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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天子一朝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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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坛酒性烈,慢些喝。”
他说着,伸过手来抢酒坛,我躲开他,仔细地看他,五彩的烟火将他鼻梁上的面具映成彩色。为什么,一样的玄衣,一样的墨发,一样修长的手指,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情景,为什么不是一样的人呢?
我仰在星空之下,空气中传来宴席的嘈杂声,遥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色彩斑斓的火花在眼底升起又坠落,身侧酒香萦绕。“为什么你不是他呢?”我喃喃:“你们明明这么像,有时候我看到你就在想,你若是他,那该多好啊。”
“你的那位故人,是他送了你这柄步摇,他叫李湛,是十四年前已薨逝的唐敬宗,是不是?”
我撑着地半坐起来,看到他一只手摩挲着步摇上的“湛”字,幽深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神情。“你方才一脸震惊,不是震惊我出现在这里,而是把我当作了他,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把我当作他?”
我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想要我回答,他只是在自顾自地问。“你有多喜欢他呢,阿源?”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到底有多喜欢他呢?
深知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太过虐心,墨白转了转一直把玩在手里的扇坠儿:“我在佛缘镇意外听到了一个故事,你想不想知道?”
我着实没有心情,但也含糊一声:“嗯。”
他说的这个故事其实并不算是故事,更像一桩秘辛。
会昌二年,也就是李瀍即位的第二年,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旅人进了佛缘镇,这也没什么稀奇,当时朝廷虽没大动静,但已经开始为征讨回纥做准备,各地赋税比往年翻了好几翻,有食不果腹者沦为浪人很是常见。
这个旅人却不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倾城绝色的女子。镇上人说,虽然当时女子怀着身孕,衣衫也破烂不堪,浓丽的眉眼却叫人一眼便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尤其那双眼睛,生的空灵动人。
这对奇怪的组合自然很快引起了镇上人的注意,女子到镇上的时候已近临盆,没几日便在一家偏远的小医馆内生下一个孩子,可也就在当天夜里,小医馆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衣人团团包围。这医馆地处偏远,周围并没有住其他人家,但医馆紧邻着一弯净湖,第二天踏春的人们泛舟于净湖上,发现湖中飘满黑衣人的尸首,那个女子的尸体被水冲到岸上,乞丐和孩子却消失不见。
墨白顿了顿,看我蹲在一边对他的故事丝毫没有兴致,便止住了,问我:“你觉得那个乞丐会是谁?”
我原本沉浸在伤感之中的确没有兴致听他讲的这个故事,但听到此处却来了兴致:“难道是……李怡?”
李怡力排众议立靖怀为太子,其背后原因是为报答其母的舍身救命之恩,这件事已成为宫中尽人皆知的秘密,想到是李怡简直是见自然而然的事。
“那诞下一子的女子,你觉得,又会是谁?”
我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不就是个和李怡有了**的女侍卫么?”
“……”墨白有些无语的看了看我,觉得着实不该高估我的智商:“是瑶湮。”
我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据理力争:“不可能,救李怡的女侍卫已经死了,正因如此李怡才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怎么可能还活着,更不可能是瑶湮。”
“若没有噱头,也称不上个好故事了。”他闲闲道。
当年净湖畔的女子确是倒在黑衣人中,但气息未绝,佛缘镇是个地小人稀的偏远山镇,大唐建国几百年和外界都没什么联系,安史之乱爆发后战火延及整个大唐却没烧到佛缘镇,猜测就是因为史思明嫌这地方太小,放弃了攻打的念头,只把凤翔城搅了个底朝天。所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镇里人突然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竟都吓傻了眼,没人敢去收拾尸体,也便都以为女子已经死了。
巧的是那天正好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道士路过佛缘镇,将那女子救了,后来人们便听说那女子流落到西境,被李瀍接进宫作了瑶妃。
我对他这个故事的结局颇为怀疑,因为瑶湮被李瀍接入宫中分明是李怡一手精心安排。我想,若他所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太古怪了。
就算那个女侍卫真的是瑶湮,既然她还活着,李怡为什么说靖怀的生母已经死了?不过就我多年在宫中的经验,一般明令昭告天下的都不是真的,秘辛啊传言啊反倒有几分可信。
天上的烟火渐渐停歇,遥望夜色下的万里山河,如同狼毫笔勾勒出的一幅水墨。俯视鹊桥宫,宴席已完全结束,宫外的人却没有丝毫散场的意思,人群反倒越聚越多,声音也更加嘈杂,且人群中多了很多持火把的人。
我诧异道:“难道人们玩得不尽兴,又添了一出火把表演?”
墨白朝底下望了望,起身将我拉起来:“不是火把表演,是神策军,定是年夜宴上出了大事。”
墨白带着我离开含元殿,他推断夜宴上发生了大事,而我想在宫中夜宴上除了有刺客行刺皇上外,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大事,我猜或许是李怡刚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推行新政惹恼了某个有深厚背景的朝臣,朝臣一怒便派了个不要命的人来行刺李怡,结果李怡当场遇刺身亡,朝臣趁机发动政变,拥立某个有李氏血统的亲王即位,这必定称得上是大事。墨白听了我的猜想后摇着折扇评价道:“我虽然知道你恨李怡,但也不必要说的这么明显……”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赶到鹊桥宫时发现自己猜的还真准,果然是有刺客行刺李怡,只是刺客不是朝臣派来的,而是无忧宫的主人,位列妃位的瑶湮,李怡也没有遇刺身亡,他毫发未损,命悬一线的是阿央。
我们赶到的时候,神策军已缚了瑶湮监禁在无忧宫,晁凰也被李怡抱回丽鸢宫救治。
听还未离场的一位五品文官说,烟火表演开始的时候,瑶湮突然要为皇上献舞,那支舞跳的极好,是中原难得一见的蛮族刀舞,就在大家啧啧称奇之时,瑶湮手中的剑却飞向高座上的君王。百官皆知皇上懂武,虽武艺比不上当年的武宗,但躲过这把长剑也是绰绰有余,却不知为何皇上竟愣愣看着飞来的剑,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幸好晁妃不顾自身安慰,拼命护住皇上,皇上没有受伤,那把长剑却正插进晁凰腹中。皇上看到晁妃受伤,这才龙颜大怒,下令将瑶湮锁于无忧宫中,他在位期间不许她踏出半步。
“我死后,你便自由了。”抱着晁凰从五花大绑的瑶湮身旁走过时,他这样说。
简单听完来龙去脉,我们赶到丽鸢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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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命悬一线
行至丽鸢宫的台阶下,我拉住墨白:“李怡就在殿内,与他而言你是不速之客,他现在又在盛怒之下,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你比较好。”
他略微点了点头:“我在外边等你。”
丽鸢宫中跪了一屋子人,却比人去楼空还要死寂,似乎所有人连气都不敢喘,房间静的没有一丝呼吸声,没有人敢抬头看层层帷幔后那个模糊身影,即使隔着厚重的帷幔,也觉得李怡凌厉的怒意冷的直教人发抖。
李怡靠着床帏坐在榻边,紧张地盯着榻上的晁凰,医官围着床榻跪了一圈,一个个脸色铁青,互相使了一阵眼色,为首的医官犹豫片刻后跪起身,哀声低叹:“晁妃和孩子,必有一人不保……”死寂的空间中,他说出的这句可怕的话在空中飘荡很久才消散。
我轻轻掀起帷幔时看到李怡的侧脸,冰冷惨白的表情僵在脸上,结着厚厚冰霜般的眼睛掩藏了内心的惶恐,恐惧还是从越来越颤抖的身子里爬了出来,他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一只手死死攥着衾被,另一只手死死掐着膝盖,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来。
晁凰却在低叹声中微微睁开眼,她的脸苍白如梨花,只有杏子般的眼睛还明丽动人,怜惜的望着李怡,好像此刻受伤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她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掌附上李怡紧攥衾被的手,轻轻拍了拍。仅这一个动作,李怡再也克制不住脆弱。
他握紧她的手,旨意下的细若游丝,却坚决的没一丝犹豫:“救阿凰。”
她张了张嘴,疼得说不出话,眼角的泪花像晨起的露珠儿,李怡将她倚进自己怀里,他的手很大,遮住她的双眼,他吻了吻她的头发:“看不见,就不会疼了。”
她握住他的指尖,在他怀里摇头,声音颤颤巍巍,像一只受伤的小羊:“我已经给我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叫温儿,温润而泽的温……”她停下来重重的喘息:“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舍得放弃他?”
李怡没有回应她,而是吩咐医官快些准备。晁凰着急的握紧他的手,泪珠子从他的指缝间滑下来:“虽然我那么喜欢你,可是,你若敢舍弃我们的孩子,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殿内灯烛寂静燃烧,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着画屏上几只翩飞的紫蝶,勿忘花在屏上四季常开。
“就算恨我一辈子,也是活着恨我一辈子。”他闭起眼睛,声音响在丽鸢宫上空,冰冷却生动。
我羡慕晁凰和李怡,我想我不能得到的圆满能在她的生命中实现也是好的,所以我想守护她的圆满,可是她的圆满瞬间就被击碎,我却无能为力。
月色很暗,相比之下,雕成花状的宫灯显得格外明亮,大片的鸢尾花在新年第一缕寒风中摇摇曳曳,我推开门,丽鸢宫外也跪了一地听候差遣的宫人,夜风吹起袖角,想象应是刺骨的严寒。
“你干什么去?”墨白倚着殿外的圆木柱子叫住我。
我说:“去找瑶湮,晁凰若就这样死了,我要她一命抵一命。”
唇角模糊的笑意像是在嘲笑一样,他说:“寻仇这种事,你倒做的乐此不疲。”
我嘴角抽了抽,觉得他孑然一人,没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也不理解我此刻看到我想守护的人遇到危险时的心情。我懒得同他解释,抬脚便走。
他一把拉住我:“无忧宫外此刻定然重兵把守,若没有我,你如何进得去?”
果然被他说中,无忧宫被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围,好在无忧宫院落破旧房屋低矮,尽管被重兵看守,墨白带着我翻上屋顶也没费多大力气。想起为夙沙一事我也曾打算拜访瑶湮,那时瑶湮住的是富丽堂皇的大殿,将我弄上去着实费了墨白一番功夫,我趴在房顶上想,兵书上应该再加一条:单纯扩充兵力并不靠谱,加强防御的最根本方式是把城墙建高。
院内并无人把守,墨白揽着我跳下房,房顶已生杂草,他弹了弹粘在身上的枯草叶:“幸好我跟来了吧。”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他一脸得意神色着实气人,将我想要感谢他的念头完全打消,我没理会他,扭头径直往房门走,走上台阶又回头,忍不住好奇道:“我没准会杀了她,你怎么不拦着我?”
他笑笑没说话,等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从后面跟上来。
无忧宫外一派萧条,屋内却像个画展,四壁挂满山水画,颇有点当年臻园阁的意思。有青山苍茫,有溪水淙淙,有春来日暖几只莺雀鸣翠柳,也有天寒地坼寒江之上立蓑翁。目光落到摆在墙壁正中央最显眼位置的一幅水墨,浅溪中水波荡漾,溪外几枝翠竹,米分桃开在竹林间,湖上摇曳的蓬蒿间摇出半截乌篷船的影子。
我拽了拽墨白:“你那幅竹外蓬蒿图卖给的是瑶湮,你怎么没告诉我?”
墨白亦是一副惊异模样,托腮思索道:“大概是只顾着收银子没注意脸吧……”
我:“……”
说话间一袭紫衣的瑶湮已站在里屋的门沿内,冷眼将我们望着。
前几日见她时还有喜有怒的眼睛此时此刻已彻底枯萎,像一口枯井,除了一层蒙蒙冷意什么也不剩,这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倒是和李怡很像。
她手里握着一枝鸢尾花,紫色的花瓣已有大半枯萎,花瓣干枯成一团黑黄,她只是轻轻一碰,干枯的花瓣就从花托上掉落下来。她目光从我们身上移开,盯着掉在地上的花瓣,眼睛里竟一瞬间黯然神伤。
她黯然神伤很正常,她原本想刺杀李怡,结果李怡毫发未损,自己反倒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破旧小屋内孤独终老,搁谁谁也得黯然神伤。
“今日方听得一则秘辛,说你是为救李怡差点死去的女侍卫,可你若真的是她,她当年舍命救李怡,今日怎么反倒要杀他?”
我看着她撩起挡住眼睛的乱发,唇角有笑容,也只是唇在笑,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是那个女侍卫太傻。”她保持着方才的笑意,声音如一把冷剑般冰凉:“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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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湮的故事终于要展开啦~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明晚八点准时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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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画入虚尘
她的嗓音清冷,说完便一点也不留恋地将手中枯萎的鸢尾花扔到地上,也不想再多与我说一句话,转身往屋里走。
我几步跟上去:“你恨他,可你刺中的人是晁凰。”
她已走到里屋的案几旁,听到话末晁凰的名字,她的身形明显抖了一抖。“我没想着伤害晁凰。”她背对着我,说出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
屋中的蜡烛突然一晃,我拔出藏在袖间的匕首刺过去,不多年前我原本是想要这样结果了自己的同胞弟弟,我想我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没去当个杀手什么的实在可惜。
匕首离瑶湮还有一臂距离,眼看一刀就要刺下去,瑶湮却突然转身,手中匕首咔的一声被隔落在地,我不由自主地呀了一声,瑶湮手中竟不知从哪里抄来一把软剑,身手轻巧地将我反压在案几上,软剑擦着我的脖子戳进案几里。
手法快到令人叫绝,我被她扭住胳膊,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她脸上也有惊异神色,微微偏头,方才还在外边专心欣赏画作的墨白站在她身后一步之内,手中折扇削下她几根发丝。
瑶湮脸上的惊色只持续了一瞬便迅速消失,转而镇定地淡淡瞥墨白一眼:“生生死死的事我经历多了,你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不起作用。”
墨白没什么表情地笑笑:“在下这也算不得威胁,若姑娘真懂得什么是威胁,现在该拿阿源的命来威胁在下才是。”
我感觉到瑶湮扭住我胳膊的手不再用力,趁机迅速挣开她奔向墨白,墨白收了折扇一手将我拽到他身后,低头检查我脖子上的伤势,通过这一道划伤便可证明瑶湮对剑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再远一些就碰不到皮肤,再近一些就可能要命,不深不浅的一道划痕,几滴血缓缓淌出来。
我望着墨白,感受到我的目光,他也抬头看向我,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愣住,然后彼此异口同声地问:“这是哪?”
四周景色忽然变作一座深宅,长长的庭廊上缠绕着茂盛的勿忘草,勿忘花点缀在墨绿的叶子中间,像一夜星星点点的星空,月亮门后繁花满枝,郁郁葱葱,我和墨白站在一幢屋子的屋顶上,因是俯视,可看到繁花见竖着一架秋千。
秋千上的女孩穿着鲜艳的彩衣,荡起秋千来衣襟飞舞,像只小彩蝶。“姐姐,姐姐,鸢尾花开了!”女孩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欢快地张开手臂,穿过月亮门朝我们所站的房屋跑过来。脸上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杏子般的眼睛又大又可爱,我愣了愣神,这是少女年纪的晁凰。
墨白按着我躲在房檐上,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朝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停在房屋前的晁凰,想了想,隐约想起方才瑶湮将我反手按在案几上时,几上摆着一幅画,画的大概就是一座高宅。我摸了摸脖子上尚在滴血的伤口,猜测到:“大概是我的血滴到了案上的画中,错把我们牵入了画境。”
说话间从屋内走出个紫衣女子,及腰的一头长发乌黑亮丽。
“未曾听你说过晁凰竟有个姐姐。”他望了望女子的背影。
我说:“恩,我也是才知道,不过她说她姐姐已经死了。”
紫衣女子招呼身边丫鬟:“备车,该去草场喂我的黑鸢了。”转身下了台阶揉了揉晁凰的头发,由晁凰牵着手穿过月亮门进了花园,一边走一边说:“你又不喜欢花儿,怎么每年都种这么多鸢尾?”
花园里传来晁凰咯咯的笑声:“姐姐喜欢,我便喜欢。”说完还不忘摆弄一下鸢尾的花瓣,以示自己是真的喜欢:“你看,这紫色的花瓣多像姐姐的裙子呀!”
紫衣女子的手轻轻拍过去,声音是在责怪却充满笑意:“别扯它,它也是会疼的。”
……不多时,被吩咐备车的小丫鬟回来了,在女子耳边轻语,女子随即站起身,被晁凰一把拉住。“姐姐要去喂那只**?”
“是黑鸢。”女子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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