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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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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未入得余杭顾氏的宗谱,顾氏两位阿郎一向名声在外,是极重伦常礼仪的,不愿授人以任何话柄,自是不会将七娘视作亲妹,亦不会主动将七娘归入宗谱,毕竟不想有在室女分得一份家财。”杜如晦随意说到。
  穆清怅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是了,正是这缘故。罢了,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七娘也只能离了这里。”
  杜如晦紧追着问:“果真要去平凉郡?”
  “是阿爹阿母的意思,却非我所愿。自小到大七娘之拿庾师兄当亲兄看待,不想竟是误了他,此事原该怨我,故到今日未敢与他明说。”想了一想,穆清又说,“此次即便是无处可去,也断不能随了他去的,我既无心,自不能再误了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说与他明了才好。”又叹息了几声,穆清忽想到杜如晦,问到:“杜先生呢?做何打算?”
  杜如晦道:“顾先生本荐了我去投唐国公,如今李公正于东都任卫尉少卿,若非顾先生猝然病倒,此时我已该动身往东都去了。”
  穆清站起身,拈了几片竹叶,凝神看了,回身道:“杜先生看我这院中的凤尾竹,今春俱开了花。《山海经》中有云:竹六十年一易根,而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许是连这些竹子都明白,此处七娘怕是呆不住了。”
  “实落又复生,七娘可曾想过?或有另一条出路。”若顾彪这边无力回天,又已探知她无心再留在顾府,那去投唐国公时,何不将她一起带走?杜如晦不禁生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一惊的念头,只一闪而过,便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明知日后会飘荡不定,拿捏着自身的命去做事,怎能累及到她?又凭什么将这柔弱美好得似花瓣一般的人带进自己必将鲜血淋淋的人生?
  正惭愧着,听见亭外小径的另一端,有人在唤七娘。“是阿柳。”穆清走到亭外,扬手应了,阿柳沿着小径跑来,气吁吁地说:“薛家,北方的薛家,来替他家大郎纳采了,求的是二娘。”
  穆清怔了一瞬,问:“消息是否确凿?二娘既对庾师兄有着那般的心思,怎肯让她阿爹应了这亲?”
  阿柳缓过气来,看到亭中坐着的人是杜如晦,知是与穆清亲厚的,便也不避忌,一边草草行了礼,一边回穆清:“应了。大郎的意思,眼下家中不太平,正好办一场喜事,冲一冲呢。现已换了庚帖,那薛大郎和二娘的八字已拜过了祖先,压在家庙菩萨的香案下了,只等三天后无事,便可纳吉。那薛家人好气派,从北方一路抬了一拾八口大楠木箱,浩浩荡荡地进的城。”
  穆清心想这薛家行事果然霸道,“连纳征都抬了来,看那情形,是必要娶回一位顾家的娘子的。不知薛公为何执意要与顾家联姻。”
  杜如晦笑道:“七娘养在深闺,自是不知顾家乃江南大士族,顾先生及两位尊兄虽不走仕途,但门生广布天下,或门阀子弟,或身居要职,可想见顾家在南方的影响极深。有了顾家这层关系,薛举便如虎添翼,在西北怕是再无人能挡了。”
  见她对薛家一无所知,杜如晦便将捡了几件薛家的事讲于她听,穆清方才知道,薛家远在兰州金城,此次聘了二娘是续弦。他家大郎名仁杲,名中有仁,心中却无半点,生性暴虐无常,极跋扈,先前的妻子出自赵郡李氏,称是暴病身亡,彼时有李氏陪嫁的丫鬟逃回李家,哭诉她家娘子实是不堪忍受薛仁杲施暴,自缢而亡的。却不想薛仁杲竟遣了人,说是要回出逃的婢子,将那丫鬟从李家带回,生生地割了舌头和耳朵,扔在了荒郊野外,不许人去救。自此无论是家中还是外面,即使有知道实情的,也不敢妄议。
  虽说与二娘素日不和,到了此时穆清也有些不忍,“这般的人家,阿兄怎会应了?便是阿兄应允,二娘心中有庾师兄,自是不肯去的。硬是送了去,若她性子同大娘那样好拿捏倒也罢了,只怕要刚烈得多,去了那里又如何谋得活路。”
  杜如晦并不以为然,“七娘不必怜悯,之前还忧心七娘至今未得入宗谱,以至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看来这竟是好事。薛氏来求顾家的娘子,七娘若是宗室女,此番北去的可就不是二娘了。况且以二娘的行事手段,或狠过那薛仁杲也未可知。”
  穆清想到年前顾二娘对她狠下杀手的事,心里利利索索地收了同情,不再多言也不再多想。又与杜如晦说了一会儿顾彪近两日的情况,见天色渐沉,便由阿柳送出漪竹院去。
  
  ☆、第九章 南有丝萝攀北石(二)
  
  南有丝萝攀北石(二)
  这日夜里,也不知何故,穆清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外面已报过五更。外间阿柳睡得正酣甜,因跟着她连日操劳,到了夜里睡得沉。她起身裹了一领略厚的青色小绫袷帔子,小心地走到外间,见阿柳榻上一半的被子掉在了脚踏上,怕她受寒,穆清轻轻地拾起被子,慢慢给她盖上,复又轻手轻脚地端起阿柳榻边的夜灯,出了屋子。
  屋外无风,空气中蕴着一丝丝花草生长的气息。她端着灯,在小院中转了一圈,回到屋廊下,择了一处凭栏坐了。正是日夜交替时,春寒深重,不由地裹紧了身上的夹帔子。难得清静,她便把近日的事一点点地细想来,不觉一坐坐到天光微亮时。
  自年前落水险些送命,之后生辰那日庾立送了一对鸾鸟衔宝镯,又提起要聘娶她的意思,再是杜如晦擒了推她落水之人,从此得知二娘对庾立的情思,继而阿爹病倒,两位兄长刻意冷待她,接着薛家求娶二娘。如果说她之前在府里的十二年生活像是一条顺直且颜色清浅的线,那如今的这条线倏地分出了好几股,在一头死死纠缠,打了好几个无法开解的结,颜色浓烈纷杂,她便被缠在那几股线中,理不顺,捋不直,走不出,她只能一再的退缩,圈地自封。可未曾想越是圈缩,结就缠得越紧。看似无法解,又好似解法很多,只是不能解也罢能解也罢,她没有能力去解,更没有胆量继续往下走,生怕多走一步,就会弄断了一根。故她一再地避开自己脑中那些大胆的想法,只静静地待着,随着那些线扭缠,等着那些打结的线将她甩到哪条路上,她便走哪条路就是了。
  转眼三日已过,顾二娘和薛仁杲的八字被小心地从菩萨案前供奉的香炉底下取出,两家互换了收妥。一十八口楠木大箱挂上红绸,在径山镇风风光光地转了一圈,并一对肥硕的大雁,红绳绑了脚,一并抬进了顾大郎的宅邸。余杭百姓街头巷尾地谈论了好一阵,有待出阁的小娘子们皆歆羡不已,有见过二娘的,更是尽其所能地将她绝世的容貌夸赞一番。
  既纳征礼已成,薛家的使者替家主请了期,往兰州金城关路途遥远,议定二娘只在族中拜过宗祠,拜别祖父母及父母,便上路,只等到了夫家,再全了礼数。定了十日后四月十九启程,大郎家中忙乱起来。管事出去找人牙买了几个仆婢,再在家中挑选两三个可靠的小丫鬟陪嫁,自小照顾二娘的仆妇桃娘,因早年逃荒至此地,无家可依,况也是服侍惯了的,便自请了同去,大郎夫妇深感欣慰,于是待她不同于其他家仆,吩咐家下众人以娘子称呼,并私下赠了若干财物,说了无数体己贴心的话,只把二娘托付给她好生看顾。
  顾彪这边,如今是这般光景,两人身体皆不济,陆夫人勉强支起精神料理些。送嫁的一干物件是早已备下的,统共三箱,一箱大娘出阁时已带走,一箱是留着给穆清的,另一箱是给二娘的。三口箱子俱一样,都是及膝高的紫檀箱,算不上大,阳雕了山水图纹,四角包着鎏金银片,配上錾刻了如意纹饰的鎏金银锁,古朴却不失精巧。三箱中皆以金块金饼铺底,层层累码摆放,再就是一些金玉宝石的钗环链子等首饰头面,样样精致贵重,虽是些俗物却并不落俗套。穆清的箱子后头,还有一口无纹饰的简单大木箱,有半人高,是顾彪另替她备的一份嫁奁,整整一箱的古籍字帖珍藏,却是无价的。
  陆夫人撑了小半日,穆清不忍见她劳苦,接手替她操持了。想着兄长那边定是忙得人仰马翻,便差了几个得力的,过府去帮忙。又另挑了个好日子,问过了陆夫人,带了几个人将那口紫檀箱子抬了去,再替陆夫人受了大郎的一整套虚礼,少不得也要以礼还了他,兄妹间冷冰冰的应酬了一番。大郎本还顾忌穆清是定给了庾立的,他毕竟是官中的人,多少是要给脸面的,虽是瞧不上她是个庶子之女,话语间仍带了几分虚敬的。可如今想来庾立升迁不过也就是个五品的官,且无依仗,而自己却成了薛仁杲的岳丈,与北方的假王攀了亲,自恃身份不同了,也就懒得再给穆清那份脸面,虚礼过后,只淡淡的打发了她。
  穆清本不愿多留,乐得早卸了差事,好脱开身去照料顾彪。未及出府门,不想迎面碰上了袅袅走来的顾二娘,想避是避不开了,穆清只得扯起一个象征性的笑容,直对上二娘寒铁似的脸。
  走到近前,跟着的桃娘给穆清行了礼,穆清笑着还了礼,口称一声“桃娘子”。转眼去看二娘,见她脸色铁青,眼窝深陷,紧抿了无血色的唇,全无新嫁娘的娇羞喜色,心中忍不住又动了恻隐,存了几分真心说:“此去未必能有再见时,善自珍重罢。”二娘如木雕般,并不答言。穆清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问:“薛仁杲是个怎样的人,你可知?”
  二娘缓缓转过头,唇角微微扬起,眼窝虽深陷,眼睛却黑亮透底,她以一种诡异的声音咯咯娇笑道:“倒叫七娘劳心了。既然已应了这门亲,又岂能不知他薛家大郎是怎样的人物?你也不必在此虚情假意,只怕你也未曾想到,阿爹尚且犹豫时,我便自请了去与薛氏联姻。”
  自请的?穆清一愣,许是不愿在此看到庾立迎娶她的那日,想要自断了那根情丝?那也大可不必赔上性命去。既这么想着,穆清心中略生出些愧意,“其实,庾师兄他……”
  二娘爆发出一阵更叫人寒彻骨头的笑声,笑得气喘连连,“庾立,庾立,你以为我当真是那等痴情种吗?就算是我真的嫁与了他,他能给我些什么?终其一生争得个三品官便罢了,汝之珍珠吾之鱼目,我志不在此。可是薛家不同,我想要的,薛家给的起。那确是个可怖的去处,我既决意要去了,自然懂得如何自处,实是不劳你费心。”
  笑着说完,也不等穆清回应,就挪开步,依然袅袅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复又站定,回头收了笑容,冷冷缓道:“顾穆清,你不过就是吴郡宗家一个庶出的孙女,论理是连一个得脸的大丫头也比不上的,祖父母捡你回来,不过就是当养个猫儿狗儿一般,闲来解个闷,不要觉着祖父给了你名,又教授了你些功课,就错将自己当正经娘子了。”言毕自带着桃娘扬长而去。
  昔年幼时,两人时常斗嘴赌气,二娘这一番尖酸刻薄,穆清定会不依不饶地奉还了。可到了如今,两人都大了,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这些话语,确实戳中了穆清,面上虽还是淡然,心里又酸又痛,说不上的怅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过得一日是一日,直到再无法留在漪竹院中。
  
  ☆、第十章 哀哀无处吟蓼莪(一)
  
  哀哀无处吟蓼莪(一)
  隋大业六年,四月十九。
  天微亮。顾二娘已经穿戴整齐,在桃娘的搀扶下,往宗家祠堂去了。因她父亲无官职,凤冠霞帔便免了,只着了深青色的大袖袍,耳边拢了一对博鬓,半掩了还略显稚嫩的脸,和绝然的神色。周身珠翠环绕,走动间钗环轻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和着她冰冷冰冷的眼神。
  在宗庙中听过祖训,拜完了祖宗牌位,已过未时。桃娘又引着她往顾彪的府中,来拜别祖父母。祖父依然卧着,正逢昏睡不醒时。祖母体弱,在穆清和庾立的架扶下,勉强在圈椅中坐了受拜。穆清留神看了,整个过程中,二娘都不曾抬眼看庾立,许是她真的定下了主意,此生心里再不容他了。
  一切礼仪完备,依旧是桃娘扶了她,袅袅起身,就要送出门。待她起身站定,抬头直直地望向庾立,穆清一度以为她要将素日积怨都凝聚在这一眼中,却不曾想,她顿了一息之后,忽地对着庾立扬起唇角,柔柔地笑了,笑得清甜中带了一丝羞涩,仿佛若干年前心思懵懂的纯真孩童。
  很快,她又抿紧了嘴唇,垂下眼帘,重又回到那决绝的模样,不带一丝留恋地回身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抬脚出门。叫人恍惚方才那一笑是否真的存在过。穆清听到身边的庾立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一时她思绪万千,又不知所措起来。
  报过申时,薛家使者在顾府门前行了奠雁礼,将一对五彩丝线绑着双脚的大雁隔着门障抛过去,顾家这边众人一齐接住,算是有一个吉祥的意头。桃娘在她头上蒙好与礼服同色的蔽膝,携那几个陪嫁的家仆丫鬟出门了。上车前再一次拜别了父母,听父母叮嘱几句“无违阿翁阿家”的话,这便登车而去。
  忙完了二娘出门的事,大郎重又搬回顾彪的院子,早晚请安,殷勤服侍。可顾彪竟一日比一日更显那薄暮之境。穆清明白两位兄长的心思,每日探望,伺候了汤药以后便安静地退出,自去伴在陆夫人身边。夜里回到漪竹院,捡一两本书仔细念了,只为摒却心中的杂乱念头。
  送嫁二娘后大半月已过,穆清如同往常一般,早起梳洗,准备往大院去探顾彪。临出门前,脚下忽地一软,腰重重地撞在了桌上,一只青釉贴花瓶应声落地,碎瓷,花枝散了一地。穆清一边揉着撞得生疼的腰,一边心慌意乱起来,忙唤过阿柳,紧走几步,直赶往大院。
  进了大院,还未及进屋,榻前伺候的小丫鬟喜笑颜开地迎出来,欢快地给穆清行了个礼,“七娘好早,阿郎今日醒得也早,竟能倚坐起来了呢,正要着人去唤七娘,这可正巧了。”穆清顿时心头一松,挥走了心中那丝慌乱,轻松欢喜地进了屋。
  顾彪果然如小丫鬟所言那般,倚靠在榻上,前段日子浑浊无光的眼珠似乎也有了些神气,正微微笑着,有些艰难的抬起手,向穆清招了几下。穆清喜得眼睛有些湿润,忙上前颤抖着嗓音叫了一声“阿爹”。
  顾彪伸手握住她的手,缓缓道:“犹记得当年将你从吴郡带回时的模样,一个晃神,已是娉婷之姿。你一向乖顺,这些年有你承欢膝下,阿爹实感欣慰,再无憾了。”毕竟体力不支,说了两句,顾彪已有些喘了。穆清反握住他的手,宽慰着,“阿爹先歇下吧,等养好了气力再说也不迟。”
  顾彪闭上眼睛,停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阿爹教的书,莫要荒废了。虽说女子读书并不能出仕,却也不是无用的,你是个聪敏孩子,阿爹给你备下的那箱子古籍,衬得起你。”穆清忙颔首称谢,心里隐隐有些没来由的发酸。顾彪又似想起什么,“庾立,就要启程了罢。本定了端午拜先祖开谱牒,撰你入我余杭顾氏宗谱,再替你们热热闹闹的办了婚仪,偏身体不争气……罢了,终究是委屈你了。所幸庾立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不会计较你的出身,定不会负了你,阿爹也可放心。”
  阿柳带着几个仆妇进屋,送来了一些清粥小菜。穆清净了手,接过阿柳手上的粥碗,服侍着他慢慢吃了。这些她每天都会备下,顾彪有时会用一些,有时则颗米不进。今日精神头好,将一小碗都吃完了。
  闲坐了一会儿,顾彪不愿喝药,穆清也未勉强。有家仆进来报说大郎和二郎要进来问安,穆清起身替他整了整衣服,又使人打了水来为他净面,一阵忙碌后她看看气色清爽的顾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欢欣的笑溢满唇角,“七娘先去陪着阿母,明日再来看阿爹。”
  顾彪含笑略点了点头,“好孩子,莫要自苦,也莫要教旁人左右了你的心智。你且去罢。”穆清也不知他为何会说这些,也奇怪他今日竟说了那样多的话。未几,两位兄长已进屋,穆清分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心中既是欢喜又是说不上来的忧虑。
  往回走的路上,阿柳一路絮絮叨叨地念着,院子里的几丛名贵竹子今春都开了花,眼见得快入夏,要赶紧着人换了才好,只是可惜了那些竹子,明明长得好好的,怎么说开花就开花了呢。听人说竹子一开花,就必是要枯谢的呢。
  听得这一句,穆清脑中似猛地被人钝钝地重击了一般,耳边嗡嗡直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往大院方向折回。接近大院时,见前面家仆丫鬟四下跑着,都好似无头的苍蝇,个个神色慌张,隐约听得有人口中道“殁了”。穆清脚步突然顿住,再也走不动,浑身瘫软,无一丝气力,阿柳勉强扶持住,在她耳边急唤:“七娘!七娘!”无奈怎么唤也唤不回她的神智,只得同前来传话的仆妇一同架扶了往院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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