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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疯狂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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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停止了思考。她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发现,那辆车不过是一辆已经不怎么新的本田,而且更准确些说它是橘黄色的。当这辆橘黄色的本田车慢吞吞地开过她身边时,方向盘后面的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在人行道上边走边想,假如这真的是他的车,无论你编出什么样的故事都没有用,即使它有很高的可信度,他也能够从你的脸上看出漏洞。现在你打算恢复理智,回家去吗?
绝对不能。她的尿急症已经过去,但膀胱仍然充盈而沉重,肾脏仍在疼痛。她惊恐万状,双腿不停地哆嗦,心脏狂跳不已。尽管坡度很小,她却无力走回到斜坡上面去。
你能做到,你知道你能够。在你的婚姻生活中,你对付过比这棘手得多的事,最后都成功了。
是的,也许她能够爬回那斜坡的上面。可是现在她的头脑中又闪现出另一个想法。有时他会给她打电话,通常一个月大约五六次,有时会多一些。他只不过说一些诸如喂,你好,你想让我带回一品脱二合一冰激凌吗?好的,再见这一类话。她从这些电话中听不出任何对她的关心。他只是想看她是否在家。如果她不接,电话铃声就会一直响个不停。他们没有答录装置。她请他安装一台,他给了她一个还算友好的回答,让她别犯傻了。你就是那台答录器。他回答道。
万一他打电话怎么办?
他大概认为,我提前去市场购物了。
可是他不会这么想。我必须早上擦地板,下午去市场。这是多年以来的生活方式,他期望一切都永远不变。这种自作主张来到韦思莫兰路908号的行为永远不会得到他的原谅。假如他真的打来电话……
她想,应该在下一个路口拐弯,尽管不能肯定春萌路朝哪个方向走,她还是出发了。现在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她丈夫假如从城里回来,通常走的正好是这条I—295号公路,她无论如何都会被发现。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钉在了靶心上。
她向左转弯,走上了春萌路,来到一片静谧的郊区别墅群中。它们之间用低矮的树篱或用来做装饰的一排排俄罗斯橄榄树相互隔断,这是当地的流行时尚。一个戴着角质架眼镜,脸上有雀斑,长得很像伍迪·埃伦的男人正在浇花。他抬起头看了看她,朝她轻轻摆了摆手。今天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友好,她猜测这是天气的原因。可是她和这样的好天气无缘。她能够想象到,他随时可能从她身后走来,很有耐心地用那些能够激发人的记忆的办法向她提问,每当停下来时,都给她拍一张照片。
朝他摆摆手。你不希望他把你当成不友好的人。不友好的人总会牢牢记住某一些事情,所以最好冲他摆摆手,然后悄悄走你的路。
她摆了摆手,静静地走了。尿急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必须忍住。视线所及之处,除了一片片的建筑群、树篱、孱弱的绿色草坪以及俄罗斯橄榄树,看不到任何其他物体。
她听见身边有车停了下来。这回一定是他。她转过身,睁大眼睛,看见的是一辆锈迹斑斑的切罗莱特正在马路中间爬行,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方向盘的后面坐着一位头戴草帽的老人,脸上挂着果断而吓人的表情。她惟恐被他看出自己的惊慌失措,便低下头继续往前赶路。匆忙中她不慎跌了一跤,肾脏阵阵发疼,膀胱越来越满,她感到最多只能坚持一两分钟了。人们不会记得她在春光明媚的早晨路过这里,但他们一定会记得一个牛仔裤上尿迹斑斑的人。她得立即处理这件事。
路边不远处有一套巧克力色的平房,窗帘关着。门廊里放着三份报纸,第四份掉在门前的台阶上。罗西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看到她,便将自己藏进平房旁边的草坪里面。后院是空的。铝合金的纱门把手上挂着一张长方形的纸条,她迅速地跑到门口,读着纸条上的留言:本市妇女乐园的安·科索向您致以问候!我来时您不在家,我会再来的!多谢!假如您对本乐园的精品感兴趣,请拨打电话:555—1731。底下潦草地涂抹着几个字:4月17日。纸条是两天前留下的。
罗西又往四周扫了一遍,当她看到她的两侧分别有树篱和俄罗斯橄榄树做掩护时,便迅速解开牛仔裤上的纽扣,拉开拉链,在后门和低压罐之间的坑洼处蹲了下来。现在担心有人从这栋别墅旁边的楼上看见已经为时太晚。释放为她带来的快感使一切担心都变得不重要了。
瞧,你简直疯了。
是的,她当然知道。但是当她膀胱里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尿液变成的小溪在砖缝之间曲曲弯弯地流淌时,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立即充满了心头。
5
她大约走了两个小时,一路上经过了许多陌生的地方,终于来到城西一处露天市场。在油画和地毯摊位之间有一个付费电话。当她用电话叫出租车时,惊讶地发现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城市,现在来到了相邻的梅普顿市郊。难怪两只脚跟都磨出了很大的水泡,她猜想自己一定走了不止七英里。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她利用等车的时间在市场尽里头的便利店逛了一圈,买了一副廉价的遮阳镜和一条红色化纤方巾。她记得诺曼说过,如果你想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戴上鲜艳的饰物,以便将他们的注意力从你的脸上转移到别处。
司机是一位肥胖的男人,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充血的眼睛,嘴里喷出难闻的气味。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肥大的体恤衫,上面印着越南南方地图,底下写着一行字:我活着时尝遍了地狱的滋味,我死后要上天堂。铁三角,1969。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飞快地扫遍了她的全身:从嘴唇开始,然后到胸部,最后是臀部,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宝贝儿,怎么走?”他问。
“你能送我去‘大陆快运’吗?”
“你是指长途汽车站吧?”
“那里是长途汽车站吗?”
“对。”他抬起头,从侧视镜里注视她的眼睛,“那地方在城东。二十块钱的路程。不费吹灰之力。钱带够了吗?”
“没问题,”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能帮我在路边找一处商业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吗?”
“如果所有的问题都这么简单的话,那该省掉多少麻烦!”说完,他把表打回到$2。5的位置上,上面标着起价二字。
表盘上显示的数字从$2。5跳到了$2。7,起价二字不见了。此刻,她记住了自己的新生活开始的时间。她不再是罗丝·丹尼尔斯了。丹尼尔斯是他的姓,用他的姓会给她带来危险,而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抛弃了他。她再一次成为了罗西·麦克兰登,那个早在十八岁时便落入地狱之中的女孩。她想,万一她不得不用婚后姓名,在她的心灵里她仍然是罗西·麦克兰登。
我是真正的罗西。当司机开过兰卡汤尼桥时,莫里斯·森达克的诗句和卡罗尔·金的声音像幽灵般飘进她的心中。她笑了,罗西正是我自己。
她是真正的罗西吗?罗西正是她自己吗?
她想,从此时此地开始,我将要找到它的答案。
6
司机将汽车停在艾乐库斯广场,车头对准商场的一排取款机,旁边有一座喷泉和一座抽象派艺术风格的雕塑。最靠左边的一台取款机是浅绿色的。
“是这玩意儿吗?”他问。
“是的,多谢了。我马上就回来。”
但是她耽搁了一会儿。由于不熟悉取款机上的巨大键盘,她无法准确地输入密码。当她完成了这一步骤以后,又不能决定需要取出多少钱。她输入了7。5,小数点,0。0,手指悬在执行键的上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将手缩了回来。如果他抓住她,毫无疑问会因为她的出走而殴打她。如果她胆敢偷他的信用卡……而且居然还敢使用,她一定会被打得半死不活地送进医院(或者被他杀死,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头脑里嘟哝着,实际上他会杀了你,罗西,如果你忘记了这一点,那你就是十足的大傻瓜)。难道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只是为了区区75块钱吗?值得为它冒这样大的风险吗?
“不。”她轻轻地说着,又伸出手来。这一次,她输入了3。5,0,小数点,00……之后,她又一次犹豫起来。她不十分肯定,当机器中的数字显示到现金柜台上时,多少钱是可以“现付”的,350元应该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他会为此非常气愤。
她把手放在取消/重试键上,问自己,这又有什么不同,无论如何他都会非常气愤的,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夫人,您还打算待多长时间?”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只有喝杯咖啡的时间。”
“真抱歉!”她紧张得跳了起来。“不,我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按了执行键,显示器上出现“请稍等”的字样。等待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已足够让她在大脑里欣赏一幅生动的画面: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同时伴随着生硬的机器声音:“这个女人是小偷!这个女人是小偷!”
显示器上没有出现抓小偷的声音,相反,显示出了多谢光临,祝她全天快乐之类的话,然后吐出十七张20元和一张10元票面的纸币。罗西回避着身后那位年轻人的目光,对他神经质地微笑了一下,迅速返回了车中。
7
长途汽车总站是一座低矮宽敞的建筑,外墙涂着普通的沙岩原色。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汽车,不仅有大陆快运,还有拖运车、美国开拓者。东部干线,一辆辆车头深深地嵌入载货码头,环绕着总站。罗西觉得它们就像是黄色的小胖猪在丑陋的妈妈身边吃奶。
她站在入口处往里面张望。长途汽车站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拥挤和可怕。十四年以来,她除了丈夫以及他偶尔带回家吃饭的同事以外,几乎没有见到过任何人。她由此而得上了广场恐怖症。因为现在只过了半个星期,节假日距现在也十分遥远,因此这里显得不那么拥挤。即使如此,她猜想至少也有好几百人,他们在漫无目的地走动着,坐在老式的高背长凳上,玩着游戏机,喝着盒装咖啡,或者排队买票。一个小孩吊在妈妈的胳膊上,脑袋向后仰着,他那副嚎啕大哭的样子酷似用圆木雕刻在天花板上的迷途羔羊。扩音器像西西里亚·蒂米尔圣经中的壮丽史诗般发出回声,宣告着目的地:宾夕法尼亚的伊利,田纳西的纳士威尔,密西西比的杰克逊,佛罗里达的迈阿密,科罗拉多的丹佛。
“嗨,这位女士,”一个疲倦的声音说,“能帮我几个钱吗?”
她回头看见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长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坐在入口处旁边,怀里抱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无家可归,患有艾滋病,请求帮助。
“你有零钱吗?能帮帮我吗?等我死后,你仍然能在撒兰纳克湖上开你的快艇。怎么样,帮我一把好吗?”
突然间,她脑袋一阵眩晕,精神和心理都处于超载的边缘。长途汽车站在她眼前变得像一座教堂那么大,人们在通道里走来走去,像海滩上可怕的潮汐运动。一个脖子上长满赘肉的男人低着头,在地板上拖动着一只肮脏不堪的旅行包,从她身边艰难地走过。一只米老鼠玩具从旅行包上面露出脑袋,朝她温和地笑着。扩音器用上帝般的声音在宣布着,去奥马哈的直达快车将在二十分钟后从17号站台出发。
我不能这么做。她突然想到。我不能生活在这种世界里。这并不像找一只茶叶袋或者地板刷那么简单。尽管他在那扇门里面殴打了我,可是那扇门毕竟把一切混乱和疯狂都关在了外面。可是我再也回不到那扇门里去了。
她心头突然出现了童年时代主日学校课堂里的生动形象。亚当和夏娃的身上裹着用来遮羞的树叶,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愧和痛苦,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赤脚走向既苦难重重又枯燥乏味的未来,他们的身后是鲜花盛开的伊甸园。一位长翅膀的天使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手上高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你竟然敢这么想!”她突然大喊了一声。坐在门廊上的那个男人重重地弹了起来,差点儿摔掉手上的木板。“你竟敢如此!”
“上帝,请原谅!”他说,转着眼珠,“如果你真想这样说的话,那就请继续说好了!”
“不,我……这不关你的事,是关于我自己的……”
她试图对这个乞丐解释自己。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谬可笑的举止。她把一直捏在手心的两美元零钱扔进那年轻人身边的烟盒中,便匆忙消失在长途汽车站里。
8
另一位长着英俊的有些不大可靠的面容,留着经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的年轻人坐在长途汽车站后边,他正在玩一种她在电视上见过的游戏。那是一种用三张墨西哥纸牌玩的赌博游戏。
“女士,来找一找黑桃A好吗?”他向她发出了邀请。
一只拳头在她的脑海里划动着。她看见在第三只手指上戴着戒指,上面刻着服务,忠诚,公众利益。
“不,谢谢。我没有兴趣。”她说。
他没有对她构成威胁。那个坐在门口、拿着牌子、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艾滋病的年轻人不是她的问题所在。那个脖子上长着赘肉。米老鼠从旅行包里探出头来的男人也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她最严重的问题是她的姓名罗丝·丹尼尔斯——纠正一下,是罗西·麦克兰登。这才是惟一令她头疼的问题。
她走人中间的通道,在一只垃圾筒前停了下来。绿色垃圾筒的圆形外壳上刻着一句简短的警句:不要乱扔!她打开皮包,取出信用卡,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将它塞进了垃圾箱顶部的活动盖板里面。她真舍不得扔掉它,但是她毕竟得到了解脱。如果她继续带着这张卡,它会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强烈诱惑。诺曼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他虽然非常野蛮,但他绝对不傻。他会沿着她留下的任何一点线索追踪下去的。这一点她必须牢记心头。
她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过了一两秒钟以后才吐了出来。她没有过多地考虑,便走到了位于中心地带的出入站监视器附近。其实她只须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留小胡子的年轻人已经在垃圾筒里翻了起来。他看见那位戴着遮阳镜,系着红色方巾的女人不知扔掉了什么东西,她刚一离开垃圾筒,他就过去寻找起来。那东西看上去很像是一张信用卡,不过也许不是,你得仔细地观察一下,这种事一般是不能乱猜的。有时人们还真能撞上好运,只是有时吗?见鬼,这种事经常发生。他们不能毫无来由地送它一个幸运乐园的雅号。
9
西部地区的第二大城市离这儿只有250英里远,她感觉到距离仍不够远。她决定选择最大的城市,也就是距此550英里远的那座城市。和这座城市一样,它也是一座湖滨城市,不过它位于下一个时区内。大陆快运每隔半小时有一班车开往那座城市。她来到票务窗口,排在队尾。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喉咙眼里干燥得好像要冒火。她前边那位先生买完票离开了窗口,这时她用手背按住嘴唇,把打嗝迟到嘴里的咖啡强压了下去。
两个名字绝对都不能使用,她暗暗地提醒自己。如果非要报上姓名的话,你就得另编一个。
“请问您需要什么,夫人?”售票员从他那副不太稳定地架在鼻尖上面的眼镜里看着她,问道。
“安吉拉·弗莱特。”这是她最要好的初中室友的姓名,也是这一生中所交的最后一位真正的朋友。在奥布莱威利中学,罗西曾和一位男孩稳定地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毕业一个星期后他却与她的室友结了婚,两人从此分手了。
“夫人,请再说一遍好吗?”
她意识到刚才说的是人名,而不是地名。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家伙一定是在看我的手腕和脖子,想知道我的衣服上有没有犯人的标记。
她一定是说出了口,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她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她努力理清了自己的头脑,恢复了常态。
“对不起。”她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无论未来会怎样,这个简短而悲哀的道歉短语就像一只绑在迷途小狗尾巴上的易拉罐一样,永远跟随着她。十四年来,在她和整个世界之间隔着一道紧闭的门,现在她却感觉到自己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错误地选在厨房的隔板下面建窝。
售票员仍在看着她,他的眼睛在滑稽可笑的眼镜下面显得极不耐烦。“夫人,你到底买不买票?”
“是的,我买。我想要一张十一点零五分的汽车票。这辆车还有座位吗?”
“大约还有四十个左右。单程还是往返?”
“单程。”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又是一阵燥热。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对自己表示理解。她努力地笑了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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