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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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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余光看到萧浓情正默默地给我们俩斟着酒,面色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崇贤弟的碧眸中微闪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我看崇少,崇少果然不自在起来。
  即便不清楚这三年来朝中尔虞我诈的种种,我也知晓这两人早前看彼此的心情便相当微妙,只是我那自小被教养得佛口圣心的贤弟见如今尘埃落定,同样懒得与他计较而已;此时看他的情绪,也自然是惮多于恨。
  只是萧浓情这个时候跑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连我也不大清楚。
  萧浓情给倒的酒,身为从四品小官的崇少自然不可能不喝;正当他略微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象征性地端起酒杯打算喝两口时,却忽然被萧浓情出声拦了下来。
  “崇睿。”萧浓情深吸一口气,看得出事前似乎做了番艰难的心理斗争,“我知晓现在说这些话,多多少少有些不恭敬的意思,以前犯下的过错也无甚挽回的余地;只是我清楚崇家尽是大度之人,于此时道出来,同样也是以求心安。”
  见崇少呆住,他便举起酒杯继续道:
  “我已决定日后不再在朝中谋事。往昔的那些恶事丑事,是我做过的,也尽在这里同你与崇大人道一声歉,你……您大人有大量,日后朝夕共处,还请多多包涵。”
  说罢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很是诚恳地看向崇少。
  我看得出来,萧浓情是努力地想要做出一个温柔一些的表情;奈何这般表情崇少从未见过,此时见了,也尽是惊悚。
  ……
  不知过了多久,崇少才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也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而萧浓情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又将酒桌让给了我们兄弟二人。
  崇贤弟目送萧浓情走远,这才转过头来颤抖道:
  “晟鸣兄……愚弟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第59章 
  我淡定地掏出手帕来替贤弟拭去额前的冷汗,安慰道:“莫慌,他确乎是已经辞了官,方才那番话也是想着和你重修于好;贤弟应与不应,别太往心里去了就成。”
  说罢也朝某人消失的廊下望了一眼,瞧着自家仍是心有余悸的崇贤弟,执起酒杯来唏嘘不已。
  依我看萧浓情方才一席话其实也算得体,以前更是从未在同辈中作出如此低谦的姿态过,只是兴许和他往日在朝堂中的修罗形象反差大了些,恰恰起了反效,竟把我家贤弟嚇得不轻。
  崇少发了一会儿呆后,忽然道:“辞官?萧兄真的辞官了?”
  见我点头,他又问:“皇上允了?”
  我不明所以地又点点头,见崇少有些许恍惚,欲言又止似的看了看桌上的酒壶,便也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想来三言两语谢罪委实不够庄重,你若看他心烦,日后也不必勉强自己便是。”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崇少赶忙摇头,随即又微蹙起眉道,“只是有些奇怪……缘何皇上今次如此轻易便放了萧兄出来?”
  他道:“其实辞官一事,曾几何时萧兄也提过一回。彼时我等在御书房外,隐约听到皇上在训斥他,道是……道是若萧兄执迷不悟,妄想从这般还尚有内忧外患来待他立功自赎的朝廷抽身,便也不必活着了。”
  “……”
  我倒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此话当真?”
  崇少挠挠头,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够审慎,干笑着迟疑道:“皇上可能只是气话吧……反正萧兄现下也无病无灾,晟鸣兄不必放在心上。”
  许是怕我想多,崇少赶紧撇开了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侃起了别的。
  只是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是沉默着一口口塞着小菜,满脑子都是萧浓情夜晚那于习武之人而言稍显羸弱的呼吸声。
  崇少侃了许久也不见我应声,便侧过头来试探道:“晟鸣兄?”
  “……无事。”我回过神来,见桌上酒壶已空,窗外暮色也有些深了,便打着哈欠站起身,拍拍崇少的肩道,“天色已晚,贤弟今日不妨好生歇上一歇,愚兄这般也先行回去拾掇拾掇,明早便替你去那松溪村走一趟。”
  ……
  ……
  我落了闩,伸着懒腰去柴房烧水,回来的时候萧浓情早已褪了官服,正戴着草帽在老宅后头的田地里忙活。
  崇少不在的这几日我仍是忙于自己的那半亩田地,而萧浓情若是衙门里事务不忙,也会来给我搭把手;即便农学不在他的精通范畴,只得我指点了一二后,竟也很快上了道,闲暇时摘摘病叶撒撒肥水,看起来倒也闲适。
  我远远地看了萧浓情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去了厨房。
  灶看起来方才熄灭不久,入柴口还有些微微的余温。我四下看了看,便眼尖地发现一只搁在杂物筐中还未清洗的药碗;拾起来对着灯火观察了一番碗底残余的东西,从袖口拿出手帕来擦拭一番,放在鼻下仔细嗅嗅,又若无其事地将碗丢进去了。
  柴房的水已经烧开,我把浴桶搬进屋里,泡在热水中长长地吁了口气。
  目光落在被我叠好掖在一旁的手帕上,回想起不久前崇少那忧心忡忡的一番话,我擦擦面上的水珠,打算明日从松溪村回来后就去药堂问个究竟。
  站起身来打算跨出浴桶时,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一只执着柔软布巾的手也扶上了我的肩膀。
  氤氲的热汽遮掩着他的眉眼,我心底暗道不妙,便又噗通一声跌回了浴桶。
  ******
  “好羡慕晟鸣兄啊。”崇少上了马,看着我笑得颇有几分凄凉。
  我咳嗽一声佯装没听懂,由着萧浓情在我腰间系好佩囊,这才拂了拂袖跨上马,低头对他道:“我与贤弟此行是为外出办些事,最迟亥时便会回来,你……你自己在衙门,多谨慎着些。”
  余光感受到崇少还在一脸艳羡地看着我,心里也知晓自己这话就像远行的家主对内子的吩咐一般;只是道出来后,却也没有几分别扭。
  萧浓情点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滑向崇贤弟,果不其然令贤弟打了个寒颤。
  “路上小心。”
  他自然清楚我二人此行是寻徐静枫去了,只是我不多说,他也不追问些什么,模样看起来淡淡的,对此好似没什么情绪。
  好歹也是害人家沦落至此的元凶,听崇少道他与徐静枫还算是多年老友,此时居然也若无其事,并不惮自己会遭到什么报复。
  我叹了口气,一边感慨于萧浓情的厚颜,一边又看向了心事重重的贤弟。
  原本我想着既是得了住址,自己一人去松溪为崇少探探口风就好,哪知他却连一晚都坐不住,非得跟我一同再去一趟不可。
  朝廷命官为儿女私事接连几日擅离衙门,若是被有心人上报直隶,可得够崇少喝上一壶的;只是萧浓情既然对此并无异议,想来其他人也不敢置喙些什么。
  “等等,”眼见我两人即将起行,萧浓情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忽然出声道,“沿路不知有几家茶馆水铺,你们不带干粮,总不可连点盘缠也不带。”
  “……”
  我看贤弟,贤弟擦擦额上沁出的汗水,悄悄松了口气。
  低头往腰间瞥了一眼,我摇摇头,示意自己的佩囊已经满了;崇少见我看他,原本放松的身子便又紧绷起来,眼睁睁看着萧浓情会意地走上前,将那荷包系到了他的腰间。
  萧浓情仿佛没察觉到崇少的僵硬,十分自然地为他理了理衣摆,末了还嫌不够似的抬起头,朝他微笑了一下。
  我看崇少,崇少一脸悲壮。
  ……
  松溪村委实离渝州城相距不远,我此前出来跑商时,还曾歇脚在距徐静枫的住处不足五里远的客栈;因而熟门熟路,加之思念情郎的崇贤弟快马加鞭,未及晌午便已是看到了那座山下竹园的小居。
  先前崇少道他是在这里隐居,我还以为徐静枫的居所会是那等依傍竹林的简单小筑,哪知这里虽然地处偏僻,竟也有宅有院细细地翻修过,不似有什么出世之人在此幽居,倒像是富贵闲人整建的避暑山庄一样。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屋檐上码得整齐明亮的琉璃瓦,下了马摩拳擦掌,目光四处寻觅着便想去找那徐静枫的身影。
  山下没有围墙,将二人的马拴在溪边喝水后,崇少眼神一凛,竟拉着我东躲西藏,径直闯入了西南角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屋。
  本以为这就是徐静枫的居室,哪知我跟着贤弟煞有介事地准备与他会面时,却发现这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和人的踪影。
  “徐起潭呢?”
  崇少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在窗边伏好,闻言抬眼望了望天上的艳阳,思索道:“起潭他养了两只番邦的纯白猎犬,此时应是上山散步还未回来。”
  “那这里是?”
  “柴房。”
  我:“……”
  我:“贤弟,你可别告诉愚兄,你先前就这么躲在人家的柴房里,生生窥了他三日。”
  崇少顿了一下,转过头来朝我尴尬而又不失凄凉地笑了笑。
  我自鼻间哼了一声,坐到窗下一处松软的蒲团里伸个懒腰,又拿出水囊来喝上一口,见崇少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便也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还别说,这柴房足够宽敞不提,崇少所在视角也刚刚好,左右皆有茂林修竹遮掩,恰能看到不远处主屋窗内的古琴与藏书;溪流声也堪堪能掩饰住两人的谈话,若是主人尚在,更是绝佳的窥视之处。
  只是我这贤弟就在一步之遥的地处默默看着,徐静枫竟也整整三日未曾发觉过?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崇少一边朝山上张望着,一边解释道:
  “起潭他从不烧火做饭,平日里的用度都是雇村民跑腿,城中酒楼也会定时遣短工来送餐,因而只需不发出太大响动招惹来那两只猎犬,他便不会发现我们。”
  我嘴角一歪,险些没背过气去的同时,原本对徐静枫的那一点点同情也倏然变了质。
  先前只听我这贤弟的描述,还以为徐静枫在松溪过着什么上顿不接下顿的苦日子,可直到现在才知晓人家非但住着依山傍水、象牙涂壁的精致宅子,连一日三餐都是花钱雇人行数里路送来;如此锦衣玉食的过活,也不知崇贤弟对淡泊明志这四个字究竟有什么误解。
  忿忿间,一袭白影已是从山间幽篁中缓步踱了过来,身后果然跟着两只半大的番狗,长发松散地束着,手中执着一根竹篾,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那叫一个道骨仙风。
  见崇少倏然呆住,我扭过头去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了一眼,摇着头啧了一声。
  不愧是也曾和牡丹萧浓情交好多年的徐侍郎,做作,真是做作。
  在这么个青泥土砾的山间散步,竟也能白衣白靴穿得清丽无暇,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直在山间生活,倒像是什么下凡来渡劫的仙人一样。
  也是徐静枫虽不及我与贤弟玉树临风,却也眉是眉眼是眼,称一声美人并不为过;我侧头看崇贤弟,崇贤弟正直勾勾地看着已是放下竹篮进了屋的那人,只差没流出哈喇子来让愚兄替他擦一擦。
  末了又悄悄向下伏了伏,面色竟有些微红。
  我低下头来扶额叹气。
  即便也算在官场中好生浸淫过,眼下这崇家幺子的本性却一直未变,明明跟那人在炕上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现下居然还能害羞得这么纯情。
  正想跟贤弟招呼一声,先行出了这柴房去跟徐静枫会个面,眼前竹叶飒飒,一阵微风吹过,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崇少惊慌失措,赶忙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一愣,下一刻便见不远处那两只蹲守在徐静枫门前的白狗忽然朝这里狂吠起来,随即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起了身就想径直开门现身。
  崇少不知其意,扯住了我的衣角摇摇头,显然不想我轻举妄动。我听到屋里的徐静枫似乎呵斥了白狗几声,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朝这里扫了一眼,只是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多时便捧了杯清茶坐到窗边,铺开笔墨微扬起臂,就这么闲散地写写画画起来。
  我挣开贤弟的双臂,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徐静枫笔杆上那晃眼的银色绞纹。
  对笔墨无甚研究的贤弟可能看不出,而这三年来一直做小生意的我却知晓这批善纸斋湖笔用了前年安南的贡银,莫说普通商人,便是达官显贵也不一定用得上。
  再看那两条狗,果真是纯种的西域猎犬,不论价值几何,单饭量就不是寻常富家养得起的。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便渐渐眯了起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徐静枫毕竟聪颖,做做小生意骗骗傻地主,有钱是应该的;不过这才短短三年,眼下宅子翻修了又有些时候,他也有钱得未免忒快了些。
  见崇少仍在恍惚,我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贤弟,你老实交代,徐静枫当年离京……你予了他多少银钱?”
  崇少一愣,下意识便想出言否认,却被我那高深莫测的目光给震住了。他移开视线憋了好一会儿,似乎并不怎么想提起这些旧事,但见我神色严肃,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这才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小声道:
  “当年起潭离京之前,我予了他一块崇家的玉符,后又写信给湖广的分家,教他们将我名下的一处地产变卖,支给了起潭一笔钱……之后起潭便不知所踪,也一直未曾再与分家联系……”
  我噌地一声站起来,崇少慌地把我按下去。
  我看崇少,崇少避开了我的眼神。
  ……
  我裴晟鸣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傻弟弟?
  “那你究竟还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劲儿?”我磨着牙,抬头看向那窗边仍在悠哉作画的人,恶声恶气便道,“花了你崇家的钱,还想不认你崇家的人?”
  “我……”
  “你什么你,”我打断他,又瞪了一眼远处毫不知情的某人,径直道出了自己的计划,“不若这样,等下我先买两个肉包子放倒那两条碍事的番狗,然后愚兄正面迷惑,贤弟背后偷袭;反正那厮也不会武功,这般愚兄替你将他绑回去,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但凭贤弟心意。”
  崇少闻言大惊失色:“晟鸣兄,这万万不可啊!”
  我心中有气,伸手便要开门去行事;崇少自然不会放任我去敲晕他的情郎,紧紧地抱住我的腰身,竟也不准我动弹丝毫。
  险些高中武状元的人可不是我三两下便能摆脱的,我瞪着崇少,崇少也闷声回望着我。拉扯间,身侧柴房的门忽然开启,眼前一道刺眼的日光晃下,我与崇少便齐齐抱着倒了出去。
  “……”
  我抬起头,一双白靴倏地映入眼帘。
  徐静枫逆着光站在我们身前,看着滚倒在他脚下的两人,意味不明地眯起了眼睛。


第60章 
  与此同时,那两只始终跟在徐静枫身后的番邦猎犬也再度冲我和崇少狂吠起来,狰狞着一副蓄势待发之貌,似乎只要眼前人一下令,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碎我们似的。
  虽然以我与崇贤弟的身手对付两只畜生绰绰有余,可奈何方才蹲得久了,手脚此时都有些发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虽然个头不大、却也相当肌肉发达的番狗慢慢朝我们逼近。
  “踏云、卧雪,不得无礼。”
  见徐静枫淡淡地喝退了两条番犬,我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将惊慌失措的崇贤弟护在了身后。
  事到如今也全然没了掩饰的必要,我活动着筋骨站在三年未见的徐静枫面前,径直切断了他那投向崇少的视线;而他清眉微微一挑,似乎觉得我这怒目圆睁的模样十分好笑。
  “好久不见,小侯爷。”就在我清清嗓子正欲开口的时候,徐静枫打量着我,忽然感慨似的轻声道,“黑了,瘦了,不过倒是比三年前精神许多。”
  我:“……”
  清幽的竹园仍是飒飒响着风声,我低下头,明眼看到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早料到以徐静枫此人的性情,即便我二人在三年前曾有那等不欢而散的尴尬过往,他也定会若无其事地缄口不提,却没想到他与我重逢的第一句话竟说得如此亲昵自然,简直像是家中的长兄欣慰自己长大成人的幺弟一般。
  也是本大侠整日奔波跑商、行侠仗义,能不比天天花着我家贤弟的钱悠闲度日的他黑些瘦些么?
  不过好在他的语气没什么暧昧,不然我可真没法向自家贤弟交待了。
  好容易抖落一层鸡皮疙瘩,我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贤弟,却见崇少正直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情郎,眼神依然风情月意,依然芳草萋萋。
  我这一回头,拦在徐静枫面前的屏障也顺势瓦解开来;他与崇少对视一眼,唇角似乎扬起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无奈的弧度,然后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崇少不解其意,时隔三年再直面自己心心念的人,模样也尤其紧张,下意识便道:
  “起潭,我……我……”
  话音未落,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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