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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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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抢。”
  “……在我面前,难过或是欢喜都不要掩藏。”他叹息一声,疼惜般揉了揉我的头顶:“纵是你不提,我也不会再让你住在这儿,整日价对着过去,谁人能欢喜得起来?”
  我有些发怔,抬眼愣愣与他相视,他清淡的面色渐渐变得温暖,浅浅笑着朝绯烟殿后方一指续道:“那边儿尚有几间稍小些的宫室,离这里也不算远,你住在那边眼不见心不烦,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你……竟都顾及到了……”我哑然半晌,这才断续出声,话自喉头而出,瞬间却又有些哽咽,紧咬了唇,满心的感谢竟不知该如何启齿。
  “让你走进这伤心地,我已是歉疚满满,若再不做些弥补,眼见你再难过下去,我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他面色看似淡淡,语声却是殷殷,直击我心底最脆弱的那个角落。
  “还记得么,那日在昭和城外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扬起脸来迎上他的目光:“那些伤心我会努力学会忘记,那些过去我也会学着面对,给我点时间调适,我一定会笑着走进这绯烟殿。”
  他愣了一愣,眼中渐渐绽出光彩,眉间优柔,如同初晨的第一道阳光:“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我挑了一间离绯烟殿不远的小小偏殿安顿下来,居室虽简陋,采光却是很好,没有之前凤鸾宫的空旷,却别有一种温馨。慕颜简单帮我收拾了一番,自去忙他的军务去了,我简单地将房间清扫一二,正欲卧在榻上小憩片刻,却听得门外一阵叩击之声。
  将门拉开,原是襄原先前特意嘱了保护我的侍卫,他躬身行礼道:“小姐,行宫外来了一男一女,指明有要事求见小姐。属下唯恐那二人是敌方细作,或是要对小姐不利,现已押下审查,小姐可要过去一看?”
  “一男一女?”我有些疑惑,此时战乱之际,我除了待在军营里,陪在慕颜身边,便再未接触过其他的人,这一男一女又是何人,又怎会指名道姓地要见我?
  “小姐若是不见,属下待得查明其身份,便将其逐出行宫便了。”那侍卫语毕便要离去,我连忙叫住了他:“不忙。我随你去瞧瞧。”
  不消一会儿,我便被那侍卫领到了靠近行宫东门的一处厢房,守门的侍卫将门推开,我方踏入房间,只见那一男一女背对着我,双手被侍卫缚了,静默不发一言。听得房门吱呀一声,二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光线自外面射入,房中骤然亮堂起来,我这才看清这二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苏木……雩烟?怎么会是你们!”
  二人见了我,面色亦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苏木还能稍稍沉稳一些,雩烟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唤我:“小姐……”
  我忙吩咐侍卫道:“他们皆是我熟识之人,快快给他们松绑。”
  谁料那侍卫却面色犯难,自一旁桌上拾起一把匕首,呈在我面前道:“小姐还是小心些为上,方才小姐未来之时,属下已将二人搜身,在这位姑娘身上搜出了这把匕首。虽是小姐熟识之人,万一她趁机要对小姐不利,属下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未及雩烟辩驳,我已是将那把匕首接了过来,上下打量,这才恍然——这不是我当年托了澜苍送去给义父的那柄由慕辰赏下给我的,镶着血滴玉石的匕首么?怎么会在雩烟手中?
  “小姐千万不要误会!这柄匕首是我要带了给少爷的,老夫人当天便是用、用它自尽的啊!”雩烟慌忙高呼,被绳子绑住的双手犹自不断挣扎着。
  我乍闻之下,不禁又是一愣,举起那匕首细细端详,果然在刀锋处看到了一抹淡淡的血渍。这……便是澜夫人当日拿来结束生命的凶器么?竟是我托了澜苍将这匕首当作礼物送去了澜家,却最终要了澜夫人的性命,如今捧在手中,又让我情何以堪?
  “还不快给他们松绑?”我抬眼朝一旁立着的侍卫吩咐。
  “小姐,这……”
  我有些不耐,语声不由也严肃起来:“我说了,松绑。”
  几人眼见无法违拗,只得点头应了,将苏木和雩烟双手的束缚解开。苏木立在一旁尚未开口,雩烟已是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我身前大哭道:“小姐……你一定要为澜家,为老爷和夫人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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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恩仇几何

  雩烟如此行止瞬间让我慌了手脚,忙蹲下身子拉住她的胳膊,安抚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爹娘的仇,我自己的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她犹自呜咽着从地上站起,脚下却是一颤,差点摔倒。一旁的苏木倒是眼疾手快,赶在我之前便稳稳地将她扶住,她斜斜靠在苏木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木一改少时的顽皮模样,极有耐心地替她顺着气,不住低声安慰。
  “苏木你不是该在宫中伺候你师父,又为何出了宫来?”我挥手屏退了侍卫,示意二人在桌边坐下,这才出言相问。
  苏木脸色蓦地一黯,眉宇紧锁,深深叹息,似是万分痛苦一般。静默半晌方听他缓缓开口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什么!黎渊他……”苏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着实让我惊诧不已,黎渊虽说上了年纪,身体却依然健朗,怎么说不在便不在了?
  未及我进一步相询,苏木已是闷闷接口续道:“是宁太后下的手。”
  “太后?”我有些难以置信,惊讶地睁大了眼。我自襄原口中得知宁若身子因着当年用了催产的药一直不好,联想她近年平素总是要将黎渊叫至朝仪宫诊治调养,身体必是每况愈下,又怎会下手绝了这救命人的性命?“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木蓦地抬眼,视线正与我相对。我这才发现,昔日年少轻狂,稚嫩青涩的小药童如今已是历尽风霜,变得成熟了许多,眼中青涩褪去,却多了一分沉稳:“师父发现了宁家多年的秘密,太后纵是再要倚赖师父为其治病,也不得不斩草除根。”
  丧师之痛在他面上并未表现得太多,语声亦是平平,可我知道他心中定是比谁都要恨的。原来上次我与慕辰在行宫之时,宁若一道旨意将黎渊唤了回去,便是给自己进行每年的例诊,谁料黎渊号脉,却告知给宁若她最多活不过后年冬天的事情。眼看慕辰势力不断扩大,连带着将原来宁家的势力一并分离瓦解,她才终于开始着急起来。
  宁若如斯精明,又怎看不出待得自己一死,宁家将会遭逢怎样的大难?如她侄女宁熙那般蛮横冲撞,没头没脑,断是不能成事的,宁家惟余一个宁烈孤掌难鸣,慕辰早晚会将宁家轻轻松松地铲除,祖宗家业断送在自己手上,以她那般要强,又如何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将宁烈召入宫来几番商榷,便是要他加强布置防范,可宁烈却出乎她的意料,竟不愿再继续下去。那日黎渊按日子前去朝仪宫问诊,尚未踏入宫门,便听得殿中宁若和宁烈姐弟俩正自激烈争吵,他本欲避嫌退开,却不意自宁烈口中听得慕颜的名字。
  “小姐可知宁烈将军说了什么?”苏木淡淡开口,抬眼朝我看过来,我微微摇了摇头,他勾了勾唇角续道:“他竟是让太后放下野心,将梦华的一切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物归原主……”我兀自喃喃,苏木已是接着方才的话,道出了真相:“宁烈将军心中亦是向着二皇子的……”
  我这才恍然。记得澜风曾与我讲过的当年往事,他的二弟宁烈始终单恋襄沂,直至襄沂嫁给先皇成了妃子,这场单相思也终是没有个结果。我只道往事于他不过过眼烟云随风便即散了,谁料他爱屋及乌,对姐姐和家族的仇敌,襄沂的儿子也心存照拂。
  苏木苦笑一声道:“小姐和师父当年还瞒着我不肯告诉我真相,直到师父临终前才终是将一切都告诉给了我。那日在朝仪宫,宁太后大发脾气,斥责宁烈将军吃里扒外,说就算将梦华给了皇上,也绝不会交给二皇子。宁烈将军高声反驳,说皇上并非梦华血脉,她这样做才是愧对列祖列宗,师父当时在门外听得这惊天秘辛,心中已是大悸,却不曾想太后复又开口,说我师父虽有一身本事,她却早就知晓他心中仍是记挂着旧主洛妃娘娘和二皇子,为免谣言祸端四起,她第一个要铲除的便是师父。纵是师父历经风雨,亲耳听得旁人要除之后快,不免亦是惊惶,一个没注意碰到了门边,便被太后发现了……”
  “然、然后呢……”我越听越是心惊,话音也不住地发颤。
  “既是起了杀心,又如何能轻易浇灭?况且宁家的秘密已被师父听了去,宁太后万万不会放过师父的。”
  “什么秘密?”我不禁出声相询。
  苏木面色一下变得肃然,语声沉沉答道:“宁家与炎刹早有勾结,太后与炎麒暗中定下盟约,宁家出力暗助其夺权登位,他则须在宁家有难之时予以援手,必要时刻,宁家亦会举族迁往炎刹,再也不回梦华。”
  “什么?!”我再也抑制不住震惊之情,猛地站起身来。回想当初北疆战事焦灼,以澜苍之能,天绝阵之利竟迟迟未能击退炎刹,澜苍疑心到宁烈身上,怀疑他通敌叛国,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
  之前便听慕辰跟我偶然提过,炎麒乃是炎刹王的次子,却对王位野心满满,空有才智武功,无奈其上有个皇兄,虽然无能却是长子,拥有众臣支持。炎麒急于立功坐大,也是情理中事,与梦华最大家族宁家勾结,借着北疆之战不断为炎刹扩展疆域,战功和威望一旦建起,纵是武力夺权登位,国内的反对势力也再不敢拿他如何。
  “你师父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宁烈将军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想他本欲救师父一命,让太后念在宁家尚有退路,莫要赶尽杀绝,谁料太后心狠手辣,终是用一杯毒药了结了师父的性命。可这于她这毒妇而言犹自不够,师父自知必死无疑,求她让他与家人再见最后一面,她却死活不肯,只说念在师父照料她身子多年的情况下,容师父体面点儿死,派她身边的夏阳和冬雪将奄奄一息的师父送回了太医院便即离去。
  ”我正在隔壁的药房捡拾药材,是以二人未曾发现我,当我回房时,师父体内的毒质已然侵入五脏,救不回来了。师父趁着最后一口气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说以太后之毒,宁杀一千,不纵一个,我和他的家人都会有危险,让我收拾东西,带上他的家人连夜逃出宫去投奔二皇子。可等我逃出了宫,正欲去寻师父家眷之时,却见师父府上已是人去楼空,想是宁家下手太快,已是将师父家眷尽数害死,我发誓要为师父报仇,是以一路南下,想着总能遇上你们。果然皇天不负,终是让我又遇上了小姐!“
  太多的震慑让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正自愣神之际,苏木已是在我脚边跪下,不住重重磕头:”苏木求小姐一定要为师父报仇!他老人家一生谨小慎微,侍奉宫中主子多年,不想仍是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师父一直对我照拂有加,他的临终之托我已是无法办到,唯有寄望于小姐和二皇子,替我除了宁家,为师父和他的家人报仇!“
  我有些慌,连忙将他自地上扶起,却见他的额头已是血迹斑斑,不由惊呼出声。雩烟亦是倒吸了口凉气,比之我却是镇定许多,自袖中掏出帕子来,不住替他擦拭着涔涔下落的血珠。
  ”你二人本不熟识,又是如何凑在了一起的?“我疑惑看着二人问道。
  ”我们……“苏木正要开口,却被雩烟接过了话头:”还是我来说罢……“
  她扶着苏木在椅子上坐好,转过脸来朝我露出一丝苦笑来,秀眉微蹙,缓缓道来:”自从皇上下旨将澜家抄家,老爷夫人不堪受辱相继自尽,少爷亦不知所踪,澜家已是如同刀俎鱼肉。天子一言,谁又能违拗?一声令下,将军府中男仆尽数发配充军,女眷全都、都充作了官妓或是营妓……“
  ”什么?!“我一脸难以置信,不由瞪大了双眼:”我、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那你……“
  雩烟面色一派痛苦,泪水又要奔涌而出,她却紧咬了唇,伸手使劲将眼角的泪抹去,深吸一口气续道:”小姐当时身陷宫中,消息闭塞,又如何能知晓呢……当时府中上下俱已乱了套,只道命运如是,就此认命便了。我一个小小女子,自是没有什么主意,皇命难违,只得随波逐流。皇上派人专门将府中所有女眷召集在一起,分批遣往各州县或是军队之中,我本是要被遣去郴州的,但半道上我们这群人却染上了极为严重的风寒,不断有人接连死去,那群看押我们的士兵唯恐被传染上都争相逃了去,留我们自己自生自灭。我们当时身无分文,又病又饿,已是奄奄一息,谁想却在此时碰上了苏先生……“
  原来苏木一路南下之时,意外碰上了染病的雩烟一行人,他跟黎渊研习医术,本事自不必说,几人不消几日已是药到病除。雩烟毕竟跟在澜夫人和我身边时日甚久,眼睛也尖,竟在苏木的包裹中发现了当日我作为答谢赠给他的那块玉佩,是以二人才互通了身份,彼此间也因我而多了分信任和情谊。
  府上众女思索再三,仍是作鸟兽散各谋生计,唯有雩烟留了下来,得知苏木要南下寻我意图投奔,她因着澜苍和我,对于澜家自有其他女眷没有的一份忠贞,是以当下便决定与其结伴同行,一路艰辛,终是寻到了湖州一带,遇上了我们。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想留在军中做个军医,“久未说话的苏木蓦地开了口,抬起眼来定定看我:”师父传我一身医术,若是没个用武之地,我实在是对师父不起。“
  ”好……雩烟你呢?“我点了点头,视线转向雩烟。
  她似是有些犹疑,默然半晌方低声出言:”我……我还是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罢。“
  ”哥哥那边呢?你便没有想过?“我知她犹疑所为何事,她自小单恋澜苍,眼看澜家遭难,仍是忠贞不二,若说她不是为了澜苍,我说什么都是不信的。
  她苦笑一声,别过了头:”小姐别开奴婢玩笑了……我只是个婢子,断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能远远看着他就已是奴婢的福分了。“
  ”罢了……“我看着她一脸怅惘,却也无可奈何,既是她的决定,我唯有支持:”慕颜他们正自议事,待得诸般事毕,我便将此事告知于他。“
  我站起身来,伸手将二人扶起道:”苏先生先跟我来,雩烟便让那侍卫大哥领了,去雍华宫那里等着澜苍罢。“
  苏木由慕颜安排在军中做了军医之首,他的医术精湛,旁的军医自是无不叹服,军中有了他为后盾,亦让慕颜安心了许多。雩烟顺理成章地跟在了我身边,平素慕颜军务繁忙,除却抽出空来陪我用膳,简单聊上几句,便再无空当,现下有了雩烟作陪,我自是不至太过无聊。
  有时候看着雩烟,便觉自己如同看着当年的琉璃一样,她们喜欢着同一个男人,经营着同一段无望的爱情,同样的执着和倔强,却不知命运是否会给她们善意的安排。自那日雩烟见过了澜苍,将那柄匕首交了给他,他一连几日的神情都不对劲,偶尔见着他,他亦是眉头紧锁,满眼毅然的火焰。想是父母之仇再次浮上脑海,更是激励着他比往昔更要拼命,听雩烟说他整夜整夜地伏在案头研究军情,勾画进攻路线,甚至比慕颜还要上心,我心里已是为他的身体着急,更莫提默默关注着他的雩烟。
  慕辰派出的援军前两日方与宇文朔会合,宇文朔得此强援,态度立马便强硬起来,几次主动出击攻城,却都被襄原拦了下来。襄原手下虽是精兵强将,却也难以抵挡宇文朔连续不断的挑衅,几次下来,亦是损失了不少将士。
  转眼便到了南方的梅雨时节,整日整日的连阴雨让守城变得更加困难,一些将士在城头支撑了几天几夜,不堪疲劳累倒在地,或是淋了雨染上风寒,顿时让战斗力锐减。苏木来到这里没多久便要开始忙碌起来,病人太多而医者甚少,我和雩烟虽替他帮忙熬药,照顾伤患,却仍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到了子时之后才得以歇下。
  好容易得了空能歇上一阵,雨却仍是下个不停,遣走了所有尾随的侍卫,我撑了伞独自一人在行宫中漫步,雨雾缭绕,让人看不清前方为何,漫无目的乱逛了一阵,竟转到了凌霄阁前。
  收伞推门而入,那熟悉的木头阶梯让我几欲落泪,一步步拾级而上,心亦跟着一下下抽痛着,回想着当年慕辰拉着我登临远望,为我准备的哄我开心的烟火,许下的那些誓言,不由一阵嗟叹。
  推开顶层的门,骤然入眼的光线让我不禁抬手遮挡,尚未看清外面光景,却听得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也来了?“我心下一惊,顿时张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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