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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比喻，让人有点想变成人鱼呢。”齐瞻竹开玩笑道。

教授哈哈大笑：“那也不错啊，无论是在海底生存，还是变成泡沫，都是我们触及不到的领域。”

“您好，今天是2XX9年X月X日，星期五上午七点钟。”闹钟将齐瞻竹叫醒，新的一天来了。

“做梦了？做了什么梦来着。”齐瞻竹揉揉眼睛，自言自语，“今天不是星期四吗？”





第41章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剧情》02
齐瞻竹坐在咨询处，一如既往地勤恳工作着。

“你好，我想找一本书。”

“嗯？”齐瞻竹抬头一看，是昨天那个叫霍许的人，意识恍惚了一瞬，他往霍许身后看了眼，没有另一个对他有敌意的家伙，这才放心，“有关键词吗，我帮你找找。”

“我不知道书名，只记得大致的剧情。”霍许皱眉。

齐瞻竹无意识地盯着他看，直到被提醒才反应过来：“你要不先在网上找到书名再来借？”

霍许莞尔，这倒的确是齐瞻竹说得出来的话：“你就当日行一善，听我说说剧情好吗？”霍许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齐瞻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吧。”

于是霍许开始了他的讲述：“从前，有一个叫游陵的人……”

齐瞻竹托着脑袋，听他念念叨叨：“你说的这几个故事都找不到……你编来逗我的吧？”

霍许听他开玩笑式的抱怨，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你没想起来什么吗？”

看他那么严肃，齐瞻竹以为自己真的忘了什么，努力回忆后表示：“没。”

“好吧。”霍许看起来有点失望。

齐瞻竹见他的样子，忍不住补充：“你可以自己回去再找找，明天来借。不过一定要有书名，明天值班的人可没我这么有耐心。”

“明天你不上班吗？”霍许问。

“明天星期六，我轮休。”齐瞻竹说。

霍许惊讶地说：“你是说今天星期五？”

“对啊，”齐瞻竹摁亮手机屏幕，“你看。”

霍许看着星期五的字样，愣了好一会儿，问：“那我明天得去哪里找你？”

“你为什么要找我？”齐瞻竹不解，联想到霍许的种种行为，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我们是不是有仇？！”

霍许哑然失笑，拍拍他的头：“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齐瞻竹低头偷偷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被他拍飞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霍许向他伸手：“我忘带手机了，给我你的手机号。”

他就乖乖地拿笔在霍许手上写自己的手机号码，顺便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手抖，写得歪歪扭扭，被霍许嘲笑了。

“写在手上肯定会手抖啊，你行你上。”齐瞻竹不服气地说。

霍许就拉过齐瞻竹的手，在上面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刻，齐瞻竹觉得霍许离自己太近了，近得超出了安全距离，令他紧张得无法呼吸。

“你看，明显比你的字好看多了。”霍许写完，齐瞻竹如获大赦，把手收了回来。

他看见霍许的签名，有一种眼熟的感觉，眼前好像浮现了一张纸质的合同：左边是他的名字，右边“监测者”一栏写着“霍许”两个字。眼睛一眨，那画面又消失了。

结束了工作的插曲，齐瞻竹魂不守舍地回到家里。说是家，也就是间简单的出租屋，隔音效果很差。他一晚都没睡好，反复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因为霍许说了那些故事，他就好像变成了故事中的角色，亲身经历了一个个不同的世界，甚至还有更多的故事。

“那小子不干好事啊啊啊啊。”齐瞻竹翻来覆去睡不着，捂着脑袋坐起身。

“你是不是想要我死？”隔壁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

男人低沉隐忍的声音传来：“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离婚吧，我们都能解脱。”

“大半夜别吵了。”夹杂着微弱的劝架声，勉强能听出是少年的声音。

女人仍然不依不挠，男人干脆不说话了，吵闹令他觉得很不舒服，一股寒意从心底涌来。

此时，霍许因为担心齐瞻竹，开车在他家楼下守着。

出于某些神奇的原因，他和褚长青、小组长正在同一个聊天群里。

他正和小组长发消息：你不是说齐瞻竹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会流动吗？

小组长回复：是啊，按照剧情，他在这一天进入了书中世界，所以现实世界的时间自然只会停留在这一天。时间流逝，他的剧本就无法开始，也达不到他要的效果，我还从来没见过星期五呢。

褚长青分析：是不是说明他的潜意识里想在这个世界继续普通人的生活？

霍许回复：我同意，可是我们不清楚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小组长回复：会不会是因为昨天你去找他，影响了他的潜意识。

霍许正要回复，齐瞻竹房间的灯突然打开，在黑暗的小区里分外显眼。没过一会儿，他看见齐瞻竹慌忙地跑下楼，连外套都是胡乱批在睡衣外，蹲在树池边捂着耳朵发抖。

他的样子很不寻常，霍许顾不上许多，下车跑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齐瞻竹的情绪有些失控，没有意识到霍许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深夜的寒冷让他下意识地贴近温暖的源头。霍许搂着他，感觉他浑身都在颤抖，他抓住齐瞻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也没说。

渐渐地，齐瞻竹找回了声音：“他们又开始吵架了。”

“谁？”霍许顺着齐瞻竹的视线向上看，四周寂静无声，除了齐瞻竹的窗户，没有哪个房间亮着灯。

“他们好吵啊，你听不见吗？”齐瞻竹仿佛在呓语，拉着霍许的手也毫无力气，软软地扯着他上楼。

霍许跟着齐瞻竹，他看起来就像根会走路的芦苇，摇摇晃晃地走在前头，随时会倒下。齐瞻竹推开一户人家的门，那门竟也没关上，客厅里，一个女人正在哭闹。

不对劲，从外面看这就是一间普通套房，走进来之后却像是别墅的大厅。哭闹的女人似乎没有看见他们，继续着自己充满恨意的吼叫。

“她是个家世雄厚的家族小姐，年轻的时候志得意满、趾高气昂，看上了一个男人，想方设法地和他结了婚。”齐瞻竹站得远远地看着，开始自言自语，“那个男人显然是为了权势和地位和她在一起，女人说她不在乎，她有信心让那个男人爱上他。”

随着他的诉说，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走下楼梯，齐瞻竹指着他说：“女人生下孩子以后，性格越来越敏感，她觉得男人出轨，抓住小事就不依不挠，甚至找私家侦探跟踪他。私家侦探找不到证据，女人却认为是男人收买了侦探。男人受不了了，孩子还没周岁，就开始两地分居。”

男人从霍许身边擦肩而过，消失了。紧接着场景也发生了变化，换了一个房间。

“为了维持表面的恩爱，女人的父亲让他们住在一起，但是互不干扰，夫妻两个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渐渐地，儿子长大了，因为教育问题，两个人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争执。”

女人在餐桌上坐着，呆滞地看着儿子进食，突然破口大骂：“吃吃吃，就知道自己吃饱，你爸还没上桌，都不会去请他吗？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初中生模样的男孩置若罔闻，直到把一碗饭吃完，把碗筷放好，椅子摆正，然后一言不发地上楼，敲了敲书房的门。

“这是他和男人的暗号，”齐瞻竹又说，“男人曾经很直接地和他说，不想听到他喊爸爸，从此以后他没有和男人说过一句话。”

敲完门，男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男人没有从书房出来，女人倒是带着笑容，捧着饭菜上来了：“亲爱的，出来吃午饭吧。”

女人站在门口等到不耐烦了，把碗碟砸向书房的门，男人终于开门，两人又开始了争吵。

男孩从房间出来，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争吵的现场，背着书包要去上学。做饭的阿姨在楼下担忧地看着上面，男孩礼貌地向她打招呼：“阿姨好，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那也不能这样摔东西啊，你得劝劝爸爸妈妈，天天这样哪儿还像个家啊。”阿姨长吁短叹。

“没事的，”男孩奇怪她的忧虑，“碗筷都换成塑料的，不会伤人，地板拖一下就行。齐先生不敢打齐太太，齐太太也伤不了齐先生。他们那么大人了，难道还会因为这种小事闹出人命吗？”

说完，他低头穿鞋子出门。

出门前，他听到阿姨小声的抱怨：“这家人全都不正常。”

“啊，原来如此。”齐瞻竹一拍手心，“原来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自己不正常啊。”

从男孩的相貌上，霍许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听齐瞻竹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为什么要看这个？”

“不是我要看啊，是你想让我记起来，不是吗？”齐瞻竹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记不得多少事情，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画面转到了高中时期，齐瞻竹又去书房门口敲门。按照以往的习惯，仪式性地敲两下他就会离开，可是这天的情况有些不同寻常。

“这次我记得，书房的味道很奇怪，我强制推开门，然后看见……”

书房的门打开了，齐瞻竹的父亲倒在血泊里。





第42章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剧情》03
饶是习惯了冰冷的家庭环境，高中时期的齐瞻竹面对自杀的父亲，还是显露出了慌乱，但站在一旁回忆的齐瞻竹却不太一样。

齐瞻竹想走进去仔细看看，被霍许强硬地拉住，捂住了眼睛：“别看。”

“遮住了眼睛，脑袋里还是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记得这个画面。”他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我记得他是用我的美工刀割腕，家里本来不应该有这些东西的。我的手工作品刚刚获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学校要我拿去展示。可是前几天，他们吵架的时候原本的那个被齐太太砸坏了，所以那几天我把材料带回家，想做一个新的。”

齐瞻竹扯下霍许的手，两人又出现在医院里。高中生齐瞻竹站在病房外，透过房门的玻璃看见一个陌生女人在探望面色苍白的父亲。

“我被要求去探病，那一位是护士。”齐瞻竹介绍，“明明让他自杀的原因是我和齐太太，为什么还要我去探病，我真的不理解，所以想来打个卡就走。”

说完，他忽然笑了：“这件事不重要，为什么我会记得？”

“你是我爸爸的情人吗？婚内出轨是犯法的。”陌生女人发现了齐瞻竹，带他到医院旁边的咖啡厅谈话，高中生齐瞻竹对陌生女人说。

陌生女人说：“我爱他，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逾越的行为。不过，如果你的母亲继续对他进行精神家暴，我会帮他离婚。”

“爱？”高中生齐瞻竹像是听到了陌生的字眼，“这就是爱吗？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让他去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对方震惊，“你把人命当作什么了？那可是你父亲！”

高中生齐瞻竹没有激动，语调正常地说：“生命只有一次，非常珍贵。齐先生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选择了自杀。难道不是说明，他觉得死亡比活着更重要吗？”

“我不该指望那个女人教出什么正常的孩子，她的感情太疯狂，而你，根本没有感情。”对方就这样盖棺论定。

“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嫩了，”旁观的齐瞻竹向霍许抱怨，“如果她再和我说一遍这句话，我会说：我不是齐太太教出来的，我的想法是正常的逻辑推理。”

霍许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齐瞻竹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比他这个局外人更加冷静，这份冷静刺痛了霍许的心。

“大学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学长你也应该知道吧。”齐瞻竹今年大四，霍许研三，这个称呼的距离恰到好处，“集体自杀。”

不愿意和齐先生离婚的齐太太，假装情绪平和地让齐先生回家来好好聊聊，暗地里准备和他同归于尽，恰好遇到齐瞻竹回家。

“我回到家的时候，火刚刚点起来。”齐瞻竹狠狠踢开卧室的门，他的幻象穿过他自己冲进房间，想把父母拉起来。

父亲坐在他经常坐着的电脑桌前，平静地吞下了安眠药片，看也不看他。母亲站起身来，扇了他一巴掌，齐瞻竹拼了命要带他们离开，甚至说：“如果你们不走，我就和你们一起死。”

没想到母亲竟然像对陌生人那样对他说：“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父亲还是没有回头，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的儿子一眼。

齐瞻竹被赶出房间，也不想离开房子，等着火势漫延，没想到最后只有他被救了出来。

“我坐在客厅里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幻象的火烧不到他们，齐瞻竹蹲在自己面前，“啊，那个时候原来我是这种表情。”

“别看了！”霍许把他拉起来。

“为什么不看？你不是想要我想起一切然后回到现实吗？”齐瞻竹缓慢而恶意地说，“我的出生不带有任何的期待，我的死亡也不会有任何人悲伤——这就是我的‘现实’。”

“别说了。”

霍许想要他停止这种挖开自己伤口的行为，可是齐瞻竹偏不：“抱歉，我从来不是喜欢察言观色的人，如果我能做得到，大概也不会被自己的父母仇恨了吧？参加你们的实验之前，我签了协议，我的意外死亡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的麻烦。难道我这种人就不配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吗？”

“你不是要活下去，你是要去死啊！”霍许吼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

齐瞻竹被他一吼，反而冷静下来：“坐在着火的客厅里，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是‘活着的人’，面对死亡的瞬间，我才发现自己不是点缀父母生命的玩偶。我明白了一件事，死亡才是活着的证明，齐先生和齐太太的闹剧，就应该用闹剧收场，我这样不被期待的人生，也应该由自己结尾。

求求你，别让我想起来我是谁，我想呆在这里，做一个有感情的普通人，而不是回去当一具没有容身之处的行尸走肉。”

“如果你是行尸走肉，为什么你会哭？”霍许擦掉他眼角的泪珠，“我掌握着离开的钥匙，可是旋动锁眼的人始终是你。”

“什么……意思？”齐瞻竹不明白。

霍许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让其他人离开，只有我们两个留在这里——只要你希望这样。”

“我希望、我希望你们都回去，这和你们没有关系。你的导师也在等你，你的家人和朋友也在等你，你、你为什么要留下来？”齐瞻竹不停摇头，“你在拿你的命逼我离开？”

“你真的不懂吗？”霍许走近他，捧着他的脸，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喜欢你。”

齐瞻竹睁大眼睛，茫然和无措被霍许完全收在眼里：“不可能。没有剧本、没有人设、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怎么可能喜欢我？而且你明明一次又一次让我离你远一点……”

“我对你确实有好感。”霍许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不管你那扭曲的思维方式怎么思考，我对你确实有好感。我知道那不是爱，所以我留下来也不是什么牺牲，我想了解更多的你，不只是你的痛苦，还有你的快乐、你的思考和你的一切——我想研究你。如果把这当做一场实验，我也算是为实验献身了。”

“你是在浪费时间……”齐瞻竹反驳。

霍许摇摇头：“不，当你意识到这里是自己掌控的空间时，这里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我可以解剖你的脑袋很多次，直到你现实中的肉体死亡。”

齐瞻竹皱眉，缩起肩膀：“这么说，我必须和你一起，呆在这里，直到死亡？”

“对，我还会欺负你、折磨你，即使你想离开也没有用，因为回到现实的出口已经消失了。”霍许勾起嘴角。

齐瞻竹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在权衡利弊，其实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天，在教授办公室第一次见到霍许的样子——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和自己一起留在这里？

“不行……”齐瞻竹喃喃道。

“你说什么？”霍许没有听清。

“半个月前，我父亲和我母亲的死，让我很迷茫，他们为什么选择了死亡？那段时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一眼潭水之下的世界。”齐瞻竹说，“回到现实，和我的心愿彻底背道而驰。”

齐瞻竹没头没尾的叙述，让霍许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打断他。

“不管是真正的现实，还是虚假的此时此刻，你都会和我在一起，对吧？”齐瞻竹很大声地喊了出来。

仿佛这样得到的回答就不会作伪。

被他幼稚的举动逗笑的霍许点了点头，轻声应承：“嗯。”

齐瞻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跳到了霍许身上。毫无准备的霍许赶紧接住了他，只听见他在耳边说：“如果你敢骗我，我就像我妈带着我爸那样和你殉情。”

“好。”

“没有开玩笑，我说到做到，别忘了我的身体里还有他们恶劣的基因……”齐瞻竹补充。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