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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进来后见这院子高墙深院，守备森严的样子，便知道这里应该是璃园重地，又闻着满院异香四溢，就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莫小七肯让他来这里，应该已是极限，他不能再去试探她的底限。

　　　　莫少璃带着丫鬟们去药库。

　　　　程诺每从丘广寒那里拿来的每一种药，都会对莫少璃写信报备，送去样品并附上功效说明的纸笺。等收到莫少璃回信后，他再让人造册入库，记录数量出入，清晰明朗，井井有条。

　　　　莫少璃特别欣赏他这种严谨周密，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她给程诺的报酬比长公主那时翻了几倍，却仍害怕留不住他。她知道程诺如今已富可倾城，根本不再需要她那点薪水银子，也许哪天他做得倦了，就会随时抽身而去。

　　　　她很担心那天的到来，却不得不时刻准备着。

　　　　“姑娘，断续膏。”绿珠在琳琅满目的架子上捡出个木盒打开来给莫少璃看，打断了她的思绪。

　　　　每次程诺把样品药送到凤仪苑时，莫少璃都会让四个丫鬟和她一起识药，力争每个人都能十分清楚明白地知道每一种药物的用法和功效。绿珠对这些最有兴趣，各样也记得最清楚。

　　　　莫少璃看了看盒子里的药，说道：“按着丘道长的说法，这种药丸只要一粒就能把小狐狸医好。但为保险见，便拿两粒罢。”

　　　　绿珠就取了两颗药丸出来，小心收好。

　　　　莫少璃道：“秦嬷嬷留下的头疾药找一找，看还有多少。”

　　　　绿珠很快找到：“姑娘，还有三瓶。”

　　　　莫少璃想了想说道：“先拿一瓶。”

　　　　然后她抱着白狐，带着丫鬟们出了药库。

　　　　既然沈策说他医治过狐狸，到了正房后，莫少璃就很不客气的把白狐和药都给了他：“诺，你来？”

　　　　沈策倒也不推辞，接过白狐，又拿过药丸嗅了嗅，神色微动，抬目看了看莫少璃，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拿温水和烧酒来。”他用手把药丸碾开来：

　　　　青橙和林聪各自去拿来水和酒。

　　　　沈策把半粒丸药喂进小白狐口中，另半粒用烧酒化开，敷在白狐受伤的左后腿上。

　　　　莫少璃在旁边看着，心里便有些感触。

　　　　这位爷看着面冷的很，想不到却是个心底柔软的！能这么耐心的对待小动物的人，应该不会坏到哪儿去罢？

　　　　咦？坏？为什么她会把“坏”这个字用在沈三身上？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他好像除了小时候那次把自己吓得差点摔下马外，似乎也没做过别的坏事，至少对她没有。近来倒还做了不少好事，比如揪出王炳，雪灾救民，再比如还救了她好几回。

　　　　那么……莫少璃正在胡思乱想中。

　　　　沈策已把小白狐的伤处理好，抬起头对她露齿微微一笑：“好了。”

　　　　莫少璃看着他的灿烂的笑脸，不由就愣了愣。

　　　　一个男生，笑容要这么迷人做什么？

　　　　她心里嘀咕着，从沈策手里接过小白狐，把头疾药递给他：“谢了！这是酬劳！”

　　　　“是什么……”沈策接过药瓶，打开嗅了嗅。

　　　　“它就是我打算要交给你的东西。”莫少璃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你愿意，可以拿去给皇上一试。也许……对皇上的头疾会有用。”

　　　　沈策看了看她，把药瓶收到袖中。

　　　　莫少璃见他收下，便让绿珠把食用方法和剂量告诉了他一遍。

　　　　从凤栖山回到莫府后，莫少璃开始等皇宫里的消息。

　　　　她知道沈策是一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她和他之间虽然算得上认识，却算不上有多么熟识，她不能确定沈策会不会把药给宋渊用。毕竟药是入口的东西，又事关皇上，沈策不拿给宋渊吃，也很正常。

　　　　但她能够确定的是，如果沈策肯把药送给宋渊，宋渊一定会吃。

　　　　宋渊对沈策，似乎有种异乎寻常的信任，甚至超越对他的那些儿子们。

　　　　皇宫的消息没有等来，莫四老爷却有了好消息。

　　　　有莫在中间牵线说合，莫府和威远侯府双方在婚事方面的洽谈渐入佳境，莫府这边由莫老太太出面请官媒去了威远侯府提亲。

　　　　因为事前相互之间意见已经充分交流过，所以提亲之后很快就进入了交换庚帖，合婚程序中。

　　　　得到莫传递来的消息后，莫少璃为爹爹高兴之余，内心也难免有些失落。

　　　　因为这预示着，从此以后，那个对她宠爱无比的老爹她必须要和别人分享了！

第一四一章　上钩

　　　　既然已经顺利地交换了庚帖，便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所以莫老太太乘着大家都在嘉善堂的时候，就当众宣布了莫骄和柳佳慧的婚事。

　　　　黄氏和薛氏倒还罢了，觉得事不关己，吴氏听后却难免又是一番气恼。

　　　　二老爷莫骁是不管闲事的，大老爷莫骄和吴氏在春晖院说起此事时，也十分上火。

　　　　“威远侯夫人是三皇子楚王宋恒的亲姨母，威远侯府不必说是站在楚王那边的！我这头刚和许王搭上些关系，老太太怎么竟就把老四和楚王绑在了一条藤上？许王若是知道，不知道要对我如何着恼！”

　　　　莫骄因为在何有道那里屡屡碰壁，前些时便另辟蹊径，设法和宋恪的贴身太监王海搭上了话。送了几回银票和东西，王海倒也回回都毫不客气地收下。

　　　　莫骄只以为王海既然收了他的东西，就会在许王那里替他出力。其实他却不知，王海根本就没有在宋恪面前提起过他半句。像莫家这样的低阶文官，从来不是许王拉拢的对象，何况还夹杂着个让皇上生厌的武昭。

　　　　王海跟随宋恪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又怎么会去触这个霉头？

　　　　“还有八皇子恭王那边！”吴氏道。

　　　　莫少琬出阁那天莫少琪因为在宋恬那里受了气，回到春晖院又和吴氏闹了一场：“娘只说让我笼络恭王！笼络恭王！怎么笼络？娘是没看到，我人站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一心却只顾找那讨人厌的莫七！”

　　　　吴氏看着莫少琪那张本来就平庸，此时又因为气愤而扭曲的脸，一时就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她自己也知道，换做谁，同时认识莫少璃和莫少琪，都难免会对莫少璃更上心些。

　　　　到了最后，吴氏习惯成自然地又把错处归罪到了莫少璃身上：“那死丫头，就没有什么事儿她不插一脚的！”

　　　　同时也恼上了宋恬。

　　　　所以她这会儿提起宋恬时，就有些咬牙切齿：“老太太一壁厢扯住楚王那头，一壁厢又纵着死丫头和恭王走得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哪边？”

　　　　莫骄气极反喜，呵呵自嘲道：“想不到咱们莫家，如今倒成了天下三分之势！”

　　　　但莫骄气归气，却也不敢就去把莫骏的亲事给搅黄了。虽然王公公收了他的礼，他至今却还没有见到许王的面，倒不能先就把楚王和威远侯府得罪了。

　　　　再者，把楚王和恭王都牵攀着也没有什么不好。以后不管楚王成事也好，恭王成事也好，对莫家都没有什么坏处。如果到时真是许王成了事，老四那边……照着上次的办也没有什么不可，武昭还是公主呢！

　　　　又如何？

　　　　莫老太太那边请人给莫骏和柳佳慧合婚，结果自然是上上的婚配，天作之合。莫家和威远侯府都很高兴，选了黄道吉日交换信物，正式定了亲。

　　　　莫少璃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以莫老太太那想哪是哪儿的做事风格和吴氏毫无章法的性子，在事情完全定下来之前，她还真怕她们会给她搞出什么事来，坏了亲事。

　　　　如今总算尘埃落定。

　　　　为表庆祝，莫少璃让绿珠去凤仪苑后园荷塘摘来新鲜的荷叶，又让林聪去凤栖山问阿牛的娘要来几只肥嫩的母鸡，亲自下厨做了叫花鸡，给大家加菜。

　　　　莫骏和莫老太太那里各送了一只。

　　　　沈策从璃园回来后，对着莫少璃给他的药看了一会儿，便让阿泽把流风和惊云都叫了来，对二人各自安排了一番。

　　　　次日，他亲自进宫把药献给宋渊。

　　　　他给的药，宋渊自然毫无疑心，按着剂量吃了几天，头痛症状竟真的有所缓解，白日发作的次数少了，夜里也能睡着觉了。

　　　　宋渊不由龙心大喜，叫来沈策问药的来源。

　　　　沈策揣摩着莫少璃借他之手献药给皇上的意思，猜测她并不想让皇上知道其间有她的存在，就说道：“是臣一个……会医术的友人，听臣说了皇上头疾的症状，便送药给臣，让臣献给皇上一用。也是皇上信任臣，愿以身试药。”

　　　　宋渊哈哈笑道：“谁害朕沈三你也不会！”说不清缘由，他就是对沈三如此相信。

　　　　沈策闻言却微微有些汗颜。其实把药献给皇上时，他自己都不确定莫少璃的用意。

　　　　毕竟，惠安长公主和宋渊之间恩怨太深，如果莫小七是打着借他之手为母报仇的主意……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就如宋渊对沈策深信不疑一般，沈策对莫少璃莫名地毫无疑心，没有理由的就觉得她利用谁也不会利用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她真的利用自己毒杀了宋渊……

　　　　那，他也认了！

　　　　最了不得就是宋恒提前登基，也比他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日日受病痛折磨之苦，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好一些。

　　　　因而，沈策在送药进宫之前，暗中也做了一些布置，以防万一。

　　　　当然，他赌对了，宋渊也赌对了。

　　　　因为莫少璃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对宋渊下手。换而言之，她从来就不觉得宋渊捋去惠安长公主的公主名号有什么不对。

　　　　娘亲本来就不是公主，又何苦以公主居之？她倒是觉得如果当初娘亲嫁给爹爹时便被贬为庶民，也许爹和娘的一生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宋渊自然不知道沈策此时心中所想，病痛的减轻让他心情十分之好，笑着对沈策说道：“既然药是你的朋友所送，为何不把他请进宫来，亲自给朕治病？”

　　　　“臣那位朋友……是位道长，性子最是野鹤闲云，行踪不定。”沈策斟酌着说道。

　　　　雪灾买粮他让流风惊云查探程诺时，已连带着把莫少璃名下的凤栖山白云观也翻了出来。他知道那观里住着位昆仑山道长丘广寒，也知道丘广寒在给莫少璃炼制丹药。

　　　　在璃园的香苑里时，他闻着满院异香的药味儿，便知道那里的药应该太半都是丘广寒的成果。若对他说莫少璃会医术他还能相信，要是说头疾药是莫小七所制……他，自然是不信的。

　　　　因而沈策才对宋渊半真半假的说起了丘广寒。

　　　　但因为他还不确定莫少璃肯不肯让丘广寒来见皇上，所以话便说得有些含糊。

　　　　宋渊道：“多派些人去找，总能找到。朕被此恶疾折磨多年，如今既有人可医，便万不可错过。只要道长愿意进宫给朕医治头疾，他有什么要求你只管答应下来就是！”

　　　　沈策想要等的就是皇上这句话。

　　　　莫小七给他药时虽然只说是谢他给小狐狸疗伤的酬劳，但沈策总觉得她费那么大精神建造白云观，留下丘广寒。又在皇上犯旧疾时送头疾药，所图又岂会简单？

第一四二章　夜闯

　　　　凤仪苑布局开阔，房屋通透，花木繁茂。在这样的盛夏季节，白天日头高照时虽免不了热浪滚滚，夜晚有风时却十分清凉。

　　　　莫少璃由来有夜读的习惯。为了不影响丫鬟们正常休息，她夜晚挑灯看书的时候总会让她们先去自行歇着，有事再叫醒来服侍。

　　　　今晚轮到紫萱青橙值夜。通常她们两个值夜时，紫萱心疼青橙年龄小，都会让她先去睡觉，自己在姑娘床前做着针线陪坐一会儿再歇。

　　　　今儿也不例外，青橙已在外面榻上睡得香甜，紫萱放下手里的活计，捏着后颈看了看案上的更漏：“已是戌正时刻。姑娘可要歇了？”

　　　　莫少璃捧着书窝在枕中说道：“你先去歇着，我看完这些再叫你。”

　　　　紫萱知道她的脾性，便也不再劝，只说道：“这阵子风有些凉了，南面的窗子可要关上？”

　　　　莫少璃道：“先留着罢，等下睡时掩了东边的窗子即可。”

　　　　紫萱答应着，掀开灯罩剪了剪灯花，又把灯芯挑亮，重新换了热茶给莫少璃放在手边，然后自去收拾了歇下。

　　　　莫少璃翻了几页书，觉得口有些渴了，头也不抬地伸手去摸床边小几上的茶盅，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却听到“嗤”的一声轻笑。

　　　　“紫萱姐姐，你……”莫少璃只以为紫萱还没有离开，说着话就抬起了头，却猛地发现床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分明是个男子，哪里是紫萱？

　　　　她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你……”

　　　　“别怕，是我。”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他口中说着，人已到床边伸手掩住了莫少璃口唇，低声说道：“我有事要问你，又不得机会，只好来这里找你。你若叫了人来我是不怕，只是你……”

　　　　沈策嘴角微勾，没有再说下去。

　　　　莫少璃刚才也是骤然看到人影时被惊住，等看清是他便已没有那么惊慌。

　　　　正如雪鸢所言，自己和沈策到现在也是“事不过三，不打不相识”了，别的不说，沈三的人品……

　　　　莫少璃想着，微微转过脸向沈策瞄去。

　　　　……应该还是可信的吧？

　　　　她这些天本来就在等他的消息，虽然他这突兀的出现方式让她有些意想不到，但他会来找她……莫少璃并不觉得太意外，所以很快也就镇定了下来。

　　　　但他刚才说什么？“……若叫了人来我是不怕，只是你……”是什么意思？

　　　　明明半夜闯进她屋里来的是他，他却还用这样的话来威胁自己！莫少璃心里就有些不爽起来。

　　　　可虽然不爽，她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对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话，不会再喊人。

　　　　沈策却没有就放开手，侧头愣愣地看着她，眼中尽是迷惑之色。

　　　　“我不叫人看，你放开我！”莫少璃在他手掌下闷声说道，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她点头说话时薄薄的硬茧从她唇上轻轻滑过，酥酥麻麻的，是一种奇妙而不可描述的感觉。让她有些心慌，只想快快摆脱。

　　　　而沈策手抚上她的唇时，心中却是另一种感受。

　　　　为什么她的唇会软得如此不可思议？她点头说话时柔软湿润的触觉从他掌心滑过……这样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十分迷惑，就出了神。

　　　　莫少璃自己都答应了他却还不放手，有些恼了，就去掐他的手：“放开我了！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找你。”沈策被她掐得吃痛，瞬间回神，神色也恢复了往常，人从床边站了起来。

　　　　莫少璃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唇：“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他找她是为了什么事，但问却还是要问的。

　　　　“皇上吃了你给的药，病情好转。”

　　　　“所以？”莫少璃心中一喜，却又明知故问。

　　　　“所以……制药的人何在？”

　　　　“不在！”莫少璃没好气地说道。

　　　　本来她在是等着沈策来问她要丘广寒的不假，但是他刚才的言行举止让她生气了，她忽然改变主意了，不想就这么轻易答应他了。

　　　　既然他已经亟不可待的跑来问她丘广寒，那就表示皇上已经上了钩。

　　　　那么，现在着急的就不应该是她了。

　　　　“丘广寒。”沈策每次看她乌黑的眼珠乱转时，就总会忍不住露出笑意。

　　　　“莫七姑娘应该不会说不认识他罢？”

　　　　“认识倒是认识。”莫少璃慢悠悠地说道。

　　　　“但是沈三公子也知道，丘道长是方外之人，性子最是闲云野鹤，行踪不定……”

　　　　沈策：“……”

　　　　这不是自己给皇上的说辞么？怎的她连这个知道了？他倒有些疑心起来，莫小七莫非真的在乾清宫安插了人？

　　　　他怀着仇恨重生回来，自醒来后心思便都放在如何对付宋恪上，连宋渊患有头疾这样重要的事他竟就也忘了。

　　　　前世宋渊这次旧疾复发时沈策还身在北疆，只隐约听说过此事，详情并不很清楚。他从北疆回来时，丘广寒已住进宫里。

　　　　那时沈策只以为丘广寒是宋恪故意弄到宋渊身边，妖言惑君的牛皮道士。在宫里见到丘广寒时也只有憎恨厌恶，话都懒得和他多说一句，并不知道宋渊的头疾是他所医治。

　　　　所以这次宋渊头疾复发时，沈策也就根本没有想起丘广寒其人。也是那日从璃园带回莫少璃给他的药后，又让流风到凤栖山细查了一番，才知道莫少璃所建的白云观里住着的制药道士，正是前世那个在皇宫里妖言惑君的牛皮道士。

　　　　流风回禀给他时，沈策震惊之后，沉默了很久。

　　　　雪灾卖粮，头疾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