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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渭情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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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有料错,大考过后陆权便会向自己求亲了……
陆家树大根深,南宫让早有铲除之心。若是陆仲行娶了自己唯一的嫡女,或可保一世平安。
南宫让冷笑起来:陆权这只老狐狸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天衣无缝。
不过……
又过了十日,期间齐颜又到书斋去卖了两副字,掌柜的见到齐颜喜不自胜:“您来啦,快快里边请。”
二人来到僻静隔间,掌柜的拿出一袋鼓鼓的布兜双手捧着送到齐颜面前:“举人老人请收下。”
“这是?”
掌柜的笑的愈发谄媚:“举人老爷您上次的那幅大作刚挂了两天就被人买走了,您没留住址真是叫小老儿好等啊。”
齐颜接过布兜入手颇有分量:“竟如此之多?”
掌柜的见齐颜仍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加觉得面前这个年轻的举人深不可测:“举人老人有所不知,我这店里的字画大多是不标价的。若有客人看上自会开价,前几日来了一位贵公子一眼就看中了您的大作,那公子爷还说:‘千金易得,佳作难求’,抬手就命人封了纹银百两。按照三七分账,再减去上次预付给您的订金一共是六十七两,您数数?”
“不必了,学生信得过您。”
“对了,举人老爷的印鉴也刻好了,不如就在这两幅新作上落款吧?小老儿也讨个头彩。”
齐颜点了点头,分别在两副字上落下“牧羊居士”的印鉴。
掌柜的双眼冒光,欢喜难以自持。
齐颜将银子装入箱笼,临行前再三嘱咐掌柜:切莫透露牧羊居士的身份。
对方忙不迭的答应了。
017
愿者独坐钓鱼台
武大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回无名谷,拜见面具人复命,并将齐颜私自到书斋卖字的事情一并禀报。
面具人听完后露出了古怪的笑意,看的武大一脸茫然却不敢发问。
面具人反问道:“你不明白?”
“属下不解。”武大如实答道。
面具人轻叹一声:“我且问你,齐颜一介失去双亲的农家子,拿什么上京赶考?拿什么租住小院?又拿什么去资助卖身葬父的孤女?”
武大下意识的说道:“自然是主人给的……”话说了一半,反应了过来。
“南宫伪帝的皇位来路不正,注定了他必须要多疑。若他日欲委以重任,必定会把齐颜调查的清清楚楚。虽然齐颜本尊的族人已经被我们处理干净,但越是无迹可寻就越会让南宫老贼心生疑窦,她这是在故意授人以柄。”
武大张了张嘴,满眼错愕:“没想到……”
“什么?”
“没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深沉,主子就不怕养虎为患吗?”面具人的身份一旦被齐颜察觉,同样是十分危险的把柄。
面具人笃定的说道:“凭她的心智即便本宫有意隐瞒,察觉也是早晚的事情。不过你大可放心,她是聪明人。”
况且,她收留齐颜的时候对方不过九岁,这些年她灌输给齐颜的东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面具人心里很清楚。就算现在给齐颜当天子的机会,她也不具备这个资质。
齐颜看待事物的角度,眼界、心智、手腕,面具人都是按照一代佞臣去培养的,况且……自己的手中还攥着足以摧毁齐颜的把柄。
……
齐颜拿着这六十三两来到市集,先到成衣铺买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在店小二的推荐下又买了一件水蓝色的罩衫并冠带。
她的五官本就继承了母亲,换上这套月牙白的学子服显得愈发柔和。在水蓝色冠带的衬托下那双纯正琥珀色的眸子竟显得有些妖冶。
店小二看的愣了,不自主的说道:“公子这双眼眸……真是,真是天生异稟。”
齐颜微微一笑,坦然答道:“年幼时患过一场恶疾,病好后这双眼睛就变成了这样子;夜不能视亦见不得强光。”
店小二自觉失言,再三致歉。
“小二哥无需介怀,小事而已。”
店小二见齐颜仪表堂堂又温文有礼,便打开了话匣子。
齐颜耐心的听了一阵,问道:“敢问小二哥可认得谢安,谢老爷?”
店小二眨了眨眼:“公子说的可是城南的谢大官人?”
齐颜点了点头:“日前收到一份请帖,邀请我三日后到谢府赴宴,这套衣服正是买来赴宴穿的。小二哥若识得这位谢老爷,可否知会一二?”
店小二一脸了然,解释道:“这位谢大官人家有良田万顷,牛羊无数;可谓泼天富贵!谢大官人乐善好施最喜结交文人雅士,公子爷无需忧心只管赴宴,小的有幸与谢大官人有过一面之福,他老人家和善着呢!”
见齐颜不语,店小二又道:“公子若是不知谢府坐落也不打紧,只需往城南去,随便问一家商铺就会有人给您指路了。”
齐颜谢过店小二出了成衣铺,又在市集上买了些米才回了小院。
望日。
齐颜一早束带整齐便出门往城南去了,果然如小二所言稍一打听就寻到了谢府。
意外的是:这“泼天富贵”的谢府竟十分清幽,穿过一大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在人工铺设的鹅卵石小路的尽头,便是谢府了。
门口立着四位家丁,已有学子先齐颜一步到了。
那日送请帖的家丁看到齐颜,远远的跑了过来恭敬的打了个千儿,笑道:“齐公子来了?我家老爷听说公子您应了帖子,十分欢喜。请随小人来吧。”
齐颜轻声谢过,暗道:这些谢府就连家丁都如此伶俐知礼,主人也定然不简单。
到了门口,齐颜交上请帖随着家丁一路来到水榭,里面已摆好桌案,几名青年学子正在交谈。
见到齐颜纷纷起身行了一礼,各自做了介绍。
齐颜选了一个位置坐定,安静的听着几人闲谈。通过几人的话语齐颜发现端倪:这几人竟然都是此次秋闱各州府的三甲。其中有一位还是察州的解元!
随着时间的推移参加宴会的十几名客人到齐了。齐颜观察了一下:这些人都很年轻,而且从衣着和言谈上来看家境似乎也都不富裕。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在家丁的拥簇下走了出来,那人先到场中拱手一礼:“鄙人谢安,表字远山;感谢诸位学友莅临寒舍。”
谢安穿着一袭朴素的竹青色的长衫,腰间仅挂一枚玉佩,看上去更像一位雅儒。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安身上的时候,齐颜的注意却在与之同来的另一位年轻男子的身上。
应该是说从一开始,那人不经意迈着“风雅之姿”的步子,而后又故意隐去时,齐颜便注意到他了。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色的长衫,腰间无任何配饰、头顶白玉发箍,嘴唇上是一抹修剪整齐的一字胡。
寒暄过后谢安抬手示意一旁的青年:“容愚兄为诸位引荐一位雅士,许望,表字叔寒。”
齐颜的心头一跳,难怪会觉得这人眼熟!
自己曾看过南宫一族所有成年皇子的画像。只是过了几年这人变了模样,虽然“许望”的姓氏和表字都是假的,但这个“望”字却对上号了。
皇三子南宫望,年廿八,生母淑妃。
隐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动了动,萦绕在谢安周围的谜团就此揭开。
难怪对方会有自己的地址,原来他背后的主子是南宫望。
南宫让后位空悬也迟迟未立太子,春闱将至南宫望在这个节骨眼借谢安之手宴请各地三甲的寒门学子,用意昭然若揭。
师父说:这南宫望在一众皇子中的心机最为深沉。
在确认南宫望注意到自己的探寻后,齐颜“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琥珀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同其他学子一样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
似乎,一切都朝着齐颜期盼的样子发展着。
谢安大袖一挥,数十位家丁端着珍馐,蔬果、美酒,鱼贯而入。
远处适时响起丝竹之音,侧目望去在湖心竟有一座丈方的平台,已有乐师乘着一叶竹筏登台弹奏。
湖心台与水榭之间距离适中,丝竹之音远远传来,既助兴又不吵嚷。
再一看:几位窈窕约绰的舞姬随着音乐翩然起舞,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油然而生;雅致之极。
在座宾客尽是寒门出身,一家人倾尽财力供出一位举人已属不易,又何曾见过此等场面?
他们或震撼,或痴迷、或羡慕,这些不自觉的流露被南宫望收入眼底。
齐颜心中冷笑,也配合着做出了惊愕的神情,却在适当的时刻收回了目光。
这场宴会,皇三子南宫望乔装前来独坐钓鱼台,她偏要反其道而用之。
愿者,上钩。
宴会开始了,珍馐一道接着一道应接不暇。
谢安提议行酒令,一令一杯。
一众学子无不摩拳擦掌,寄希于用自己的文采艳惊四座。
行酒令的题目由南宫望出,只见他自饮一杯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出:‘好事成双成事好’。”
这句令头看似简单,却暗藏两个令题。若将‘双’字从中间切开,前后是完全一样的,而且整句话倒过来读也是一样的。
有几人勉强对上,却并不雅致。
更多的则是倒着读的出却不能从中间对称,于是只能自罚三杯。
到了齐颜这里,她先是垂着眸子思索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远山兄,叔寒兄、诸位同窗,恕齐颜不能饮下此杯。”
谢安与南宫望对视一眼,笑着问道:“这是为何?可是府中酒水不合齐公子口味?”
“非也,贵府美酒千金难得,只是在下无福消受。在下幼年时曾患过一场恶疾,侥幸活命却使双目变色异于常人,且夜不能视又见不得强光。大夫再三嘱咐在下,此生沾不得酒。”
“原来如此,都怪愚兄招待不周,怠慢齐公子了。来人呐!给齐公子换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对不上直言便是,何须如此借口?”
齐颜转头看去,质疑自己的正是那位察州解元:刘逸美。
因为他一入席就公开了解元的身份,在行酒令时却自罚了三杯,便迁怒于齐颜。
南宫望饶有兴致的看着齐颜,后者淡然一笑并不争辩,而是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倦鸟归林归鸟倦。”
齐颜没再看刘逸美一眼,坐下后端起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
在一片喝彩声中,刘逸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南宫望的笑意却更深了。
齐颜的令虽看似平淡无奇,里面却蕴藏着富有意境的画面,特别是“归鸟倦”三个字,既雅致又富含深意。
齐颜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绝非巧辩,再加上她异于常人的目色,便再无人质疑她不能饮酒之事。
018
龙门开故友重逢
宴会从晌午一直进行到夕阳西下,主客尽欢杯盏狼藉。
除了齐颜,其他人都喝迷了眼。
谢安见差不多了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两排家丁再次鱼贯而入。
他们的手上均端着用红绸子盖住的托盘,谢安站了起来:“以文会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这是愚兄的一点儿心意万望收下。”
红绸子被齐刷刷的掀开了,也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场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十几个托盘上齐刷刷的码着白花花的银子,这是绝大多数渭国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银子!
谢安再次发话:“这儿有些许银钱,应该够诸位贤弟在京中走动的开销,还请诸位贤弟莫要推辞。”
……
宴会的第二轮开始了,齐颜以:“天色已晚,恐眼疾不能视物”为由告辞出了谢府。
她背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品味着谢安赠银前的话。
“走动”一词引人深思,谢安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皇三子南宫望的话。
那么这位皇子亲自出面,想从这些寒门学子身上得到什么呢?又或者想通过这些人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有趣,有趣。
渭国朝堂如高山般屹立在齐颜的眼前,而她虽身负解元功名却仍旧只是蚍蜉一般的存在。
若能入得皇子“青眼”,至少可以少用十年的光阴。
齐颜自打回到小院就闭门谢客,毕竟大考近在眼前,数年的谋划和努力若不能金榜题名皆是空谈。
新春将至,京城也应景儿的下了一场大雪,大街小巷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气息。
可这个年关当口却出了一桩命案,不仅惊动了应天府还闹到了刑部去了。
这件事说起来,还和齐颜有关。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最不缺的是什么?官儿!以及这些官员的后人。
因南宫让为文人出身,所以渭国的士族阶层风雅之士极多,值此年终岁尾,最好的礼品便是珍贵的字画,古籍。
那位代卖牧羊居士作品的书斋掌柜,见第一幅作品就卖出了高价便动了歪心思。
他将齐颜第二次送去的两幅作品只装裱了一幅,挂在书斋最显眼的位置展览了一个月。
凡有出价者他都对人说:牧羊居士的墨宝世间罕有,整个书斋除了他打算作为传家宝的《九成宫醴泉铭》贴外,眼下只有这一幅。由于求购者太多遂在腊月初八日举行拍卖,价高者得。
掌柜的原本只是想着炒高一些,他也能多分一些过个舒服年。
齐颜写的字远没有达到千金难求的地步,只能说她的字在同龄人中无人可出其右,甚至要比许多而立之年的人还要好。但要是与真正的书法大家相较,还是可以轻易分出高下的。
毕竟她只有十七岁,到底还是欠缺些岁月锤炼过的火候。
但是拿来哄骗那些腹中无二两墨水的公子哥倒是绰绰有余,偏偏这部分人最喜猎奇,好攀比。
于是,拍卖那天来了不少人,价格一路飙升至三百五十两。
有两人叫价最凶,一位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儿子:吕匡,一位是应天府尹的二公子:姜卫。这幅字最后被吕匡以四百两银子的天价摘走。
到这里此事也该告一段落了,可是次日却传出了吕匡被杀的消息。
原来:吕匡赢得墨宝后出言羞辱姜卫,两边的家丁大打出手,混战中吕匡被人闷棍击中头部,不治而亡。
姜卫被刑部收押等候开春会审,牧羊居士也因此声名大噪……
每日都有人专程到书斋来欣赏牧羊居士的大作,今日一早就来了兄弟三人。
自从南宫静女第一次乔装出府,就深深地被市井民间所吸引,整日吵着南宫姝女带她出门。
自从上次被陆仲行撞破,二人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今日陆仲行沐休,主动提出保护两位公主游玩。南宫姝女看出此举乃父皇默许,心中酸涩之余也答应了。
南宫静女高兴极了,拉着南宫姝女的手,不时甜甜的叫着:“二哥。”倒真的像是兄弟三人。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吗?”
陆仲行点了点头:“嗯,据说书斋里还挂着一幅牧羊居士的真迹。”
“那我们快进去。”
“好。”
三人入了书斋,陆仲行问道:“掌柜的,听说你这里有一幅《九成宫醴泉铭》?”
掌柜的停下拨弄算盘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三位公子若要选书请自便,旁的便不要提了。”
“为何?”南宫静女问道。
南宫姝女捏了捏妹妹的手:“静儿,我们还是走吧。”
陆仲行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掌柜的手中,笑着说道:“我这两位弟弟只是想一睹为快,绝不会给您惹麻烦的,还请行个方便?”
掌柜的捏着银子打量了三人一眼:“如此,请随老朽来吧。”
掌柜的引领三人来到里间:“三位请。”
“二哥,我们进去!”南宫静女欢欢喜喜的拉着南宫姝女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九成宫醴泉铭》。
“咦?”南宫静女惊呼出声,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姐姐:这不是送姐姐扇子的那个人写的吗?难道姐姐认识牧羊居士?
南宫姝女张了张嘴,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颗心砰砰直跳。
眼前闪过公羊槐临溪而坐,饮酒赋诗的洒脱模样来。白皙的脸颊不自主的泛起淡淡红晕。
南宫姝女咬了咬嘴唇:名声大噪的牧羊居士竟会是他!
“他,为何要……”
“谁?”最后进来的陆仲行问道。
南宫姝女摇了摇头:“没什么。”眼前的作品虽然故意压抑了笔锋,但南宫姝女还是认出来了。只是有些疑惑:大考在即,凭公羊槐的家世为何要卖字呢?
难道……他有难言之隐,或是其他的目的呢?
“大哥,这幅字……”
南宫姝女心头一跳,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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