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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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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贼子的同党,手中赤冶刀沾满大唐军人的鲜血。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命运么?难道,命运始终以捉弄人来取乐?
    黑暗的夜里,唐军又一次发动猛烈的攻击,恭怀寡不敌众,最终力竭,一声刀剑相撞的巨响后。手中的赤冶刀猝然落在了地上。
    他倒在温泉栅柔软的草地里,面朝着漫漫长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悖论,他的悖论,从他爱上敌军的女将那一刻开始。自他知道是他亲手取走她的性命的那一刻。他的命,他早已不在乎。
    无数唐军面目狰狞地挥刀向他砍下来,他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师父……”临死前,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如嫣格桑花般的笑脸,他渐渐勾起唇角。恭行天罚,心怀天下。可他的心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他装不下整个天下,自如嫣从凤翔的废墟救下他,他心里,就只容得下师父一个。
    他闭上眼睛,只等长刀落下,身首异处,与世长绝。
    可霎时间,耳畔传来无数刀剑落地的声响,他诧异地睁开眼睛,入目所见那些向他挥来的刀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唐军的将士们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脸上狰狞的表情却在瞬间蓦然放大。
    又是一个刹那,这些仿佛被定格住的唐军将士开始七窍流血,漫漫黑夜中突然迸发强烈的火光,将漆黑夜色映成残阳如血的薄暮。火光之中,血红色的彼岸花疯狂生长,如同一只只贪婪的手臂摸索寻找所有可以拿起的东西,藤蔓蔓延成巨大的花笼,瞬间将唐军部队卷入火海。
    开在冥界黄泉路上指引逝者灵魂的死亡之花盛开在凡尘现世,将活人的灵魂引诱离开躯体,奔向黄泉之路。
    这是——反施招魂术。
    一席水蓝长裙的如嫣尚禾出现在彼岸花海间,四散飘飞的衣裙如同一朵盛绽的蓝色格桑花。如同遁入梦境,她的身体竟几乎晶莹透明,周身发出浅浅的蓝光,她横起一只手臂慢步走来,指尖栖着一只同样发着蓝光的格桑花信蝶。
    “师父!”恭怀的瞳孔蓦然放大,想要爬起来冲过去,四周的彼岸花却用花藤将他紧紧缠绕,无论他怎么挣扎,这些彼岸花藤蔓就是拦着他不让他靠近。
    他只能徒劳地躺在地上,遥遥看着近乎幻影的如嫣尚禾,浓烈的血腥中仿佛嗅到淡淡格桑花香。
    耳畔仿佛想起栖凤山后山上的对话——
    “师父,你既然是九州最强大的秘术士,为什么不把秘术带到战场?”
    “秘术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救人的,这些,日后你自会明白。”
    她只用秘术救人,这是她亲口所说。
    而今夜她在战场上大规模反施招魂术,杀了千百唐军,也是用来救人,救她爱上的那个人。
    火海渐渐熄灭,彼岸花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随着彼岸花的消失,束缚其中的唐军兵马也随着一并消失,如同一缕青烟,消散在茫茫夜幕。
    漆黑的夜空中出现漫天无数蓝色的亮光,从地上缓缓升起,如同无数发着蓝光的萤火虫翩然飞舞。这是灵魂的碎片。
    彼岸花最终缩小到只聚集在如嫣尚禾脚下,如嫣遥遥望着他,脸上的微笑依如格桑花般灿烂,而她的身体却也跟着脚下彼岸花的消失而消失,化作漫漫黑夜中的蓝光闪闪。
    恭怀终于能动弹,爬起身拼命地冲向如嫣尚禾。
    他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可她消失的那样快,甚至连让他最后触摸她的机会都不给。他张开的双臂扑了个空,空旷的温泉栅,她就像从未出现过。
    这就是坊间传说中将招魂术带到战场,因造成深重杀孽而遭到天罚的故事。如今亲眼所见,与传闻所言别无二致。而这个人,竟是恭师父的师父。
    然而,我私下想着,如嫣尚禾既然号称九州最强大的秘术士,按理说应该能承受一般秘术士所不能承受的反噬。
    我猜想,如果她的灵还是完整的,或许反施招魂术所带来的反噬也奈何不了她,可即使再强大,也不能强大到只用一半魂魄支撑如此宏大的术法。
    在她消失的地方,奇迹地生长出一朵蓝色的格桑花,发着蓝光的信蝶扑闪着翅膀落在蓝色的格桑花上,恭怀恍惚地跪在格桑花前,漫无尽的虚空将他紧紧包裹,唯有格桑花的微弱蓝光映出他脸上难以描摹的痛色。
    一个杀伐疆场,手中沾着无数亡魂之血的人,要他爱上一个人,多难?难到二十四年他只遇到了这么一个。多简单?简单到他只在漫天黄沙中看了她一眼。
    可他再也不能看到她,甚至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月蓝和朱温的前世,九州最强大的秘术士和我的师父恭怀,被分灵秘术连在一起的一对恋人,可总觉得称他们为恋人很牵强,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真的在一起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亡之咒

如嫣尚禾的死,连尸骨都未留下,埋在栖凤山后山那座坟墓下的,是如嫣尚禾和即墨的日月双剑。
    恭怀在坟茔四周设下迷阵,从此离开栖凤山。
    他认为,如果不是大唐朝廷腐朽,安史之乱不会爆发,即墨也不会从军,最后就不会战死沙场,如嫣也就不会去救他;如果不是大唐军队贪生怕死,起义军也不会那么快兵临凤翔,他不会战死,如嫣也不会将自己的魂魄分给他;他思来想去,只总结出一点——是大唐逼死了如嫣尚禾。
    他开始了复仇,并将复仇对象指向了李唐王朝。
    他知道以他一人之力,硬闯进大明宫根本行不通,他要有一个理由,让大唐的皇帝主动召见他。
    于是,他开始勤奋练习水墨。
    墨灵秘术依赖于水墨,无论是人还是物,修习墨灵秘术之人都需将其画出,所以修习七年墨灵让恭师父的画技大增。但世人都以为他年仅二十四岁就轻松成为了大唐的水墨才子,却是谬传。
    他被冠以水墨才子名号之时,实际已有七十岁高龄,因墨灵秘术本身是打破时间与轮回的界限,所以秘术士也受其影响,无论岁月流逝,内里五脏六腑衰败不堪,容颜却变化的异常缓慢。
    我满周岁的生日宴上,父皇邀他进宫赴宴,他等了五十年的机会终于到来。
    他顺利留在了宫中,成了我的师父,可他终也没能在戒备森严的大明宫中刺杀我的父皇。
    我五岁的时候受他的影响,向父皇说出唐王朝早晚要灭亡的话。常言道童言无忌,于是父皇迁怒到恭怀头上,将其流放凤翔,终生不得再入大明宫。
    这一世,他的复仇愿望再也无法达成。
    他来到栖凤山,全身伤痕累累,跪在如嫣尚禾坟前。
    我与他神思相通。知道这一幕发生在他用墨灵秘术救我之后。
    第一时间我很诧异,因为晁凰告诉我,恭师父在救我后遭到秘术反噬而死,尸体跌落山崖。而这一幕既然发生在他救我之后。显然他当时并没有死。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恭师父身体里有一半是如嫣尚禾的魂魄,也就是世上最为强大的秘术士的魂魄。那么施用复生术虽遭反噬,侥幸活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没有死,而是去到了栖凤山的后山。在如嫣尚禾的坟茔跪了三天三夜。
    步虚画境进行到这里,幻世的故事已接近了尾声,可画境的出口并没有显现,也就是说朱温看到这个故事,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却没有更改这段前世姻缘。
    换句话说,我的刺杀计划失败了。
    眼下我只能借住自由出入画境的便利先行离开,趁朱温还没离开画境赶紧逃出军营。
    然而正在我欲抽身离去时,幻世的栖凤山突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跪在如嫣坟前的恭怀突然挥起赤冶刀直指苍天。
    森然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狂风大作,恭怀长发翻飞,目光决绝,嘴里念动奇异的咒符,闪电过后的天空中,群星闪耀,拼出诡异的图形。
    星象在运转,这是有人在强行更改自己的命数!
    惊颤之中,沙哑的声音响彻天地。栖凤山顿时阴风怒吼:“我鞠躬尽瘁效忠李唐,李唐却杀我今生唯一所爱,今世不能手刃李主为师父报仇,若有来世。李唐江山必亡于我手!必亡于我手!”
    他在用性命交换来世诅咒!
    我曾听传言说过这种古老的诅咒。
    不管人们生前有怎样的执念,轮回往生后都会将其忘却,一切都将归零,重新开始。而立下这种诅咒的人,虽然往生后依然会忘记前世,但却会在冥冥之中走上前世的自己为今生安排的道路。完成前世所立下的咒言。
    但这种诅咒需用今生的性命相交换。
    随着沙哑决绝的声音落下,赤冶刀哐的一声落在地上,恭怀的身体一瞬间撕裂成碎片,血肉星星点点洒落在坟茔上,如同落了一层红色的大雪。唯独头颅滚落石碑旁,眼尤睁着,死死望着石碑上如嫣尚禾的名字。
    恭怀的血肉洒落的地方,盛开出绚烂无比的格桑花。
    万世皆有因果,却没想到因果可以超越轮回。朱温走上叛唐道路,竟是因为前世死不瞑目的诅咒。
    我的灵原本就已经破损,这段前世过往中又先后有分灵秘术,反施招魂和现在的死亡之咒多个强大的秘术相互碰撞,直到恭怀施用诅咒,他自己被反噬的四分五裂,血肉飞溅,我的灵也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负荷,步虚幻境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自行破裂。
    我和朱温被画境强行弹出来。
    军帐中灯光恹恹,我再不剩半分逃走的力气,踉跄几步滑倒进椅子里,口中呐出一口血。
    “前世的记忆你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我仰在椅子里,朱温魁梧的身姿逆着火光,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包括曾修习的秘术,所以早就看破方才那些幻象是你利用秘术创造出的步虚画境。你将我引入幻世,是想杀了我是不是?”
    他看着我的脸,猛地抓起我的手,手背上的标记已被汗水模糊。
    “你骗我,你不是阿禾。”
    他一掌把我推进椅子里,我身子猛烈摇晃,鸳鸯玉步瑶从袖口掉落。
    我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楚,头脑里回响的全都是灵魂碎裂的声响,扶着座椅的把手挣扎着站起来,去捡我的步摇。
    他见到步摇,眼中闪过诧异,一脚踩住步摇的流苏,扳起我的下巴:“是你?”
    他扯下我的人皮面具,我早被憋得几乎窒息,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的手扣紧我的下颌:“你不是阿禾,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仰脸看着他,头脑的眩晕让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嘴角扯出牵强笑容:“我确实不是如嫣尚禾。但我却知道她是谁,现在在哪里。你真荒唐,以为是大唐逼死了如嫣尚禾,两生两世都把仇人当作唐王朝。可真正逼死她的,是你自己!你以为你能守护她,但是,是你的死逼她施用了分灵秘术,她原本劝告过你让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可你偏要莽撞地去温泉栅自寻死路,她是为了救你才反施招魂术,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死的连个尸首都留不下!”
    “不可能!”他声音斩钉截铁,毫无一丝忏悔。
    “不过事到如今,也罢,你既然是为如嫣尚禾复仇才走上叛唐之路,我就与你打个赌,赌你如果继续与大唐对抗,你的阿禾会恨你一辈子。”
    “不可能!”他开始咆哮。
    我昂起头:“现如今她是你要杀之人的妻子。大唐君王李儇的蓝妃。天下人皆知蓝妃与唐皇夫妻感情甚笃,你若灭亡唐朝,你觉得,蓝妃可有丝毫原谅你的可能?”
    虽然现在身子不行了,但至少还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我攒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全天下与你拥有同样半心标记的人只有蓝妃一个,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你与大唐为敌,就是在与她为敌,你也不愿意今生仍旧和她以敌人的身份在战场遇见罢?”
    面前这个黑色的魁梧身影明显一晃。
    这时候,一个小卒慌乱冲入军帐。他撩开帐帘的瞬间,夜风裹挟着雪花忽的吹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将军,急报!”
    朱温向他看了一眼。
    “方才将军不在军营。被围困在栖凤山上的唐军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已趁我军起灶之机强行冲破我方包围,现已杀到栖凤山下五里,先头队伍已经有人冲出来了!”
    朱温脸上登时浮起震惊和愤怒,我却淡然笑开。我虽没杀他,但我的目的达到了。这样死去,我已心满意足。
    当我还是个公主的时候,我一直都想为湛儿做些什么,画幅画想要逗他开心也罢,宴会上想要替他解围也罢,不远万里想要为他结束战争也罢,我想为我的心上人做很多事,想让他对我刮目相看,想让他觉得我是可以帮到他的。可是我一件事也没有做好。那一年,我只有十八岁,觉得既然什么都没能帮到他,至少还能陪他一起死。想法幼稚单纯还算不上个真正的大人,却自认为略尽了世事沧桑此生无恋。可是如今,我终于能为我喜欢的人做一件事,能够救他,我很开心,很知足。
    没有力气再站稳,视线愈来愈模糊,就在行将晕倒的当口,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席玄如黑夜的锦袍,墨发翻飞,锦袍上花纹繁复。我的心上人,他提着剑站在军帐门口,那张脸,是我看了许多年依旧看不够的眉眼。这是我临死的幻觉么?
    他向我奔来,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近乎呜咽,如同森林中被荆棘刺伤的小兽,短短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遥远的无法触及,好在摇摇晃晃即将跌倒之时,稳稳落入他怀中。
    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的感觉是最为清晰的,落入这方怀抱时,我清晰感觉到生命悄然流逝的痛觉,这种陨落的疼痛是缓慢而刻骨的,不似当年一场大火,几乎在瞬间就将一切毁作齑米分。
    口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明明无法感知冷暖,却似乎察觉到汩汩涌出的鲜血有几分温热,勉力笑给他看,想宽慰地开一句玩笑。可张着嘴很久,大口的喘息中只低声呜咽出一个字:“痛……”
    我着实高估了自己,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此时才恍然意识到,这些年,我被他保护的太好了,更被他宠坏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色,像是比我还痛了千倍万倍,用力抱紧我。这样好看的,薄凉的唇,常常喋喋不休地同我斗嘴,把我气得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此刻却微微张合,唇角瑟缩着,声音竟比我还要颤抖:“痛就不要说话,我带你冲出去。”
    这个人,曾手刃蛮族,私闯皇宫,也曾利刃穿心,九死一生,多生死攸关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眼睛却从来连眨都不眨一下,可唯独每每看到我遇险,却害怕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抱着我杀出军营,被朱温和几百军士围困在军营外的空地上。
    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来自天国的无根花,朱温提着刀,刀上沾染的血顺着刀尖滴到雪地上,仿佛飘落几瓣红梅。
    我本想来救他,此刻却又成为他的拖累。
    他单手使剑,另一只手紧紧拥我在怀,一面退,一面用身体替我挡下挥来的刀剑,时时听到剑锋斩裂衣襟,遁入骨肉的声音,我心疼地握着他黑色的锦袍,手中鲜血已无法分辨是从谁身上沾染,可却没听见他一声闷哼。
    纷扬的大雪遮天蔽日,没有一丝风,雪花在天地间无风自舞。莹白雪地泛着月光的清冷,一串串血迹仿佛白娟上盛开十里梅香。
    “对不起,墨白,我是不是又拖累你了。”
    月蓝第一次看到我的未来时,笑着跟我打赌说我一定能够找到我的心上人,因为她看到我嫁给了他。或许,她第一个预言真的没算准,我果真等不到嫁给他的那一天了。
    我追随了他两世,生也是,死也是,我终于不能再追随他了,可就这样被他抱着,想象着他的体温,死在他怀里,已经很好了。
    昏沉越来越浓,终于一切陷入黑暗,只在耳畔听到一声忍着痛强装出温柔的轻唤:“相信我,安心在我怀里睡一觉,我一定会带你一起离开。”
    眼前最后一丝光晕是被血迹染成暗红的无根花,恍若误入红梅林,冷香萦绕,红色的花瓣在他身侧飘舞,一如前世那个雪日初晴的晌午,美好的身影提着剑,游走在红梅开遍的雪地中,明媚地冲我笑:姐姐……姐姐……
    勉强微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手指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襟,眼角终于淌下一串眼泪。
    “我一直都相信,湛儿。”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彼岸忘川

相传人世的尽头就是轮回的所在,生命结束后,灵魂就会在彼岸花的指引下去到那里,经历轮回。
    脚下彼岸花妖艳盛开,花盏铺成一条红色的道路,遥遥望不到尽头,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道罢?
    我的魂魄已经碎裂,这样的魂魄也能进入轮回?
    我沿着漫长的黄泉向前走,道路的尽头出现一条宽大的河,只有死者才能看到的河——忘川。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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