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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情殇-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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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害先帝罪责深重,陛下又不认可,所以有的朝臣建议……建议,开棺验尸。不过再次被陛下否决了,帝陵已经关闭,是不可能再打开了。所以只能……”
齐颜的身子晃了晃,脸上的血色早已消失,休书被她紧紧地攥在手中,边角出已经起了皱。
幽州士兵重重地叹了一声:“其实小的也知道的不多,不过整个内廷很多人都听说了,各种流言越传越邪乎,还有说您是妖星降世命中注定了要霍乱天下的,这双异人之目就是最好的证明。李桥山已经被问斩了,这件案子算是结了。我们几个明面上是奉旨捉拿您回京受审的,李桥山所述之罪状……陛下都认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片苦心呐。即便……即便您有冤屈,这铁证如山的,朝臣们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儿倒,陛下下旨的前一日,公羊大人和秦大人已经称病闭府不出了,若不是顾及到皇夫位同国父,□□有失朝廷颜面……那些大臣恨不得将您就地正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陛下不知道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哎……车板下面装的都是黄金,足够您衣食无忧过完下半生了,不要为难我们,走吧。”
齐颜:“……劳烦二位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么?”
二人转身离开,带上了马车车厢的门,齐颜瘫坐在车厢里,掀开车板看到了夹层中铺满的金子……金灿灿,晃得人眼发痛。
在一片金色中,有几样东西尤为醒目:齐颜跪在黄金上,匍匐过去。
一锭旧墨,一根被马车颠簸断了的头钗,还有一个布料已经褪色的木偶,以及卷好的纸筒、打开来看……里面卷着牧羊居士仅存于世的几样墨宝,竟是全部收齐,一件不少。
木偶人是齐颜早些年送给南宫静女的小玩意儿,街头随手买的,不过三文钱。
旧墨是自己送给身为公主的她最后一次生日礼物……
头钗是在京城的一间小铺买的,样式不错,当初花了十五两纹银,拿给南宫静女后却被对方一眼看出是赝品,齐颜本想丢了,却被南宫静女一边抱怨着她的眼光差,一边收了过去。
齐颜记得南宫静女从未戴过,想来也是:她独得帝王宠爱,奇珍异宝不胜枚举,怎么会将这种以次充好的低等钗子戴在头上,惹人取笑?
齐颜都快忘记这根钗子的存在了,直到这一刻与南宫静女之间的回忆翻江倒海而来,看着那头钗的断裂处,甚至比看到那封休书是还要心痛。
齐颜将钗子拾起,努力地想将它们重新拼接在一起,却次次徒劳,头钗断裂处缺了一块,怎么也拼不成一块了。
看着那缝隙,齐颜感觉像极了自己和南宫静女,本应是一体存在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齐颜将头钗捧在胸口,跪在令无数人垂涎的黄金上,悲伤又无助地哭了起来。
自从坦白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期间南宫静女数次透露出不计前嫌的暗示,齐颜却从不敢接。
因为齐颜知道,自己对不起并没有交代全部,那些最严重的,也是最无法挽回的还没有坦白。
齐颜早就料到这一日终会来到,几乎是每天都在心中做各种预演,一遍又一遍……
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时,却比死都难受。
齐颜不怕死,只要妹妹和安达能好好地活着,她不怕死……
既然死都不怕,那又为何迟迟没有坦白?
齐颜自己也想不明白,此时此刻她终于懂了,她的双拳按着心口,里面是无法触碰,不能慰藉的痛意。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担心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她怕南宫静女视自己为陌路,她怕一旦说了不仅伤害了对方的心,还会永远的,永远地……失去她。
齐颜的哭声压抑而凄厉,透出马车车厢,传到幽州士兵的耳中,悲伤也传到他们的心里,声声令人动容。
其中一名幽州军小声地对身旁的人说道:“大哥,你看她哭得这么伤心,真的会是反贼吗?我看她适才的反应,不太像啊。”
另外一人压低了声音回道:“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你以为?陛下定了罪,假的也是真的了。”
“可是……陛下不是让我们送她离开吗,还赏了这么多金子,说不定是在保护她呢?毕竟朝堂上压力这么大,群情激愤,暂避锋芒也是可能的,说不定哪天翻了案还要把她接回去的。”
另一人重重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看不会了,这种谋逆弑君的罪过,哪有平反的?就算送她出逃另有隐情,但是一旦定了罪就没有可能再平反了。”
“也是,可惜了……欸,你说,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少说两句吧,和你有什么相干?”
……
齐颜哭够了,膝盖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坐在金子上休息良久,擦干了眼泪,将那封休书也折好揣到了怀里,齐颜不敢多看一眼,怕自己的眼泪再次决堤。
整了整仪容,齐颜推开车门。
幽州军:“殿……公子可有心仪去处?吾等必将公子护送到目的地,若是身体不适,先行休息一阵也好。”
齐颜吸了吸鼻子,招了招手将钱通唤了过来。
钱通:“主人。”
齐颜握住了钱通腰间的佩刀,抽出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知道自己抢不来幽州军的武器,钱通的总是可以的。
众人都慌了,纷纷围上来:“公子!”
钱通:“主人?!”
齐颜双手攥住刀柄,又向自己的脖颈处压低了一寸:“我要回去。”
259
春花秋月何时了
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南宫静女却一改往日的效率,坐在御案前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奏折的数量几乎没有减少。
这些奏折里不时会出现一个名字,每次看到这个名字,自己的心就会抽搐痛上一次;那感觉就像是有人不停地撕掉你伤口上的结痂,直到它溃烂,生疮也不肯罢休……
更何况南宫静女心上的伤口从来就没愈合过;李桥山已经问斩了一个月了。
南宫静女却染上了梦魇之症,从前有她的梦境都是甜美的,让人沉醉而不想醒来;醒来后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如今这个人却成了南宫静女不愿入睡的原因,仿佛每次睡下后南宫静女的灵魂都被禁锢在牢笼中,地狱里……
她会梦到甘泉宫曾经的样子;父皇还住在此处时的样子。
南宫静女从外面进入寝殿,听到父皇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咳嗽声,南宫静女的心一揪快步赶来,绕过屏风却看到齐颜站在床边;背对着自己。
每一次梦境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南宫静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南宫静女:“不要!”可是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听不见自己似的,缓缓地弯身下去,一只手按住了自家父皇的嘴巴,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家父皇的脖子。
齐颜单薄的身体并不能完全遮掩南宫静女的视线;她看到自家父皇乱蹬的腿,以及一只干瘪枯黄的手,使出最后的力气抓着齐颜的肩膀,将那熨烫平整的衣衫抓得起了皱,最后无力地垂下。
或许是梦的缘故吧,南宫静女明明站在齐颜的背后,却能清楚地“看”到齐颜的表情,是那样的狰狞而扭曲,眼中跳动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她笑着,却掩盖不住戾气,俨然一个恶魔。
“哗啦”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使得南宫静女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南宫静女突然发狂。
书房外传来繁星的声音:“陛下?”
南宫静女:“滚,都滚下去!”
繁星:“是……”
又过了好一会儿,南宫静女起身去捡那些散落的奏折,蹲下去之后却突然瘫坐在地上,继而毫无形象地躺倒了地上,先是四肢大敞,然后蜷缩成了一个虾子。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玄黑色的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南宫静女刀削似地轮廓。
她瘦了,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丰神俊秀地可人儿,暴瘦成了一个纸片人,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跑似的。
眼泪,静默无声地溢出眼角,一股一股很快在地砖上汇集成一小汪。
南宫静女:“千万不要回来了。”若你还敢回来,我必会杀了你!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情是什么?相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对南宫静女来说,这段时间最折磨人的事情便是:明明她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却还要装作如常的模样,不敢在人前暴露一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故作姿态些什么,或许是出于上位者的自持?还是……若自己表现出丝毫反常,朝臣们便不再信她了?
齐颜的事啊……是她力排众议无比坚定地态度,才让部分朝臣不敢跟风,局势也得以未扩散到天下皆知的地步。
若是,自己稍稍显露一丁点儿,那些人便再也压不住了吧?
南宫静女面部的肌肉抽了抽,她又有些希望齐颜能回来,听听她怎么说,然后……
然后呢?
若她认了呢?
那就,真的杀了她吗?人死不能复生,圣旨一下便再难回头了。
可是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
南宫静女知道齐颜的手上未必干净,或许多少沾了一些南宫皇室的鲜血,可就像二姐劝自己的那样:自己把他们当骨肉兄弟,他们上位后也未必放过自己。
父皇是不同的,他给了自己生命,从自己出生起就把几乎所有的关心和宠爱都给了自己,之后更是一步步将自己推到了女帝的位置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齐颜难道不该死么?
她该死!
南宫静女:“你该死!朕要将你碎尸万段!”南宫静女忽然弹坐起来,对着空气嘶吼。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承启二年,四月。
历时近六个月的“振乾军”事件终于平息,史称“淮南之乱”。
虽然齐颜半路离开,但由于她在这件事中起到了基石般的作用,朝廷又没有公布齐颜的罪名,加上淮南百姓对其的歌颂和杜仲的暗中渲染,不久后齐颜的功勋便响彻渭国,百姓家喻户晓,人人歌颂。
坊间的说书人还专门为齐颜写了话本,名叫《缘君录》,悉心搜罗了不少齐缘君的事迹,更是想象了齐颜身为晋州寒门,经历天灾后是如何克服艰苦寒窗苦读,最终摘得“二元一花”成为天子门生,又如何成为传奇驸马,还打破了内廷不得入朝的先例入朝为官,官居高位。
更是找到了不少齐颜出任晋州太守后一心为百姓的事迹,之后还成为了渭国最年轻的科举主考官,如今晋州系在朝堂上得以占据一席之地都和齐颜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还有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齐颜一介文弱书生,曾单枪匹马面对数万叛军,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批得叛军无地自容主动交出了罪魁祸首五皇子南宫达,为女帝成功登基扫清最后的障碍。
在加上此次淮南之事,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六城失地,惩治贪官污吏,为百姓重建家园,等等等等……
齐颜的事迹对于广大士读书人来说,是最好的楷模和激励。
又因其中的传奇色彩和犹如英雄的事迹,对于那些贩夫走卒甚至是下九流的人同样有十足的吸引力,这使得《缘君录》洛阳纸贵,千金难求。
有几位生意人看中市场,掷重金开了一家印书社,大量印刷《缘君录》却每日都呈断货之势。
《缘君录》在说书人哪儿,以不同的时间点和身份为依据分成了四大段,分别是《书生篇》,《驸马篇》,《朝臣篇》,《皇夫篇》每段分为四场,共计十六场,几乎是场场爆满,茶楼老板为了多赚些钱把隔间和门板都拆了,整座茶馆变成了一个大堂,依旧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另一头,有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进了京城。
赶车人是一位少年,手持马鞭怀中抱着一柄佩刀,看起来风尘仆仆。
这少年正是钱通,车厢里坐着的便是齐颜。
且说当日,齐颜以死相逼,但幽州军也纷纷抽出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幽州军:“还请公子不要逼我们,大不了一起死了。”
也无怪南宫静女会派这几个人载着一车的黄金来办事,果然是忠心耿耿。
齐颜无力地垂下胳膊,幽州军一个箭步夺下了佩刀,齐颜却轻笑了一声:“她有没有下旨让你们杀我?”
幽州军:“这个……陛下只让我们护送公子到一处安全之地。”
齐颜勾了勾嘴角,是自己糊涂了,刚才居然没有发现这句话里的漏洞,和这些人争什么呢?
齐颜:“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此地就是我想要去的安全之地。”
幽州军面面相觑:“这……”
齐颜:“怎么?这里就是我的心仪之处,难道你们想抗旨?”
幽州军:“不敢。”
齐颜指了指马车里的金子:“这些你们都带走,留一枚给我就够了。是我私人赠与你们的,幽州你们就不要回去了,想办法把家人接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安家置业吧,这些金子算是答谢你们的忠诚。”
……
就这样,齐颜利用圣旨逻辑上的漏洞成功打发了幽州军,只带着一锭黄金命钱通驾车赶往京城,途经四方钱庄的据点齐颜还专程下了车,分别写了一封信给钱源和谷枫,告诉他们从即日起:对四方钱庄所有产业进行清点,一分为二,谷枫和钱源平分。
今后四方钱庄不再接受自己的调遣,庄内的兄弟们都交给他们二人来照顾了。
最后,齐颜还分别感谢了谷枫和钱源,谢谢他们这些年来对自己的辅佐和支持,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齐颜取出自己号令四方钱庄的信物,将之一分为二,分别放在了两个信封里。
……
钱通:“主子,到京城了。”
齐颜:“停车。”
钱通:“是。”
齐颜将钱通叫至车厢内,交给他一个荷包,这是最后那一枚黄金兑换成的银子,去掉路上的开销所剩也不多了。
齐颜:“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你拿着。”
钱通:“主人?”
齐颜:“拿着它,去找你爹团聚吧。今后我不再需要你了。”
钱通立刻跪在了齐颜的面前:“主人,小的可是做错了什么?小人愚钝,还求主人说出来,要打要罚自听尊便,只求主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
齐颜摇了摇头:“你很好,这么多年有你在我身边跟着,为我省了不少力。只是……”齐颜在这里撒了一个谎,也是为了让钱通能安心离去。
真是一个傻孩子啊,明知前路刀山火海,却问都不问就跟来了,齐颜又怎么忍心害他?
齐颜:“上次我已经和你爹说好了,这次的事情结束就放你回家去,你本是我的书童,如今也算学成了。再说你爹他年纪大了,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钱宝……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你身为兄长不少事还要去操持,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事情了,所以准你归家。”
钱通:“那小人何时回来?”
齐颜忍不住心酸了一阵,如常说道:“待我需要你的时候,自会写信给你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还年轻,你爹却上了年纪,凡事要分清轻重缓急才好。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趁这次回去让你爹给你物色一门亲事,先成家后立业,等你人生大事都安顿了,再回到我这边也无妨。”
钱通自是不愿,被齐颜连说带劝的,总算是拿着银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牵来齐颜送给他的金环乌,绝尘而去。
齐颜取出之前路上买的斗笠戴在头上,出了车厢坐到了车板上,一拉缰绳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越往皇宫的方向走,人就越稀少,走到皇宫三十仗之内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侍卫:“什么人!站住!”
齐颜掀开斗笠:“是我。”
齐颜从前做过几年朝臣,守门的侍卫是认识她的,再说她还有一双异人的眸子,更好辨认了。
侍卫习惯性地跪在地上:“参见殿下。”
却被另外一人拉了起来:“他现在……你忘了?”
那名侍卫恍然大悟,用古怪地眼神看着孤零零地齐颜,拱了拱手:“陛下有旨,你……阁下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得罪了。”
齐颜淡然一笑,任凭侍卫将她反扭起来,压着进了皇宫。
门外传来繁星火急火燎的声音:“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
南宫静女正在批阅奏折,手腕一抖饱满的笔芯溢出了一滴朱砂汁,正好坠在了奏折的空白处,瞬间渲染开来,红艳似血。
南宫静女:“何事?”
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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