禁烟之事绕到开放通商，学习外国工厂模式，在南方沿海水运便捷之地设厂招工，反倾销的大胆举措上。
　　“这事不行。”　奕裕�一口咬定，“先不提卖什么，光说怎么卖？洋鬼子是有大船的，跑得也比大清的船快。”
　　胤禟无力扭头：“没船造船，不会造就买。先买三、五条，拆开看看里面什么样再仿造。实在造不出来就多买点！钱不是你捂在怀里就能生崽子的，砸出去了，即使不赚，你还能听个声儿！”　
　　奕裕�是皇帝，对钱的概念除了赋税、军费这些大头没什么概念，最贴近民生的记忆来自他父亲绵宁悲天悯人的叹息：“一个鸡蛋十两银子……”
　　这条奇闻当年胤禟也听说了，暗骂内务府过了这些年比当初黑心多了，如此没谱的价钱也敢编，却没想过拆穿。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闲来无事平白招惹是非没必要，反正公中钱财讨回来也不落他手。更何况他对大清，对绵宁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肯帮奕裕�完全冲小四子人好——而且蠢。
　　蠢得可爱。
　　奕裕�小心翼翼问他；“洋人的大船，多少银子一艘？”
　　这话他问别的大臣，忠的奸的恐怕都得跪地请罪说声“臣不知”，唯独胤禟脸皮厚还专爱气他：“管它多少银子，你又没钱买？要买也是我出钱。”
　　奕裕�依稀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对着好脾气好永远不发怒的小皇帝，胤禟懒得兜圈子，直话直说：“赚钱的事有我，你放心。军机大臣真不是我能干的，人各有志。”
　　“你想走？”意图明确到奕裕�连猜测都省了，直接推测出他想跑南方设厂买船与洋人通商，搞不好顺便跟长毛做买卖。胤禟是什么人，史无伊犁将军之时，他已然能将当地独产木梨运回京城进献给他最关爱的八哥补身，侍兄若父。
　　“先去福建，把茶叶收拢起来，不让他们随便卖给洋鬼子。这囤积居奇的手段，用好了，价钱咱们定，买家只有任凭鱼肉的份。万一砸了，等于把洋人往内陆逼。引得好，他们进长毛地界，咱们坐山观虎斗。要是中间有变故，跑偏了给自己惹上麻烦……我若活着回来，”　胤禟一声长叹，“你就把我除籍囚禁好了。也算杀鸡儆猴，让那群无能之辈少鼓捣些。”
　　奕裕�眉头紧皱，去收个茶叶竟然如此悲壮！
　　“不过凡事要往好处想，也许一行顺利，我便再去广东。”
　　奕裕�懂了，他这一省一省的转，广东完了只怕还有广西，就是没打算回来！
　　“是不是顺路连两江也视察一番，钦差大臣？”
　　“你做了好几年皇帝连大清疆域都没搞清楚，”　胤禟由衷鄙视他，“我贴海岸走，先走两江才到两广。”
　　“不行！”奕裕�斩钉截铁否决。
　　
　　“怎么不行，我是给你赚钱。到时候你爱买什么买什么，爱打谁打谁。洋鬼子逼你，打回去；长毛直接抓住剔毛，让他们都没毛。”
　　奕裕�摇头，不行的理由很多，没一个适合说出口。他狠了狠心，把胤禟往外撵：“容后再议。”
　　你个不分轻重缓急的黄口小儿！胤禟心底唾骂，只是怕逼急了兔子也咬人，甩甩袖子扭屁股走人。
　　奕裕�伏在案上，思绪百转千回。他可以让胤禟位极人臣，家财万贯，却不敢放他离开自己视线。所谓毫无保留的信任，都是套牢了拴紧了锁死了才敢夸的海口。一旦胤禟脱出掌控，手里捏着钱，脚下踩着洋人轮船，背后还挂着火枪，那才真是天下大乱。
　　明明是世宗手下死去活来过的人，胤禟怎么还敢如此张狂。大约真是待他太好，卸下心防，全无戒备。
　　“小六，”奕裕�一拳接一拳砸在自己脑壳上，空空做声，“为何我忍不住要骗你，是何居心，如何忍心！”
　　大概因为胤禟更没少欺瞒他。
　　从一开始就知道奕裕�没那么容易放他海阔天高，只能多多求慢慢磨。臭小子在宫里的多数时候都没好脸色，干脆等着哪天一道去圆明园，挑他气儿顺再好好编排一番。反正无论洋人还是长毛都步步紧逼，早晚他得服软从了自己。
　　正在乐呵呵构画重整河山独霸天下的美好前景，前方飘来一阵香风。
　　胤禟不敢说自己鼻子多么出类拔萃的好，但是香料一向敏感。这位后宫女子熏的居然是玉兰香，实在不合节气。抬眼望望，不认识——奕裕�的后宫他不认识就对了。
　　原本该避嫌，他的奴才开道，对方奴才也警醒着，远远瞄一眼通了声气，引着主子岔开才是皇宫礼节。毕竟如今宫里女人，除了皇后，没一个够资格晃荡到恭亲王面前。
　　这位竟是故意冲他来的。
　　胤禟啧啧两声，奕裕�应该还没愚蠢到派后宫女子勾搭小叔子，何况前儿选秀已经把最出挑的塞过来了，现在哪还有便于出手诱惑的货色，该是女人本身的毛病。
　　眨眼之间，人到近前，袅娜下拜：“奴婢见过六王爷。”
　　贴身小太监跟他耳语：“皇上才封的兰贵人。”
　　胤禟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心道你跟她身边宫女低声说的那几句，耳朵不聋的都听着了，还好意思装乖觉，回家就把你撤换了。
　　“兰贵人好，你玩好啊。”
　　他哪有闲工夫搭理没名没姓的小贵人，外面打把银子散着等他收呢。正眼儿都懒得看，侧身让路。
　　兰贵人急了，碰不着皇上她认命，费了无数心思扔出巨额钱财，总算被她抓着了六王爷的踪迹，搭不上话怎么办？她阿玛还被关着生死不知呢。
　　心一横牙一咬，豁出个死罪，兰贵人直接装晕软着往胤禟身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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