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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情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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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他来参加生辰宴的皇嗣则暗暗称奇:难道他们的这位小妹真的是有某种奇怪的收藏癖?仅仅靠一块用过的旧墨就能博得她的欢心?
到第五日就连秋菊也劝南宫静女:该放驸马回府了。
本朝虽然废除了各府的司仪姑姑,但她作为掌事女官也应起到一定的劝诫作用,就算不考虑两人年轻的身体,也要顾忌言官手上的笔刀。
公主驸马锦瑟和谐自然是好事,但公主殿下毕竟是女子,再这么下去还不知言官会写出什么腌臜的断言。
历朝历代都有诸多无形的枷锁禁锢在女子身上,哪怕是贵为公主也不能幸免。
齐颜和秋菊难得达成共识,南宫静女也不好再留了。不过又将生辰收到的赏赐装了一马车,让齐颜带回了驸马府。
……
日子一天天过去,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病一场的南宫让重新出现在朝堂,几日后各路朝臣旧事重提——国本。
二皇子南宫威的呼声最高,当然还有极少数老孺主张无嫡该立长子。
籍籍无名的大皇子南宫平,第一次出现在朝臣的视野里。
就连素来不问朝政的南宫静女都听到了风声,并将这件事作为睡前谈资告诉了齐颜。
齐颜品出了端倪:这看似平静的朝堂,终于要起风了。
南宫平出身卑贱,在朝中无半点势力、突然被人推举背后一定有文章,如果她所料不错,定与她献给三皇子南宫望的计策有关……
景嘉九年·十二月十五。
京城中万物萧索,连铺设了暖玉的公主府后花园中的百花也耐不住寒意,纷纷凋零。
齐颜正在内殿和南宫静女下棋,棋局过半正是焦灼时。
南宫静女的指尖夹着一枚黑子,已经长考了一刻钟。
“嘭”的一声,正殿的大门被推开、一向沉稳的秋菊闯了进来……
惊落的黑子在棋盘上画了一个圈、恰好定在了死眼上。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秋菊快步来到南宫静女身边跪定:“殿下恕罪,宫里来人了。”
齐颜的目色一沉,下意识地别开眼,将棋子放回棋盒中。
秋菊:“陛下急召,宣驸殿下和驸马爷即刻入宫。”
南宫静女霍然起身:“出什么事了!?”这阵子南宫让的身子又开始反反复复,莫非?
秋菊咬了咬嘴:“奴婢斗胆问了一嘴,传旨的公公说……大皇子殿下……殁了。”
南宫静女怔了怔,似乎是在反应这位南宫平究竟是何许人也。
“本宫……知道了。”
南宫静女提起宫装裙摆就要往外走,却别齐颜拉住:“殿下……还是换一套素雅的宫装,卸下头上的饰物吧。”
“对,你不说本宫差点疏忽了,秋菊为本宫更衣。”
齐颜自去西苑换了一套玄黑色的宫装,二人一同上了入宫的马车。
南宫静女有些失神,看着窗外向后略去的街道呢喃道:“大……皇兄,好像比本宫只大了十一岁。”
虽然语气没多沉重,齐颜还是听出了淡淡的悲伤。
马车停在宫门口二人换乘轿辇,内侍直接抬着轿辇向后宫的方向走去。
南宫静女问道:“这是往哪儿去?”
“回殿下,陛下有旨:诸位殿下入宫直接到甘露宫去。”
南宫静女了然地点了点头:甘露宫是良妃马氏的宫殿、大皇子南宫平的母妃没有资格居主殿,一直住在甘露宫的偏殿里。
良妃马氏是元后的同族姐妹,也是六皇子南宫烈的生母、南宫静女小时候时常到甘露宫去,但在记忆中好像并未见过李昭容几次。
南宫静女有些不解:大皇子在内廷并无宫殿,为何不在自宅停灵?
下了轿辇,甘泉宫虽未挂白幡但所有的艳色的宫灯都被摘了下去。
南宫静女低声嘱咐齐颜:“一会你就站在我身后不要多言,也不要乱看。”
“是。”
……
一直到了偏殿才显出些许悲伤的气氛,门口挂了两盏白纸灯笼、上面的“奠”字的墨迹还是很新的,想来灯笼是新赶制的。
南宫静女在殿门外顿足,幽幽一叹侧身迈入了大殿。
却并没有看到南宫平的棺柩、内侍低声解释道:“请殿下移步偏厅……”
闻言,南宫静女的心中再次涌出丝丝悲伤,她对这位皇兄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能隐约记起他的话很少,好像嘴唇上还留有一撇胡须。
因李昭容身份低微,依照渭国宫礼:即便住在偏殿也不能在正厅停灵,以免走煞冲撞到了主位娘娘。
又走了十几步,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听得南宫静女心揪。
元后马氏薨逝时,她的年纪太小什么也不记得、这算是真正意义的第一次。
偏厅的地方不大,停放了一口棺材就愈发拥挤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子一身素缟立于棺边,手中捏着素白手帕捂着嘴、细碎的哭声透了出来。
齐颜深邃的眸子里沉寂无波,淡淡扫过黑漆漆的棺材和伤心欲绝的李昭容,这是南宫皇族偿还给草原的第一条人命!
这一刻她曾设想过无数次,本以为会感受到某些久违的欣喜,却不想竟是如此的平静。
或许是南宫平的分量太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还不足以掀起她的欢愉。
棺材前面放着一个火盆,一位女子和两名小男孩跪在边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火盆里投金锞子。
深宫内苑,即便是南宫平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哭出声音。
南宫平之下的三位皇子都来了,正贴在窗边站成一排,南宫静女来到棺材前,稍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行叩拜礼。
死者为大,没必要再计较那么多……
可是她却发现脚下连一个蒲团都不曾设立,转头看了三位皇兄一眼,三人的表情淡淡的、不见悲伤。
南宫静女低声道:“拿两个蒲团来。”
南宫平的妻子赵氏大骇:“这位……公主殿下不必如此,行个礼即可。”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躬身行了一礼。
她向棺材的方向扫了一眼,没有勇气上前。
齐颜低声道:“臣代殿下行瞻仰之礼吧。”
南宫平的脸上泛着淡淡的青色,齐颜将这副遗容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端起手臂向李昭容行了一礼,退到南宫静女身旁。
南宫让没来,五个人呆立立的杵在窗边一字排开、李昭容压抑的哭声萦绕,赵氏实在憋不住也会啜泣几声,又立马止住。
窗外,一阵寒风刮过、带走一阵呜咽。
098
这份迟来的欢愉
又过了半个时辰;五皇子南宫达也来了。
他的腿脚不便拄了一根拐杖;一条好腿先迈过门槛才拖着那条病腿吃力地迈了过来。
“五哥。”南宫静女低低的唤了一声。
南宫达点了点头;看到南宫平的棺材前连一副蒲团都没有,吩咐道:“拿两副蒲团过来。”
皇妃赵氏还是那翻说辞;南宫达却坚定地说道:“大嫂,逝者为尊。而且是父皇下旨令我们兄弟姊妹过来的,大哥该受这一拜。”
宫人取了一对蒲团,赵氏将主位让给了长子、南宫达叩首后那名男孩立刻回了一礼。
南宫达的话也提醒了其他人,二老和老四兄弟俩对视一眼;双双来到蒲团前补了一拜。
接下来是南宫静女和齐颜;最后才是三皇子南宫望。
……
南宫达蹒跚来到棺材前,看到南宫平泛青的脸庞;惊异道:“大哥这……”
李昭容突然放声痛哭;皇妃赵氏也跟着哭出了声音;两个孩子憋闷了大半日;见大人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李昭容因悲伤过度;晕厥了过去。
五皇子南宫达伸手扶了一把;却因为双足不吃劲跟着栽倒,额头撞在棺材口鲜血流了出来。
场面一度混乱;李昭容被抬走了;赵氏死咬着嘴唇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捂住了他们的嘴巴。
灵堂见血,放到任何朝代都是大大的不吉利。
宫人们打来了清水跪在棺材便擦拭血迹,南宫达被抬到了别的宫殿等待御医治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皇子南宫望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冷汗流了出来。
棺材里躺的人是他下令谋杀的,为了把罪责嫁祸给嫌疑最大的老二,根本没做任何掩饰。
线报说:散布出去的歌谣不日就会传到京畿,南宫让也恢复了健康,正是谋害南宫平最好的时机。
地上的血迹被擦干,还剩下一滩水渍,南宫望不愿再想下去。
他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在盯着自己,一抬眼就对上了齐颜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南宫望在对方的眼睛里读不到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也是他忌惮齐颜的原因之一。
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读书人拥有这般坚毅的心肠,在南宫静女的生辰宴上齐颜毫不犹豫地下跪劝酒,更是颠覆了南宫望的认知。
回到府中南宫望反复品味那一幕,却越想越心惊……
南宫望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别想轻易摆脱齐颜了。
好在这人是一心一意辅佐自己的……待到他日登上大宝,许以高官厚禄也未为不可。
灵堂见血的事情惊动了主殿娘娘良妃,她先派人将事情禀报南宫让,自己则换上一套素装前来吊唁。
南宫平虽然不得宠但到底有长子的身份,灵堂又设在她的宫殿,于情于理也应该来。
“良妃娘娘驾到。”
南宫静女的眸子闪了闪,自从和南宫烈闹僵以后她有好几年不曾见过良妃娘娘了。
众人:“参见娘娘。”
“免礼平身。”
良妃扫了一眼尚未干透的水渍,抓起一把金锞子撒到火盆里,对皇妃赵氏说:“节哀顺变,好在大皇子留有血脉,细心将他们抚养成人吧。”
赵氏:“谢娘娘。”
良妃环顾一周在南宫静女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又端详了齐颜,轻声道:“你们在这儿皇妃和两位皇孙也拘谨,随本宫到正殿去吧,想来陛下也快下朝了。”
“是。”
待众人相继离开,赵氏趴到棺材沿上,摸着南宫平的泛青的脸哭出了声音。
南宫平是昨夜吃过晚饭突然暴毙的,七孔流血、李昭容在得知自己儿子是被人毒死的,不顾宫规夜闯甘泉宫。
南宫让看着这个头发花白、迟暮苍老的女人,愣了好长时间才想起她是谁。
李昭容就像一只发狂的母狮,跪匍在地上厉声责问南宫让为何要“赐死”南宫平。
她们母子一直恪守宫规,唯一的死因只是陛下想抹去生命中的污点。
李昭容冒犯天威,南宫让却并没有降罪,他下令让人把南宫平的尸首抬进了宫,所以才会将灵堂设立在良妃的宫殿里……
良妃马氏打发心腹去请了好几次,六皇子南宫烈却左等右等也没来,直到殿外传来一声唱和:下了早朝的南宫让来了。
良妃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忙起身向外迎去,众人跪了一地:“参见父皇。”
南宫让:“都起来吧。”
所有人都将头压的低低的,唯有南宫静女直视天威,她看到自己的父皇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
南宫让环顾一周:“姝女和烈儿呢?”
四九回道:“灼华殿下日前偶染风寒,御医告诉负责传旨的奴才,灼华殿下热症外显需要卧床几日,不易入宫。六皇子已经派人通传过了,想必也快到了。”
南宫让点了点头,按着太阳穴揉了揉。
“你们的皇兄英年早逝,今日把你们都叫来就是让你们最后再看看他,从前……”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唱和:“六殿下到。”
南宫烈迈进大殿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飘了出来,他今日虽然穿的不像往常那般华丽,但这身衣服依旧不适合吊唁。
良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南宫烈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南宫让,心凉了半截。
南宫烈昨夜醉宿花巷,府内下人接到圣旨跑了好几家才找到他。南宫烈根本来不及回府换衣服,直到入了甘泉宫听到母后的心腹宫人来禀才知道大事不好。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
南宫让缓缓地站了起来,猛地蹬在了南宫烈的肩膀上:“孽畜!”
大殿里所有人再次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南宫烈重新跪好,不敢声辩。
良妃咬了咬嘴唇,默默地跪到了南宫让身边,后者视若不见对南宫烈说道:“你站起来。”
“是。”
没等南宫烈站稳,南宫让的巴掌就扇了过来:“啪”的一声,南宫烈的嘴角渗出鲜血、脸颊当即肿了起来。
南宫让怒斥道:“你这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畜生!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你却带着一身酒气盛装而来?”
南宫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请您保重龙体。”
良妃跪在一旁黯然垂泪,南宫静女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皇这次显然是真的动了怒,平时六哥再胡闹父皇都会给良妃娘娘几分薄面……
齐颜垂着头,听着南宫让急促的喘息和略微颤抖的声音,欢愉之感姗姗来迟。
隐藏在广袖下的双拳攥得有些发白,四根手指在掌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直到两个小臂发麻、双拳因脱力不能握紧……
只有这样才能帮助她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露出半点端倪。
痛苦的往事一幕幕闪过,临行前阿爸按着她的肩膀叮嘱她照顾好妹妹,他很快就会找到她们。
母亲担忧的目光和收整行李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上、又怕行李太重成为她们姐妹的累赘,一样一样斟酌着挑拣出来。
巴音骑在马背上,小小的少年眼中跳动着仇恨的火苗:安达,他们杀了我阿爸,我要回去……
穷途末路分别时,小蝶那声长长的呼唤:哥哥……
就是这份痛啊,南宫老贼你也来尝尝吧。
这只是一个开始,先用你最瞧不上眼的儿子讨些利息。
“父皇!”
清脆悦耳的声音让齐颜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她从回忆和癫狂中抽离,看到南宫静女冲上前去抱住了南宫让的胳膊。
“父皇别再打了,六哥已经知道错了,大哥去了我们心里都不好受,您保重龙体。”
南宫让看着爱女,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儿子,跌坐到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多岁。
他一直视南宫平母子为他一生的污点,这么多年了从不待见他们母子。
若不是昨夜李昭容冒死闯宫,他恐怕已经忘记了有这号人的存在了。
看着李昭容头发花白的老态,南宫让愣了良久: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丫鬟对上号。
虽然年少的记忆也模糊了,但他依稀记得那个丫鬟尚有几番姿色。
眼前的这个皱纹爬满额头的老妪是谁?
听着李昭容歇斯底里的叠声质问,南宫让才知道那个一直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被人害死了。
……
他命人将南宫平的尸首抬到了宫里,掀开白布看到他七孔流血的样子,险些站立不稳。
人就是这样复杂而奇特的生物,直到南宫平先老父一步离开人世,才彻底唤醒了南宫让的怜悯。
他之所以打南宫烈,也不光是因为南宫烈人品顽劣、而是在转嫁他心里那份已经无从补偿的愧疚。
这一点良妃马氏看得通透,二十余载夫妻她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只可惜这个儿子长大了,连母亲的话也不肯听……
南宫让命人将南宫烈押回府,三个月不准踏出府门半步,如若违背侍卫有权打断他的腿。
发落了南宫烈,南宫让又转头对良妃说道:“你跪着干什么?起来。”
“臣妾有罪,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朕从不喜迁怒,这孽畜的顽劣朕早有耳闻,自然知道你的艰辛,起来吧。”
齐颜暗暗冷笑,内心鄙夷到了极点。
南宫静女亲自将良妃扶起,从袖中掏出手帕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娘娘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
良妃:“殿下有心了。”
南宫让又趁机训诫了一众皇嗣要知礼重情,便让各自散了。
直到上了马车,齐颜才揽住南宫静女的肩膀,柔声道:“殿下节哀。”
南宫静女茫然地看着车窗,喃喃道:“我以为我和大哥是没什么感情的,因为从小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今天,看着他的灵柩却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齐颜用下巴贴了贴南宫静女的额头:“殿下心地善良,又是血浓于水……”
南宫静女顺势靠在了齐颜的肩膀上,一只手自然地贴在齐颜的胸口,幽幽道:“我一直觉得自己还小呢,父皇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屹立在我的身后、他是那么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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