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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情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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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颜按着双膝垂下头,用哀伤的口吻回道:“从前是臣不知轻重失了本分,今后定会谨言慎行。”
南宫静女气的蹬了小案一脚,上面的瓷器震荡发声:“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何时苛待过你?”
齐颜缓缓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南宫静女看到齐颜左脸上那条醒目的疤痕什么脾气都没了,主动坐到齐颜身边,柔声问道:“父皇说什么了?”
齐颜转过头,用略带警惕的目光看着南宫静女:“殿下真的没有告诉父皇?”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这样的目光令她很不适:“你不相信本宫?”
齐颜盯着小案上的茶具喃喃说道:“父皇都知道了,连我见过白石的事情也知道了……父皇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胆敢做不知轻重的事情……休怪他无情。”
南宫静女听到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齐颜按在膝盖上的拳头,紧张的说道:“本宫真的什么都没说!”
齐颜沉默了良久,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景嘉元年晋州爆发时疫,那年臣不过十岁。眼睁睁的看着族中亲人在绝望中死去,看着感染疫症的人被集中关在一个房子里,夜里回荡的都是他们痛苦的哀嚎。但凡被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最后被一把大火连同屋子一起烧光……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这双眼睛……”
南宫静女抓过齐颜的手捧在胸前:“不会的,本宫不会让你死的。”
齐颜承受着良心的鞭挞,逼迫自己直视对方的眸子:“殿下没有告诉父皇,那会是谁呢?”
回到蓁蓁公主府,秋菊迎了上来:“参见殿下,驸马爷。”
南宫静女扫了一眼:“春桃呢?”
秋菊回道:“春桃到驸马爷的私宅去收账本了。上个月不在京城没能去收,今日正巧得空便一起收了。”
南宫静女冷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
秋菊心头一跳,瞥见自家殿下眉宇间带着怒意,又将目光投向驸马。可齐颜早已整理好情绪,一派淡漠表情。
秋菊收回目光,斟酌着说道:“上个月府中积压了不少事物,今日殿下和驸马爷入宫不用奴婢们伺候,这才让春桃去了,估么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驸马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随本宫来。”
“是。”
南宫静女带着秋菊回了正殿,将一众丫鬟尽数遣退。
一刻钟后秋菊红着眼睛从正殿出来,来到公主府门前。
春桃回府看到是秋菊守在门口,惊愕的问道:“你怎么守在这儿?殿下要回来了?”
秋菊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殿下在正殿呢,叫你过去。”
春桃大惊:“好好的怎么哭了?”
秋菊咬了咬嘴唇:“殿下发了大脾气,一会儿你可千万收敛些,别顶嘴了。否则……”秋菊没有说下去,她知道这次谁也保不住春桃了。
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秋菊陪着春桃到了正殿,只是没有一同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南宫静女的呵斥声,秋菊默默的擦眼泪,又听到春桃的哭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殿下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奴婢身上扣,奴婢担待不起!”
瓷器破碎的声响传来,春桃撞开了殿门哭着跑开了。
秋菊入殿,见南宫静女胸口起伏,气的不轻、地上是一副摔碎的茶盏。
她俯身去捡,却听到南宫静女决然的说道:“你立刻去把春桃的身契找出来,再到府库去取二百两银子一并交给她,雇辆马车让她今日就离开公主府。”
且不论春桃是否真的做过告密之事,就刚刚的顶撞就足够治罪的了。
南宫静女却还是给了春桃一份不错的安排:还她自由身。
二百两银子也足够春桃置业安家,暗度余生了。
067
好一副铁石心肠
齐颜独自来到书房;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可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不安之感;仔细思索良久却找不到原因……
秋菊点了二百两纹银寻了一个匣子包好,又将自己的体己钱拿出一部分装到荷包里;一并捧在怀中向春桃的房间走去。
“笃笃笃。”
“春桃?你在里面吗?”
“……进来吧。”
秋菊进了房间,见春桃正坐在床边抹眼泪。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将匣子放在桌上坐到床边:“匣子里是二百两纹银连同你的身契……”
啜泣声戛然而止,春桃直勾勾的盯着秋菊:“你说什么?”
秋菊抹了抹眼泪:“殿下恩典,放你自由身;还给了你一笔安家的盘缠。对咱们这种家生儿的奴才来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恩典了。”
春桃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秋菊,那双红肿的杏眼里看不出悲喜:“你说殿下打发我走?”
秋菊牵起春桃的手;犹豫良久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的脾气出去也好;免得以后出大乱子。到了地方带个口信儿来;让我知道你平安。”
春桃呢喃道:“我没做过吃里扒外嚼舌根的事儿;我若是做了就让我生大疔;从里到外烂透了!”
秋菊连忙捂住了春桃的嘴,眼泪汩汩流下;哀伤的说道:“殿下如今长大了;已经是大婚立府能独当一面的殿下了。我早都和你说过,不能拿从前那套去对待殿下。她是咱们的主子,咱们敬她,爱她、都好!就是不能再管着她;你偏当耳旁风。你以为……”秋菊没有说完,春桃却难得的顿悟了。
她苦笑一声:原来,殿下是烦自己了。
是啊,她如今长大了。
有了威仪,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吃饭都要由自己喂的小人儿了……
春桃笑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原来是自己失了身份。
可自己呀,总是觉得殿下还小呢。
怕她受伤,担心她生病、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年,终于招人烦了。
“秋菊姐姐。”
“我在呢。”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我去给你找辆跑长途的马车……”
“多谢了。”
春桃来到桌前,打开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和几样首饰通通倒在桌上,又打开匣子:里面的银元宝码的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纸。
纸上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落的是前朝的款儿,还有自己的小手印……
只要拿着这份身契到官府去,就可以消掉自己奴籍,以后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春桃却笑了起来,将无数家生奴才梦寐以求的文书撕了个稀巴烂……
秋菊叫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车夫也是在官府备过案,专门走长途的老实人。
她又到大灶上为春桃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找了两床全新的棉被,若干衣裳命人搬到马车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得了。
秋菊本想最后请示南宫静女一次,看看主子是否改变了心意,可走到正殿门口又折了回来。
春桃的性子已经不适合继续待在公主府了,虽然她们三人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但主子就是主子,怎么会允许一个奴才凌驾在自己之上?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春桃离府并不是这一件事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应该和春桃一起被打发了才对……
归根结底是殿下在心底已经厌烦了春桃,趁着殿下还念着几分昔日的情谊,对春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通这里,秋菊擦干眼泪向春桃的院子走去。
“笃笃笃。”
“春桃,马车已经备好了,是时候了……”
里面却没有应答,秋菊又唤了几声便抬手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
“春桃,你别闹脾气了。快开门……”
无法,秋菊只好找来丁家,将房间的门撞开。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一直穿到偏院。
齐颜正在案前练字“啪嗒”一声,一滴墨汁脱离笔尖坠到了宣纸上,落在刚写好的“忠孝仁义礼智信”上。
“忠”字被墨色浸染,失了字形。
齐颜的心头一跳,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她丢下毛笔冲出了书房,向春桃的房间跑去。
秋菊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家丁手忙脚乱的将人抬到了院子里。
春桃的房门大开,几名家丁守在门口,一副惊恐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
家丁跪到齐颜面前:“回驸马爷,春桃上吊了。”
齐颜的身体晃了晃,向门口走去。
春桃上吊了,用的是她腰间的那条土黄色的腰带,悬在正对着房门的那根主梁上。
齐颜站到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有些旧了的绣花鞋,鞋尖冲着地面,两个脚踝软绵绵的。
地上散落着白花花的银子和碎纸屑,齐颜抓住门框缓缓地抬起了头。
春桃的面皮酱紫,舌头吐出、双眼暴突、正死死的盯着齐颜。
齐颜抓着门框,心口一窒。
春桃死了,悬梁自尽。
在出府的最后一刻,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了南宫静女的“恩典”,用自己的生命喊冤,亦证明了自己的忠烈。
齐颜收回目光,抓着门框的手指隐隐发痛,变得冰冷。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当她选择踏上这条复仇路起,就注定了要踏过无数人的鲜血和尸体。
在手刃仇人之前,她需要杀死不知多少如春桃这样无辜的人,即便不必亲自动手,却依旧会有无数人要因她而死。
就好比这件事:她从未想过害死春桃。只想让她和秋菊离开南宫静女,她相信以南宫静女宽厚心慈的性子,定会给这两人一个好归宿。
她机关算尽,自命聪明、却忘了人性是永远算不透的东西。
她步步为营,自以为十拿九稳、却从没想过春桃并不是一颗棋子,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她没有亲手杀死春桃,却用自以为高明的伎俩活活的将人给逼死了。
春桃的那双绣花鞋边沾了些泥土,在她死前的最后一刻,仍在不辞辛劳的为了这个公主府奔波着。
齐颜盯着鞋子上的凤尾花绣样出神:“复仇”从来都不是两个单薄的字眼。
这是用鲜血与生命来谱写,以堆尸成山去造就的罪恶和冤孽。
“找两个人把春桃放下来,抬秋菊下去休息。殿下那边我亲自去禀报。”
“是。”
四五个家丁强忍着心中的惧怕进了春桃的房间,在心中默默告罪祈祷,闭着眼睛抱住了春桃的尸体。
春桃的尸体被放到地上,齐颜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一位家丁正颤抖着手为春桃“瞑目”却被齐颜叫停:“我来吧。”
“驸马爷,这种晦气的事还是让奴才来吧……”
齐颜挤开家丁蹲到春桃身边,按开她的嘴巴将舌头送了回去,又按上了她的眼睛,在眼皮上揉了几下,春桃才得以“瞑目”。
春桃的尸首还没有凉透,触手仍有余温。
如果不是这酱紫色的面皮,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闭上眼睛的春桃挤出了眼眶里的最后几滴眼泪。家丁们见了纷纷惊呼着向后退去,生怕春桃诈尸。
唯有齐颜还蹲在春桃身边,从袖中取出白色的绢帕抖开,盖住了春桃的遗容。
做完了这一切,齐颜默然的离开了春桃的房间。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春桃的死必将会成为楔在她与南宫静女之间的一根刺,即便南宫静女不会怀疑自己、即便她过些时日与自己恢复如初,可这根刺会永远的钉在她们中间。
就像春桃的死一样,不可逆转、无法修复。
要么是自己走到最后,将南宫静女杀死。
要么是拖到东窗事发那天,自己万劫不复。
没有回头路了。
不,应该说:从乞颜阿古拉沦为亡国遗孤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了。
齐颜洗过手来到正殿,门口的丫鬟深深地打了一个万福:“参见驸马爷。”
齐颜第一次没有事先通报,推开了正殿的门。
南宫静女正要发火却看到进来的人是齐颜,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是你啊。”
“殿下。”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春桃走了么?”
“春桃她……”
“是不是又闹了?随她去!本宫这次定要把她打发了!”
“殿下。”
南宫静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站起了身:“出什么事了?”
“春桃她……自尽了。”
在来的路上齐颜本以为自己是无法面对南宫静女的,自己一定不敢看她的眼睛,甚至会露出心虚的破绽。
可事实是:她平静的禀报了春桃的死讯,泰然的注视着南宫静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从前的“动摇”难道只是错觉么?
原来自己的良心早就黑透了,刀枪不入犹如铁石。
……
依照渭国的风俗和规矩,像春桃这种连姓氏都没有的家生儿,又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死法,是不能停尸的。
不仅如此,还要将她的头发散开遮住容貌,再在口中塞满米糠。为的是避免污了主家风水的刁奴到阎王那里说主家的坏话。
即便是主家心慈最多也是赏一副草席,命人在天黑的时候丢到乱葬岗也就罢了。
南宫静女不仅为春桃准备了一副棺材,还命人给她换了寿衣、准备简单的殉葬品,灵柩就停在春桃的院子里命府中下人们吊唁。
这份于理不合的“恩宠”,却无一人出言反对。每个人都在执行着南宫静女的命令。
府中唯一一个胆敢“忤逆”南宫静女的人,已经不在了。
068
血海深仇死不休
三日后春桃出殡了;是秋菊操持的。
南宫静女到最后也没见春桃一面。
那日;她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可到了院子外面便停住了脚步,怎么也不肯再进。
齐颜在南宫静女身边等候片刻;默默的牵起她的手:“殿下,我们回去吧。”
南宫静女默然不语,任凭齐颜拉着她离开了。
停尸的那几天,春桃身份低微又是自缢身亡,南宫静女不来自然是情理之中;况且春桃的身后事如此隆重已算是滔天的恩典。
春桃就这样走了;静悄悄的离开了公主府。
那座小院被南宫静女封了起来,秋菊也搬到了其他地方去住。
南宫让听说以后;还请了几位高人来为蓁蓁公主府做了一场法事。
自春桃死后;府中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殿下比从前安静了;笑容也少了。
齐颜依旧如从前一样;每日晨起去给南宫静女请安;二人一同用过早膳再到书房去读书。
可齐颜却感觉到南宫静在躲自己;甚至开始找一些理由不上课。
南宫静女并未出言责怪过齐颜,却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拒绝与她共处。
渐渐地;齐颜也品出了滋味;除了请安照旧其他的都停了。
齐颜选择在自己的偏院独自用膳,尽量不出现在南宫静女的眼前。
又过了几天,府中的下人们也看出了端倪:如胶似漆的二人突然间就闹“僵”了。
南宫静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她害怕看见齐颜不是因为责怪她。
而是……
每次看到齐颜她都会想起春桃;想起曾经她们主仆三人在一起的日子。
她还没有坦然的接受春桃以如此方式离开了自己,夜深人静时南宫静女也会愧疚的想着:齐颜会明白自己的心情吧?请再给她一些时间……
景嘉九年五月二十五,南宫让长女琼华公主于京中诞下麟儿。
十日后,洛北传来捷报:夷州,青州两座被异族人侵占的城池均已夺回,北泾国余孽乞颜阿古拉的部队被冲散,镇北将军上官武率领大军追剿。
南宫让龙心大悦,为外孙赐名:上官福。
陆权依旧在汤泉养病,这次领兵的人选最后定了陆权的内弟丁仪,他与儿子丁奉山率三十万大军开赴洛北。
但南宫让又下了一道耐人寻味的圣旨:大军带到洛北后,交由镇北将军全权统领,丁家父子只在上官武手下做了两个裨将……
大捷的战报从洛水边的驿站始发,由十六路传令官手持令旗口中高喊“大捷”一路喊到京城。
渭国的百姓很快得知朝廷打了胜仗的消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民心高涨。
但渭国百姓不知道的是,叛军首领“乞颜阿古拉”所率领的大军曾一度杀到了洛水河畔……
这也是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快溃败的原因,南宫让在洛北建造了九州八十一个郡县。
将原本广袤平坦的草原钉成了数个小块,乞颜阿古拉将队伍拉的太长,可以说是深入敌后,但中间的城池却并没有尽数占领。上官武的大军一到这些草原人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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