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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匠娘子的水乡生活-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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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偷一个劲儿地认错,说自己本就是奴籍,若是报官被抓,受刑要比常人重,希望我们不要报官。又说自己是被人设赌局骗了高利贷,才想到偷窃的。他跪下给老伯和我磕头,我有些不忍,看老伯的意思,宝贝印章没丢,也不打算追究,我们便把他放了。
  我本没想借此事再请老伯帮忙,但他自己倒对我转了态度,说是应了我的要求了,一分钱也不要!”
  阿媛听到此处,也替颜青竹高兴起来,心想着这就是好人有好报了。
  “那……你叫老伯怎么帮你的?你说不用画到伞上了?”
  颜青竹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么聪明,你猜猜!”
  “你刚才说……再不济,直接套印些名画,不过多花些钱罢了。”阿媛也伸手捏了捏颜青竹的脸颊,“你让老伯给你画稿,你拿去刊印的地方做木版水印,直接印到皮纸上,拿这皮纸做伞面,以后就可以做许多许多山水画伞了!”
  颜青竹赞许地点点头,“这笔账,我早就算好了,我让老伯给我比照着伞面画了几组图,有山水,有松林,有船只,有茅屋,待印了出来,这些图案可以挑选着组合,这就不会每把伞都是相同的图样。而且因是比照着伞面做的,大小都合适,不用重新刻版缩印。水墨画只黑白两色,唯有深浅不同,即使套印,也不出三套,花不了多少钱。若是用一幅名画,又要缩印,又要套印,还只有同样的图案,实在不划算的。”
  阿媛看着他认真讲述的样子,觉得好生欣慰,他虽只是个世人都不怎么看好的匠人,但这上进心却是许多人没有的。
  阿媛这会儿也靠到了柳树上,离颜青竹很近很近。那股子淡淡的酒味又往她鼻子里钻来,她复又微微噘了樱唇,嗔道:“你这几日就是在镇上做水印的事儿?做完了就该早些回来休息,干嘛还要喝酒?”
  颜青竹知道她关心自己,伸手轻轻将她的头枕到自己肩头,温声细语悠悠传来:“我很少喝酒的,你应该知道,这次是老伯请我喝的。他说让我印好了图,一定要拿来给他看看,若是印的不好,还不许我用,说是怕污了他的名声。这倔老头,到底是读书人谨慎持身的性子!今日那刊印斋里刚出了图样,我就拿去给他看了。他满意得很,还搬出家里酿的梅子酒请我共饮,我尝着那酒比米酒还甜,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刚才这后劲上来了。”
  阿媛点点头,心里只觉得这会儿靠在他肩头无比踏实。他刚才讲的一番话,多像一个丈夫在外面有了门路,回家忍不住和妻子絮叨。
  “这里还有一幅小图,我临走时,他特意赠我的。”颜青竹从怀里取出宣纸展开,一幅《竹林抚琴图》徐徐落入眼帘。
  阿媛也不怎么懂画,只觉得这画笔触细腻,意境深远,比之梅吟诗社中悬挂的那些名家作品应是不差太多。
  “真是高手在民间啦,这位老伯的画印到伞上,一定很美,倒不枉你追寻他这么久。”
  颜青竹点点头,伸手指向画作上的红印,“这是老头儿用自己刻的印章盖的,这印一盖,更有名家的样子了。”
  阿媛循着看去,辨认了一下古怪的字体,喃喃道:“秦盟之印。”
  “大概是他的字号一类吧。”颜青竹道:“老伯姓曹。”
  “曹秦盟。”阿媛默念。
  “曹老伯说他在我们南安村这片山间居住过一阵呢,说很怀念这片山上的竹林和白鹭。”颜青竹道。
  “那曹老伯与你倒是有缘呢,你这批伞要是赚了钱,可该好好谢人家。”阿媛将图纸细致地卷了起来,递给颜青竹,“他刚开始不愿帮你,说明他是个恪守原则的人,后来你帮他抓住小偷,找回失物,他又肯帮你了,说明他这人也并非古板到不讲情面的。”
  颜青竹点头赞同,将画小心地收到怀里。
  事情与误会都讲述解释得清楚了,两人便从树下起身,走到村路上。
  天色已是暗了不少,两人并肩走到一起,在朦胧的月色中拉出修长的暗影。
  想到石寡妇先前的话,颜青竹恨自己差点忘记问了。
  “阿媛,石婶子说,你那日险些被吓到了?”
  阿媛知道他是说那天早上的事,“也没有。就是遇到个傻子。”
  “改日我给你找只听话的狗来,你出门就牵着。”
  阿媛脑中浮现出自己弱小的身躯,旁边伴着一只吐着舌头的凶猛大犬,不禁想笑出声来。
  “不用不用。哪有碰巧天天遇上傻子的?”
  颜青竹突然停了脚步,侧身认真道:“事情啊总有碰巧的时候。”
  抬头看看天色,颜青竹又温声道:“我看你也别送我了,我一个大男人哪儿需要送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省得你一个人又遇到什么事儿。”
  “啊?”阿媛扶着额头,有些愣住。已送出这么远,又反被他送回去?颜青竹却已轻轻推了她肩头一下,让她笑盈盈地跟着自己往回走了。
  这种走来又走回的事,大抵常人会觉得麻烦或无趣,似在做无用功,但像阿媛和青竹这样,便只会如游鱼一般享受往返的乐趣了。
  ……
  ……
  几日后,是个不错的晴天。
  午后明媚的光柔柔地洒落在瑜枫书院一处极宽阔的天井,将当中石桌上两个正在对弈的人影拉得修长。
  执黑子的是位面容疏朗,神色从容的青年书生,此刻他手摇折扇,正笑意满满地瞧着对面执白子的人。
  而执白子的,同样是位青年书生,通身儒雅之气,面容甚是俊美,只是眉间的蹙起,显出几分焦灼,暗淡的眼神里更似有拂不开的郁色。
  “刘兄,这局我败了。”执白子的书生终于苦笑一下,将指间夹着的棋子一松,棋子落入棋盒之中。
  刘靖升一笼折扇,哈哈笑道:“我说明礼,我今日好不容易赢你一次,你倒是让我赢得痛痛快快又如何?你这模样,真像是我逼着你输给我的。不行不行,再来一盘!”说着,他便迅速地拾拣起桌上的棋子,好似迫不及待要再下一局。
  宋明礼也跟着慢慢拾拣起来,一颗一颗投入棋盒中,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刘兄,改日再陪你下吧。”
  刘靖升却是不依不饶的模样,打趣道:“这是输给我不高兴了?哎,赶紧的,大不了这次我让着你。”
  宋明礼摆摆手,淡淡道:“棋局输赢,我何曾记挂于心?只是今日。。。今日确实有些犯困,大概是春日雨湿渐多所致,还是改日再陪刘兄吧。”
  刘靖升瞧着头顶上暖洋洋的光,忍不住噘了噘嘴,“我说明礼,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对那事儿耿耿于怀?倒是那日我不该为你强出头了。”
  宋明礼怕他真恼了,赶忙道:“你那是为我,我岂能不知?”悠悠叹了口气,他又道:“是我自己不能决断罢了。这样的人,自然是早该断了往来。我之前未曾那么做,终究是太过优柔了些。”
  刘靖升心道,明礼之所以优柔,除了他心善念旧,无非还因他太过看中身份,怕将来有了功名,却背上负心寡恩的名声,这才使得他一直宁愿隐忍被欺。更兼之,明礼出身并不算好,走到今日皆靠自己百般努力,期间遭人白眼的事恐怕不可谓不多,因而他已惯于凡事自己挺过去,心中并不愿将此事讲出,寻求帮助。
  刘靖升知道宋明礼脸皮薄,是以虽知他心中所虑所思,却并不点破。
  “明礼,你放心吧。此事山长和诸位名望乡绅都知道你的难处,也并未让人宣扬。钱财方面,更用不着忧虑,虽是他们出面替你还钱,但你已将钱财又还给他们,并不相欠什么。说白了,等你有了功名,他们便觉得莫若现在多借你一些才好。”刘靖升耸耸肩膀道。
  宋明礼向来内敛,虽知道刘靖升说得在理,却觉得这样直白的话说出口并不太好,只道:“说到那十两,还真是多亏你了,以我的那点补给,都不知何时能还上你呢。”
  刘靖升笑得浑不在意,“好啦好啦,等你高中之时,再加倍还我就好。要不是当时他们出面要替你凑钱,区区十两我一个人便帮你还了。我未出头,不过就是不想阻碍他们抢着要你欠上人情罢了。”
  宋明礼却只得苦笑,对刘少爷自然是区区十两,可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并不是个小数目。当然,
  宋明礼知道刘靖升并不是为炫耀,只是不想让他有太大负压而已。
  两人慢慢收好棋子,正待离去,却见回廊处一个略微佝偻的人影笑着走来,正是书院的守门人王伯。
  王伯走到石桌前,对着二人十分恭敬地道:“宋秀才,您家那位远房妹子今日又来找你了,让我代为通传呢。”
  宋明礼悚然一惊,手上拖着的棋盒险些掉到地上,不觉间,额头竟有冷汗浸出。本来稍稍平复下的心情又如潮水般起伏开来。
  王伯本来为今日又得了几个精致的糕点而欣喜,决定为那姑娘好好把话带到,见到宋明礼这等好似恶鬼上门的神情,不觉有些心慌。
  一瞬间,王伯想到有个多次来找宋明礼的乡野村夫,自称是宋明礼的救命恩人,他放他进来过好几次,也没出什么事儿,没想到上次这人竟在书院里闹出不小动静。虽然山长把这事儿压下了,王伯并不知道内情,但心中自是决断了若是再有这等人来找,必不可轻易放入。只是,难道这个小姑娘也会有什么问题?
  刘靖升很快看出王伯的异色,也不愿他多猜疑,甚至去散布他的猜疑,从袖袋里取了几个钱赏他。
  王伯收下赏钱,心中安然不少,若是他做错了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赏钱的,可见他该是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宋秀才也没说见还是不见,他收了小姑娘的东西,好歹要回话的。
  刘靖升见宋明礼捧着棋盒,踟蹰不语,心想,好不容易送走了爹,又轮到女儿来纠缠,自然是不见的好,正想替他打发了王伯,却听到宋明礼突然开了口。
  “有劳王伯传话了,告诉……我妹子,还是在码头等吧。”
  王伯有了准信,脸上顿时多了些笑意,转身佝着腰快步往外走了。
  待王伯的身影消失,刘靖升立马气煞了脸,“明礼,刚才说了自己优柔,如今才一会儿的功夫,你又犯了!一个无知的乡野村姑,你见她做什么?上次她爹收钱,可是签了字据以后两不相欠的,她不过是再来纠缠罢了,你又何苦心软?”
  宋明礼将棋盒慢慢放到石桌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些日子他郁郁不欢,心中总觉得还有些事未曾了结,到了这个档上,他突然知道一直堵在心里的是什么事儿了。
  阿媛听了王伯来回话,自然是反身就往码头走了。她仍旧是挎着那个大篮子,上面搭着那块洗得洁净却有些发白的蓝印花布。不同的是,这次她肩上还背着一个略有些沉的包袱。阿媛伸过另一只手护在包袱上,十两银子呢,她从没带过这么多钱在身上。本来是想兑换成银票的,可想着,还是原样还给他的好。
  一早上就到了枕水镇,想着首要的事儿便是还他钱,落了这块心头大石,再去卖糕点。可终究是,晃晃悠悠卖完了糕点,才又走到了这处码头。并非还有任何不舍,只是觉得相见有些尴尬。本来颜青竹说要陪她过来的,可她觉着,这件事还是不欲他人插手才好,否则只怕更加难堪。
  仍旧是熙来攘往的地儿,只是垂在岸边的柳条儿越发葱郁,河里的水彻底褪去了春寒,波动着天上碎落下来的金色光。
  仍旧是忍不住理了理头发,又看看鞋上是否沾上脏污,只是心境已大为不同。不再是为了怕他看到自己的一丝不妥,只为了自己心里觉得端端正正。
  立足处背靠一棵大树,在看到那人从书院出来的身影时,她默默吸了口气,背不自觉挺了挺,直得更胜身后的树。
  阿媛却很快发现,走过来的是两个人影,并非一个。看来他心里都惧怕上她,大概以为她也是来纠缠闹事的,所以叫上自己同门。当然,依他的性子,多半还想着避嫌。
  阿媛有些悔了,早知道他带上人,那自己就不该拒了颜青竹。她这是再一次高估了宋明礼的胆量和能耐啊。
  阿媛正心头悠悠叹气,宋明礼和刘靖升很快已走到她面前。宋明礼眼里一直透着些模糊的忧色,细看又觉得不过是淡淡的,什么都没有。而刘靖升,毫不在意他脸上的不满神情会不会显得有些凶恶。
  双方不过隔着三尺的距离,却像是一方站在此岸,一方站在彼岸。
  码头下又有一船人到岸,涌动的人潮很快将三个人淹没。任由陌生的人流在他们的间隙中穿梭,三人一时都没有言语。
  人群散开后,仍旧是沉默。
  刘靖升见宋明礼眼神飘忽不定,迟迟不语,而阿媛面上也是淡淡的,看着宋明礼没有说话。刘靖升心中终于有些不耐,一步跨到前面,正想开口,突觉袖子被人往后拉了一下。
  是宋明礼。
  “阿媛姑娘。”宋明礼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到她面前,语气虽淡,却已听得出他是鼓足了气,似要做个了断一般。
  阿媛不等他往下说,取下肩上的包袱往宋明礼手上一塞,“我叔讹诈你的钱,我还你了。”阿媛自觉今日一开口,比平日里说话声大了许多。也许因为来往闹嚷,她怕自己说的话别人听不清。还也许因为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怨自己睁眼瞎子看不清。
  宋明礼和刘靖升闻言均是一惊,可面上的神情却迥然不同。
  刘靖升满脸怒气,从宋明礼手上拽过包袱,扔回到阿媛手里,“你这个女子,到底是太过难缠!早已签好字据,钱财两清的。你如今退还了钱财,莫不是还想将来明礼真的娶你不成?”
  阿媛不理刘靖升,只直直地看着神情复杂的宋明礼,声音终于忍不住有些颤,“宋秀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是会拿一点恩情相要挟的人了?!”就算是没有过怎样深厚的情感,但仍旧算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她不甘的,并不是他对她有没有过情意,而是直到刚才相见,她仍未觉得他对自己的人品有半分信任。刘靖升越是替他出头,她的心里就越是愤然。
  刘靖升蹙了蹙眉,实不知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意思。她决绝的神情慢慢和上次雨雾中娇小羞涩的身影相重叠,刘靖升突然觉得自己是否想错了什么。

☆、第25章

  半晌; 刘靖升仍有些防备地道:“不是来纠缠,那你还来做什么?”
  阿媛颠了颠手上的包袱; 看着宋明礼冷然道:“就是来还钱,宋秀才不想要了吗?”
  刘靖升这会儿却不明白了; 这女子到底什么意思。
  宋明礼拉了犹豫着还要说话的刘靖升,对阿媛道:“阿媛姑娘,是我小人之心了。但是这些钱你不要还我; 我受恩于你; 还未曾答谢。”
  阿媛听出宋明礼语声中多了诚挚。原来他还没忘记; 自己救过他,而自己; 已差不多忘记了。
  想到他到底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心下多些怀疑也能理解; 再说冲自己嚷嚷的并不是他; 也许刘靖升的话并不代表他的全部意思。
  心下怒气消了几分,阿媛摇摇头,将包袱重新递到宋明礼手上,声音倒是软了下来,“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叔的不对; 我不知他讹你的事; 否则……否则我不会任由他如此。如今你大可放心; 他是再也不会来找你了。我也不会。”
  说罢; 阿媛又掏出那张红纸来; “这东西我本来想撕了,如今看来还好没有私下毁去,否则……”阿媛转而看向刘靖升,“否则又要落人话柄。”
  刘靖升白了白眼,一展折扇,自顾自在旁边扇风。今天这事儿他怎么有些看不明白了?那还是看明白再插手吧,反正有自己在,宋明礼是不会吃亏的,总不成这小姑娘比那个莽夫还要难缠。
  阿媛把红纸展开,将有字的一面呈现在宋明礼眼前,淡淡道:“你……看看清楚吧,还是当初那张,我没有私留下什么。”
  宋明礼轻抬眼帘,淡扫一眼那熟悉的墨迹。自然是他写下的,如何会不认识?只觉得那殷红灼灼,竟有些刺眼。想到往事,不知该喜该悲。
  “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儿,我把它撕了。”阿媛将红纸撕成两段……四段……六段……直到那折叠起来的厚度实在无法撕动了。
  阿媛几步走到河边,随手一扬,漫天飞红随风而舞,终于化作残花落入碧水之中。
  刘靖升忍不住一拢折扇,在手中敲击起来,心道,好!好!好!这姑娘决绝的样子一点不像来找茬,以后明礼可以不再被琐事烦扰,可一心致力于科举了。
  宋明礼的眼神却突然黯了,本来一开始心里的弦绷得极紧,几近断裂,如今那扣着的力骤然松了,却不代表会少疼几分。
  阿媛也觉得终于了结了一件事,彻底地与过去那个懵懂甚至蠢笨的自己告别了,她面上轻松了许多,见宋明礼似还没反应过来,便淡淡笑着打趣道:“怎么?还不放心?应该叫你亲自撕的,让你解解气。”
  宋明礼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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