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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池的王八少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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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微讥嘲:“害得你这样还在为他说话呢?”
  林茵只说:“你只要告诉我当中愿望即可,其他的不要多说,我也不想听。”
  “执迷不悟,”玄微嗤了声,将那颗硬币拈高,专注地盯了会,然后抬头看她:“他的愿望简单得很,就四个字,后世平安。”
  林茵如遭重锤,忽地恍惚,这答案似乎痛击得她站不直身体:“……只有这个吗?”
  玄微将那枚铜币在袖口擦了擦,揣进小包:“我骗你干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林茵像是不信:“没有一点关于我的吗?”
  “只字未提。”玄微完全不留情面。
  林茵央求:“你再看看呢。”
  玄微不想再把囊中宝贝取出:“就那几个字,一句话都算不上,我还能弄错?一个凡人为什么要许有关你的愿望?”
  林茵不再说话,只呆滞立在原处,目视正前方,半晌都一动不动。
  玄微跟着看过去,在她身后,只一面白墙,可她像是能透视一般,看见别的东西,也许是一段故事,一片远方。
  见楼下好半天没动静,陆晅摘掉蓝牙耳机,起身走回栏杆旁。
  玄微和林茵依然待在客厅里,一坐一立,和刚才没有区别,只是气氛变得沉闷异常。
  “聊好了?”他问。
  玄微撑着扶手站起来,掸掸袖口:“对,你可以送客了。”
  陆晅看了眼林茵,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如同一尊本无生命的石像。
  他下了楼,走到她身边:“我送你下去。”
  林茵摆了摆手:“我自己走。”
  她与之前判若两人,面色灰白,步履虚浮,像是在短时间内生了场重病。
  陆晅见状,回头问玄微:“你跟她说了什么。”
  玄微昂首,双手揣兜,脚跟随意踢着地面:“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茵避开两人,径直朝门口走去。
  她蹲下换鞋,身形轻晃,像是随时会一头栽倒。
  果不其然,再起来时,女人往后仰去——咚一声闷响,她后脑直接砸在地板上。
  陆晅和玄微都是一惊,前者已快步向她跑去。
  玄微看到一只周身剔透荧蓝的狐狸魂魄从林茵身体里浮了出来,她想叫住她,但碍于有人在场,她只能捏紧拳头,不好发作。
  小狐狸满目泪花,朝她投来哀伤抱歉的一眼,就飞出门去。
  林茵磕到了脑袋,陆晅不敢随便动她,怕弄出更重的颅内伤。
  他探了探她鼻端,气息微弱,他赶紧叫了救护车。
  处理完一切,陆晅满身是汗,他看向一旁好整以暇,抱臂围观的玄微:“你就站着?”
  玄微睥了地上女人一眼:“怎么了,又死不了。”
  还要她帮忙擦屁股,人没死,她都要被烦死了。


第11章 第十一枚硬币
  救护车到的时候,玄微仍吊儿郎当靠在沙发上嚼小圆饼。
  陆晅发现她有两种品质严重缺失,人情味和社会性,可她并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安于现状。
  也许跟打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寺庙封闭,她很难接触更多人群。
  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叮嘱了玄微几句,陆晅陪医护人员把林茵抬下了楼。
  上了车,急诊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同行的护士接话,利索地给林茵戴上氧气罩,绑好心电监护。
  陆晅回:“不是,同事。”
  急诊医生看了眼抽血结果,说:“她没有生命危险 ,就是低血糖,我们给她输液。”
  陆晅颔首,道了声谢。
  夜幕宛若渐崩的川峦,将城市覆没,车流是漫山遍野的星辉萤火。
  男人侧头看着窗外,他很白净,长得也有些秀气,但鼻骨是陡峭的一画,在昧暗处像好看的山脊,平添几分凌厉,护士不由多看他几眼。
  到了医院,陆晅给林茵办好手续,她顺利住入病房。
  陆晅在床边坐了一会,见女人睡得很沉,面上也逐渐有了血色,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医护形色匆忙,途经的每个人,欣喜或悲伤,平和或张皇,世间百态都浓缩在脸上。
  有个穿病服的女人蹒跚走着,她可能刚做完手术,每一步都很费劲,疼得龇牙咧嘴。
  身边应该是她女儿,年纪很小,帮她提着引流袋,还一直在安抚她的母亲:“妈妈不痛不痛,囡囡帮你呼呼,把疼痛都吹走啦……”
  母亲当即笑了,摸摸她脑袋说不痛,一点都不痛了。
  陆晅忽然想起家里那位。
  她遇事淡漠镇定,鲜少感同身受,压根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孩,或者说,不像一个被爱包裹的小孩。得知她真实身份,她性情上的缺陷也有了解答。温房里的一朵小花,并不适合移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日光强烈,土壤肥沃,只会腐蚀她纤弱的根茎。
  陆晅决定送她回去。
  从同事那联系上林茵亲人,陆晅回了家。
  屋里还亮着灯,但玄微已经睡下了。
  微微拱起的纯白地铺像是一小片柔软的雪野。
  许是听见他动静,女孩翻了个身,面朝向门。
  他们对上目光。
  玄微立刻坐起来,睡眼惺忪:“你回来啦?我都要饿死了。”
  陆晅放下餐盒。
  玄微顿时精神抖擞,饿犬一般疯蹿到茶几前。
  她掰着筷子,忽然听见他说:“明早送你回灵缘寺。”
  玄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仰头确认:“明早送我回灵缘寺?”
  陆晅嗯了声,在她面前坐下:“你总不能一直住我这吧。”
  玄微连连肯首:“对啊,我都快闷死了,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挖饭如铲土,吃光盒饭的速度一如往常。
  陆晅想着医院走廊一幕,问她:“你父母呢?”
  玄微一愣,实诚答:“我没有父母。”
  陆晅不信:“怎么可能,你石头里蹦出来的?”
  玄微咕嘟咕嘟牛饮着附送的柠檬茶,含糊不清道:“差不多吧,父母在我这里没有概念。我就是我,管我从哪来的呢,反正我都是我。”
  心态倒是好,陆晅莞尔,罕见地不想跟她抬杠:“所以这些年都是和尚在照顾你?”
  “也不算,”玄微吸干最后一口茶:“我可以照顾自己。”
  陆晅问:“你从小长在寺庙,对外面知道多少?”
  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古人,不会坐地铁,不会用手机,对金钱毫无概念,手写输入都是繁体毛笔字,吃了睡睡了吃与猪无异,唯独谎话连篇这点还存留着一些人性。
  “要知道什么?”玄微撑着下巴,态度颇为无所谓,她为什么要对凡间事物感兴趣:“我觉得活着就很好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漫延,陆晅五味杂陈:“你在寺里过得怎么样?”
  “别提多好了,就是现在冬天了,有点冷,其他都很好,好得不得了,”玄微环顾四下:“起码不用被关着。”
  陆晅不屑:“小笼子和大笼子的区别罢了。”
  玄微翻白眼:“你又知道了?”
  陆晅语塞,他从未参与她的过往,确实也没有草率评议的资格。
  他起身去拿下午给她买的衣服,将它们摆放到她面前:“这些你带回去。”
  玄微揭开离自己最近的粉色纸袋,一时有些惊讶。
  她抽出当中那件,展开细看,居然是她一直肖想的、带毛领兜帽的夹棉衣裳,和陆晅穿的那件款式有些相似,只是这件是她尺寸,颜色又嫩丽得很,一看就是姑娘家穿的。
  “好喜欢啊。”她毫不掩饰,小脸埋进毛领,蹭了又蹭。
  她问他:“你买的?”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露滴般清透。
  陆晅点了点头。
  她瞬时警惕:“要钱吗?”
  陆晅无奈呵了下:“要,你有吗?”
  玄微的小鼻子登时皱皱巴巴:“没有。”
  陆晅抱臂:“那不就行了。”
  玄微又抱住那件棉服:“陆哥哥,你真的好。”
  她爱不释手,像是喜悦到不行,可她又是个爱演戏的主,一句夸奖不知真情假意。
  但陆晅还是接受了,还装不足挂齿道:“就那样吧。”
  玄微嘟囔:“可你是第一个赠我棉袄的人。”
  “寺里和尚不给你?”陆晅问:“也不怕你受凉?”
  险些说漏嘴,玄微心一提:“他们也穿的少啊,你没发现吗?”
  陆晅想了想,也是。
  又相顾无言坐了会,陆晅说自己去洗漱,让玄微早点休息。
  玄微把棉服收好,缩回自己被窝里。
  趁陆晅洗澡,玄微取出他之前赠她的一颗一元硬币,给这间房子重新布咒。
  这一次她动用了更多灵力,使它的加持时间延长,可保这里一年内都不会再有邪祟侵扰。
  她是知恩图报的人,绝不受嗟来之食。
  她也发觉,凡人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讨厌,自负,和难以亲近。
  所以她一直等着陆晅出来,留意他响动,直到他上床躺下,她才开口叫他:“陆哥哥。”
  陆晅听见了,“怎么了?”
  玄微有些别扭:“这两天承蒙你照看,吃的还行,住的也还算可以……你给我买的衣服,我蛮喜欢……总之你比我想的要好那么一点点,所以我放下身段,稍微感谢你一下,不过你也千万别认为我有多感激你,我还是很厌烦被关在这里的。不过嘛,虽被关的很不舒服,但起码衣食无忧,屋子里也很温暖……就,道声谢吧,只一个谢谢,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不用记住,反正明天过后,我们不会再见,好聚好散,相忘江湖,不必太想念我,知道吧……”
  她磕磕巴巴说完,上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玄微一愣,以灵识感知,原来他已经入睡。
  你娘亲的,白费心力和口水。
  算了,玄微安慰自己,就当朝他放了个屁。
  她灵识神游,在他床边徘徊。她陡得想起上次盗取手机时见到的睡相,与此刻并无差别。
  玄微暗自比较起来,凡人真怪,醒时嬉笑怒骂,眠时没心没肺。不像他们,困觉也是修炼形式的一种,需心息相依,神勿外驰。
  不然就容易出差错。
  好比上回,她实实在在地睡了,却分不清现实梦境,不自觉间暴露自己,犯了大忌,危险至极。
  思及此,玄微闭掉灵识,侧身合上眼睛。
  ——
  翌日,陆晅起了个大早,这两天事务繁多,一件接一件找上门来,他好久没睡这么香这么沉了。
  他领玄微在外面吃早茶。
  玄微面不改色吃掉四个包子,两只煎饺,一笼蟹黄包,一碗阳春面,方圆几米五桌人纷纷侧目,惊异于这个瘦小少女的胃口。
  陆晅只能扶额挡住自己,一根根挑着眼前的面条。
  “都能去开吃播了。”他小声吐槽。
  “什么?”玄微滋溜溜嘬面,没听清。
  陆晅长叹一口气:“我说,你慢点吃,不着急。”
  “吃慢了不当饱。”
  “……”
  陆晅叫了辆出租,灵缘寺在离市中心不太远的山上,不出半个钟头,他们就到了。
  车停在山脚,玄微开门跳下,陆晅也跟着出来。
  又回到熟悉地方,玄微神清气爽,倍感亲切。
  两人往上爬,草木葱郁,玄微穿着陆晅送她的粉色棉服,像一朵嫩樱,提前开在了此处。
  她蹦跶着,走得很快,陆晅习惯性拽住她兜帽,把她留在可控的范围里。
  “干什么呢?”玄微恼火回首。
  陆晅收手:“慢点。”
  “你不会走快点?”
  “不会。”
  一拳捶在棉花上,玄微嗤之以鼻:“凡夫俗子,体弱多病。”
  陆晅:?
  他快步跟上:“只是懒得和山里的刚鬣比较,显得我很没品。”
  玄微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猪刚鬣。”他一字一顿重复。
  “我是刚鬣?那你是什么?你猪狗不如。”
  陆晅加快速度,他腿长,几步就把她甩在身后:“是么。”
  玄微卖力追上,擦肩而过瞬间,她挑衅道:“我先走一步啰。”
  两人就这样在薄曦中开始竞走,再到百米冲刺,互不相让。
  等到达寺门,两人都气喘吁吁。
  玄微平稳心绪,说:“就送到这吧,你可以走了。”
  陆晅故意舒展手臂,摆出一副好久没晨练跑跑也不错的样子:“不用送你进去?”
  玄微摆头:“不必。寺中清净,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不平静,还是不要进去叨扰的好。”
  陆晅蹙眉:“你不也是?”
  玄微昂了昂脸,示意来时那段山路:“上班去吧,山脚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言外之意,咱们仙畜有别,一个是云间雪,一个是座下泥,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
  陆晅听着有些不对味,讥讽:“你这么高贵,怎么还去山下想方设法办假/证?”
  “……与你无关。”
  “哦。”他应得不咸不淡,很是欠揍。
  陆晅看了眼手机,一来一去,差不多就是上班时间,他不信佛,没有烧香祈福的打算,所以不再逗留,只把手里装满衣服零食的袋子给她:“再见。”
  话音刚落,寺中忽有钟声传出,延绵悠长,一隙日光刚巧破开云雾,映在玄微脸上。她皮肤玉质通透,无垢无暇,是不太像尘世中人。
  陆晅略微失神,怔忪于自己刹那的念头。
  山风拂过,万木飒飒。
  下一秒,他见女孩傻子一样捉着四处飘散的发梢,如同抓捕恼人蚊蝇那般,满脸烦躁。
  陆晅清醒,收起刚刚的诡异想法。
  他正式道别:“我走了。”
  玄微:“再见。”今后不用再见了,她在心里补上。
  陆晅转身,往山下走。
  玄微迈入门槛,又回了头,新的一天,香客如潮般往寺内涌,男人很快没入人流。
  玄微抱紧怀里纸袋,接着往里走。两侧行人如梭,在她眼里都是过客,陆晅也无异于此。
  一丝异样情绪一闪而过,像蜓尾掠起涟漪,转瞬即逝。
  片刻,她识别出这种情绪,是空,空落的空。
  她仰脸看了看,心想,也许是因为山太静谧,天太干净,有好大风。


第12章 第十二枚硬币
  回到许愿池后,玄微做回了乌龟。
  她的原型毫不打眼,在闪闪熠熠的硬币堆里像是一块不知被谁撂这的破石头。
  但她有着许多漂亮的同族,比如花纹如羽翅般繁复的玳瑁,背部像是岩浆蔓延的火焰龟,壳上铺满星星的放射龟。
  玄微的壳是暗灰色的,嶙峋斑驳,山石一样的质地。
  所以常有妖怪把她误认成一只鳖,玄微往往会气急败坏地问候他全族。
  恰如此刻,几个没长眼睛的凡人就立在池边对她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那是乌龟还是王八啊。”
  “乌龟有这么丑吗?”
  “就是鳖吧,但是嘴巴又不太像,甲鱼的嘴不是会比较尖吗?它嘴巴很圆润。”
  “但是也好丑啊,哈哈。”
  玄微:“……”
  看在你们扔钱颇多的份上,本龟爷爷不与你们多计较。
  她慢条斯理地划拉着短小四肢,劈开了一条金银道。
  铛!
  一颗硬币狠狠敲到她壳上。
  有小孩惊呼:“哇,我扔到乌龟了!我的愿望会不会马上就要实现了?”
  此言一出,周边游客纷纷效仿,往玄微身上丢币。
  一个不中,就会抛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忽然天降硬币雨,玄微眼前都是迸溅、闪烁的金属光晕,她受宠若惊,只想把背拱得再高些,尽情接受这份铜臭洗礼。
  小孩妈妈似乎看不下去了,劝阻道:“你这样扔,龟龟会疼的,动物花草都有生命,佛家重地,更不能不尊重它们,知道吗?”
  哪里疼?你是我的代言人?玄微只恨此刻不能讲话,要压抑住大呼小叫的欲望。她只盼着这场雨再猛些,再强些,如狂风,如海啸,最好砸到她撑不住身体,在金山银山中窒息而亡。
  只可惜那位老妈子的话起了感化作用,小孩停了手,其余人也揣袋相继离去。
  多管闲事。
  怎么跟陆晅一样?
  这个名字陡然闪到玄微脑中,她回到寺里已有一周,偶尔会记起他。毕竟他是她交往最深的一个人类,所以会有点儿特殊,也有点儿难忘。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儿。
  午后,寺庙里人少了些,玄微勘察完四周,照常扒拉了几颗较为崭新锃亮的硬币到自己壳里,将它们小心掖好。
  日光照得水底有了温度,玄微眯起眼,准备打个盹。
  有风,水波纹荡漾,晃着她眼睛,玄微顺势把脑袋缩进壳里。
  壳里很吵闹,每一颗钱币都在呐愿,有孩童叽叽哇哇的尖叫,也有男女婉转悲戚的衷肠。
  玄微聚气凝神,阻隔掉这些喧嚣。她确实可以听见,但也不代表她要去体谅和实现。
  喜欢撒钱祈福的凡人多数敏感迫切,对上苍怀抱不切实际的期待。
  同理还有栏杆上的同心锁,树杈间的红丝带,恨不能当墙纸一样贴满家中的符纸与御守,都是凡人称之迷信却又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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