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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曲:金陵梨雪梦-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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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张是丈夫和她的结婚相片。。。。。。
  唉,原来这般久了,岁月一眨眼过了五十几年,她再保养得当,也少不了白了鬓头,她握着手里的结婚相片呆滞地寻思了许久,才从腋下取了丝帕抹开了泪花,原来,她还是在意的,想要坚守这段相濡以沫的感情,毕生不忘。
  “太太。。。。。。”一位女佣人赶到储藏室,找到她时,终于松了口气,“表小姐和晚晴小姐她们都到了。”
  “好,我这就上楼去。”习暮云将东西拾缀好,整理干净自己,昂起头,从储藏室走了出去,这间尘封已久的地方,突然间又被锁住。
  晚晴坐在大客厅里与表小姐说说笑笑,她在国外长大,英语流利,又通中文,德文,如今在外事局工作,行政工作多年,生活上可以说是一帆风顺,除了一件事。
  那一年在金陵失掉他的消息,之后久寻不着,正是烽火不断的时段,晚晴只得听从父母之命,与父母移居香港,两年后认识了现在的先生,之后的生活倒是波澜不惊,幸福和祥。
  表小姐与晚晴性情相投,加上以前又有渊源,感情很好,表小姐几经艰难逃到香港之后,晚晴常常开导她,又为她介绍工作,她才渐渐地从阴影里拔足出来,两人素来来往甚多,现在碰在一起,更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你们两位独立女性,一见面就话多。”习暮云远远就瞧见两人谈得甚是开心,心里也感安慰。
  表小姐见了习暮云,笑靥拂面地走了过来挽住习暮云,“姑姑,你不晓得我最近有多忙,好不容易见了晚晴阿姨,自然要多说几句了。”
  晚晴微笑点头,站起来之后,拿起早准备好的一盒老字号的高档月饼提到习暮云的身边来,“姐姐,晚晴可是来白吃白喝的,就只准备了这个。”说着扬了扬,习暮云望了那盒子一眼,笑颜逐开,“还是晚晴知道我的喜好,这么多年难得你每年都记得!”
  “姑姑就记得晚晴阿姨的好!”表小姐赶紧从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卡片,笑容俏皮一挑,放在习暮云的前面晃了一晃。
  “小丫头,你知道姑姑老花眼了,还这么晃悠!”
  表小姐扑哧一笑,晚晴抢先替她说道,“暄暄知道姐姐喜欢听越剧,这回的戏是从上海来的大名角坐镇,好多人排着队都买不到!这个傻丫头楞是提前一夜在剧院门口呆了整整一宿,才如愿抢了两张票,她说要你和姐夫一起去听戏。姐姐,你说暄暄的功劳是不是要好好慰劳?!”
  表小姐连忙解释,“没有那么久,我是快天亮去的,再说明朵陪着我,要慰劳就慰劳我们俩位吧!”
  表小姐撒起娇来,习暮云满面笑容直道好好。
  桃色的胭脂正映得表小姐春光满面,加上穿了一身水蓝色洋装,仿若一朵出水芙蓉,习暮云看着她正青春容颜的模样,心里暗自思索,前些日子托丈夫打探的事,丈夫一直也没有个准音,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若能让他们重新相携,那真是了却一件心事。
  三人并肩走在软软松松的草地上,半山腰的海风吹来,人都清清爽爽的,和山下拥挤的城市中心比起来,这里确实没有了那份湿热。
  习暮云拉起表小姐的手,放在手中端详,然后吁气叹声,“你瞧,暄暄,你的掌纹多好,感情路上一直通到底。。。。。。我给你介绍的人几多优秀,你难道一个也瞧不上,真是心性高!”
  “姑姑,我都说了,你不要瞎忙。”表小姐最近被习暮云源源不断介绍的男子给烦透了,虽说其中也不乏优良之人,可她与这些人不过见上一面,就佯装工作忙碌匆忙离开,当然,还有诸多借口。
  其中有一些人通过介绍人气愤地转告习暮云,批评她心气高,连正眼都不愿瞧他们,习暮云倒没有较真,她的事情习暮云最为清楚,几经磨难,命运坎坷多变,习暮云只想给她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也不愿勉为强迫。
  所以每每这时,她总是笑呵呵地回应介绍人,“不是我们表小姐心气高,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花时间了解她而已,追女孩子,哪里能见一面就了事的,总是要花些心思的,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没有用心去交往。”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那些人也卡了喉咙,不好再辩驳。
  不过,倒是有一个痴心人,正是习暮云说的“用心交往”,那人是南洋的华侨,家族是做橡胶生意起家的,如今生意已遍及东南亚多处,普及香港,他三十好几还未娶亲,心思全放在做事业上,习暮云在一次酒宴上见过他,觉得他成熟稳重,说话很有条理,虽然没有高大英俊的外貌,但看起来确实难得的沉稳温和。
  表小姐吐了一口气,蹲下来看花圃中的各色秋菊,盛开正好,花儿争奇斗妍地挤满了,汇集的幽香随着咸湿的海风阵阵吹来,潮湿了她的心。她的心里正在想着一件事,一个人,怔怔地发呆也不出声,晚晴见了,与习暮云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了然于心。
  习暮云拿起手里的檀香扇摇了又摇,有心试探她,“暄暄,那位柳家公子最近是否还每日接送你?”
  “唉,姑姑。”听到“柳家公子”,表小姐突然扬起了嗓音,用手抚着菊花翘起的花瓣,“别提了,我最近都在想,换一个住处才好。”
  晚晴明白其意,扑哧一笑,“看不出来这位南洋来的柳公子还下了番恒心。”
  表小姐无可奈何地耷拉了嘴角,露出一抹无奈,习暮云紧接着说,“晚晴,你没见过那位柳家公子,虽说没有。。。。。。”可能知道失言,马上又改口道,“但我看他是真心诚意地对待暄暄,比起前面那些人好上百倍。”
  “是真心,那就好,照我看,暄暄和他也是般配,说不定结成良缘也不定,就怕他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有碰过闭门羹,憋着心气来追人的,那岂不是要坏事。”晚晴拉起表小姐的手,温柔细致地笑,一脸的关心事样,表小姐一听,遂拉起晚晴的衣袖道,“晚晴阿姨,你的话在理,所以,你快替我出出主意,我该如何是好,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对他说了,该摆的脸色我都已经摆了!他这个人呀,不晓得。。。。。。进退似的。”
  习暮云把扇子一收,“他是太过欢喜你了,要不,谁愿意受人奚落,受人冷遇。要知道,他这样的人,可是手热的很,人家抢着要还来不及了!”
  “那就让别人来抢吧,反正我不要!”表小姐摊手示意道。
  习暮云和晚晴相对皆是一笑。
  三人走走停停,赏花看景,习暮云遂转开了话题,又引入到自家的装潢上,后来就新流行的时装,舞步聊聊几句,表小姐才一扫脸上的不快,恢复了灵动活泼。
  她们正说着话,一位翩翩少年郎从山坡下的石径路蜿蜒而上,少年的声音就像朗朗清风,他清瘦的个头,俊秀的轮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美少年,他朝她们的位置挥了挥手,笑吟吟地喊着,“妈咪!”
  “瞧瞧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满身的汗。”晚晴爱抚地看着儿子,拿起手帕替他拭汗,儿子是习暮连的遗腹子,当初日本兵攻击北平,习暮连自此失去音信,晚晴奔走寻人,辗转无获。
  少年走到习暮云跟前,恭谨地叫她姑姑,然后叫表小姐为姐姐,完了才说了此行的目的,“姑父要我来花园里找找你们,说是来了重要宾客。”
  “他怎么今天有空回来啦?”习暮云口里虽是这样说,心里却起了异样,不管怎样,在场之人都看出了她掩饰不住的开心,丈夫早就不把她的话当事,这回能如此给予尊重,她自然而然地笑容盎然。
  她们从半山花园一路沿着石径小路走下来,表小姐往下方看去,数台高级轿车都已经停在前面的停车场处,还有宾客源源不断地走近大客厅,佣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当年初满十七岁之时,那日的盛况如今日一般热闹非凡,一时心潮澎湃,不过一会,又黯然神伤。
  习暮云的丈夫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人走进来,竟也没有招手,他的目光投注在女主人的身上,寸缕不移。
  或许,他太久没有这么专注地望过太太,以致于都忘记了她以前的风姿。
  习暮云一路以女主人的姿态和宾客纷纷打了照面,神态温和而有礼。
  “夫人,你看,我给你带了个客人来。”丈夫蠕动了嘴唇,看着仪态万千的妻子笑了笑,习暮云心领神会地回了一笑,再把目光转向丈夫旁边一位英挺的男子,乍看一下,略觉眼熟。
  因那人背对住她的方向,更加令人生疑,她迈了一步,笑吟吟地往丈夫的位置走了过去,“哦?难不成是南洋来的柳先生?”从身形上看,明明觉得不大可能,但禁不住就这样问了。
  “习太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表小姐本是与少年认真说话去了,但一听这声音,顿觉浑身不舒服,于是只想着如何脱身。
  习暮云停下脚步,回头,定神一瞅,原来真是柳家公子,她便眉眼顿开,“真是柳先生啊?”
  柳先生表情敬重地问候习暮云,习暮云转头去寻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一时,厅里聚集了不少衣香鬓影的风采,柳先生的眼神灼灼,四处搜索。。。。。。
  习暮云的眼神最终再次落在丈夫身边的青年男子,瘦瘦高高的身形,那人轻带一回眸,呀!她简直是呆若木鸡,原来是他!丈夫温情地朝她点点头,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原来丈夫全心记得她念挂的事,她感动万分,丈夫曾几何时愿意回头,她的眸光中闪动着多年前的回忆碎片,拼凑在一起,遂成画面,她终于扬起头再次挽起丈夫的手臂。
  树荫婆娑的山顶花园,晚风吹动着几棵芭蕉树,树叶迎风一面一面地扇起,看起来,热带植物正是绿意盎然,百盛和兴。
  表小姐坐在喷水池边缘上,对起起伏伏的水花目不转睛,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目光一点一点的柔和,手指禁不住伸了出去,水滴就全落入她的掌心,她又散开了手指缝,让水滴从指缝间溜掉,这般重重复复,好几次,面颊梨涡泛现。
  一个声音从带有丹桂香味的半空中飘过来,声音模模糊糊,但表小姐听清楚,有人在叫她,她心里一阵焦急,想要装作没有听见,捻起裙角便要走,却没料到,在喷水池的另一面被人当面拦住,那人没有动声,她头也不没抬,只就侧过身,急不可耐地说,“柳先生,我都说过了我们不合适,你不要这样了,好吗?”
  急于脱身的表小姐真没想到,柳先生会找到躲起来的她,她很苦恼,难道非要她说些伤自尊的话吗?她还真不愿意。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重重的呼吸在她的身边飘忽,弄得她阵阵酥麻,心里起了异样,不管了,是你自找上门的,别怪我无情,心一定,她就捎带转身,“我都不喜欢你。。。。。”
  话音还漂浮在空气中,表小姐已然说不下去了,时空静止着,海风扑面而来,一束一束的发丝飞扬起来扑乱了她的面,她的那只手几乎动弹不得,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拼命地去拂开滚滚落下的晶莹泪花。
  站在表小姐面前的人又黑又瘦,用手捏紧了她的手腕,其他任何事也不做,两相凝视了会,嘶哑的嗓音才响了起来,“暄暄!”
  两人心里激动万分,杨踞铭亦觉恍如隔世,习诗暄皮肤上的温度犹如昨日,自那日在温泉别墅里走失了她,已是两年有余,岁月中的分分秒秒不断折磨他,侵蚀他,让他变得不再是自己,不再对任何人谈感情。。。。。。
  习诗暄的心里不断抽紧,原来这么些年,她难以接受他人的原因,正是为了铭哥哥,本以为还有怨,可那些怨呢?恨呢?通通化作一双清泉。。。。。他又唤了一声,坚定而又狂喜,顺带着自己也一同飞奔。。。。。。
  客厅舞池里,数盏名贵水晶灯照耀的光圈下,优雅的钢琴曲演奏着,所有的宾客都在看着他们,他们仿佛置身事外,只是两人彼此凝望着,这一刻忽然回到玉兰官邸,她十七岁的生辰。。。。。。
  远远见到两人重归于好的孔知河和明朵相视一笑,却也四目含泪,明朵的手指紧紧覆盖在丈夫的手背上,感叹岁月不老,有情人终成眷属。
  两人结好的秦晋之好,归于习诗暄的大力撮合,孔知河在习暮云丈夫的公司里工作,而明朵不听习诗暄的劝解,死活要服侍在她身旁,直至有了女儿之后,才放弃了。
  虽时间上免不了少了许多,但明朵仍不忘时常来到习诗暄的公寓里做些打扫清洁,煲汤主食的活,生活上的细事也替她想得周到。
  今日能看见小姐再次执手幸福,夫妇俩能不喜极而泣吗?!
  道世间情爱姻缘难定,属于你我的情分,丢失之后,若有缘,自然寻觅而归,若没有,那即便你有神仙法术,亦是无疾而终的,就正如芬儿一样,到头来,眼睁睁地看着杨踞铭决然离去,自己无处可去,又逢金陵城大乱,最后失魂落魄地流落街头,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诗暄后来才知道,杨踞铭回金陵后整理所有,托人把该转移的都替她转移到香港姑姑习暮云处,而自己再此投身入激烈的战斗中,然后就没见了身影,失了消息。。。。。
  失而复得的东西兜来转去,还是回到诗暄的手中,她从姑姑手里拿回本属于她的八音盒,八音盒里播放着那首永恒的天使之城,每每在充满霓裳而不忘寂寞的维多利亚海湾的夜里伴奏而起,她支着脑袋看着里面的芭蕾舞者翩翩起舞,安落而惆怅。。。。。。
  那时的铭哥哥在哪呢?
  

  ☆、番外三

  六十年代末,北京一个胡同深处的庭院里住着四家人,外面日夜守着一队红卫兵,不停地在门外来回巡视,每有靠近此庭院的人,都要进行一番古怪而苛刻的盘问,吓得哪还有人敢往这里过身,几乎都要绕道而行。
  所有人都变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
  这个时期,正是乱糟糟的时期,一句话,一个字,一个过去,一个身份都可以把人颠倒是非,然后让人一无所有,死去活来,到后来,弄出周身的病痛。
  这家庭院里住的都是解放前有来头的人,电影演员,丝厂老板,银行职员,政府干部,这四家人被迫从各自拥有的大院子搬到了一起,四家分别挤在一套小屋子里,各家每逢夜间,都发出不约而同的叹息声,他们其实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但谁也不敢交谈,生怕有人隔墙偷听。
  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在院子里熬好了药,稳稳地垂了壶嘴,把黑黑的药汁倒进了一个破旧的碗里,然后端了碗进了屋,她的两个弟弟在屋里打架,姑娘手上的碗差点被两人的你推我攘中泼掉,幸亏姑娘机灵,小心地躲了过去。
  她把药碗放在木桌上,将争得脸红耳赤的弟弟们使劲拔开,气愤地嚷道,“你们什么时候能不生事?妈妈都病成这样,爸爸又被小红兵带走,我们这个家还要不要照顾?”
  “姐姐。。。。。。”两人都怯生生地看着因气愤而小脸涨红的姐姐,不敢说话,更加不敢再争吵,姐姐指挥着他们去外面做事,他们也只得乖乖照作。
  姑娘进去后,看见妙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便急着叫她,“妈!妈!”妙青此时病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眼角的皱纹徒添了数道,更显苍老,凹陷下去的双眼失去了以前的灵气,喝进去的药丝毫不能见效。
  女儿每日不敢松懈,因为父亲进去的时候千叮万嘱,无论母亲如何绝望,都要让她好起来,直到他出来,姑娘每日开解母亲,并老和母亲讲些他们一家五口以前开心的日子。
  姑娘自有记忆起,她就知道她和弟弟们是国家干部的子弟,父亲母亲都是受人尊敬的领导,出入还有吉普接送,家是四合院,他们一家人住,还请了个阿妈来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粮食配给从来不会少。。。。。。
  “你爸和你哥什么时候回家?”妙青似乎被姑娘的叫声给吵醒了,她皱起眉头,一副苦得要呕吐的模样,姑娘走过来喂药,也没回答她的话。
  妙青仰头喝下了那碗用中药熬出来的黑乎乎的汁,她自从被断断续续地送进监狱里,不停地受折磨,有时会被逼到绝境,当神经恍惚的时候,她就胡乱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自那后,有些上初中的小红兵就会让她自己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她是不要脸的电影演员,下流的□□。。。。。。。
  她二十几年前的确是上海的一位知名演员,但那都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地下身份,本以为解放后一切都好了,谁知道,居心叵测的人搞出事,一片红色恐怖袭来,把旧账一笔算出来,她们这些人非但没有任何功劳,而且还成了无产阶级的叛徒!
  真是不讲任何道理的年代,什么都只歪曲事实,有些人就是无恶不作。
  他们这代人也算上了一定岁数的人,被一群小小年纪的孩子指着鼻子,敲着桌子骂来骂去,时间久了,很多人都麻木了,任由这些人恣意妄为。
  “哥还在大学学校里,和一些老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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