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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匠娘子的水乡生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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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礼刻意弯了弯唇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做何言语。
  倒是刘靖升心头曲曲绕绕,猛然又蹦出个后患来,仍旧有些不安,道:“姑娘,今日与你相见,才觉出之前对你有所误会,还望你不要介意。只是姑娘施恩不图报,那位吴大叔又如何能保证?”
  阿媛苦笑道:“我叔前些日子遭逢意外,人已不在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阿媛今日出来卖糕,没有穿上那身孝衣。她这话一出,两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才多少时日,竟又出了这等意料之外的状况。
  “你说真的?!”刘靖升脱口而出,“出了什么事?”
  阿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不小心磕到头,走了。是意外。”
  阿媛想到那日起了争执的原因还是由宋明礼开始的,不觉心头千回百转,只是这些缘故只能永远埋在自己心头了。
  刘靖升看阿媛的样子不像说谎,再者,也该不会有人拿这等事说谎。他心中竟有些雀跃,有道是恶人有恶报嘛!只是他面上却不敢如此,却又怕自己忍不住,只得用扇面将自己的脸遮去几分。
  宋明礼心弦一颤,除了觉得出乎意料,还又忧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如何安然存于这世道?他半晌,才悠悠吐出了几个字,“阿媛,你……节哀。”
  阿媛点点头,算是应了,心下却道,他不愧是读书人,任何时候都能恪守含蓄有礼的风度,只是那颗真实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却从来无法洞察的。
  曾经这个人也是叫她动过几分心思的,如今看来,他不过尔耳。又或许,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评价他,毕竟对于他的了解,太过浅显。
  忽而想到一事,阿媛又道:“我知道我叔这一年来还断断续续问宋秀才你要过钱,我来时只记得带上这十两,别的钱却一时未想起。”
  阿媛故意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她并不是忘记了,而是那七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且必是早就被吴有德挥霍掉了,她可不打算替吴有德去还。
  虽说宋明礼失了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到底与自己有脱不开的联系,但若不是他自己太过懦弱,也不至于此。他被讹诈,他自己也有莫大的责任,她实不可能为了他和吴有德去把整个锅背了。
  宋明礼这次却没有思忖良久,脱口便道:“不用,不用还了。我刚才便说过,阿媛姑娘于我有恩,我还没有答谢。吴大叔欠下的银子,怎能由阿媛姑娘来还。再说,再说这银子也不是吴大叔欠我的,倒是我欠上……欠上阿媛姑娘的。在南安村得阿媛姑娘照料,这区区几两银子,不足以报答,怎还能让你相还?”
  她是无依无靠的人了,而自己今后与她没有丝毫瓜葛,既已不能助她,又如何能再占据她的钱财。
  阿媛对于这答案很满意,其实她也料到宋明礼会这么说,因为那十两银子他恐怕都没想过要回,这七两的事情更为久远,他只怕更不在意了。能与她彻底撇清,只怕宋明礼已经非常满足了。
  刘靖升也很是乐意宋明礼这么说,当断既断,若回头又为区区几两银子生出变故,实不划算。
  “既然宋秀才这么说,我便做一回小人,这七两银子便当做你报答了我的恩情了,今后我们两不相欠。”阿媛洒然笑道:“祝宋秀才……还有刘秀才,早日金榜题名。”
  刘靖升呵呵一笑,“承你贵言!”心想今日撕了婚约,又拿回十两银子,明礼怎么着也是不亏了。
  而宋明礼看着阿媛,踯躅难言。
  阿媛未再说什么,转身朝码头行去。
  宋明礼看着她背影,虽是欲说还休的样子,可终究是没有再叫住她。
  半晌,刘靖升欲返回书院,却看宋明礼竟一个人默默朝码头行去,那神情……莫不是他看错了?为何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他赶忙也追了上去。
  瑜枫码头一带总是船只穿行,人流如梭,阿媛此刻已踏上了载客的乌篷船,船夫一撑篙子,船便倏地离了岸,徐徐间已行出几丈。只有悠悠的船歌,飘荡在水汽氤氲的微风中。
  宋明礼和刘靖升走到码头时,客船已经行得远了,阿媛的身影模糊在满座的乘客里。
  这时,码头来了艘大船,载满货物的大船。这大船已完全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了,可宋明礼仍旧呆呆的站在那里,连往岸上搬货的人差点撞到他也浑然不觉。
  还好刘靖升出手拉了他一把,才堪堪避过。刘靖升看着宋明礼,一时竟不愿打搅他,心道,明礼对这位姑娘应该是动过真情的吧?
  动过真情吗?宋明礼此刻也在拷打自己饱受煎熬的心。
  动过的吧,否则吴大叔让自己做出承诺的时候,为何他想也不想就写下了婚书?还以为吴大叔提到钱财,只是和他开个玩笑,而愿把女儿许给他,才是真的。他涉世未深,怎会相信真的会有人拿救助的恩情和女儿的清白相逼呢?
  直到他发现山上那个热情的吴大叔原来是个无耻之徒,那他的女儿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即使她与她的父亲不同,但她毕竟只是个抛头露面做小买卖的村姑。
  他真的要找这个一个岳父和这样一个妻子吗?
  答案早就了然于胸,可今日彻底断去,为何心里不觉得开怀,反而隐隐作痛?
  大抵自己如刘兄所言,当真是个太过优柔的人吧。
  ……
  ……
  整个春天早已悄然离去,立夏一过,荫荫夏木里的蚊虫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阳光从温柔变得略显焦灼,虽然人感觉不再那么清爽,却很是适合晒些东西。
  石寡妇将厚厚的床单被褥挂满了整个院子,其实应等到出了小暑,梅雨彻底过去,阳光至盛至烈时,才有人家开始晒这些厚重的物事。一般在这个时节,大家更多是晒晒豆子晒晒菜。不过石寡妇向来是个爱洁净的人,又爱早做准备。
  江南一带的梅雨通常都是在芒种和夏至两个节气内出现,小暑前后结束。但也有些年份,梅雨会在芒种之前来临,雨期能绵延四五十天。
  石寡妇就是怕遇到这种早梅雨,阴雨天气已经够让她不舒服的,如果被褥还是潮湿的,她夜里根本无法安眠,因而她早已习惯了立夏之后就开始晒被褥,出了梅雨,再晒上一次。
  于是这天午后颜青竹来到石寡妇家的时候,就被满院子的床单被褥挡住了视线。若不是石寡妇拉着他进去,他都有些难辨方向了。
  “青竹啊,干嘛午后来?嫌婶子家的饭菜不好吃呀?”石寡妇笑道,一面接了他带来的两条鱼,一面端了茶水给他。
  颜青竹喝了口水,忙道:“哪会嫌弃婶子做的东西,只是最近忙着做些山水画伞,工艺更复杂些,少了时间往这边跑了。否则婶子倒要烦我日日来蹭饭了。”
  颜青竹说着,目光开始不自觉往四处扫。石寡妇看了,不由呵呵笑起来,“阿媛去后山了。”
  哦,也是,平常她早该出来跟自己打招呼了。颜青竹这么想着,没注意到石寡妇打趣的眼神。
  不过……颜青竹忍不住又问:“她怎么一个人去后山?万一……”
  石寡妇道:“她去采薄荷了,放心,带着小狼呢。”
  颜青竹默然地点点头,想起之前几次,还是有些担忧。
  本来打算送完东西,见着人了就走。如今却必须找点什么由头多留一阵,于是颜青竹又像往常很多次一样,径直往柴筐那边去了。
  石寡妇早已习惯了颜青竹一来就找活儿干,他虽是看着精瘦,做事儿的时候却像头壮牛,有使不完的劲儿。
  石寡妇搬了一个坛子坐到开始砍柴的颜青竹旁边。
  坛子里装着春天时阿媛做的梅干菜,石寡妇找了簸箕,将它们翻出来晾晒。

☆、第26章

  “青竹; 婶子看你跟阿媛这阵子越来越亲近,心里可高兴了。你们两个孩子在我面前不用避嫌; 老婆子也是过来人!”石寡妇一边翻弄着梅干菜,一边笑道。
  颜青竹咧嘴笑了笑; 没有答话,继续挥动斧头。
  他自己当然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从阿媛去镇上还了钱; 与宋明礼彻底没了瓜葛后; 他心中便把阿媛由从前的意中人进而当做未过门的妻子看待; 觉得与她亲近是理所当然的,可阿媛毕竟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 又是念过书的人,她希望他守礼些; 他也十分理解。因而两人在石寡妇面前与之前相处并无差异; 只有独处时,才会忍不住稍亲昵些。
  石寡妇觉得二人关系大有进展,也不是私窥了什么,而是作为过来人,很快便能从两人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色中发现端倪。
  石寡妇这会儿突然停下了手,认真问道:“青竹; 你莫怪婶子多问一句; 你跟阿媛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啦?你们俩; 年纪可都不小了。”
  颜青竹这次没有回避; 也停下提斧的动作; 马上便应道:“我们商量过了,等她孝期一过,我们便成亲。”他面上带着笑意,心中不可谓不期盼的。
  “孝期?”石寡妇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菜渣,“是多久的孝期?”
  颜青竹道:“阿媛说,给吴大叔守足百日。”
  石寡妇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说孝期三年。”
  颜青竹看到石寡妇紧张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若真是三年,只怕自己要化作望妻石了。好在百日之期,并不远了。
  石寡妇复又坐下,将簸箕中的菜平平铺开,想了想,劝道:“要我说呀!现在就该成亲!那个吴有德是个什么混蛋,村里人都是知道的。阿媛又不是他亲生女儿,何必要给他守孝啊?再说咱们村没有那么多讲究,还是开枝散叶要紧。”
  石寡妇自顾自说着,也不管颜青竹有没有听进去,自己倒咯咯笑个不停,边笑边道:“哎呀,等你们有了孩子,老婆子帮忙给你们带带。老婆子虽没有孩子,倒是一下又得了孙子!”
  颜青竹见她这般上心,心中甚是感动。但既然两人早定好了时日,那倒不必非要提前的,就算不是为了吴有德做足表面功夫,他也希望在剩下的时间里多存些钱,好叫她嫁过来以后日子过得更舒心些。
  那些山水画伞,一批批地做下去,他能赚不少钱了。等赚了钱,首要的,便是将家里的床换了,添一张更舒适柔软的大床。嗯……还要给她添一个妆台才好。
  颜青竹想着,嘴角不由勾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
  午后的山林虽然温度上升了不少,但比起田间地头,这里常常有浓荫遮蔽,仍然清凉得多。
  薄荷长得更为茂盛了,不过阿媛每株只摘了顶头的两三片,那里最为鲜嫩。
  很快已摘满了一小筐,阿媛颠了颠,将小竹筐系在腰上,满意地笑了笑。
  “小狼——小狼——,我们回去了!”
  随着阿媛的唤声,一条黄毛小狗从山坡大石头后面钻了出来,摇着小尾巴,顺着曲折的泥巴石子小路蹦哒蹦哒地跑了过来。
  “嘴里叼着什么呢?”阿媛弯下腰,帮小狼拍了拍身上的皮毛,小狼大概也感觉到身上厚重的泥土味儿,使劲儿甩了甩身子,尘土都溅到阿媛身上了。
  阿媛忙着退后几步,嗔怒道:“小狗崽子!”
  换成平时,小狼听了阿媛骂它,必是要撒娇地叫上两声,哄主人欢心的。可如今它嘴里叼着东西,那是再也舍不得张开嘴了。
  “叼着什么呢?”阿媛这才仔细往它嘴里看,“鸡腿?这后山哪里来的熟鸡腿?你在哪户人家偷的?”竟然在进山的时候她都没发现么?
  阿媛作势要打它,小狼赶忙甩着屁股跑到了一边,嘴里仍是不肯放开那鸡腿,只嗷嗷地发出声音,眼里满是委屈。
  阿媛知道逼问一条狗是没有用的,只想着回头去问问,哪家丢了鸡腿,赔些东西给人家。小村小户的,邻里之间还是得好生处着。
  “早知道你这么顽,就不带你出来了!”阿媛见它跑开了,不解气,随手拾起一个小石子朝小狼扔过去,倒也不是真的想打它,就是想唬唬它。
  “下次再敢偷别家东西,我就让石婶子把你炖了吃!”
  小狼似乎听懂了什么意思,赶忙将嘴里啃着的鸡腿吐了出来,巴巴地跑到主人这边来,伏到她脚下一脸温顺委屈的样子。
  “好啦!走啦!以后不许再这样。”阿媛伸脚轻轻蹬了蹬小狼,搂着腰间的竹筐朝回去的方向走了。
  小狼感觉到主人的语气缓和下来,马上讨好地汪汪叫了两声,又趁主人不注意,悄悄叼起刚才为表忠心吐出的鸡腿,屁颠屁颠地跟到阿媛身后。
  阿媛回头见到小狼跑两步,停下啃两口的馋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平时也没有刻薄这条狗的饮食,它怎么就能馋成这样呢?
  回头得问问青竹哥,这狗在之前的人家到底是怎么养的。
  快要走出树林子了,透过树叶的阳光不再是星星点点,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亮。
  “小狼,还没吃完吗?走快点啦!”阿媛发觉身后很久都没有小狼磨蹭的响动,回身催促道。
  原地等了一会儿,又叫了几声,仍旧没见小狼出现。阿媛伸手擦了擦汗,无可奈何,打算返回去找小狼。
  才走出几步,旁边一棵大树后面猛然窜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他又换了身衣服,他每次出现都没穿过重复的衣服一般,看来他家里确实不是普通的村户。
  可惜,他每次离开的时候,衣服总被他自己弄得很脏。
  这个顽皮的傻子,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不知不觉跟上她的?
  “媳妇儿……媳妇儿。”傻子笑得有些腼腆,叫得有些小声,站的也有些远,不过他还是很真诚的样子,即使他为了这声“媳妇儿”没少磕碰。
  阿媛只是对于傻子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诧,但对于这个人本身,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从春到夏的这段时日,这个傻子可没少以稀奇古怪的方式出现在她视线里。
  有时候,她在院子里做活儿,他叫媳妇儿的声音就伴着悠悠的蝉鸣压抑着传来。她循着声音抬头,他正趴在那不算矮的墙头上看着她笑。小狼听到他的声音,很敬业地吠了起来,石寡妇赶忙推门而出,于是他吓得掉下墙去。石寡妇提着扫帚追出去,他已经摸着发疼的屁股奋力跑远了。
  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他好像学聪明了。所以后来他不再出现在石寡妇家墙头,他似乎观察到了她在何时出门,他在路上等着。可是因为阿媛出门带着小狼,他怕极了那种犬吠,于是他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狼狈地消失了。
  不过,有一次他竟是跑出一段距离,又捂着耳朵往回跑。小狼叫得很凶,他不敢靠近。他扔了一个东西过来,阿媛接住——一个用狗尾草和各种美丽野花扎成的花环。
  “坏了,坏了!”他很委屈地说着。
  阿媛低头看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几朵花被捏得有些蔫了,大概他刚才慌着逃跑,没得注意。
  “没关系。”阿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
  傻子笑了,很开心的笑,露出他雪白又整齐的牙齿,很好看。
  可是,小狼凶狠的叫,再次催促了他匆忙消失。
  那次以后,他很久没有出现,阿媛实在想不到今日会在后山这里再次碰到他。
  小狼也在这时从树林里冒了出来,它的鸡腿已经啃完了,它如果是个人的话,一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奇怪的是,他从傻子身边跑过,竟然没有叫一声。
  傻子憨憨地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
  “媳妇儿,给你的。”他兴冲冲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退回了原地,只是仍旧伸着手,眼里是满满的期盼。
  阿媛楞了楞,终于敌不过那纯粹的眼神,上前接过了那个纸包。
  傻子咧着嘴,眼眯成了一条线。
  油纸上显现着一片片透明的油斑,阿媛打开了看,里面是只炸得金亮的鸡腿。
  阿媛很快扫了小狼一眼。
  看来这个傻子也不全然是个傻子,他和这条狗肯定通过美味的食物达成了某种协议。
  傻子许久没有出现,只因他在想办法与这条狗磨合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为什么老跟着我?”阿媛尽量问得很轻很慢,她希望傻子能听懂她的意思。
  石寡妇对傻子是深恶痛绝,颜青竹则是担心阿媛的安全,而阿媛,她觉得傻子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傻子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掰着指头数着,一个一个道:“闰生。闰生。”
  “……东溪村。”
  “你是我媳妇。”
  阿媛大概明白了,“你叫闰生,你家住在东溪村?”东溪村是个与南安村相邻的村子,却比南安村富庶一些。
  闰生点点头。
  “那……为啥说,我是你媳妇儿?”
  闰生想也没想,立马道:“你就是我媳妇儿!”干脆得不容人质疑。
  阿媛默默叹了口气,问一个傻子,那一定是白问。他欢喜把谁当媳妇儿,那谁就是他媳妇儿。
  阿媛将鸡腿包好,塞到闰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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