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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_Ashitaka-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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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又无意义的告别吧?他想得善良,没人回答:未必吧。
颜家遥知道这事之前,大概已自个乱了一阵,陡然在思考“爱情”这个可能。是吗?感觉坚定了瞬即又迷惘了。被操了除了蒙和负罪也没觉得耻辱,为什么?至今为止,自己的接受与妥协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
他上课恍神,天花上浮出湛超奋力盯着自己的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一闪又没了。自己好像在潜水,升升落落时松时紧。徐静承敲他桌子:“哎拜托,第二节 。”
神回来一半,另半下课放学去旷野游荡,“。。。。。。哪页?”
“还混啊?你上次考试就退步了。欧姆定律。”很怒你不争似的。
他哗啦啦朝后翻,回头看了眼教室,突然说:“湛超没来?”耸出的那截儿缺了。
“他跟你结梁子了?有几次我看你和他——”
“没有。”
“他请假了。好像是说,”徐静承转了下笔。他教养好,很知道这种事情该以什么口吻说:“爷爷突然去世了。我上午听孙老师说的。”
他快速错愕,随即又嗫嚅:“鲁猴子也没来?”
“什么猴?”
“鲁剑飞。”
徐静承盯回黑板,答得不轻不重:“那我可不知道了。”
徐静承最擅安静着做睿智貌,亦即冷漠,甚至到给人以尊卑感的地步。也是颜家遥为何总触摸不到他核心,觉得这并非是纯真的友谊,而是恰巧对方有一份闲余或仅是需要一点同性间最价廉的陪伴,或陪衬;换一头,自己能填满那人视界全部。
安纺二厂下岗那批做小个体,颜家遥知道的没一个算老实:曹宗国,父亲组里的拉纱工,转业代开出租,妻离子散,有次在火车站接个沪籍女客,松细胳膊皮肤也白,女客到站,他锁了车门手口并用挨了肘锤乌掉一只眼,“妈卖/逼的,当年来厂援建那批哪个不漂亮?黄浦江养人啊,走路鼻孔看人!我馋了十几年。”他骂不迭,觉得上海女人有点负欠于他;叶新忠跟弟弟去海南,工房转租,电表动了手脚,转速快了一倍;陈天寿原后勤,吃香烟弹弹子,关心粮食电视,本身就脑子活,转业学深圳人做盒饭,荤品用将腐败的死肉,老同事买,他就劝换家吃;温敏红原先也跟着做盒饭,卤汤里偷放大烟果,门庭算红火,后遭举报被区工商罚款摘牌,才转贩衣袜,据传也是洋垃圾;相较而言岑雪要“坏”得钝一点,甜酱兑水懈成稀汤,油用到发黑,吃过的签子本打算回收再利用,发觉洗刷成本比买还贵才作罢。但更多的是觉得经济困难过不去新世纪的虚无主义者。这些人,是坏时代废血,倾轧怨妒,亦彼此取暖。
颜家遥作业写完总去厨房帮着把海带腐竹打结。他打得结小巧紧实。有回,觉得泡腐竹的水有酸馊味,“是不是坏了?妈。”
岑雪闻了闻,“是有点。换水洗一遍差不多。安纺人命硬,吃不死。”
他有时在想,倘若有一把天火劈烧了这片老工区,连带自己众皆殒命,来年又在废土上发新枝,这无疑对世界有益。他晚上穿签子不小心扎穿了倒生皮,疼到骂人,血珠抹掉又很快凝起,干脆手泡在水槽里呆呆发怔。
颜家宝从房间出来,在他背后叮咣五四。不一会儿抱着他腰使劲嗅。颜家遥有时候害怕她恋兄,迟滞的不满的,缺失的,都在自己身上找齐成为恶癖,那就砸了,他于是偶尔冷冷对待胞妹,肢体接触自她微微有发育痕迹以来更是粗糙处理。一度弄得像自己有问题。他反手揪住她胳膊朝前扥,“你来。”
“好困。”颜家宝踉跄,软下腿照往他腰腹里拱,“作业要签字。”
“拿来给我。困就睡觉,书包拾掇好别早上着急忙慌。”他梳她乱糟糟的短发,捋她后背,“等下在家把房门锁好。”
她霍然抬头:“去哪里?!带我。”
“老妈要收摊,你不在谁给开门?”
“那你去哪?我一个人不害怕。”
“找同学。”
“超人吗?那你去吧!”
“谁教你没大没小?”颜家遥拧住她脸肉转两转,“他跟我一年生,你也要喊哥哥。他很喜欢你,觉得你很可爱。”
“他也喜欢你。”
颜家遥不语。颜家遥笃定:“真的。”
“别忘了锁房门。”又问:“哥哥身上有怪味道吗?”
颜家遥只一件纯黑的夹克衫,他揪住肩线啪啪抖,以为能抖掉点樟脑味。他骑车出了和平路上大道,很猛地在夜里狂蹬。过赤阑桥时停了停。赤阑桥横过护城河,河不宽不深,却几乎是皖中鲜见的水道。过水道总要望远,无论是否处于困境,都在望水的一刹心口滞血然后即刻释怀。老远亭子那儿光火灿烂。到处都奇巧,他觉得自己像十七年没出过安纺那片废土。
湛超家是机关省直联排楼,一栋栋侧壁上挂得是年岁大的搪瓷牌。很快找到了13栋,因是一层,靠着讣告找着了他家守丧挂灯的小院。花圈两侧排开多得惊人,挽联在婆娑树影里簌簌发响,轻易知道逝者身前如何如何体面,但也不重要了。绕过一辆黑路虎,颜家遥支住车,看见湛超正蹲他家前庭小池边垂头。他黑袖章上缝了红。喊他一声,他起身找,看定后吓一跳:“家——呃,你,你来怎么不跟我说?”
“我怕你现在没工夫接。”颜家遥茫然盯他眼睛,很难虚伪做作地摆悼念面孔。他本来就只是在担心这人好不好,“方便吗?不方便我就回去。”
“你。”看他一身黑漆漆,几乎要分不开他跟夜,湛超费力做笑容:“哪不方便啊?守灵嘛。贺磊他们才来过。走进屋。”拉着他胳膊牢骚:“前天不周五嘛?他晚上还在劈竹子,要做藤笼,吃的什么呀,我的忘了。。。。。。烩饼。我睡得早,那天特困。早上他也没喊我,我眯到十点,起来还觉得怪。家遥,你懂那感觉吗?就是一下子,觉得,不对,静得发慌,有问题。我去他房间一看,人前半身朝前栽,腿留在床上手挂着。我靠!人还能这么死?我真不知道。。。。。。医院说是脑溢血,说凌晨大概就走了。我心里就觉得。。。。。。他以前算八字真的说有劫。”
又跳话题:“你手腕好瘦啊。”
亲缘稍远的进厨房吃面饱腹,长条案上摆灵位香坛,前面一男一女默守着长明灯教子盆。男女回头轻易看出是湛超血亲:鼻梁随母,其余父子酷似。谭惠英不妆的面孔异样水肿,黑呢料束缚肥圆的腰肢。她明显是病体,起身费力,说:“谁?超超。”
“妈。”湛超说,“这也我同学。”
“叔叔阿姨好。”
“还特意来。”谭惠英觉得抱歉,她扥不动的湛沛生,“儿子同学来你也不讲话。”
湛沛生脸色同孝帽样缟白,笑容潦草衰衰,又看回遗像沉默不言。据说遗像画得好与否要看你变动角度,过身人的目光是否柔和地跟着你走,些微有一点狰狞都不好。颜家遥望遗像,湛春成像看嫡孙那样回报目光,温煦慈睦毫不可怖。想到湛超说人可以这么轻易地没有掉,忘掉这人活了八十年都可以算喜丧,他也由衷地心酸。之后某次问到了这件事,人的遗忘机制有益生息,湛超几乎不记得湛春成哭祭火化种种细节,脑际依稀一团影子。但说,“我倒没想到我爸会是最伤心的,他以前还离家出走呢,一礼拜,偷钱走的跟要饭似的回的,我爷爷打断棍儿。他说以为要再斗十年呢结果突然人没了。我也以为,我和我爸会发展成他们那样,结果也怪操/蛋,也是突然就——”
规矩是逝者长子陪同晚辈来宾磕一头。颜家遥敬香。谭惠英搀木了手脚的湛沛生去一旁,掸掉蒲团上的纸灰,“特意棉花垫得厚。你们小男孩不至于老寒腿吧?”
颜家遥两膝弯曲,湛超猛揪住他朝后带,“别跪了!”边说边几乎抱住腰。
谭惠英阻止。里屋出来几个人探头。
“妈!”湛超声音在抖,“你别让他跪。他、他又不是谁,他不跪也行。”
“那,反正规矩人定的。”谭惠英轻短叹气,说:“那老湛你也别磕了,去坐坐。”
颜家遥掏出个白纸包,“这是——”
“不要。”湛超抓着他手塞回口袋。
“很少。”
“我说不要你听不懂?”成年人那样两厢撕扯,又都不是在作态。
“好了别拽了!就你从小不讲规矩,打你同学脸?”谭惠英轻手抽过白纸包,抚了抚颜家遥食指刚结的血痂:“手怎么搞破了?喏这个你带回家,寿碗肥皂和毛巾,谢谢你特意来。他后天就回去上课。”她手柔软,更人格高尚,行事可亲。
湛超送他,天黑月明。车推得慢慢的,轱辘一路碾爆好些枣紫的浆果。
“这是香樟。”湛超走他右边,昂头看参天的一排树,“叶子治牛皮癣。这树比我老多了。”
“我家有个樟木箱。”
“不生虫。”湛超踩爆一串果。
“对,都拿来存被子。”低头抬头,说:“阿姨感觉人很好。”
湛超笑:“是吧?!我妈对谁都好。别人对她也好,除了我爸。都搞笑,你说,这个世上他不爱我妈这样的人,他还应该爱谁呢?”
“你遗传阿姨。但很多事情不是你那样想的。”——你想不通为什么就是有的人滴干心血奔逐无效想要的就是得不到,就是折磨你刁难你。
湛超无德地丧期龇起牙:““暂停,你暂停。‘你遗传阿姨’,哎,我听出来了,你夸我也好对不对?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家遥,我对别人的好跟对你的不一样。我是那种爱你,我们都做过了。我会跟鲁猴子干那种事儿吗?不可能。”
“我知道,我不蠢。”他看轱辘,闸一按一松,不知在想什么,“你少他妈瞎举例。”
又问:“你要转回石家庄上学吗?”
“你不舍得?”
颜家遥扪心自问,得到答案,如实承认说是的。
湛超反而脸红很久,说:“陪你到路口,我买口吃的。请假我就好几天见不着你,我要多看你一会儿。我能找个没人地方亲你一口吗?”
路口有民居,两栋间的巷子无章法插空卖着格拉条、干扣面,城规盲区,但过日子就是在乱乱的残局里进让。也有摊子做炸串,用油看着比岑雪的清。湛超买的烙馍就份糖粥。粥摊主在温,两人坐小桌边的塑料凳上等。凳子结腻垢,起身黏屁股。
“我妈让我自己选,回还是在这念完。我说念完,我爸没意见。他们应该会给我雇个保姆阿姨。其实根本不用,我会做饭,洗衣服拖地都行,死不了。我妈溺比较爱我。我不全是因为你,他们也觉得硬让我回去会不适应。”咕咚一口咽掉嘴里的东西,突然问:“手怎么破了?”
颜家遥没回答,温柔疼惜地看他,问你是不是一直没哭过。摊主粥碗端上桌说声小心烫。
湛超揉皱眉几秒的哑然,眼睛粼粼一闪就掉下泪。接着失控泪流成股。“我跟我爷爷说我以后毕业会带他坐飞机再去趟朝鲜。”再就是孩童式的嚎哭。
颜家遥整个抱紧他,“你稍微小点声。”边抚摸他后颈。
湛超就真低抑下分贝。此情此刻颜家遥心里有个感觉,要诉诸于口的话直觉要把十几年拥有的东西抛向角落,“你哭得我好心疼,就觉得。。。。。。你像我的一个宝贝一样。”
第34章
颜家遥表心迹,“我觉得,你要跟我说你爱谁,我不信是因为我没见识过。而且觉得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你亏大了。但我觉得你不会食言吧。阿华田我给家宝喝了,但板栗我吃了。你就继续爱我吧,我也会在乎你的,我也不愿意辜负你。你就——。哎我说不下去了!再、再说我要晕了。”
湛超有这种时候:延吉雪场他冻掉鼻子,想我一定一生忘不掉这种野蛮的白;湛沛生头次吃野食,谭惠英夜哭,隔天早起烩面仍记得沸足一刻钟,比较软乎,他想我的愤怒日积月累总有天会对父亲抱有杀意;过年那次去准提寺,雪最后还是下了,晶片落到颜家遥鼻尖,他迟慢仰头呵白汽,青山瘦骨,那幕很写意,他身上登时也有股悲剧性的弱与力,他想他好美啊,我怕要这刻记好几年。时间帮你收纳这些。存得不好,所有带光的事物就那么一线线熄到满眼模糊。我依然知道当时我什么心情,也只是知道,不能让此刻的我再次具体地快乐悲伤或愤怒起来了。时间进程是黯败一切最后弃绝。结果到死你都不忘的未必珍贵,只是碰巧。湛超早慧,十几岁明白“遗忘”力量的浩大与随机。
他铆紧颜家遥幸福耻辱的脸。他心里喊记住记住记住,记住这个感觉,如果我以后过得不好,这可能就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了。至少不要忘得那么早!于是用力到浑身发抖,忘记回应说,好我一定一定会继续爱你,继续迷着你。
湛春成四月辞世,铺张用了许多白菊;同月颜家遥弄伤手摘了束玫瑰献给他。湛超觉得二者割裂又牵丝有逻辑,像有次梦里自己跳崖,不死不伤居然掉在云上。
湛沛生抹脸不哀伤,飞快赶回矿地。谭惠英多留半月打点。湛超说爷爷奶奶都在这房子里走,一个人住我心难受,她在五中附近帮他租下间公寓房子,新修单居室,上学不必太早起,明窗净几电器俱全宽带入户,聘了个阿姨顾三餐跟洗刷;湛超说宽带根本是摆设啦,她带他去百脑汇组了台联想;湛超在隔壁柜台看上了三星双屏翻盖,她问你喜欢吗,那就买给你;湛超说妈啊,是不是我小时候儿你跟我爸干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她噗嗤一声笑:“给你上锁喽,怕你飞。”
婚姻底子八花九裂,湛沛生起居依然离不开谭惠英,纠纷讲和,不出意外共此一生。她是傍晚的飞机,晚饭在馆子吃。有一锅绍兴酒灼虾,她在一旁耐心地剥虾壳。
“爷爷之前说,小马叔叔回井陉了。”
“是啊。他股票做得不太行,”谭惠英开始着力擦手,“现在调去水文局。”
居然打听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也因寂寞心因报复心,因反正都见了,于是和他做了?湛超不像自己以为的开明大度。“你们见了?”
“几次饭局吧。”又擦嘴,口红染花唇缘,“见过也不会做错事,也不是什么忠不忠诚,是觉得我越没错越是报复你爸,虚荣心吧?你爸不是不爱我——”是什么,她没说。
湛超按她肥白的手背,拇指离开留下个浅坑,“怎么老是肿呢?”
“平常就控制少喝点水。”谭惠英微笑,从他头顶摸到颌尖,又几趟往返,散发着香香的气味,“你心里在难过什么?感觉你有话想对妈妈说。”
也许就是母子间一刹那盲龟浮木的心灵感应。但湛超那次大滴掉泪,什么也没解释。怎么可能解释透呢?
颜家遥答应去湛超家。几乎在他一跃下烟囱前,下课打铃,徐静承无意识执行了“营救”:“咦?你今天没带饭?”
“没。”饭盒在包里。
“哦不是说,有题化学你不懂吗?解法其实好简单,就是守恒法。”
颜家遥不同于有一半理想主义魂灵的湛超,他那种人读书会不太行,可割破手,连少年血都比旁人的红一点。自己比较无趣,但还是有规划的:我倒霉催的,也许一生就要和两个女人捆绑着匍匐前进了。天灾人祸倘若毁我,我会自由;毁她们任何一个,我也自由,但一生无权再快乐吧?只是他决定了,今天开始,从折磨里保释自己。
他欻拉合上书包,“下午说吧。”
湛超租房崭新,靠近墙闻得见淡淡涂料味。阿姨留下两菜一汤,炖了糖水。颜家遥探出窗外看,“居然能看见操场。”春天刮风妖妖的,最挑心里一根筋。
“我说可以牵根索,听打预备铃了直接滑过去。”牵住他,“去房间。”
房间偏小也不甚亮,布帘拉着,窄床默默靠窗帘尾端旖旎堆在檐边。湛春成91版毛选收了十套,更不提马列、改革攻坚诸如此比,湛超完全不会碰,只带了些小说,又租了点碟,都随意垒在地上。边上有DVD和卡带机。松木桌上横着教辅,纸笔,边上立了只吉他,湛超最近会像地下摇滚那样癫癫地练佛拉门戈扫弦。第一天隔壁的就来凿了次门,看见开门的男孩满眼泪,愤怒变哑然。
“你还真多才多艺。”颜家遥过去拨弦,噔噔金属弹跳音,不知道算有不算有天赋?是有旋律的。
湛超从背后看他,他衣裳端正,很洁净,联觉他也像把旧琴。把琴抱在怀里拨某个精致的细部就牵动全身发出悦耳的鸣响,湛超想得下体紧迫,又觉得不要那么触法神圣地对待他。可以吧?自己坏一点。他掀过去从后含他耳朵,他缩了下就很快不动,哪里都松弛,侧过脸和他情人样两腮厮磨。湛超手去他下腹,顺裤缘滑进四指,那有一层薄脂肪。“感觉你只有这里胖胖的。”他那块摸起来滑滑鼓鼓又有毡毛丝丝延上来,湛超抚个不停,拇指抵进他肚脐内陷。他决定,这次一定要让他先射出来。这么弄了会,颜家遥突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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