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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_Ashitaka-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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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择近拉去市二院。车上要插喉管,岑遥帮忙按腿,被当胸踢了一脚。进抢救室,查说是急性下壁心肌梗死,这会儿就得往手术室送。家属在蜀山区,电话过去催,说是还在公交上。医生愠怒,揪了口罩直跺脚后跟,省也不是这么省的!真拎不清!真拎不清!没辙报了警。警察医师共签了委托,岑遥去窗口垫款,不小一笔,刷卡。折腾半天老杜进了导管室。
雨一点左右朝下淋,瑶海区算蒸笼揭盖。老杜爱人在大厅跌了跤狠的,岑遥见她时,她正拿块纸巾捂着漉血的下巴,穿着世纪华联的红马甲,哭腔抖颤:“杜伟玲。。。。。”
“进手术室了。”
女人肉墩墩,横竖放区别不大,眼皮微垂,呈传统意义上的“刁滑算计”相。这类人轻易有主张,更轻易因听信某某而变更主张,口齿时蠢时灵,很难对付,也不好防。她抓挠岑遥衣领,顺势滑跪,咧嘴嚎哭。皖中岁数四旬朝上的女人哭起来,调子通常这样一波三叠,甚至连说带唱,配起词儿来。高分贝引来周围人嘈嘈切切。
岑遥拎她,“你哭没用,要去补签个字,再叫点亲戚朋友来帮忙,准备钱。现在救你老公是最要紧的。嗯?大姐。”心里则警惕,则拜佛:你他娘的可别赖掉我垫的钱。
碰上旧友属实始料未及。这算老天打了个饱嗝,吓着你了,还涎皮涎脸道起歉。
医院禁烟,有用吗?国家还禁嫖呢,哪年不扫黄。一帘之外的大厅后庭空地,九华山的香炉似的,灭烟台上密匝匝倒插着烟屁股。岑遥蹲着抽,给小何去短信,托他再帮忙看会儿生意。后庭对过是二院食堂,正赶下午三点,馒头出第一屉,稍上岁数的白大褂哒哒踩着水洼去买,捎缸稀饭,回家不开灶了。岑遥倒霉催的被谁牛皮鞋溅了一脸水点。“操。”扥袖子揩屏,朝上怒目,“我愣——”看清是穿白衣的,省下半句骂。
白衣目光在岑遥面孔上游移,最后定准,“颜——家、遥?”
其实这人变化不大:眼镜由黑框变到文朴的细框。更消瘦,更从容,更持重,更温和,更狡黠。痘疤倒是还在。去珠三角那年听旁人说的,他那年高考分数不错,考取安医大。比之湛超,岑遥遇他不需去佯装什么。但也微微有害怕,有自厌,“徐静承?”
这样的重逢,自然是越少越好。
第8章
徐静承邀岑遥去食堂的水吧坐坐。
“不算你翘班吧?”
“今天不是我值班,能走。”
水吧里坐个小阿姨,眼横斜,台面上贴张塑封的价单,最贵的果捞也才五块五,像新千年那会儿的物价。徐静承刷职工卡,要了两杯热美式。岑遥眼见那小阿姨兑粉,又从面盆里捞出根水淋淋的铁勺搅和杯子,端上桌一抿,就是杯烫嘴的烟灰水。徐静承手在桌上叠起或交叉,像也局促。不久托了下眼镜,说:“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话开篇自嘲通常不出错,“老多了吧我看着?”捏着下颌尖。
“瞎说,曲解我意思。”徐静承摇头,“你样子其实没怎么变。来看病的?”
“那就是气质成熟了。”再给自己个坡下,气氛就化瘀了,“来陪朋友。你哪个科室?”
“消化内。主要就是给人瞧管子,瞧袋子。”手从食道划向胃。
岑遥瞥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弹舌,“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09年。我都不知道你在安徽。”徐静承揶揄他:“不然你份子钱跑不了。”
“08年之前确实不在,在珠海那边。份子什么都好说,我补给你。”岑遥笑,又问他:“有宝宝没?有了我结婚满月一起补上,省得麻烦。”
徐静承掏兜,按亮手机给他看屏保,“喏,12年生的小丫头,是个龙宝宝,小名叫月季。大名跟她妈妈姓单,女孩子起姓单的名字好听些。”他喜意上了眉梢。
追问他:“单什么?”
“单疏影。”
林逋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语文学过,岑遥还记得。
“对的,是这意思。”徐静承笑。
岑遥又仔仔细细分辨,“长得像你,尤其眼睛跟鼻梁。”
“皮死了快。刚生出来,晚晚闹夜,那哭的哟。也确实长得像我。”徐静承手背朝他肩膀一掸,“我底子都给你透光了。那你呢?单着还?”
岑遥承认:“单。”仰进椅背。
“那你算不着急的。”不声不响一刻,才问:“别说,你还在跟男的处?”
岑遥头朝窗外,“我这怪癖你还记的怪清楚。”
十年前,两人同桌,字面意义地相善成伴,没有利害关系。徐静承标准的“优秀”,成绩轶群,品质单纯,岑遥资质普通,则自救式刻苦,对他亦不免有份同性间的追慕。两人同岁,都话少寡交,都上课专注,本子上记有密匝匝的蝇头字,写同款名师教辅、难题会探讨、笔记与心得共享,目标院校一致的遥远、高耸、有金光。
所谓“相善”包括但不限于学习。徐静承父母搞贸易进口,家里置了台天鹊520,岑遥歌不够听,溜进影音店翻碟,抄出张清单,塞他帮着下载;无以为报,间或给他捎份早点,家是一个方向,间或蹬车载他一程。窃聊过理想,都很可笑。之间情谊似乎曾不止于“同窗”。
两人曾经是一条道儿上的,若无天灾人祸,继续沿着走,区隔离间无可厚非,但不至于徐静承而今名牌上写“主治医师”,戴灿银石英表,家庭和美,岑遥却羞于启齿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你倒的确是坐着的,我也不觉得自己卑微,但多数人痴迷于定制优劣标准,你是被允许体谅他人的中产,我似乎不得不去仰看。岔儿从哪儿分的呢?
岑遥咕嘟下半杯烟灰水,“主要我也喜欢不了女孩子了。”
“你没联系过他吗?”徐静承食指围着杯口划了一圈,声音不重,“湛超。”
岑遥摇头,“没有。”不是骗,是怕被追问,怕透了湛超况境窘促的底儿。好歹他以前在班里是个“巨富”。
“不说去香港了吗?你也没打听?”
岑遥像听了个笑话,“我打听他干嘛?!我吃太饱。”眼朝外瞥,扥了扥椅子。
徐静承先是笑,不久又陷入沉默。逾刻说:“主要,我当年真觉得你跟他是很相爱的,后来我再读大学,考研,然后实习工作,讲老实话,我再见过的好像都不如你们。”
不置可否。雨下空了,天盖子转青为蓝,明个应该晴好。岑遥眼挺尖,倒是老远就瞄见老杜爱人肉滚滚地朝这儿来。她面目刚毅起来,身畔跟两三人,里头有个男的,高壮,文青龙白虎,戴串儿,县城贫困线上挣扎的黑社会样貌,几个人五官相似。宗亲聚首不是婚丧嫁娶,通常就是寻衅。岑遥腮紧紧一缩,烦得咂嘴。徐静承察觉,“怎么?”
岑遥昂下巴,“那几个等会要跟我动手,麻烦你帮忙报个警。”
“啊?”
“没事,我去聊。”岑遥起身,从桌上筷筒里抽了根不锈钢筷,藏进裤口袋。
徐静承瞠目,拦他,“哎!”
岑遥朝他比个禁声,径直出门。
雨后席地卷凉风,吹鼓他衣摆。徐静承发觉他比上学时更瘦,腰附近直僵僵,像有细索勾着他后颈子上的一块皮肤,继而朝上一提。
如岑遥所预料,他跟那帮人起了争执。无非说,你雇了他,干你的活,他倒了,跟你脱不了干系,得赔!岑遥注目他,铿锵道,我赔你妈了个屄。脏字算号令,意味彼此话不投机,无缘再议,可以动手了。戴串儿的当即伸臂,掐了岑遥颈子,眦目喝他:“你个小瘪三,今天你不赔也得赔!”喧腾着搡嚷开,眼看要互殴。
徐静承蹦起来朝外奔。
接起湛超电话时,岑遥刚从街道派出所出来,过了夜八点,托小何锁了店门,正坐公交回家。算碰上群不错的警察,任凭老杜爱人一家“口吐莲花”,以三句疑问作答:凭啥?哦,你说是就是?怎么,法院你家开的?因为低微而对权利有小心畏惧感,男女听罢,均默然肃立,瞪大双眼,唾沫堆着唇上。
岑遥不识趣,挨近老杜爱人身边,“麻烦再把我垫的钱补给我。”顿时换几道怨毒的目光,似锥似刺直搠面颊。老杜爱人胸膛鼓起瘪下,喘着乱翻马甲荷包,一叠湿软的毛票猛掷向岑遥,“拿去吧!拿去买坟头吧!”说话间,又落泪。
岑遥如数捡起,理齐,多出的几张还她,“我买不买轮不着你家操心。”
公交是个笔盒乱晃,岑遥胃里像煮开半袋酸水。车载频道上好死不死播个美食节目,主持人饱硕浑圆,屎到嘴里也能闭眼砸吧出响儿来。这期是探店,一家夜市的米饺,女老板铁个脸,油锅微沸,饺子白着进,脆着出,咬下灿黄一角,一车荡着“嘎巴嘎巴”的脆响,辅以嗯啊感叹。岑遥头抵窗,手捂胃,张嘴险没淌口水,“干嘛?”
湛超委屈死了,“怎么你接我电话都跟要咬我似的?”
岑遥闭眼。市景霓虹粘上眼盖,红红,蓝蓝,绿绿,黄黄。岑遥觉得疲累,各处松弛下去,甚至声带,似行将咽气:“嗨,你当你多香啊?国际庄产野猪肉。”
湛超在那头咯咯笑。岑遥詈骂:“有屁快放。”
“今晚我不回家。”
岑遥又精神了,一个“哟”字九曲十八弯,油腻极了,“去嫖啊?”
湛超又笑,“是!得嫖一夜呢,举报我去。是小赵,接了几个去杭州的,分我半单,小孩儿挺有钱的,考试去,跑一趟挺赚,大概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就跟你说一声。”
“开一宿?”
“可不开一宿,到杭州得三四个小时,不止。”
岑遥嘱咐,“那没别的,开夜车留个心。”
“那你今天饭都吃——”
“拜拜!”滴就把电话给挂了。
岑遥突然忆起珠海的夜景。
傍水的缘由,那儿有堤岸,偌大一片,行走窥看,廓然无累。皖中就不同,黑下来了,似冬被披盖,你闷啊、燥啊、郁结啊,一刻都不能容忍,可精光着,贸然出去是很羞的。谁也不看你,却似全世界都在看你。你假想出聚光、长炮、倒彩,慌得要疯,抱臂四处溃逃。
车经过四十六中,有艺考班下学,上来一对男女,十七八的样貌。少男背两幅画夹,时兴的衣裤,四处沾有明黄的颜料;少女危坐,姿势僵直造作,听着歌,头偏向窗外,面孔皙白得圣洁。二人勾一只手,之间焉知未来的撕拉感,要胜于百万字言情。岑遥瞄了一乐,引少女回头一瞥,姿势转瞬变得坚定从容。过了一道下川,车里骤暗,脸上次第淌过灯影。
进了单元,楼梯比以往陡峭、漫长。门口正掏钥匙,闻见股自家而来的烟火气。操/他妈进了贼?岑遥踢门进去,赤脚乱转一圈,扭脸就见湛超立在厨房,给张背影。
岑遥照屁股送去一脚,“你卡老子?!”
“嘶哎。”
案板上的一截儿山药咕噜噜滚地上,湛超弯腰追着捡,岑遥顺势按他脑袋,朝他裆里塞。湛超挓挲着俩膀子挣扎。于是厨间里文武带打,各色身法招式,巨鹏亮翅,风送紫霞,燕回朝阳,苍龙盘岭,闹出一脖子馊汗。湛超弓下腰,把人米袋似的往肩上一扛,照屁股噼啪两记混元掌,“你个小鸡崽儿跟谁俩呢?嗯?你闹?”下手很轻。
岑遥倒挂,酸汤快潽锅。他猛掐住湛超侧腰的一点儿皮肉,转上一转,说:“信不信我吐你裤子里?嗯?我一脚就能废了你。你妈的。”
湛超抖肩,颠下他横抱,“你果然就没吃饭。你胃怎么那么倒霉呢?跟了你。”
“你不他妈去杭州吗?!”岑遥躯干不动,改轻扇他左右脸颊。
湛超躲避,动头咬他手,“懒得去了。”
“哎湛超,说实话,你债主其实已经给你做掉了对不对?”
湛超把人摆放进沙发,“是,还扔水库了,一时半会儿老警还逮不住我。”
“牛逼,牛逼。”岑遥给他鼓掌,“烧什么呢?”耸鼻子嗅嗅,是谷香。
“山药粳米。”拿来拖鞋替他摆好,“再煮两开就行了,我给你盛。”
岑遥侧卧,看他朝厨房跑。
湛超跟他同质同构,却全然不像,他天生该归进少数那拨,即在愤懑悒郁中谋出灿烂,不诉苦,而是烟抽呛了,咳出哭腔,完了说,看,今天火烧云。他碰上钢琴,仍能弹一首小步舞曲,房里有不少速写,静物、人像,功底在。虽不至于仇恨生活到提笔写诗,但听摇滚,偏爱一支与他是乡党的乐队,简称万青,歌名儿多古怪。有些词句跟着听,岑遥都快背住了,“用无限适用于未来的方法,置换体内的星辰河流”,气质到意涵都和湛超过于一致,抽象也温柔,留得住吗?让人安又不安。
岑遥朝厨房瞥,看他拿勺拿碗。他莫名地想垮脸,撂开T恤,抱屈说,我今天被人踹了肋巴骨一脚,特别疼,喏,你看看,是不是青掉了?替我揉一揉,好吗?
第9章
彼年五中名不见经传,唯一支排球校队屡屡获奖。校队有队训、小赛,基本安排在每周五放学。多贼?绝不耽误你上课的功夫。
湛超童年陪他妈看昭和日剧,提排球,想的要么“晴空霹雳”,要么“幻影旋风”,以为运动员姑娘都跟小鹿纯子似的敏黠飒爽。到88年看汉城奥运,国排对苏联,他才明白一彪人马高峻如墙,个个臂力超群,轻易别招惹。
后来无意听说,颜家遥竟是校队一员,司二传。
湛家房子在庐阳,离五中约半小时自行车程,需过一弯赤阑桥;早年分房,离休干部偏爱四层楼房,湛春成高瞻远瞩,指明要个背静的独幢,带前庭;他喜做鸟笼,但不伺鸟,架着花镜曲眼一宿,就为编只藤条的笼门;他在舒城事处级正职,一颗红心,藏有整柜马列毛选,与一匣河北梆子磁带;闲了也习墨,托人做了广敞一只酸枣长案。湛超搬来皖中念书,长案顺理成章作他书桌,浮头日渐堆上教辅、纸笔、小玩意儿,硬是平地起群山。湛超在山里东摸西摸,作业铺开不着急写,少时冲阳台喊:“爷爷?”
“哎。”湛春成正浇树,是株栀子,开花香四邻,“问我没用,你那些题我也不会做。”
“哎不是。”湛超直笑,“是问你,我们家储物柜里原来不是有只旧排球吗?”
“是呀。那还兰华牌的呢!当年上海买的。”
“搁哪儿呢?”
“早让你奶扔啦!说个烂皮球占场子。想玩儿啊?买新的,爷爷给钱。”
隔天周五。五中六月刚渡走一批考生,达线率无奇,唯独有个智商拔萃学理的,总分近六百六,一枝独秀,庸中佼佼,录取去南开。而今他是取了真经的唐三藏,五中颠颠请他回来做讲座。安排在上午第四节 课,高一各班抽二十人,其本质上是场寒门贵子的诉苦兼励志,年纪主任要求务必把小礼堂坐满。
孙迎春办事不急,尊奉老子,总让人以为她是遭大学解聘才下放来高中任教。她提前十分钟匆匆来,食指一划,“就一四组去,带着纸笔,徐静承组织下纪律。”哒哒又走。几组欢喜几组愁。徐静承上了讲台,腼腼腆腆,“那好,安静一下,一四组走廊集合。”
湛超属四组,起身得不情不愿。他目光这头发端,画弧抛向对角,见颜家遥也拿了纸笔起立,才心里快乐。二三组有钱越、贺磊,跟湛超玩得转,彼此既是球友,更是同追罗森《风姿物语》的书友。瞥见他有鸡贼笑貌,人皆不爽,贺磊把橡皮切成小粒儿朝他头上丢,“日!快活死你个不上数学课的!”湛超闪转腾挪。
错,他是挺快活,可不单是这个。
走廊上列队,湛超居尾梢,昂脖子带踮脚。他眼珠子朝前数,次第是马尾、方寸、马尾、平顶、板寸、颜家遥,到他就盯准不动,围着乱绕,行径雷同苍蝇觊觎着块儿溃熟的蜜瓜。他今天穿白,运动服样式,什么牌子?好衬人,袖子长了,四根半截的指头冒头。还拎着钢杯呢,是能多渴?听讲座还带。哟扭头了操!哟没看见我。吓毁了操。
鲁猴子拿笔轻戳他后脊背,“超哥,你这、瞟谁呢?”略去了“挤眉弄眼”。
湛超视线游移去对过白楼,“没谁。看风景。”
鲁猴子心哂:就,就这烂树破楼?
全班晚到,依次众目睽睽进门。主任黑了面孔,“坐一二排,加快速度!”话筒喷啸音,座下哗笑。位子实则随机,纯粹按关系好赖来。“哎去哪儿?”鲁猴子一揪朝前窜的湛超,“我往前坐,听得清楚。”他挥开他趋前。这吹得什么小南风?鲁猴子微诧:“你不是来睡觉的啊?!”湛超耸眉:“废话,南开诶,周总理母校。”
鲁猴子又哂:秦始皇母校你也未必在乎呀!
湛超挨颜家遥落座。板凳吱呀,他闻见极轻一丝皂香。他想寒暄,苦于欠酬酢类实践,张口无话,一捋寸头,只憋出句皱瘪瘪的:“嗨。”委实属搭讪之下三路。
颜家遥看他,递笔,问:“没带?”
湛超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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