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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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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2号的总工,何不疑已在指纹世界中浸淫了半生,他认真辨认着指纹中的纹形,说:
“看见了吧,很巧,这个婴儿的十个指纹都是斗形,这是比较少见的。按照中国的传说,这种孩子长大了最会过日子。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管家或守财奴,哈哈。”
董红淑也拍了几张照片。何不疑把婴儿重新放回包布,但没有包扎,他和杰克逊退后一步,默默地打量着他,目光中别有深意。很长时间,屋里是绝对的静默,只有婴儿无声地舞动着手足,就像是在上映一场无声电影。
何不疑打破了沉默:“不管怎样,还是给他起个名字吧。”
杰克逊点点头。
“起个什么名字?”
“你决定吧。”
何不疑略一思索:“叫他‘十斗儿’吧。董小姐,斯契潘诺夫先生,你们在报道中就请使用这个名字。”
然后屋内又陷于沉默。不谙世事的董红淑奇怪地看着屋内的人,屋内的气氛为什么这样沉闷?所有人的动作此刻都放慢了节奏,就像是高速摄影下的慢动作。董红淑在心中揣测,何不疑的试验圆满结束了,他几十年的技术生涯有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下边他要干什么?他要说什么话?为什么两个人都神态肃穆?
蓦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她的思维。她还未及作出什么反应,何不疑已经以行动证实了她的猜测。他喟然叹道:
“老杰,开始下一步?”
“嗯,开始吧。”
“真不忍心啊,这是世界上惟一有指纹的类人,既是空前,很可能也是绝后。”
“是啊。”
何不疑走开去,等他返回时,手上已拿了一支注射器。他把婴儿的屁股露出来,准备注射。董红淑再也忍不住,尖声喊:“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声音的尖利使何不疑和杰克逊都吃了一惊。何看看她,温和地说:“我要对他进行死亡注射。我想你不该为此惊奇的,你知道,法律对于类人拥有指纹订立了多么严格的条款。从生产类人至今,没有一个有自然指纹的类人,曾有极个别类人伪造指纹,一经发现,全都就地销毁。对于这个违犯规定的产品,当然只能销毁。”
董红淑一时哑口,没错,何不疑说的正是社会的常识。人类和类人一个来自自然,一个来自人工,但从物质构成上说两者完全一样,若不是指纹的区别,人类社会早就被类人冲溃了,因为人类的生育要遵从大自然的种种限制,而类人的生产能力是无限的。人类当然不甘心如此。即使抛开人类沙文主义的观点,至少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人类是原作,而类人是品。怎么可能容许大量的品去代替梵高、伦勃朗、张大千和上帝的原作呢。
指纹区别是惟一的堤防,这道堤防是用浮沙建造的,极不牢固。正因为如此,人类以百倍的警觉守护着它——但这都是理性的认识,而此刻,感性的画面是:一个可爱的、精美绝伦的、赤身裸体的婴儿马上就要遭到残酷的谋杀。在这一瞬间,董红淑突然对何不疑滋生出极度的愤恨,如果不是他邀请自己来到2号,把一个残酷的场景突然推到自己面前,丝毫没有征求自己是否有观看的愿望,是否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没有这些,董红淑也许会糊里糊涂接受社会的说教,对类人的苦难熟视无睹。但此刻,她不能佯装糊涂了。
她愤怒地盯着何不疑和杰克逊,甚至迁怒于自己的同伴斯契潘诺夫,因为后者的表现太冷静,太冷血,他的蓝色眼睛里静如止水。何不疑和杰克逊显然对她的情绪没有精神准备,何不疑垂下针头,准备对她来几句适当的劝慰。董红淑不愿听他的辩解,她在紧张地思考着怎样才能制止这场谋杀。她不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法律,对抗社会,那么,她该怎样迂回作战?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对有力的理由:
“且慢!何先生,你说过,从身体结构、基因结构上说,人类和类人是完全一样的,区别仅仅在于后者没有自然指纹。所以,有无指纹是惟一在法律上有效的证据,对吗?”
“没错。”
“那么,你们怎么敢杀害这个具有自然指纹的婴儿?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是不是你们故意制造的工艺差错,反正他已经具有了自然指纹,从法律上说,他已经和自然人有了同等的社会地位。何先生,请你立即中止谋杀行为,否则,我会以谋杀罪起诉你和杰克逊先生!”
董红淑懊恼地发现,她的“绝对有力的”威胁对于两人没有丝毫的震慑作用,他们的眼底甚至露出谐谑的微笑。何不疑摇摇头,坦率地说:
“董小姐,你对法律的了解还不全面。世界政府有成千上万的法律专家,你想他们会留出这么大的法律漏洞吗?请你听我解释。你们乘飞机来到2号时,看到2号的外景了吗?”
他问了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董红淑恼怒地拒绝回答。斯契潘诺夫说:“看到了,像一个灰白色的鸟蛋。”
“对,像一个软壳鸟蛋,或者说像一个子宫,一个放大的子宫。董小姐肯定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律里,堕胎已经合法了,那些曾激烈反对的天主教国家也不得不认可它。堕胎的合法性就意味着,子宫里的胎儿还不具备人的法律地位,哪怕它已经怀胎十月,杀了它也不算犯罪。不过,只要一经过产门,它就变成了他或她,就具有了人的法律地位,就受法律的保护。为什么在经过产门的瞬间,胎儿和婴儿就享受完全不同的待遇?这公平吗?不公平,也很公平。这是量变导致的质变。小董,如果这个有指纹的婴儿出现在2号大门之外,那人类就对他无可奈何了,即使知道他是类人婴儿,也只好以人类对待了。但你可能不知道法律上的一个附加条款:凡在1号、2号和3号生命中心内部的婴儿,可以认为它们还没有离开子宫,也不受法律的保护。这就是2号门卫森严的原因,任何未经检验的婴儿绝不可能带出生命中心。顺便告诉你,任何外界的人类婴儿也绝不容许进入生命中心,因为他们进来后,就会同类人婴儿混在一起,真假莫辨,只好以类人来对待了。所以,2号有这么一条严格的规定,女职员怀孕三个月后就要停职,不得进入2号,以免万一在2号流产。”
他看到董红淑依然愤恨难消,就把注射器交给杰克逊:“老杰你来注射吧。小董,并不是我生性残忍,并不是我愿意干这样的事情。作为类人生产技术的开拓者之一,我对自己的产品有更深的感情,即使说它是父子之情也不为过。但我们得为人类负责吧。”
他有意遮挡住小董的视线,那边杰克逊已经熟练地注射完毕,拔出针头。这个“十斗儿”真是个大脾气的孩子,针头扎进皮肤时,他的嘴巴咧一咧,似乎想哭泣,但针头随即拔出,他的面容也恢复正常。不过药液很快发生作用,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慢慢闭上,永远地闭上了。他的面容非常安详,带着微微笑意。
几个男人都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遥测仪表。心电曲线很快变缓,拉成一条直线,体温示数也缓慢下降。在这段时间里,屋里笼罩着沉闷和静默。随后,何不疑又用听诊器复查了孩子的心跳,用手摸摸额头的温度,他点点头表示一切无误,又让杰克逊重新复查一遍。
两人确认类人婴儿已经死亡,何不疑用包布把孩子重新包扎起,他做得极慢,神态肃穆,似乎以此表示忏悔,以一种事实上的葬礼为死者送去一些安慰。随后他抱着死婴与大家一起来到正间,把襁褓放到靠墙一个杂物柜上,按响电铃。两分钟后,刚才来过的四个警卫又列队进来,何不疑把襁褓递给杰克逊,后者又打开襁褓做了最后一次检查,递给为首的警卫:“立即送气化室销毁,去吧。”
为首的警卫签字接收,然后机器般整齐地列队离开。
董红淑的脸色阴得能拧下水,心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郁怒。她知道自己没能力制止这件事,她甚至从理智上承认它是正当的——这牵涉到人类(原作)的尊严啊。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心中仍倍感痛楚。一团极柔韧的东西堵在胸口,使她难以顺畅地呼吸。
何不疑和杰克逊正肃穆地目送警卫离去。董红淑想,事实上,他们没什么好责怪的,他们就像是执行堕胎手术的医生,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斯契潘诺夫呢,这个老家伙是个真正冷血的侦探小说作家,他毫无表情,目光深不可测,没准儿,他正在以此为梗概,为下一篇惊世之作打腹稿呢。
小董觉得,她这会儿最恨的就是这个最冷血的老家伙。
斯契潘诺夫是个典型的俄国佬,酷爱伏特加和女人(尤其是性感开朗的胖娘儿们),不过他的思维绝没有在酒色中泡酥。他的作品每一篇都是惊世之作,都要摆在世界畅销书的头三部。近年来,电脑枪手已使不少作家失业,但丝毫不能撼动斯契潘诺夫的营寨。由于他的声望,他与各国的警方都有良好的关系,并且一直进行着一种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那就是:对于一些难案、疑案,警方会在破案的早期或中期就请斯氏介入,警方提供绝对原汁原味的完整的资料,提供警方对案情的各种同步分析,然后,斯氏的小说创作也同步进行。他的小说完稿常常早于警方结案,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他对案情的分析和预测常常是正确的,正确率几乎达到百分之五十!因此,他的分析能对警方破案提供很大帮助。警方对斯氏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最强烈的抱怨是:
“这老家伙的影响力太强大了,一旦他的分析出了差错,警方常常被他引进沼泽中,难以自拔。”
这次,从一接到何不疑的邀请,斯契潘诺夫的“第三只眼”就微微张开了。这已成了他的本能。何不疑,2号基地的神秘的老总,为什么邀请他和董小姐同去?董小姐被邀是比较正常的,她是名记者,何不疑大概有什么消息要通过她的口告诉世人。但何不疑邀请超一流的侦探小说作家去——是为了什么?
很可能什么都不为,可能何不疑是他的一个崇拜者,可能何不疑要借重他的声望——想到这儿,他的第三只眼睛又微微张大一点。若果真如此,何不疑是为了什么目的要借重于他的声望?他想让自己在现场做一个强有力的内行证人?
因此,斯契潘诺夫进入2号之后,始终使第三只眼半张着。盛名之下活着也很累呀,如果这里有什么猫腻,而他糊里糊涂为某些人作了旁证,那他就要大栽面子了。如果只是多疑呢,那他反正损失不了什么。
斯契潘诺夫就是抱着这种心态与何不疑寒暄、参观、目睹那个类人进入轮回、听何不疑说他打算进行“实战检验”——到这时,斯契潘诺夫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了。从表面上看,何不疑的安排完全正常:他是一个极有职业道德的总工程师,想在退休之前最后检查一次安全程序,同时使它具有尽可能浓的戏剧味儿,让自己的毕生工作在高潮中落幕。一切正常。但斯契潘诺夫的直觉却在一边轻轻摇头:嗨,且慢,老家伙,这里的戏剧味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斯契潘诺夫惯于作逆向思维,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种想法十分荒诞,十分迂曲,但它至少不是绝不可能的。那就是:也许对2号的真正挑战者正是何不疑本人?他想在退休之前的最后一天做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把一个有自然指纹的类人盗出2号,而斯契潘诺夫只是他所用的一个障眼的道具?
并非完全不可能。如果何不疑确实打算这么做,他可能有两点动机:一,类人制造是他毕生的事业,他对自己的产品有最深的感情;二,他是一个智力上的强者,这种人常常向社会提出挑战。
当然,这种可能尚属臆测,被证实的可能性不大,但斯契潘诺夫宁可拿它作思考的基点。顶不济他可以做一次自娱性质的智力体操,事后可以拿它来构思一部作品。于是,斯契潘诺夫以平静的旁观者的心态,对事件的进程进行着缜密的、近距离的、全方位的观察。
从四个警卫抱着襁褓一进屋,斯契潘诺夫就时刻使自己处于最有利的观察位置。何不疑解开襁褓,对婴儿拍照,杰克逊进行死亡注射,何不疑重新包装,交还给警卫,这个过程始终处于他的目光之中。
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设身处地站在何不疑的位置上考虑,如果他妄图把类人婴儿带出2号,他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调包,把一个假死的婴儿(心跳停止、体温降低都能通过医学手段做到)同假冒者调包,然后再伺机把假死的婴儿带出2号。
婴儿自始至终都在他的目光之中,不过斯契潘诺夫并未盲目乐观,他知道训练有素的魔术师骗过观众和摄像机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但何不疑的所有动作都那么自然,那么正常——也许只有一点勉强算得上可疑,在把死婴重新包装后,他把死婴先放到一个杂物柜上,其高度大致与人的胸部平齐,然后按电铃唤警卫,这个“往杂物柜上放”的动作有些不大必要。而且,在他重回杂物柜前取下襁褓时,他曾以后背极短暂地遮没过斯契潘诺夫和大伙儿的视线。很短暂,只有0?郾5秒,动作衔接得也很自然,但一个手法纯熟的魔术师在这个瞬间内足以把“活儿”做完。
好,现在假设他已完成了调包,那个真婴儿已通过高茶几之后的某个机关被掩藏起来。下面,何不疑要怎么办?
董小姐正愤怒地盯着自己,她一定是气愤自己的冷血,对一个类人婴儿被杀无动于衷。斯契潘诺夫多少有点抱歉,高强度的推理思考干扰了他的情感反应,对不起,董小姐,我不能作你的同盟军。亲爱的何老弟,请你继续表演吧,我在这儿准备为你鼓掌呢。
不过,在他推理时,心中一直还有一个声音说:很可能这纯属他的臆想,很可能何不疑此刻扮演的正是他的本来角色。谁知道呢,且看剧情的进一步发展吧。
警卫在走廊拐角处消失了。何不疑和杰克逊安静地等待着。五分钟后,室内某个暗藏的麦克风响了:
“杰克逊先生,何先生,死婴已经销毁。”
杰克逊上前拥抱何不疑:“祝贺你,2号的安全系统通过了最严格的实战检验。”
“我也很高兴,我的最后一幕演出得了满分。再见,老伙计,我要走了,永远同2号告别了。”
杰克逊摇摇头:“真的,你退休得太早了,可惜我没能劝动你。”他多次劝老何收回这个决定,刚刚五十岁,正是科学家的巅峰期呀,但何不疑不为所动。杰克逊想,也许高智商的人爱做意外之举?至少他知道李叔同(中国近代史上一位著名的文学家、音乐家、戏剧家和画家)就在盛年时突然剃度为僧,遁居深山,青灯古卷,终生不悔。
何不疑笑笑:“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我想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秘书丁佳佳也进来了,眼眶红红地同何总拥抱。何转身对客人说:
“请吧,我们一同离开2号。关于今天的事,你们尽可自由地报道,不会有人限制你们。董小姐,”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也尽可在文章里骂我,说我是一个残忍嗜杀的恶魔。不过,我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吧,离开2号后,中午我请客,二位如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做延伸服务,不过不能以2号老总的身份了。”
虽然郁怒未平,董红淑也不好过于偏执,毕竟何不疑是在人类道德的框架中行事,他只不过是一个执行堕胎手术的医生罢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但我不能再耽误你的时间……”
斯契潘诺夫打断了她:“不,董小姐,拒绝何先生的盛情是不礼貌的,而且,这样的采访机会以后永远碰不到了。何先生,谢谢你的邀请。”
何不疑最后留恋地望望四周:“再见了,我在这儿的生活落幕了。从现在起,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他面向电脑,用额头碰碰霍尔的合成面孔,“霍尔老朋友,再见——很可能是永别了。”
霍尔显出恋恋不舍的表情,浑厚的男中音中饱含怅然:“再见,祝你的新生活愉快,替我向夫人和未来的孩子问好。”
“谢谢。佳佳,来,让我们吻别。”
佳佳处于浓重的别情之中,她忍着泪说:“到大门口吻别吧,我和杰克逊先生送你到大门口。”
“好,走吧——噢,佳佳,替我拎上那篓火腿,一会儿我请两位客人品尝。”
斯契潘诺夫仍在冷静地旁观着,何不疑说他的生活落幕了,但他今天的演出不一定结束呢。然后,何不疑提到了他的火腿篓,斯契潘诺夫的神经像针扎一样忽然惊醒了。
佳佳拎起办公桌上形状古朴拙厚的竹篓——在人造食品大行其道的今天,凡是真正的自然食品大都采用这样自然的包装——它的个头不大,但如果采用某种措施,装下一个婴儿并非不可能。斯契潘诺夫的第三只眼全部睁开了,截止此前,他的思维一直保持着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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