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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_Ashitaka-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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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躺的雄性总会疑心自己那玩意儿还灵不灵光,出不出浆。岑雪掖好被子去洗手。
听见有“噼啪”的响声,岑雪扭头,见他连连在扇自己嘴巴子。
“哎!”岑雪去扥他精瘦的手腕,“小苏!小苏!”
他大哭。瘪胸膛几鼓几落,不扇脸了,改用拳咣咣凿击自己的腿。
“你明天喂我点耗子药吧!真难受啊!活着真难受啊!”他一哭,嘴更发着乌紫,“活着真难受啊岑妈妈!”
“别想三想四。”岑雪先钳他两臂,“哪难受啊?有吃有喝。”又放倒他按抐住,“想想那些个住桥洞的,得大病的。”又扯出他枕头下掖着一根绑带,抖落开,“再讲哪个不难受啊?哪个快活啊?”捆上两捆打个结,喘吁吁,“不是绑你,让你定定神。”
他噎着吼:“我现在哪还算个男人?!”
岑雪用揩去他鼻涕眼泪,“哪不算?枪不还过劲很吗?刚不给你磨了磨吗?”狎侮的话,欧巴桑的年纪说出来让人想吐,此刻蓦地成了劝慰。
他接着抽了几嗝,渐渐平静下来。窗外轰然滚起雷声。
“你儿子好像很讨厌我?”他问。
“哪啊,他是记恨我。”
“怎么讲?”
“没事,讲不清。母子嘛,根本讲不清。”
“赶紧走吧,雨要下了。你儿子晓得又要骂我。”
岑雪给他解绑带,“不许闹了啊。”
头发折腾散了,几绺挂在两肩,梢上水滴滴落,浸潮了前襟两团。她头一低,手一颤,眼泪莫名其妙就顺着面颊沟壑滑进嘴了。
第17章
彼年跨世纪,比除夕守岁事儿大,班里商议去金马迪士高溜冰场通宵。贺磊敲黑板、关窗、锁门,“嘘!班会班会!”
鲁剑飞摸去勾徐静承脖子,腆张胖脸,“大班委,你保密,晚上请你喝啤酒。”
徐静承推眼镜,“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这类项目班里同学一般都参与,集体活动实则为一种表态,趋近多数为优。问不去的不想去的,零星几个人举了手,基本是平常就不溶于水的油粒子。湛超竖直上身伸颈,呈鹅之体貌望远。钱越捅他左肾,“晚上我们斗地主,输了的廉泉对瓶吹敢不敢?”
贺磊翕动唇扫视,数不去的,颜家遥没有动。湛超就笑了,“吹就吹!谁怕谁孙子。”
时近小寒,应是雁北乡,鹊始巢。只是湛超曾在童年跟随父亲去过延吉雪场,峻岭环抱,那样盛大的白,会覆盖人往昔一切的关于寒的印象,以至于湛超来到皖中几年,总觉得这里的冬天既不抵深,也不抽离,处境犹如南北划分般尴尬。你说它冷,湿入骨髓啊,却不见改革供暖体制;你说雪,青山白头,落大落小,但它好像又很即时。有一年夜里下了,预报说不小,湛超遐想着明早皑皑厚积的新景,结果起来,前庭地上不过几团湿迹。雪来的痕迹,是造景池上的一面薄冰。
说酸一点,这儿的冬是端端个性,诗意与锐冽俱存,但它极见分寸地肃然站立,绝不来取悦或感染你。湛超一直很期待看冬天里的颜家遥。围巾,露指的手套,嘴间的白汽,青白的手心,他身影瘦癯,在雾里蹬车,两颊皴出一团红。写诗一样,一定要说像什么季,湛超觉得他就像冬。那自己应该是春夏吧?泛滥,像天生有去融他的义务。不要脸就不要脸。
瞎话编好,衣服换好,晚上七点阜南路集合。
金马正门匿在曲折隐秘的巷里,深得三俗,门头硕大而霓虹斑斓。咣咣攀上一截儿钢梯,上二楼是扇欠擦的厚门,依旧闭紧得三俗,推开简直要抖一抖,音乐、灯光、人声,熬成一锅,哗地潽了满身。定了睛,看清是硕大一间旱冰场。一齐发了“哇”。
玩的项目不多,高中生还黄赌毒吗?对吹廉泉的一窝。廉泉是皖中本地啤酒,取名自包公府内一口井,明目清心,适合龙虾季豪饮。这月份喝啤酒显然是找窜稀,但不管,就是饮。玩牌的一窝。这类多半是过年混迹牌桌搜刮净七姑八姨兜里硬币毛票的主,张嘴就是各色玩法,接龙、拱猪、坏杰克、大老二,拆了封皮,两副一垒,哗啦啦洗出花儿。人数不够,就拽茫然乱转没主意的来凑数,凡摇头说不会,还要被鄙:哎什么不会!我教你还能不会?溜旱冰的是大部队。一是好玩、有趣、平常不让,二是能牵牵胳膊碰碰腿。眼神闪烁间,说不准白就告了,嘴就亲了,恋就早上了。
再有一批是另类,什么也不干,只聊普京接手叶利钦。干他们屁事?
贺磊、钱越、湛超,外加甲乙丙,玩钓鱼,鲁猴子司荷官,防着谁耍赖。
“炸!”贺磊撂对尖儿,“没几张牌了,哎你完了你,放尿等着喝吧。”
湛超满场乱瞥,“少装蒜。”一看手里没牌,“过。”
“大小鬼!”到钱越,“看什么呢?赌呢,大佬,专心点好不好?”
“看见个美女。”
“哟!哟!”鲁猴子伸脖子,“操哪里哪里?”
贺磊脚尖探裆偷“桃”,“给你馋的!”
湛超连输两盘,膀/胱饱胀,目及之处渐渐浮影。他撂了牌尿遁,四处搜视。南头有DJ椅,桌上伴了瓜子松仁。颜家遥坐着一团,手握廉泉,穿了件黑色夹袄,脖子藏进鼠灰的毛衣领里。他嘴巴翕动,对面是支颐的徐静承。之间相处从容得叫人嫉恨。
“啊!下雪啦!”谁喊。北头有洞开的阳台,夜色深蓝,果真有莹白的粒子。
湛超吸气吐气,酒壮怂人胆,“恶向胆边生”。他快步走向DJ台,“下雪了。”一抓颜家遥手腕:“走,去看!”颜家遥踉跄被带离,懵然却保持沉默。徐静承耸眉目送。这俨然告白开场,近似宣战了。
时近九点。陆续有人站出小阳台来看,又因冷而退出,频密来往,最后定格为湛超和颜家遥。这简直是种恩赐。雪如撒沙一样。湛超发觉自己对他的迷恋已日趋稠,以至于和他独处,竟成了一种窘况。说呀你倒是。不可言宣,有点害臊,不自信了。尴尬尴尬尴尬。长相上一贯是不自怯的,此时却懊恼今早冒了一颗痘,没有挤。
逾刻,颜家遥率先开口,“你去医院看鼻子了吗?”
不是你有病吧干嘛拖我来,或是好冷我回去了。湛超一愣,于是花了几秒才读懂这句话的意思,“倒没有,但,应该没事儿吧。也不会突然流,就是碰到才会流。”
颜家遥点头后沉默。湛超递烟,站近些,“喏,三五的双爆珠。”
“三五,不便宜。”
拉上门各点了一支。皂味慢慢萦绕鼻端。湛超对此的易醉已升格为怜惜。你其实不必那么竭力去掩盖身上的异味的。当然这种宽慰通常被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痛”,况境不同,所感无法贯通,劝解稍不留神就是蒙了雾绡的嗤鄙。异味虽是“美”上的一丝裂懈,却不失为一种真的辅证。仔细看,单的那只眼皮,局促的嘴,微抵触他人的那点低郁,都是缺憾,却一丝一絮真织住了自己。是,鬼迷心窍,但冷静复冷静,再去想,操没用啊,爱意依然是汽水里的一线腾升不止的碳酸泡。
颜家遥低头吐烟,错开湛超直露的注视,“好凉。”
“啊。”湛超说,“那、那我帮你把你围巾拿来。”
“不是,我说这个烟。”
“啊。”湛超笑,“爆珠是薄荷加青柠。”
“昨天闫老师说的作文。”
昨天语文课,闫学明讲作文,题为“记与忘之间”。全班四十五人,优秀范文五篇,依次朗读一遍。有的行文梦幻,有的旨趣切实。临下课,闫学明收拾讲案,口吻像在说秘密:“还有篇湛超同学的作文,写得很好,或者说非常好。时间关系我就不念了,有兴趣可以私下找他看。下课。”更多人觉得是这是玩笑或反讽,因为湛超语文并不多好。
颜家遥却记住了,“你写的什么?”
“记与忘啊。”湛超看向外,用力回想。
“我知道。”
“具体的记不太清了,放假回来我把作文本给你。”湛超依然用力想,生怕错漏,他会失望,“但闫老师只圈了我的最后一段。我也不知道这题目能写什么,我就写了一个梦。”
“什么梦?”
湛超说:“能说吗?感觉有点诡异,是个杀人梦。”
“杀人?”
“对,就是字面意思,我做梦,梦里我拿刀,把人给攮了。”
“你是真做了还是瞎编的?”
“真做了。”湛超四指朝天:“但我不会攮人的,真的!”
颜家遥熄灭烟,显然抽不惯,“我知道。”
伸头看,平台下面是块两层楼间逼出的一方荒地,杂草蔓生,有一道排水沟渎,墙上荒诞不经地以红油写:禁止流浪汉居住。也就是说,可以住。还真就有个流浪汉。蔓生的发,黧黑面孔。拐角是住房:木棍支开张油毡布做顶,下面锅碗瓢盆,伴一床塌而污脏的席梦思。流浪汉衣下有不易察觉的摇颤,原来是女的。她正擦火柴起炉想热一锅物质不明的烂糊,火柴像受潮,尽数擦断。
“写到这里已经说不清什么是记和忘了。结尾举个例子吧。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杀人的梦。不知道那倒霉的是谁,但杀过后,感觉心里明白了一个关于人生的,非常重要的道理。非常重要。我蓦地极大欢愉,接着松弛下来。我来到街上,认为至此一切可以结束了,不具体到某件事。车一部部驶过我。后来我就醒了,我发现我没有杀人,我在自己的房间,我的床,我的桌,我自己。属于我的东西又一件件回到了我的附近、身上。我拼命想记住梦里的那种绝望的欢愉,但梦嘛,一次呼吸就忘了。一切就都不能结束了。”湛超说,“就没了,最后一段。但闫学明给我打的其实是C啊。”
颜家遥把廉泉饮到只剩一层底。他肘关节一左一右搁在围栏处,双臂交叉擒住肩头,鼻根以下淹没进腕间。他头颅微侧向右,目光深楔进湛超面孔。醉不醉的,看不出,风夹雪点刮进,他眼睛之间一点聚光,如烛头晃曳,“你为什么写这个?”声音懒了,“一听就打不了A。”
“不知道。”湛超逐着烛头,恍兮惚兮,“反正。。。。。。没打算好好写。可能当时困了。”
“闫老师是北师大的。”
湛超眨眼,“。。。。。。啊。”
“嗯?”
“没事。”湛超说,“是你说他是北师大的,我想到我上次去老师办公室拿东西,碰到他了,他倒是跟我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
“说如果我早生十几年,我的人生可能会很危险。没听懂。”
“我也不懂。”颜家遥闭眼,指中节抵眉心,“不过你说的梦,我也想做一次。”
湛超盯着他眼睫不放,“我也很想延续那种感觉。”
颜家遥后一秒胳膊碰脱了酒瓶,湛超没抓住。砰!啪嚓,碎一地绿脆。仍未擦燃火柴的流浪“汉”受惊昂头,呜啊高喝起来。不久指天,口齿混沌:“火!火!”精神有残疾。
湛超伸头探看,“你没事儿吧?!”
“火!火!火!”
“对不住!我说没砸着你吧?”
“火!火!”
“个二愣子说什么呢?”
颜家遥拉高毛衣领,两颊漫红,“他看见你的烟了,找你借火。”
“那你等会儿!”湛超喊:“我下去拿给你!”
贺磊、钱越连着问了两句:去哪儿不打啦?湛超抽起夹袄披上身,说,下楼马上回。咣咣又走那截钢梯,脚步声交错,显然是成双。
湛超在黢黑里回头,那人理应随在后似的一线形影,既不鬼祟也不蹑足,就那么安静地,跟着了。这里没灯的,只剩些微具自明性的动响和气味。“你是不是醉了?”谨慎发问,不得回答。颜家遥递出右手,“晕。”
没人说过静电危险吧?啪嚓几点零余,举臂间打响,在腋下、肘关节,且递延去腕关节。零余堆积亦不可小觑,氧与风抰势助燃,胳膊整个就着了,在掌心喷出一团青蓝的火焰,“过来。”湛超握住了一抔初雪。
没有灯,近荒地的后门拉了栅栏门,缝隙够伸胳膊,“打火机给你。”
流浪“汉”靠近,潮臊气扑鼻,她接过左右端详。
“擦那个轮儿,就出火了。”
“呜啊!”擦燃了去点炉子,点燃又进前,喊:“饭!饭!吃饭!饿!”
“没有。”
“衣服!衣服!好冷!衣服!”
“也没有。”
“钱!钱!给我钱!”
湛超掏了张五十递出,“你说的那些,直接去买就行。”
流浪“汉”夺过后又喊:“还要!还要!钱!”
湛超又掏了五十。
流浪”汉”手舞足蹈,“还要!不够!钱!”她昂头,像祈盼雪片变毛币。
湛超再要掏兜,颜家遥将他扥离栅栏,推拽间连退,湛超贴向墙。
“她要说寂寞你是不是跟她上床?”接着铁口直断:“我看你是个孬子。”
湛超知道不是那瓶廉泉,颜家遥不会说这种话。市井里滚出来的伶俐都在教人闭嘴,话可不说,不可多说乱说,说多露多,很多东西就藏不住了,不掺和不评判,划一根三八线,谁也别来,我也不出去。颜家遥醺醺晃晃,站在线上,丢了个石子儿骂他。
湛超煎起一膛心火,喉际浮动,“孬子是什么意思?”
“安徽话,傻子,骂你傻子。”
湛超低头笑,“哦。”
“你是吗?”
心火煎到了食道,一口口吞唾沫,也是热,“你说是我就是。”
烂糊糊煮开了,奇异地飘有股谷香。流浪“汉”多次怪叫无果,顾自走开,窸窸窣窣掖了钱,絮絮聒聒念支本地谣谚,“郎那么去,姐那么来,田耕路窄让不开。心想与郎说句话,假码弯腰拔绣鞋。拔绣鞋,轻轻叫郎晚上来。”
须臾沉默。颜家遥头抵墙,念:“我胸中萦绕着无数岛屿,许多达南海岸,在那里时光会遗忘我们,悲哀不再临近身边。”字字清晰,没有背错。湛超眼珠奇亮地看向他。
颜家遥掐眉心,“你什么意思?你有病吧?”
“没什么意思。”
“我当时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想这跟加油有什么关系?我没记住,就记住了白鸟跟南海岸,亲爱的。我家也没有电脑,就计算机课上查,查不到。我就、就找了个网吧,大家都玩游戏,我查那个词。你好歹要说作者是谁啊。后来还是查到了,叶芝,对吧?你那些。。。。。。我以为都是正常的,你想跟我交朋友。其实根本不正常。”
湛超羞惭,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但觉得抱歉,“对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我就是很奇怪。”
“奇怪什么?”
“你说呢?操。”颜家遥皱起眉,“你他妈说奇怪什么?”
湛超想了想,“就是,很正常地发生了。”
“很正常地发生了?”
“对。”
“很正常地,你看我,盯我,画我,还有点想亲我抱我。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让你这么发疯。”
“不是有点。”湛超进前。
“鬼迷心窍。”
“你听我说,不是有点。”
颜家遥凿眉心,“真晕,我不该喝。我等下还得回家呢。”
“是非常,非常。”心火煎到了舌尖,“颜家遥,我每天每天,都想抱你亲你。”
颜家遥展臂,乌珠对乌珠,审视他,“那试试?”
“你上去睡会儿吧,睡一会儿就好了,就不晕了。”
“算了。”
“颜家遥。”湛超揪着他一箍,低声说:“那你可别揍我。”
如此接触,湛超酣眠前多次想,比这多了狎弄、贪色,延递向后的,还有更多那次网吧学来的不知耻的动作。遐想里人称变幻,一会儿是“我”和他交缠,一会儿是灵魂出窍似地,神智攀升在半空,观摩两具男体翻覆。一场下来疲劳且混沌不已。这个抱相比之下简直是恭谨!湛超在走绷索,一点不敢深,半点不愿重。颜家遥好凉,好瘦,他一手按住他后脑,一手隔夹袄在他背脊萦回。心煎得碳化了,逾刻又剥了灰壳儿弹跳起来。
颜家遥手垂在腿两侧,嘴抵他肩,闷闷问:“我有味道吗?”
“有啊。”湛超左颊轻贴住他右颊,“我一直都觉得你好香。”
旱冰场在玩人龙,扶着腰,一个接连一个,滑成长长一道。新世纪啊!快来吧。
第18章
新千禧,国祚绵长,非常和平。没有地震、飓风、洪水,也没有外星人攻打地球——但好像是有过的——签了协议不让说。湛超都无暇顾及了。事情说穿了,是他被发现了,本来也是那么希望的。可之后呢?定罪还是释放,没有说。湛超是公诉期里的嫌疑犯,失了意念自由。他心生欢快,但更多是惶惑;他官能痴钝,差点忘记自己姓湛。
元旦有假,坐飞机跟湛春成回石家庄,五点落地。天比皖中的褪了一度色,空气更寒,沙沙地擦刮鼻喉。和那人相离近百公里,想一想,这分隔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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