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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曲:金陵梨雪梦-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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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下定了决心要全力护她,于是强迫自己必须冷静,待准备之后,朝她微启唇齿,“别怕!有我在!”
她回眸迎上那双笃定坚毅的眼眸,一颗吊上吊下的心,随之平缓,那样的神奇!战事的出现,让两人仿若把彼此之间的隔阂一并忘记,只留存那一片生死相伴的赤诚。
她信他!
飞驰的军车刚到作战署,杨踞铭不等卫戍过来开车门,就兀自推开,正要屈身而出,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拉住。
“铭哥哥,切要小心。”诗暄不知哪里冒出的勇气,眼见这车就要停稳当了,意识到他必定是要火速赶往前线,他整个人都将处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中,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情急之下便伸出手指。
杨踞铭显是被这一动作给阻滞,来不及给她任何回复,就被外面拥挤过来的将领们给吸引过去,他只在她的手背上重力一握,便从车踏板上矫健一跳,踏入雨中,溅起一个水洼。后面的军车也紧随而来,门口也陆陆续续来了另一批将领,只见此刻的陈京文脸色显得极端难看。与杨踞铭刚一碰头,不敢迟疑地,率人马跟了进去。
诗暄在车里看见杨踞铭被许多将领簇拥着往大门里匆忙走去,嘈杂的人声慢慢盖过了他的声音,最后,她根本听不见他是否还在和其他人说话,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习诗暄与香曼在侍卫官举伞的遮罩下,各自从车里走出来,但雨水泼来,还是弄湿了她们的红妆。
一位侍卫官从前方形色匆匆的人群里退了出来,小步跑到习诗暄面前,微喘地对她说,“习小姐,杨军长叮嘱您要记得吃点主食粥菜,我这就叫炊事班做点吃的给您送过去。”
“可我刚刚吃过了。”诗暄不明其意,诧异地问。
侍卫官老实地回答,“杨军长说您方才几乎没动筷子,怕您肚子饿。我这就下去办事了,等好了,我直接送到您屋子去。”
香曼移步至诗暄身边,投以一束既嫉妒又艳羡的目光,幽幽地看着诗暄,“看来杨军长是真心爱护你,这个紧急时刻,他竟能拨出一根筋来管你吃饭的问题,啧啧啧。。。。。。习诗暄,你的福气到底从何而来?”
看着香曼渐行渐远的曼丽身影,再见行军署里各处处于战备状态的卫戍,诗暄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无论香曼的话是讥诮,还是真心,句句入耳,一寸寸软化她的心房,不知不觉中悄然在心底荡起一段涟漪。
夜里依旧暴雨如注,投打落瓦,瓦砾奏动。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一会有部队齐步跑,一会又有将领狂躁的叫令,总有不停的声响跑入她的耳朵,使她夜不成眠。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绪难平,狂乱的风雨调就像子弹齐齐乱发,啪啪啪地穿过她的胸膛。。。。。。她心中为之一震,就这么一股脑地坐起来,然后不住地幻想,血流成河的战场有他操劳的身影,他穿梭在火焰灰土中,嘶哑着、坚挺地在指挥,忽地飞来一个炸弹,他冷不丁地被一阵狂土掩埋……
此刻的她,是多么的清醒,可她眼前出现这副画面,却是极其鲜明的。她的心跳加速,要下床去问个究竟,胡乱跋上拖鞋,跑到窗户边撩开窗帘,只见屋外并没有其他人,只有执勤的卫戍在放岗哨。
她在屋里来回走着,停不下来,不是碰到桌角,就是磕着床沿,她疼得捂着腿揉……突然一道雪亮抽现,明晃晃地照出自己的神情,满是阴郁和愁苦。
镜中活生生的人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木门被诗暄倏然间拨开,卫戍极为警觉地瞄了一眼,然后赶紧从甬道那方小跑过来。
她问道,“你们杨军长还在开会么?”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有多愚钝,从方才回来到现在已有几个时辰过去,她竟还问他是否还在作战署,真是可笑。
卫戍行礼后,答道,“会议早结束了,我们军长已驱车赶往前线任前线防御线指挥官。”
“战事很是吃紧吗?”她的心里仿佛被石头砸中一般的有了动静,试探地问了一句。
卫戍表露地有些难色,“听说前线部队伤亡惨重,野战部队已攻破第二道防御线,若是再往县里攻,估计。。。。。。马上就要到县里开打了。。。。。。”
“这样快。。。。。。”她一只手忽地抵在门板上,胸口低闷地,让她好不舒透。
卫戍见她此状,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忙宽慰道,“习小姐,不用担忧,我们军长领了四万部队前去阻击,再说,还有陈司令的兵团协助,应当很快就会打退敌军。”
其实卫戍也只是好心安慰她,卫戍心里明白,一旦野战部队攻破第三道防线,就可公然踏入县城,县城无处可守,野战部队将势如破竹地飞快占领县城,作战署又处于县城中心地段,攻破这里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所以第三道防线假使不幸被破,他们就必须立刻撤离。
诗暄心神飘渺恍惚,当着卫戍的面关上了门,安静地退到屋里去,头顶上的瓦砾还在嗡嗡作响,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重庆山区,几乎每一日,头顶上都会有日军的轰炸机盘旋,发出嗡嗡的声音,然后,没过多少时间,就听见轰轰轰。。。。。。
接着,人们惨烈的叫声,建筑物瞬间坍塌,炮弹轰鸣,还有其他交杂在一块的巨大声响,在整个山城里回荡。日军连日轰炸可能今日是在大街上,明日是在小巷中,它将好好的一座山城摧残得千疮百孔,令山城的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滚滚硝烟屡屡出没在她的眼前,她能做的也只是无助地看着而已,那些日子,令她最害怕的是,爸爸今日是否能安然回家?爸爸会不会有危险?就算她早已习惯连日轰炸的机器鸣响,但还是会每日为爸爸的安危提心吊胆。
今夜没有飞机轰炸,只有雷雨轰鸣,她茶不思饭不想地,只为他一人提心吊胆。
这一夜,通夜大雨,漫漫长夜的天空乌漆墨黑,无边无际的血色蔓延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她枕着满无休止的失眠,逼迫自己睡下,一定要睡好。
就这么过了一周,她几乎夜夜难眠,就算睡着了,也不够踏实。每日那名卫戍都会向她报告前方战况形势,她听后除了加重担忧之外,别无它法。
署里不断在调兵遣将,大拨部队浩荡前行,她站在走廊的楼道上,看着那些士兵们排列有序地陆续上车,一辆紧接一辆,轰鸣的引擎声,让她只觉一阵凄惶。前方荡空一切的茫然,令她突发心悸,她暗想,这些有可能不返的战士,热血效命似乎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斗志。
万物苏醒,作战署里悄无声息,安静地让人想要沉睡,她以为战事总算停歇,心境就缓了下来,竟觉得他不久就要回来,枕着清静的心睡了下去。但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从睡梦中惊醒,方才还宁静无忧的县城,如今又是战火雷鸣,瞬间迸发长天嘶吼,山岩苍树,飞腾炸起,飞砂走石。
苍茫大地顿时一片生灵涂炭,惨不忍睹!
陈京文回来的时候碰巧被习诗暄撞见,他一副措败沮丧的神态,毫无大将之风,就像一个山野农夫,无胆无神地在作战署里游荡。
见了跟前的习诗暄,陈京文也只是略微惊了一下,像是失了神采一般,耷拉着脑袋。他的眼神游离在她身上,表情变得古怪,她顿觉怪异,但因为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把这些不重要的抛之脑后。
当陈京文告诉她,杨踞铭随后就会回战地署的时候,她的心仿若被打了一针定心剂,一直漂浮不定的心,终于可以落平。
知道他要回来,她早早就跟着一直保护她的卫戍去了厨房,一一清点了食材,忙乎了几个时辰,才精心准备了一桌的菜,等候在房里,听外面的枪炮声渐小,想来是战事稍缓,她总算不用整日悬着心在这里翘首顾盼。
骤然间,诗暄隐约听见玻璃窗外出现了争论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很大,应该离房间有一段距离,可她分明听见了。她走出房间,顺着声源来到楼梯转角处,在那里终是停下脚步。
“不行!绝不能退兵!”杨踞铭火爆的喘声传入她的耳中,她不由地十指相握,驻足侧听,接着而来的声音好像又是陈京文的,陈京文带了点乞求的商量语气,“杨军长,敌军三十万大军突袭前来,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我们打不过的。。。。。。退一步与李伯年的军团汇合再作打算,不是大伙都有保障吗?何必要搞得大家都那么狼狈?”
“我们军团正慢慢攀于优势,你没见他们野战部队连攻了一周都还是寸步不移,停在原地和我们较量吗?你这个时当叫退兵?!岂不是让我们把这里拱手相让!到时你我如何与总司令交代!再说,就算他们兵多,我们的兵也不少啊,武器也比他们的精锐,总司令正在调兵遣将,你急什么!战还没打到一半,你倒先长了他人威风,这战还如何打下去!”杨踞铭冷冷地拒绝陈京文,他虽然没有完全把握,但据他所了解,还没到山穷水尽,一定要退兵的境地。
若他以铁血手腕强硬守下了这个关口,说不定正好切断了敌军南下汇合的两股兵力,对他们兵团是相当有益的,甚至对习暮飞也是,但陈京文满口皆是败字,退字,畏首畏尾,他实在看不惯,对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他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暄暄终于知道害怕了,从前的种种似乎已离她而去,她现在终于开始在乎那个为她牵缠挂肚的铭哥哥了,唉,现在是她开始为铭哥哥挂心的时候了,说到底,情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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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两人冰释前嫌,战火纷飞的时刻,总可以牵系出世间的真情,平静的时段,就是琐碎牵绊了你我,我们都渴望那份不平凡的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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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军长哪,你就敢打包票,你会赢?假使到时守不住了,不仅你我折兵,还要损耗我们的武器弹药,到时你更没颜面去见总司令!”陈京文好歹也是个军团司令,几番劝说不成,还遭冷遇,被杨踞铭驳了面子,心里好不痛快。
杨踞铭冷峻地看着面前像个病恹老头的陈京文,从鼻中哼气,又吐出极度不屑之气,“怕是陈司令你这样不战而退,更没有脸见总司令!”
这话把陈京文给惹急了,他负手踱着步子来回走了两趟,然后憋着气,表情甚怒地指着他道,“好好好!你是英雄!你不怕死!”说完,脸色涨青地忿忿离去,迎面看到习诗暄,也没给好脸色,故作愠意地哼了一声。
习诗暄权当没有听见,没有看见,面无表情地往杨踞铭站的地方走过来。
岂料杨踞铭忽地拔枪,习诗暄停住脚步,失色掩嘴,但见他将枪柄砸到水泥柱上,柱上的红漆立刻斑驳裂花。因愤怒,他的肩膀不停地颤动,过了良久,才回过头来。
转身见到她,略显吃惊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可能他不想让她再看见他如此暴敛的模样,所以就只怔怔地望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她看尽。
他也只能这样。
他清癯黑瘦的脸孔上还沾有炮灰,黑乎乎的炮灰将人衬得黯淡无光,他的裤腿膝盖处磨损严重,破烂的断絮成丝。她料想他必是亲自到了前线战壕里去督战,因听说陈京文有退兵的意向,连脸都来不及清洗,就火急火燎地往作战署赶。
他置若罔闻地矗立在最后一抹残阳之下,艳空中的晚霞投入光影在他身上,让他的周身发出铮亮的光曜。
身上戎装残破,他也没有注意,依旧笔挺地站立,在她眼前宛若一座巍峨青山,屹立不倒。她忽然很是钦佩他那屹立不倒的军士精髓,某种程度上,堪与父亲旗鼓相当。
良久的对视让诗暄忍不住的心跳加速,甚是尴尬。
“几日不见,难道不认得我了?”她脸红地低头,拨一缕斜鬓的黑发到耳后,然后主动走到他身边,仰头望住他,用亲近的态度与他说话,“你一去这样多天,回来还是这副样子,叫人看了心里多怵?”
现下的她只觉得他就是她的亲人,亲人有危险,她能不担心吗?亲人有情绪,她能不关心吗?
杨踞铭抿着嘴,只是静静看着她,整个人傻傻的。她也不管,挽起他的胳膊就往楼梯上走,边走边说,“铭哥哥,别是打战将你的脑子都给打傻了。快点上楼洗把脸,我备了好吃的给你,再不走,凉了可就不鲜美了。”
她叫他铭哥哥!她竟愿意再叫他铭哥哥?杨踞铭的心弦顷刻间被拨动,整个身体都流淌着回味的幸福。他记得她已经许久不曾亲昵地称呼他“铭哥哥”,和他闹脾气的时候,就直唤他的名字,或是杨军长,反正都是些酸溜溜的调子,他很不喜欢。
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跟着她一路上楼的时候,看见她的手在自己手肘上挽着,差点冲动起来,就要抬手反握,可转念一想又把狂思压制了下去。
他嘲笑自己的胆怯,但又必须承认,他再亦不敢让她讨厌或憎恨自己,所以,他尊重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强迫她。明白是明白,可他还是忍不住用眼神去肆意掠取她的每寸每缕。
如同一个高大的木偶,随她到了屋门口,门口的卫戍眼疾手快地过来给他们开门,进了屋之后,卫戍又识相地把门带好。
她亲自取了水来,站在他身边替他擦净满脸的灰尘和污浊,发现两道血痕成斑,便以为是污浊,便用力地来回擦……
若是不擦,他还不觉得,擦久了,他倒真觉得有股子钻心的疼。她瞧见了他痛苦地抽了口凉气,立刻明白那血痕下是道伤口,是擦不净的!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泪水不知不觉就在眼眶中打转,他方才疼是疼,可因被她如此关爱,就连拒绝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强忍着疼,还让她抹净伤口。
这会发现她不动了,抬头望她,发现她正含泪盈盈的,连忙问她,“你别哭,别哭啊。。。。。。怎么了?好端端的,又为什么闹心?”
他的话,有亲人的关切,越加催快了她落泪的速度,泪珠不止地从她的眼眸中倾泻而出,她愈是垂目,泪水愈是掉得厉害。
“暄暄,你不要哭嘛,我又是哪里错了。。。。。。”杨踞铭一时心慌,连忙站起来,想要安慰她,伸出手指却滞在半空中,待他缓缓收回来才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习司令。”
她这才抹了眼泪,抽噎地问他,“你脸上的伤口疼吗?”
这才使他恍然所悟,嘴角微翘地说,“我不疼,真的不疼,你瞧。”说着他还用手指故意按压了脸颊处的血痕,“啊。”还是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正要用词解释,手上忽然多了一只软绵绵的小手。
“别撑了。都怪我粗心,你等我,我这就去叫人拿药过来。”习诗暄想要把手从他的手被上撤离,被一股大力攥紧,接下来说起话来都拧了结巴,“绷带。。。。。。云南白药。。。。。还有。。。。。消□□水是。。。。。。吗?”
他定定地站在那,只是摇头。
她没有拒绝他的意思,而是捏紧了另只手中的白毛巾,低头敛目地说,“从前爸爸出去打战,回来之时,不是这处有伤就是那处落伤,他身上的伤痕遍布整个躯体。他每回上药或找医生来做手术都不许我在旁盯着,可我当时十分调皮好奇,偏就寻着法子去偷看。。。。。。后来我满意了,但从此之后就再不敢去看了。满是疮痍的爸爸,让我感到很难过,很痛心。铭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战要打,为什么你们都要出去打战?”
情伤到深处,她难以自控地啜泣起来。她抽出手,背过身子,不愿给面前之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听过她心底的话,杨踞铭的心里不知怎地就仿佛开了朵牡丹花似的,艳丽光鲜,一并把方才心中的愁云惨淡扫荡一空,他现下的心情再不那么阴霾。
如果可以,他真想抛开前途未卜的战事,抛开那惹人憎恶的陈京文,抛开以前与她的过往,与她逃到一个安宁的地方去,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然而,可能吗?他也只能偷着想一想。
现在的她,是多么地让人珍爱,多么揪心地被他珍惜。
他迈腿一步,便轻易地绕住她的柳条细腰,让她得以靠近他的胸膛,“别哭,暄暄。听见你哭,我的心全都碎了。”
她充满哀伤的脸蛋顺从地贴近,待她感受到那熟悉不过的怀抱后,他已然将人搂得更紧了,似乎怕她改变心意,又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可他显然是多虑,此时此刻的她真的太依赖他了,为他忧心,为他心疼,为他寝食难安。
诗暄许久都不曾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她会得到来自于铭哥哥给予的安心,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她都不再排斥他,从前的怨怼和疏离在这刻间竟被一股强大的扭转力化为乌有,回头想想,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远离了是非对错,她的记忆之流溃堤袭来,除却那一晚,她竟忘了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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