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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金榜]-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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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阡陌默默地跟在后面,过了会,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不问我为何走开?”

    仓谡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还用问么,又不是头一次。”

    阡陌无话可说。

    “我说了不会杀你便不会杀你,是你自己多心。”仓谡说。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口是心非。阡陌腹诽,仍没有吭声。

    再回到那块墓地,阡陌看到穴里的尸体还在,仍旧害怕地躲开,却不敢再跑了。仓谡也不管她,只让从人点起火把,以防再有野兽过来,自己取了工具砍树,给子闵做灵柩。

    阡陌一直听说庸人工匠了得,如今看来,名不虚传。几个人砍树,截开,削皮,打榫,夜□□临的时候,一副像模像样的灵柩已经做好。

    仓谡亲自念祷祭文,又哭了一场,亲自将子闵放入灵柩之中,封好盖子。墓穴已经挖好,仓谡与众人将灵柩放进去,将土填上。

    地上,又恢复了坟包的模样。仓谡去泉水边又洗了一番,回来之后,盯着子闵的墓发呆。

    “他有家人么?”阡陌坐在一旁,问道。

    仓谡摇摇头,道,“他父母在他年幼时便去世,在叔父家中长大,还未娶妇。”

    阡陌点点头,看他情绪不佳,没再多说。

    第二日清晨,仓谡又拜了一次子闵的墓,对他说了很久的话,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与众人离去。

    路走过一遍,回头的时候,就快了许多。回到河边,那艘船仍静静泊着。

    说实话,阡陌有些失落。

    楚王还没有来。她曾告诉康,她要去句澨。如今想,却是失策了,楚王要是找来,发现她不在可怎么办?

    仓谡很谨慎,不打算按原路返回,想沿着这条支流往别处去。

    “此路可到丹阳。”他对阡陌说,“那里有官署,你要回郢都,亦是便利。”

    阡陌点点头,借口去解手,将路边一棵树的树皮刮开,上面刻上“丹阳”二字,又在下面刻上一竖和一横。

    东西为阡,南北为陌,这是楚王给她设计的写法。阡陌看了看,心里祈祷楚王能够瞧见,转身离开。

    登了船,从人撑起长竿,离岸起航。

    *****

    水流平缓,到了一处河口,那几名从人看着仓谡,有些不好意思。

    “大夫,”他们神色不舍,“你要去何处,我等还是送你去吧。”

    阡陌讶然,不知道他们问什么这样说。

    仓谡看着他们,却是难得地笑了笑。

    “尔等家在庸国,跟着我做甚。我在外漂泊惯了,尔等不必再为我所累。”他说。

    几名从人眼圈发红,纷纷跪下来,向仓谡郑重行礼。

    船在一处城邑的水港停下,从人们下了船。

    没有足够的人手,仓谡到岸上把船卖了,换成一艘小些的船,多出来的钱财,不由分说地给了从人们。

    仓谡将一个箬叶包丢过来给阡陌,“吃吧。”

    阡陌接过,打开来,里面竟是糯米团子,还带着热气。阡陌咬一口,里面还有心,是豆子做的,味道简单,有自然的清香。传说里,人们为了纪念屈原而做出了粽子,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东西也许并非凭空出现。

    从人们在岸上挥着衣袂,仓谡撑着竹竿一点,小船离岸。

    “他们不是你的从人么?”阡陌望着那些仍不肯离去的从人,好奇地问,“怎离开了?”

    “他们本是我手下的士卒。”仓谡一边用竹竿撑着船,一边道,“如今庸国已亡,他们也不必再受我管束。这是我与他们早就说好的,待我事毕,他们不必再留下。”

    阡陌诧异十分。

    难得一见的节操,竟然在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身上看到,阡陌不得不刮目相看。

    “那么你呢?”阡陌问,“你不回庸国?我记得大王已经赦免了所有抵抗的庸人。”

    “庸国无甚可留恋。”仓谡望着江面,缓缓撑着竿,“我自在惯了,回去只能每日巡巡田土。”

    阡陌哑然。每日巡巡田土的生活,于她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可仓谡却嗤之以鼻。相比之下,只能说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你说事毕,”她想了想,“你先前不是说你要杀楚王么?”

    “嗯。”

    “那现在……”

    “且放过他。”仓谡冷淡地说,似乎不欲多言。

    阡陌望着他,心中有什么松了开来。

    他说他不杀楚王了。经过一路来发生的事,阡陌倒是相信他的确可以说到做到。

    仓谡这个人,一路来运气不太好,但的确有勇有谋,冷酷而危险。可以不跟他这样的人做敌人,也许算得喜事一件吧?

    似乎察觉到阡陌的注视,仓谡回头来,目光相遇。

    “莫发怔。”他说,指指船板上的竹篙,“你也来撑船。”

    *****

    船顺流而下,并不需要花多少气力。

    丹阳是楚国的旧都,从楚人的先君时期就一直存在。相比之下,郢的历史不过百年,十分年轻。

    船停在津口边上,一眼望去,江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好像延绵不绝一般,他们的这只小船,实在是不起眼得很。

    阡陌下了船,回头看看仓谡。

    “官署就在城中。”他说,一如既往的没有废话。

    阡陌点头,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仓谡的神色动了一下,却没有别的表示,只点点头。

    阡陌转身,登着石阶朝城中走去。

    忽然,她听到“咚”一声,好像有什么砸在木板上。回头,却是一惊。

    仓谡倒在了船上,不知出了何事,一动不动。

    阡陌连忙跑回去,趟进水里,把小船拉到岸上。

    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张着,似乎痛苦难耐。阡陌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的一只手捂在肋上,阡陌似乎想到什么,忙将他的衣服扯开。只见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已经化脓,看着吓人。

    “你何时受的伤?”阡陌着急地问。

    “山魈……”仓谡低低道,眼睛半睁,却露出一丝苦笑,“你那镰刀,似乎还是救不了我……”


63、

    阡陌想到他那时曾与山魈扭打,事后;她还曾问他有没有受伤;但他说无事。

    “那时为何不说!”阡陌急道。

    仓谡却没答话;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没了气力。

    阡陌心中焦急,知道必须赶快找人医治。她将小船拉到岸上拴好;四下里望望;瞅见旁边的渔船上有人;忙过去;说她的兄长得了急病;这里可有善治之人。

    那船上的渔人是一对夫妇,心肠不错,不仅告诉她津口不远处的庙里就有能治伤的巫师;还答应替她照料一会。阡陌谢过,又从仓谡的怀里摸出钱袋,匆匆往岸上跑去。

    有钱财,巫师很快就请了来,看了看仓谡的病情,皱起眉头。

    “兽毒侵体,若是早些送来就好了。”他说。

    阡陌知道所谓的兽毒,其实就是那山魈的爪子有病菌,抓破了皮肤导致发炎,在现代,有抗生素可以对付,但是这里没有。

    “还请巫师全力医治!”她恳求道。

    巫师却摇摇头,“我虽可尽力,但他病势太重,就算缓解一时,也难捱。”

    阡陌面色一白,正待再说,一旁的渔妇道,“我听闻东城的伯良,最擅治重症,人称活扁鹊。”

    巫师却道:“此人颇孤傲,不轻易与人治病,上回为人医治,还是官署里的大司城开的口。”

    大司城相当于一个城池的市长,阡陌想了想,问,“官署在何处?”

    “就在正街上。”渔妇讶然,“你莫非要去见大司城?”

    阡陌没有回答,拿出些钱来交给巫师和渔妇,请他们务必照料好仓谡,转身再往城中跑去。

    官署很容易找,阡陌跟着人指点,很快就在正街上找到了官署。可她正要进去,却被守门的仆隶拦住了。

    “何事?”他们问。

    阡陌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道,“我是郢都的司衣,欲见大司城。”

    “司衣?”那些仆隶打量着她,神色狐疑,“郢都的司衣,怎会在此?”

    “我与兄长回乡,路过丹阳,兄长受伤病重。”她说,“烦带我去见大司城,救兄长一命。”

    这话出口,那些人却笑了起来。

    “既是官署中人,可有符信?”他们问。

    阡陌窘然,摇摇头,“不曾带在身上。”

    “车马仆从也未带上?”仆隶嗤笑,“郢都的司衣,可不会浑身邋遢,独自徒步来见大司城。这位女子,兄长病重便去找巫师看看,大司城事务繁忙,理不得许多!”

    阡陌急忙要解释,那些人却赶她走,“去去!再闹,可就要不客气了!”

    阡陌又气又恼,却没法硬闯,心急如焚。

    “我真的是司衣!”她道,“还在司会府待过,算过丹阳府库的钱物!”

    “你说司衣?”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郢都的司衣?”

    阡陌愣了愣,回头,却见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衣饰不凡,后面还跟着从人车马。

    心一动,阡陌忙道,“正是。”

    那些仆隶显然都认得他,连忙行礼,“上卿。”

    上卿?阡陌愣了愣。

    那人却看着她,“未知名氏。”

    阡陌犹豫了一下,道,“林阡陌。”

    那人眉间一动,片刻,露出笑容。

    “原来果真是司衣,余久仰。”他说罢,拱手一礼。

    *****

    这个人,是樊国的司徒游聃父。

    阡陌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但他显然知道阡陌。

    游聃父告诉她,他奉樊君之命出使楚国,不久前才从郢都出来。樊君身染疾病,游聃父与伯良是旧友,此番来楚国,便亲自登门拜访,想请伯良去一趟樊国。

    听到此事,阡陌眼睛一亮。她忙问游聃父,她也要去见伯良,问他可否引荐。

    游聃父笑笑,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派人跟着阡陌,去津口将仓谡接来。

    仓谡双目紧闭,额头烫得吓人,阡陌跟在车旁,不时地给他换掉变热的巾帕。

    游聃父坐在后面的车上,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司徒,”从人疑惑不解,问他,“那真是什么司衣?怎如此落魄?”

    游聃父神色平静,看他一眼,“以貌度人,是为无礼。”

    从人唯唯。

    游聃父先前已经拜访过伯良,相谈甚欢。家人见他来,亦不拦阻,把他们都请进了府中。

    伯良也果然如传闻中的不好说话,他看了一眼阡陌,傲气十足,“我不为士以下之人医治。”

    游聃父忙道:“这位是郢都的司衣。”

    “哦?”伯良看看阡陌,讶然,亦露出与那些仆隶一样的疑色。

    阡陌虽心急,却只得按捺,道,“乞扁鹊医治我兄长,医药所费,我等必如数奉上。”

    伯良却“嗤”一声。

    “医药之费?”他看看游聃父,傲慢的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前日有一商贾,携资数万登门,要我为他医治足臭。亦是这般言语,还说若不够,要多少有多少。我便说,府中不缺资财,不若请他去城中寻巫师来治,唱念作舞,再予些药汤,必是比我此处值当!”

    呃?游聃父愣住,心觉不妙。

    阡陌却是面色一变。

    “我闻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常怀父母之心,知晓病痛之害,体恤亲人之忧。”她的语气愤怒而激动,“我为兄长寻访良医,曾遇城外渔人及坊间巫师,皆施以援手,虽无救死之能,却有医者之善。如今扁鹊可救人性命,却以出身相论,人死在前而无视。在扁鹊看来,此举或乃高洁,在我看来,却实渔妇巫师不如!”

    伯良听着这一通激昂之语,愣住。

    游聃父眉头微皱,却是目光矍铄。

    “既扁鹊不肯治,我等另寻便是。”罢了,阡陌冷冷道,“告辞。”

    说罢,她向游聃父和伯良一礼,转身便从榻上扶起仓谡。

    游聃父缓过神来,忙上前道,“司衣何往?”

    “往城中,”阡陌用力架起仓谡,他已经病得无力,身体又沉,阡陌尽力稳住,“偌大的丹阳,总有能治之人!”

    “丹阳只有我能治。”

    伯良忽而拦在她的身前。

    他看着她,面色不定,未几,吩咐左右,“将病人抬入室中。”

    *****

    仓谡昏迷了一日,第二天早上,才转醒过来。

    看到守在旁边的阡陌,他有些诧异。

    仓谡昨日病得很急,用伯良的话说,再晚一点就可以准备后事了。阡陌本想着自己尽力而为,实在不行也只能听天由命,没想到,他竟是悠悠忽忽地醒转了过来。

    她露出欣喜之色,过去探探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恶人命大。阡陌觉得确是真理。

    “……这是何处?”仓谡开口,嗓子又干又哑,皱皱眉。

    “丹阳。”阡陌说着,将一碗水端过来,“你昏睡了许久。”

    仓谡没说话,咕咕地饮下,“再来一碗。”

    阡陌直接将水罐拿过来,仓谡连喝数碗,才觉得舒服了些。

    他望着四周,“这是何处?”

    “在医者的家中。”阡陌说。

    仓谡看看她:“你找到官署了么?”

    “找到了。”阡陌抿抿唇,苦笑,“可他们不认得我,进不去。”

    仓谡讶然:“你无信物么?”

    阡陌摇摇头。她身上的东西,到了芒的船上就没有了,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

    仓谡想说什么,这时,外面进来些人,是伯良和游聃父。

    对于仓谡能这么快好转,伯良亦是吃惊。他给仓谡检查了一番,“啧啧”惊叹,说他医治过那么多人,像仓谡这样命大的是头一遭遇到。他两眼发光,问仓谡,可否让他再开一处伤口,试试别的药。

    众人听得这话,皆是囧囧。

    看着仓谡目中寒光乍现,伯良忙连声道不愿算了,一脸遗憾。

    阡陌哭笑不得,见仓谡盯着游聃父,忙介绍,说这是樊国的司徒。

    “是司徒出手相助,送你到扁鹊府中。”阡陌说。

    仓谡闻言,即刻支撑起来,向游聃父端正一礼,“司徒之恩,仓谡铭记!”

    游聃父莞尔,亲手将他扶起,“举手之劳,子何多礼。”

    为了避免麻烦,阡陌一直没有将仓谡的身份告诉游聃父,仍然说他是兄长。游聃父亦是和气,言语和顺地安慰了几句,让他好好歇息,与伯良离开了。

    阡陌跟着出去,想了想,走到伯良面前,向他一礼,“多谢扁鹊救命之恩。”

    伯良似乎心情不错,道,“恩就免了,你说的么,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阡陌赧然,忙拿出钱来,说,“扁鹊辛苦,这是先付的药金,若是不够,我……”

    伯良却是面色一变。

    “药金?”他鄙夷地看了看那些钱,“我治病,是为了药金么?”说罢,不快地拂袖而去。

    阡陌愣在原地,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

    游聃父笑起来,道,“伯良就是这般性情,唯恐别人以为他治病图财。”他看着阡陌,“司衣若是要谢,待得令兄病好,一道说些好话,伯良比什么都高兴。”

    阡陌哂然,自己真是尽遇上怪人。

    她收起心思,向游聃父一礼,“多谢司徒指点。”

    游聃父问:“未知司衣有何打算?令兄病好之后,便返郢都么?”

    阡陌想了想,道,“确有此念。”

    游聃父微笑:“余亦要返国,经过郢都,若司衣不弃,可带司衣一程。余车马舟楫皆齐备,于令兄休养亦是方便。”

    阡陌听得这话,却有些犹豫。

    游聃父虽然帮了大忙,却到底是个陌生人,她不敢轻易相托。

    “多谢司徒。”她说,“此事我未敢做主,还需与兄长商量。”

    游聃父并不强求,颔首:“司衣自便。”

    *****

    阡陌回到室中,看到仓谡已经起身,忙道,“扁鹊说,你还须静躺。”

    “躺了许久,骨头都硬了。”仓谡不以为意。

    阡陌把粥端过来,递给他,坐在一旁看他吃。

    “有话说?”仓谡忽而道。

    阡陌知道这是个人精,也不吞吐,道,“你病好之后,有何打算?”

    仓谡却不回答,道,“你呢?有何打算?”他看看阡陌,“你无信物,官署中的人又不识得你。”

    阡陌道:“游聃父将返樊国,他路过郢,可带我一程。”

    仓谡沉吟,道,“这位游聃父,你是如何见到的?”

    阡陌将她去官署求助的过程说了一遍,当听到游聃父主动帮忙的时候,仓谡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识得你?”

    阡陌点头,“他说他刚从郢都过来。”

    “那么他应当知道你与楚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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