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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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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想扶他去床榻上躺下,身后珠帘轻轻熠熠地响起,许是察觉到里面的声响琴子一脸困倦地走进来,声音含糊地问:“小姐,你怎么了?”但她也如我方才的反应一样,猛地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萧笙:“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奴婢这就去通报夫人。”说完飞快地跑了出去。

    萧笙已趴在桌上半阖了眼睛,像是被抽空了般的虚弱,低声问我:“什么夫人?她怎么叫你小姐?”

    我将衣裳扯下来给他披上,眨了眨眼睛,轻缓道:“夫人便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__﹡__﹡

    雨下到半夜,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反而随着轰鸣的雷声气势更甚。盈珠给我的地图正被我仔细地收在妆箧里锁了起来,这样的天气多少让我生出了几分不安。

    瑶姬若有所思地看着萧笙,道:“这就是萧瑀的那个儿子……”我转念便想到了母后因她之故待我的疏离厌弃,未及想过瑶姬姑姑与母亲之间的恩怨,却也不敢再提,只是紧攥住笙哥的手装作烂漫轻悦吟吟笑道:“我不是与姑姑说过了吗,这便是萧笙哥哥,是隋宫里待我最好的人。”听得我说,她眼里本辨不明的神色像被烛光揉碎了,正疼溺怜惜地洒向我,仿佛还带了些愧意。

    萧笙一脸疑惑地仰头看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当着瑶姬姑姑的面却不自觉地心生畏惧忌惮,无法启齿,便只好敷衍道:“说来话长,你身体虚弱还是将来再慢慢告诉你吧。”他反握住我的手,安抚似地细细包裹起来,唇角弯弯温暖地冲我一笑,像是早已察觉了我的不安。

    瑶姬想起什么似得,转而叮嘱我道:“今天盈珠给你的地图看了吗,一定要背熟了。”我点了点头,倒想起一件事来,斟酌了下还是开口道:“今日雪芜来过,她好像对我有些不满。我想还是回一趟韦家,将那些事情料理干净罢。”

    “不行,你不能再回去了!”瑶姬断然拒绝,声音有一阵儿地尖利失控。我心中不解,刚想询问缘由,傅合清跌跌撞撞地匆忙跑进来,神色恓惶地冲着瑶姬道:“母亲,出事了,韦家……”被她厉色呵斥:“出什么事值得你大半夜跑到你姐姐闺房里来,这么没规没矩是跟谁学得。”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说这话时眉心微微拧了拧,像是在给傅合清使眼色。一种极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我顾不上旁得环顾他二人提声问道:“韦家出什么事了,你们不要瞒着我。”

    傅合清抿了抿唇,略带畏惧地抬眸看了眼瑶姬,没有说话。我将视线投向姑姑,刚喊了一声她竟霍然起身,抓住我的手使劲捏了捏,满怀戒意地瞟了一眼傅合清,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份合清早已知晓,而瑶姬姑姑的却未必,换言之倘若瑶姬对合清没有半分隐瞒那么我们断不会迟至今日才相认。这几日被萧笙哥哥的伤势牵引了心绪,有些事情未曾细想,姑姑的身份像珍珑棋局中的一枚点睛之子,一子落定有许多看似寻常的地方却又需要重新推敲了。

    萧笙沉吟道:“韦家?哪个韦?我记得昏迷前看到的那座府邸好像就是……”

    瑶姬打断道:“你定然是没看错得,便是因为你他们全家都因私通敌军而锒铛入狱。”

    我一惊,险些咬破了唇,声音亦有些颤抖:“什么时候的事,我白天明明还看见雪芜……”

    “就是今天晚上”,瑶姬说:“那个郎中的徒弟整理师傅衣物时发现了上面的血渍,因为城内高额悬赏通缉细作,并告示凡有外伤者需得到官府核实身份由官医诊治,平民不得私诊。他便去高发了自己的师傅,郎中经不起严刑全部招认”,她看了一眼血色尽无的萧笙,缓缓道:“伤者的体貌年龄同从荆王府中逃脱的细作不差分毫。”

    窗外忽得刮起一阵遽风,吹得枝叶隆隆巨响,只听砰的一声一枝虬干竟生生断了落在花台前,褶皱的枝干上已萌出了新芽,蓬软无力地搭在台子上,只有几处新绿依旧昂扬全然不知即将枯死的厄运。

    “是我害了他们。”我目光游移而挣扎,顷刻后退了几步,凛然问道:“他们被关在哪里?”

    瑶姬沉冷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去自首,我去说细作是我放进去得,也是我逼着韦曦请的郎中,他全然不是内情,他是被冤枉得。”

    “不行!”傅合清如梦初醒,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如鹰鹫般,锐利坚定地喊了出来。

 第65章 六十六

    我被他罕有的凌厉之气摄住了;步子迈出去半天没回过神。瑶姬从身后走过来,纹丝繁杂绮丽的青色裙裳耀入了眼中;气定神闲道:“你说要去投案;我且问问你去了要如何说;既然那细作是被你所救,那么他现在何处你总该是知道得吧。”我颇为顾虑担忧地看了一眼萧笙;闷闷道:“我可以不说。”

    “不说?”瑶姬清凌凌地一笑,鬓间的兰花微微轻颤:“自前年李世民率军攻城以来,总有戍边环护的将领不战自降;王世充本就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便在离宫里建了地牢专门审讯疑有反心的将领;甚至于每次将领出征必得将家眷扣押在离宫里。为此;他的刑部官员创立一整套108式刑法”,她顿了顿,看着我道:“你觉得自己受得住几式?”

    萧笙从身后握住我的手,道:“还是我去自首罢,我起码是唐军主帅营帐里的左先锋,抓住了我他们自然会想得到些情报。眼下洛阳与唐军交战不力,这也许会被他们看做是转机。”瑶姬面上浮出责难的神情,讥讽道:“我倒是小瞧了你们,竟然各个都这般大义凛然不惧一死,依我之见萧笙想要脱身唯有一法,那便是将唐军阵营的机要部署说出来,毕竟王世充可不是个傻子。人人都说秦王待下属极为宽厚,该不会学王世充来个株连吧。”

    萧笙神色颓唐而无奈地笑了笑:“夫人这话可扯远,那可要命又可救命的所谓部署,我可是半字不知。”

    这下连我都疑惑了,“不知,你不是左先锋么,怎会连这个都不知?”

    萧笙脸上泛过一丝苦涩,乏力地摇了摇头:“这个容后我在慢慢告诉你,就眼下之事……”话未全落地,琴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不好了,官兵来抓人了。”瑶姬沉着冷静地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用她那一贯散漫的语调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琴子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将目光递向傅合清,他勉强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琴子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有胆怯却更是无畏地跑了出去。

    被他们的镇定所感染,我竟也未觉出多么的忐忑,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萧笙的手,恍然间发现,对于离别的畏惧远远超越了生死。

    瑶姬道:“山庄里的机关都打开了,我们从西角门出去,那里机关所部最密集,就算遇见官兵也不必怕。”窗外惊雷连连,伴着雨水涟涟,扯得我思绪全乱了,仓皇地回忆地图上的内容,茫然发现有几处甚是模糊。形式却不容我提出异议,傅合清已随瑶姬出了房间,而萧笙也拉着我往外走。

    沿水渠而建的雕栏安然伫立在绵绵不休的雨幕中,檐角下细雨如珠,滴滴落入地面中坑坑洼洼的水洼里。行至尽头,萧笙放慢了脚步,我神思一紧,只得凭着对地图微薄的记忆带着他在黑暗中穿行。

    我们全身都湿透了,紧靠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脚下一滞,萧笙猛地拉住我,未及说话剑已从我侧面刺了过来,他将我推到身后劈身便上去与追上来的官兵打了起来。兵刃刺空的同时扫落假山上的石头,闷钝的声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刺耳,引来了更多的官兵向这边。

    萧笙似是体力不支,在众多人的包围中渐渐落了下风,眼见一个官兵将剑劈向他,而他被旁人所掣肘无力躲避。

    那柄剑没有刺下来而是停在了半空中,他怔怔地看向我,我怔怔地顺着自手腕而出的琴弦看过去,细小却锋利的琴弦紧紧地勒着那官兵的脖颈,略一抬手琴弦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凌厉迅疾地收至腕间,伴随着官兵的头自身体上飞了出去。血渐四尺,头颅跌落在雨地里,离我远的人甚至看不清致他惨死的武器。似是被这诡异残忍的武功所震慑,那些官兵竟有一瞬的滞愣,在我发呆的时候萧笙哥哥飞快的脱离战局抱着我奔了出去,他却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朝一边倒去,撞倒了假山上的盆景,这一下竟是触动了机关。数支短剑自假山中弹出,划破空气,伴着凌厉的呼啸官兵应声而倒。

    萧笙哥哥拽着我转过假山,面前一片鸢尾花丛,我渐渐识得了地形,可带着他找到西角门走出夜阑山庄。

    出去时,傅合清和姑姑正等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上去很焦灼的样子。傅合清仿佛正要返身回来找我们,被姑姑扣住肩膀制止了。

    灾难就是这么的始料未及,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生命里无穷无尽的变数,却不想这么一个引人遐思充满不安略带忧郁的夜晚,漫天瓢泼的大雨里当我离开这个曾于穷途末路中栖身而又曾不惜一切逃离的夜阑山庄,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喜欢流离失所,也永远不会习惯流离失所,但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迫使自己接受现实。挣扎了这么久,在两年多安宁的生活之后终于又重新踏入了沉浮不休的瀚海,茫茫前路等待着我的又该是什么。

    ﹡__﹡__﹡

    春雨初歇,乍暖还寒,阵阵泥土的清香飘向简陋的茅草屋里,漾开了阴霾密布的灰暗,太阳已悄然爬上了山头。

    我们的藏身之处是一个偏僻的村落,离城里很远,走了一夜才走到这里。这里的主人与瑶姬像是相识已久,对于我们半夜三更狼狈匆忙而至没有多少惊讶,更没有出言相问,只是麻利地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我帮主人晒了晒潮湿的被子,那是个看上去和善的老妇人,大约四十多岁,用竹簪绾了个发髻在脑后,一副寻常农妇的装扮,她让我叫她柳婶。平了平被子上的褶皱,柳婶说:“小姐,怎么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要担心啦,有像听雨夫人那么精明聪敏的母亲你发什么愁呢,只需听她得就好嘛。”

    我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没能晕开紧皱的眉头,她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眼前一亮,冲着门口道:“浣浣,你今天敢出门了吗?”我一转身,果然见到将自己的头罩得严实的浣浣羞涩地走过来,我莞尔一笑,试着摸了摸她的手,从面罩细小的孔子里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怯,却没有把手收回去。

    浣浣是柳婶的女儿,因为小时候一场大火烧伤了脸,整日只能用厚重的棉布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洞。我真心觉得这个女孩可怜,十五岁的花样年纪却因为天降的灾难而变得孤僻,偷偷摸摸地不敢见人。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刚到这里,突然见了这么多生人浣浣竟好像个受惊的小猫弯身躲进了橱柜里,柳婶去拉她她竟呜呜咽咽地发出些破碎的哀叫。柳婶解释说大火不仅烧伤了她的脸更灼烧了她的喉咙,以至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可她的这种过激的反应没有持续多久,我就发现她一直偷看笙哥。柳婶看在眼里故意逗她,将给萧笙炖的补药端给她让她送进去,浣浣自是不敢得,在门口扭捏了半天就是不肯进去又不肯把药汤给旁人。我看着有趣便将她领了进去。浣浣低着头不敢看笙哥,而笙哥也未曾注意到她的异样,将汤药一饮而尽极有涵养地冲她颌首微笑,“有劳你了。”就是这么一句,让浣浣欢欣鼓舞了一整晚,竟也渐渐不惧怕我们了。

    事后傅合清偷偷跟我说,这对母子是姑姑偶然遇见得,并时常接济,只是为了带七月过来看看浣浣,让她不至于太过自伤自悒。我沉默了半天,开始想七月,因此扯出些陈年往事的影绰,使得不太明朗的心情陷入了沉沉的忧郁中。

    ﹡__﹡__﹡

    阳光辛辣了几分,浣浣伸手挡住脸,我给她搬了个凳子过来时正看见傅合清和萧笙从外面回来。我连忙将凳子放下迎上去,问:“怎么样,外面情形如何?”傅合清走在前面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都没看我便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屋内。莫名地回头眄了他一眼,焦虑地看向跟在后面的笙哥。

    他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湖水,什么波澜都没有,隐约料到此番出去打探并没有什么超出他所预计的消息。

    萧笙望着傅合清离去的方向叹道:“别去惹他了,夜阑山庄里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起来,他心情自是不太好得。”我想起那晚面对琴子时合清的反应,突然觉得思绪很乱,像麻絮绞缠在一起根本理不出头绪。

    说话间柳婶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摆了些米粥和咸菜,招呼道:“出去了大半日两位公子肯定又累又饿了吧,快来吃些东西。”我心里七上八下得根本没心情去吃什么饭,却见萧笙儒雅地朝柳婶笑了笑表示谢意,在而我耳边低声道:“先去吃饭,合清肯定不会出来了,他去找听雨夫人,我们不能让柳婶白忙一场。”

    我不情愿地被他拖到木桌旁坐下,浣浣已被柳婶叫进屋里和她编苇席,清朗明亮的农家小院里只剩下我和萧笙两个人。

    他说:“洛阳城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血战,经过了青城宫之战,秦王李世民在几日前对洛阳发起总攻,听说是四面攻城交战甚为惨烈,因城中守卫甚严而没有攻破。洛阳城外如今已是尸横遍野,一番景象惨不忍睹。”

    我抓着木桌的边沿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阳光被繁茂的树叶割出斑驳的影痕,浅浅淡淡地落到面上,晃得眼睛一阵缭乱。盯着桌上残缺不全的陶碗,我慢慢地说:“听说夏王窦建德已率三十万大军前来营救洛阳,笙哥,你觉得洛阳城守得住吗?”萧笙扯了扯嘴角,眸光里蕴出些深远的笑意:“这场三国混战的结果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李世民并不怕窦建德和王世充联手,他对挡在他面前的任何一个敌人都没有畏惧之心,而现在的洛阳城在我看来俨然已是惊弓之鸟。”他说完这话目光突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昨日你说到太子以齐王少不更事为名派你跟随他左右以示协赞,秦王对你甚是优渥委派以左先锋之职,却从不让你出战。军中上下对你皆礼待有加却又保持着恰当的防范,既是如此李世民为什么将探听洛阳虚实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你?”

    萧笙将一碗尚冒着热气的粥推到我面前,道:“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我对军情知之甚少,而我又是自小跟在大隋皇帝身边经常出入东都,对于洛阳城内了如指掌,所以我才是不二人选。”我以笙哥的话想下去,唐军上下早已料定此去凶多吉少正防止萧笙在被俘之后泄露机密,而又可以借机除去这个为他们深为忌惮的‘太子派来的人’。我狠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忿忿道:“岂有此理,简直卑鄙。”努力按捺了心中涌起的怒气,问道:“李元吉呢,你是跟着他来得,他不出面保你吗?”

    问出口这话,萧笙看向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奇怪。我恍然发现,方才我问得是李世民,他的回答却仅止于唐军中的将领而避开了李世民的态度。但倘若三军统帅的秦王下了这道潜入洛阳城的命令,那么身为副帅的齐王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得。军中等级森严军令如山,特别是在李世民的玄甲军中更甚,即便是亲王也必定毫无置喙的余地。

    我苦涩地舒了口气,慢慢坐下,想来笙哥是被我连累了,不然凭着他的家世,凭着舅舅和李世民的交情,绝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萧笙继续道:“我的任务是招降郑州司兵沈悦,但在洛阳城里我遇上了荆王王兴本的长史的戴胄,戴胄认出了我却没有告发,从他隐晦的言谈中得知连年的混战洛阳里早已人心惶惶,他想向唐军投降而又苦无门路。我利用这一点试图取得洛阳的军防部署”,他突然停住了,神色里有几分不明所以的哀郁,目光仍是那么平静地投向我:“瑶瑶,你相信吗?我是真得想帮李世民取下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一切本该很顺利得,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他派出掩护我的那些人竟临阵脱逃……是我疏忽了,取军防部署本就不在此行任务之列,他们没有必要陪我以身犯险。”

    浣浣正把一大束芦花插进窗前那个破旧的陶瓶中,普通的花束,无香亦无好颜色,被她奉为珍宝般捧在怀里,清宁而淡然。

    我不自觉地盯着那捧芦花看,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感觉。萧笙突然问:“你还想着他吗?”

    我垂着眸不语,他将手搭在眉骨上回忆道:“初入军营那一天众将退去我走在最后,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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