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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6凝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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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摔了跤,也不起来,就伏在地上,把脸埋在手掌里,伤痛万分地大哭起来。
然而,年亮富的胆气,总是很快用完的,看见宣代云跌倒大哭,忽然又畏惧起来。
如今他身家性命,全维系在他老婆身上,吵架虽然能得一时的痛快,但从现实看来,没了白总长最宠爱副官的姐姐,给自己做助力,自己的未来,是大大的堪忧。
幸亏他是极能转弯的人,心里一想明白,已经把刚才对骂的气焰都马上消停了,换了一副嘴脸,口里惊叫着,“太太,你怎么?怎么摔着了?”
赶过去,把宣代云从地上扶起来,让到一张座椅上。
宣代云发髻散乱,眼中含泪地喘着气,顺手就给他狠狠一耳光。
年亮富捂着左脸,苦笑道,“太太,你这脾气……得了,我刚才说错话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只是太太,你也想一想,你这样激烈的性格,有什么好处呢?我是你的丈夫,不能得你的喜欢,那是我没本事。你的亲弟弟,你这样坚定的要和他生分。还有一个张妈,素日我看她对你很尽心,你不高兴了,骂她一顿,现在她在她那小房间里,日日夜夜地哭呢。这样众叛亲离,难道你还不觉悟吗?太太,我只真心为着你好,才说这些话。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也就不说了。”
宣代云大闹一场,浑身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般,对着这样无耻的人,连举起手来,再打两个耳光的心思都没有了。
坐在椅上,只管沉默着。她刚才哭得很厉害,然后一起来,仿佛不想让丈夫看见自己这不值钱的泪一般,就遏然而止了。
眼眶一阵一阵的,发着酸酸的热,而没有泪再流出。然而,这种没有眼泪的心酸,才是真的心酸到了极点。
年亮富还在她身边团团转着,殷切地慰问说,“太太,你到底怎么个主意?依我说,你还是见一见。你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你说是不是?”
宣代云似听不见他说话,坐着发愣。
愣了许久,她才说,“你帮我,把张妈叫过来。”
年亮富奇道,“张妈?不是叫怀风吗?”
宣代云冷冷说,“让你叫,你就叫。”
年亮富唯恐她又要发作,忙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叫。”
便真的去了。
不一会,年亮富就带着张妈到了宣代云的屋子里。
张妈这几日忧思烦恼,双眼红肿,憔悴许多,头上多出许多白发来,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到了屋里,叫了一声“小姐”,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宣代云看她这模样,也是一阵难过。
宣代云招手叫她到身边来,幽幽地说,“我前两天,和你说的那些事,你想明白了吗?”
张妈一手抹着眼泪,悲悲切切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小少爷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喜欢……这里头,没有一点道理。只有不要脸的戏子才做这勾当,小少爷,他是读过书的人呀。小姐的这些话,我不能信。一定有什么委屈了他的地方。可是,小姐不肯见小少爷,又不让我见小少爷,我这心里……就像在熬油一样的熬……”
宣代云叹了一口气问,“就连你,也觉得我是太无情了?”
张妈说,“我知道什么无情不无情的?我只是想,太太就生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误会,总要面对面说清楚。小少爷就算一时做了糊涂事,他是失了父母的人,小姐你这做姐姐的不教导他,还有谁教导他?你这样丢开手,他就太可怜了。我的小少爷,我可怜的小少爷……”
她又哭起来,半白半灰的一头乱发,不断颤抖,脸上都是眼泪,就直接用脏脏的袖子擦。
宣代云连叹了几口气,把腋下一条雪白的手绢摘下来,递给她擦眼泪。
年亮富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宣代云的态度,似乎有所软化,心里欣喜若狂,又不敢莽撞,凑上一点,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怀风还在外头站着,不如,我叫他进来?”
眼含期待地看着宣代云。
宣代云沉吟着,把头摇了摇。
年亮富满怀的期望,顿时沉甸甸地坠下去,脸颊上的肥肉痛苦地一扭。
宣代云轻轻说,“我的心情,也要平复平复。你叫他下午两点钟,吃过了饭,再到我这儿来吧。”
此言一出,年亮富像中了一个大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转身就跑到小院外头,找到他亲爱的小舅子,大声报喜说,“怀风!好消息!你姐姐叫你下午两点钟,吃过了饭,到里面去见她!哎哎,可费了我老大的劲,唾沫都用了两大杯。这一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宣怀风乍然得听如此的好消息,惊喜之下,反怔了好一会,眼睛里的神色,慢慢生动起来,忙向年亮富道谢。
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听宣代云如今的态度。
年亮富叹气说,“为了给你说好话,我可没少挨骂。她说我不是人呢。不过呢,好歹我们是夫妻,夫为妻纲,她算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其实,既然她嫁到了年家,就是年家的人,何苦去管宣家的事?我看白总长,待人还是很厚道的。如今这社会,开放得实在厉害,也不止你一二人。”
宣怀风脸红耳赤,心底又有憧憬欣喜地火焰,在小小地跃动。
姐姐总算肯和自己见面,虽不能说金石已开,但毕竟有所进展。
他和白雪岚的结合,最畏惧的,就是没有至亲的祝福。
如果可以圆满解决,那他也就别无所求了。
年亮富经历这么多曲折,终于可以和小舅子和颜悦色地谈一谈,岂有不抓紧机会的?为自己表了一番功,年亮富就试探着问,“怀风,最近海关整顿,你都知道吧?”
宣怀风早和白雪岚商量过对年亮富的处置,当然也料想着年亮富会来找自己讨情,关于这个,白雪岚和他是早谈好了应对的方法的。
所以年亮富一试探,宣怀风就已经明白了,沉吟着说,“我知道这整顿的事。姐夫那边一些问题,我大体上是了解的,已经和总长提了。”
年亮富紧张地问,“白总长怎么个意见?”宣怀风在年亮富肩上,轻轻拍了拍,说,“姐夫明天,去见一见总长吧。你就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会抽空和你见一见的。”
年亮富再要往下问,宣怀风就不肯再多嘴了。
他只盼着下午两点到来,去见他姐姐。
因为已经得到见面的允许,也不用在院墙外呆站了,听差便请宣怀风到小内厅里用饭,年亮富为了巴结这有势力的小舅子,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好菜,送上一壶好酒,年亮富亲自把盏相陪。
宣怀风心心念念想的,只有等一下姐弟见面的事,如何和姐姐解释,如何向姐姐表白自己的心迹,哪有半点食欲。
被年亮富再三催着,是随便吃了两口菜,就放了筷子,酒更是一口不肯饮。
等着分针一格格过去,总算等到差不多两点,宣怀风仿佛去见大总统似的,把衣服好好整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跨进宣代云的小院。
第十一章
宣代云已经在等着他。
张妈已经给她重新梳过头发,发鬓上服服帖帖,一缕不乱,衣裳也换了一套干净的。
她平日喜欢鲜艳,今天挑的,却完全是端庄的素色。
往椅上端端正正的一坐,一双因为哭过的微肿未消的杏形眼睛,便流露出一种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来。宣怀风进了屋子,抬头一看,他姐姐坐在上头。
张妈两手揪着围裙边,在他姐姐身后站着,只拿一双充满期待不安的眼睛,打量着宣怀风。眼前设起了一桌香案,香案上面,供着一张发黄的半身照片,那音容笑貌,正是宣家姐弟早逝的母亲……宣夫人。
年亮富也跟在宣怀风身后进来。
宣代云见了,对年亮富说,“你出去。”
年亮富讪笑道,“你们姐弟要和解了,就立即把我这当中间人的,丢到墙外头去吗?这可不大好。”
宣代云冷着脸说,“这是我宣家的事,不要外人掺和。你不走是吗?那好,我走。”
手按在椅子扶手上,作势要站起来。
年亮富绝不肯这种时候,把大好局面给破坏了,立即做出很退让的态度,摆着手笑道,“好好好,我不掺和。你们姐弟有悄悄话,你们说罢。唉,这年头,哪有男人能强得过自己的太太?不过怕老婆呢,其实是好事。”
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一边痛快地走了。等他走了,宣怀风才走前一步,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宣代云的视线,却没有看他的脸,而是盯着香案上的旧照片,说,“怀风,你在母亲跟前跪下。”
宣怀风便在他母亲的照片面前,老老实实地跪了。
宣代云说,“你我都是失了父母的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把我的心伤透了。我不想见你,只因为我一见你,一想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这颗心,就像被人插了一千一万根尖针一样的痛。”
宣怀风听着她伤心的话,十分难过,眼眶微微泛红,说,“姐姐……”
宣代云说,“你先不要说,听我把话说完。我是一个命苦的女人,父母故去,无人怜惜,苟存在这世上。你姐夫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的骨血,艰难地怀了十个月,生下来就死了。你是我唯一嫡亲的弟弟,我看着长大的人,我拼了命也想照顾好的人。如今姐弟不能相见,在他们那些人看来,必然说我无情。焉知我做姐姐的,要和自己的弟弟彼此不相见,是何等的心痛心伤。”
这番话说得悲切真挚,宣怀风已经滴了泪,把上身转过来,跪着伸过手去,把他姐姐的手握住了,呜咽着说,“姐姐,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宣代云被这话触动心肠,看着他的目光,一时柔和起来,说,“你知道就好。姐姐骂你打你,不见你,何尝不伤心?何尝不痛苦?你知道你在外头站着,姐姐在这里头,就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怀风,我就你这一个指望了,你可不能再这样伤我的心。”
姐弟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泪眼相看。
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张妈站在一旁,拿着宣代云借给她的手绢,狠狠拭泪,结结巴巴地笑着说,“这就好,这就好……小姐,我早说了,小少爷再糊涂,也不能不听你的话。你瞧瞧,这不就是。”
宣代云问宣怀风,“你听不听姐姐的话?”
宣怀风很感动和姐姐重归于好,听见这话,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小心地说,“姐姐,你要我听什么话?”
宣代云说,“我不要求别的。我只要你今天,当着母亲的面发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和白雪岚见面。姐姐帮你找一个好出身的清白女子,你成家立业,把我们宣家的香火好好延下去。”
宣怀风听见这个要求,就沉默了。
宣代云说,“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姐姐,现在就对着母亲发个毒誓。从前的事,我们再也不提。”
宣怀风跪在地上,把头垂了,不肯做声。
宣代云脸色渐渐变了,沉声问,“怀风,你这个态度,心里还是执迷不悔吗?”
张妈忍不住过来,在宣怀风肩膀上直推,惊惶地求道,“小少爷,小少爷,你可不要犯晕。这么样的事,小姐都肯原谅你,你怎么不在太太的照片前发誓?小少爷,这种说不得的事,要遭天打雷劈的。难道你以后都不娶妻生子吗?百年之后,谁给你养老送终?我的好少爷,张妈求你了,你醒一醒,醒一醒罢!”
宣怀风被她推得上身如小树在风中直晃,一双膝盖,却如磐石,跪着扎在了地上。
良久,沉默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宣代云身躯骤然一僵,一会儿,长叹一声,也陷入了沉默。
至于张妈还在一边掉着泪,一边不敢置信地劝,“小少爷,你不能这样,这是作孽呀。你从小这么懂事的孩子,人人都说你长大会有出息,你还读过洋书,一肚子的学问,你怎么能这样糊涂?你要真走了这条绝路,天上的太太,要如何地伤心?我死了以后,也要拿头发遮了脸,魂魄不敢去见太太的。小少爷,我求你了,求你了……”
宣代云本来沉默着,后来忽然冷笑起来,讥讽地看着张妈,说,“你求他什么?还有什么可求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你看不出来?”
张妈哭道,“不会的,我看了他这么些年,我知道他是心是最软的。”
宣代云脸上,表情越发犀利,冷冷地说,“他心软吗?我以为我是傻子,原来,你才是最大的傻子。别哭了,犯不着为他伤心。我们的心就算碎透了,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
宣怀风猛然抬起头,沙哑着说,“姐姐,我绝不想伤姐姐的心。只要姐姐能原谅我,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二话不说。但是,我爱白雪岚,那是实实在在的。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我不能欺瞒我自己,也不能欺瞒你,更不能欺瞒天上的母亲,我……”
张妈急得伸手掩他的嘴,叫着,小少爷,别说了!你是要气死小姐吗?这些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你是被鬼打了后脑勺啊!你行行好,别手了!宣代云反而不知为何,极度地冷静起来,对张妈命令,“你走开。别拦着他,让他说。”
又对宣怀风正色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一肚子的主张,是要对我们宣布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就跪在母亲的照片前,把你真正的想法,通通大胆地说出来。你说得对,不要欺瞒你,也不要欺瞒我,更不要欺瞒我们可怜的在天上的母亲。你说,把你的打算,你的心迹,全部说出来。”
宣怀风听出这话里酝酿的风暴,忽然消了声息,眼里含着泪,乞求地看着宣代云。
宣代云不允许他的沉默,把他硬拽到香案前,让他对着宣夫人含着微笑的照片,冷冽地说,“你不要不说话。我们的母亲,在等着你的回答。今天,你要不,就对着母亲发誓,和姓白的断绝一切来往,娶妻生子,安度一生。要不然,你就坦白出来,我们也做个了断。”
见宣怀风身体激烈地颤抖着,死咬着下唇,不肯说话,宣代云又说,“你这样坚定地沉默吗?那你是要逼死我了。好!好!你不愿意向母亲交代,我是要向母亲交代的。然而我无可交代,我这就一头撞死在这里,到了黄泉,去向母亲下跪道歉。”
宣怀风被她再三地逼迫,只好在香案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直起上身,望着上方的相片,颤着两片薄唇,哽咽地说,“母亲,宣怀风不孝。儿子……儿子喜欢了一个人,他叫白雪岚。儿子想一辈子和他相依相伴。母亲……求你原谅我。”
张妈仿佛雷在头上劈了一般,惊骇万分地叫了一声,“哎呀!他……他当着太太的面,说了这话……我的天,我的老天爷……”
一时虚弱得两膝无力,沿着屋墙,身子滑下,软倒在地上。两只无神的眼睛,朝上盯着天花板,仿佛在那里,有她早已死去多年的太太的魂灵。
宣代云听着宣怀风的宣布,只觉得身体里的东西,蓦然都抽空了,不怒也不闹了,竟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幽幽地说,“他对着母亲说了,可见,是铁了心,回不了头。回不了头了……”
宣怀风表露了心迹,对着香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转过来,又对着宣代云,用力磕了三个头,跪着央求,“姐姐,我是找不到归路了,你一向最疼我,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叫我和白雪岚分开。除了这件,我别的都听你的。姐姐,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宣代云垂下眼,久久地打量着他,然后问,“你是打定主意了吗?”
宣怀风说,“我打定了主意。”
宣代云问,“无论怎样,也不后悔?”
宣怀风咬牙道,“无论怎样,永不后悔。”
宣代云把头点了一点,笑了一笑,轻声说,“好,很好。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
宣怀风见她这笑容,显出很不寻常的意味,不安地叫了一声,“姐姐?”
宣代云说,“你不要急,事情到了这一步,吵架,打闹,都无济于事。你让我想一想,该怎么办。”
她仿佛怔怔的,又仿佛思量着什么,站起来,缓缓往里屋去。
宣怀风正担心地想着,要不要跟进去,一抬眼,又看见宣代云从里屋走了出来,仍旧坐回到椅上。
她脸上的表情,竟比刚才更平静了,对宣怀风说,“你头也磕了,话也说完了,不必再跪着。起来罢,坐着,我们两人,说一说话。”
宣怀风初时不敢起,宣代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才站了起来,却不肯坐。
两手垂在大腿,很恭敬地站在他姐姐面前,听他姐姐教训。
宣代云叹气说,“一开始,听说你的事,我是如遭雷击。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首先想的,是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来。只是,经过今日,我也知道了,我宣代云没本事,对你是无能为力。你可以放心,这方面,我不会再尝试了。”
宣怀风听了她这样挫败无奈的语气,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只感难过内疚。
宣代云说,“我说过,父母故去,丈夫无耻,孩子夭折。如果你争气,我在这人世间,尚有牵挂。如今你做得很周到,倒是把我最后一分牵挂给消除了。于我而言,与其苟活,不如一死。”
宣怀风吃了一惊,急切地说,“姐姐,你怎样罚我都行,千万不要做糊涂事!”
宣代云冷笑说,“现在,倒轮到你叫我不要糊涂了?你大可不必操这份闲心。本来我要死,就直接死了。但又想到,父母的香火,你是放弃了,然而我如何忍心放弃?我的身上,也流着父亲母亲的血,我虽只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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