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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斗-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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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昀的背不由一僵。

    上官露接着道:“本宫也是近来才知道,当年苏鎏在求娶瑰阳公主时,已与一青楼女子珠胎暗结,谁知遇见公主以后,便起了攀龙附凤之心,将那女子弃之不顾。后来得知要在前途和公主中做选择,又立刻与公主划清界限。当了官懂得顾忌声名了,怕昔日的丑事败露,便派人暗中追杀那女子,所幸的是,那女子为人所救,但那女子产下的孩子还是叫苏家的人抱走了。本宫说的对不对?”

    上官露轻蔑的看着苏昀:“救下那女子的人正是当今的中书令许光霁许大人,您的门生。”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上官露感叹道,“李光霁,光风霁月,听说就是苏大人您替他改的,师徒情谊令人动容。”

    “本宫猜想不错的话,那名女子应当已不再人世了吧。您的儿子为了功名利禄能杀死自己的女人,抛弃自己的儿子,那么苏大人唆使陛下做出抛妻原配废后休妻的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都是遗传啊。”

    苏昀按下心头的震动,噗通一声跪下道:“陛下开恩,微臣糊涂。”

    苏昀将头抵在地上,重重连磕三声:“陛下,是微臣教子不严,令他犯下这等过错,如今他已痛改前非,但往事被人捏在手里当做把柄,微臣也是不得已…。。微臣不求陛下开恩,但求陛下留犬子一条性命。”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上官露幽幽道:“苏大人,您是两朝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年事已高,也到了该致仕的时候了吧?”

    苏昀道:“是,微臣谢陛下与皇后娘娘不杀之恩,微臣愿意辞官故里,从此不问庙堂之事,只求陛下不要连坐小儿。”

    “他还需要连坐?”皇帝双眼发青,显然睡得不好,暴躁道:“滚吧。”

    苏昀哭丧着脸,刚要退下去,却被上官露叫住他,道:“苏大人,且留步。本宫还有几句话要说。”

    苏昀面色灰败,躬身道:“娘娘请讲。”

    “苏大人,你的得意门生许光霁,原姓段,是延禧宫罪妇本家段氏一族的养子,因是领养的,故而改姓为许,你替他更名光霁之后,一般人就更不知道他的过往了。但这不代表本宫查不出来……”

    苏昀神魂俱震:原来……原来皇后什么都知道!

    “人都有七情六欲,本宫理解。您是两朝元老,若是有朝一日成为三朝元老,那更是了不得!只是苏家祖训秉持君子之道,从不涉入党争。还请苏大人不要忘了初心。”说完,轻施一礼:“苏大人,好走不送。”

    苏昀羞愧难当,将官帽摆放在地上,朝帝后狠狠叩了三个响头之后,才起身,走之前对上官露道:“皇后娘娘,万事保重。”

    上官露一笑置之。

 143。不眠夜

    事情虽然暂告一个段落; 但皇帝的头疼并没有好转,吃了太医院的药也不见效,这会子被苏昀闹上一闹; 更觉的胸口烦闷,暴躁无比。

    上官露缓步走近,用手轻轻揉着他发胀的脑袋; 蜜合色如意纹的袖摆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沁人心脾,李永邦总算稍稍缓解,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道:“一个个的; 都不省心。”

    自上官露回宫后,李永邦就一直住在永乐宫; 除了上朝就是回永乐宫,两点一线; 几个月下来; 未央宫几乎荒废了,上官露倒是不惧宫妃们天天到她这里来请安就为了见上皇帝一眼; 但她现在没有从前好耐性; 懒得应付她们; 便叫皇帝搬回去了。

    李永邦一搬回未央宫就日夜的睡不安稳,为此; 上官露还特地把自己宫里的白玉镂空雕花螭龙熏炉送了过来; 里头有华妃特制安神宁心的香料; 然而依旧没什么改善。

    这会子闻见了上官露衣襟上不经意透出来的淡淡清香;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略带着几分渴求的眼光望着她,轻声道:“你来我就放心了。你陪着我,我才能睡得踏实。”

    皇后留宿未央宫没什么大不了,鸾仪殿就是为皇后准备的,可皇后天生认床,且未央宫太高太大,巍峨壮阔,她说盖得再暖也睡不实沉。

    李永邦无可奈何,他没法把她时时带在身边,总是心有戚戚。

    上官露伸出手摸了摸轻轻他的眼睛道:“我离宫这几年你竟能把自己生生熬出了一对黑眼圈。奴才们都是怎么照顾你的!还有华妃!推拿,制香都是她的拿手好戏,怎么都不拐用?”

    她薄怒微嗔,李永邦心头暖暖的。

    “不过我也是在董先生的调理下才勉强得以睡个安稳觉,条件是每天都要喝大杯大杯的苦茶,但是回宫后事务繁杂,哪能样样称心如意,这时候就只能倚仗华妃的熏香了。你别说,华妃的手艺,就是召集了民间的各路高手,她也是丝毫不逊色的。不若再叫太医的人过来给你看看,香料里可要根据你的身体再添加些什么。”

    “治标不治本。”皇帝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觑了她一眼,道:“只有你在我才能安心,不然我半夜一睁开眼,就觉得你丢下我自己跑了。”

    “今晚……”他艰难的开口,“就让我跟你回去吧?”他拽住她袖子,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其实他们同榻而眠,并没有其他举动,但即便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也不敢提,怕她厌恶自己。

    上官露不答,只顾左右而言他,道:“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有主意。今次的事,表面上看着是苏家在兴风作浪,可背后的人是谁,想必你也心里有数。照我说,四个孩子,就该一碗水端平。你看眼下,你器重两个孩子,朝中立刻人心浮动,急不可耐的出来站队,那剩下的,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李永邦忿忿道:“每天张口闭口就是国本、社稷,说穿了就是要要朕立储,父皇在我这个年纪谈都不谈立储,他们倒好,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巴巴的盼着我早死。”李永邦哼的一声,“再说,皇帝只有一个,总有剩下来的,难道剩下的就会被屠戮吗?朕看永定就过的就挺滋润,朕何时亏待过他?除了他房里的女人三天两头的自己闹出一点幺蛾子出来,他怕是全天下最惬意的权贵了。”

    “那是因为你们乃一母同胞,再亲厚不过的血缘之故。而今不一样了,试想一下,倘若嫡长子名不正言不顺,郡王的生母又地位不高,现在扶持老二和老三便是奇货可居,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做天下权力威望最巅峰之人,这样的诱惑,岂不叫人心动?”

    “所以段家才忍不住出手了。”李永邦眼中泛起杀伐之气,“他段家死了一个还嫌不够?想要多添几个!要说这孩子,也真是少见的阴狠,都怪段氏从小将他带偏了,裕嫔这般老实,看来是镇不住他。就说前几日吧,他若是当真去了延禧宫,哪怕是痛哭流涕,朕反而不会怪他,再不好,终归是他的亲娘,人死如灯灭,他去送这最后一程才是人之常情。他倒好,为着怕朕不高兴,丢下他亲娘,心安理得跑去给老大和老四贺喜,还装模作样痛快的吃了一顿酒。这么一个不睇不孝的子孙,对待生母无半分愧疚之心,对待兄弟手足有除之而后快之心,朕胆敢把龙椅交给他,那剩下的几个孩子才是真的坐以待毙。”

    上官露长叹一声:“要不然我能劝你一碗水端平?”

    “你别说我宽容大度,你知道我不是,他今次动明宣和明翔两个孩子,我是想要惩戒他的。可冤家宜解不宜结,兄弟间有些龃龉不要紧,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可怕就怕为了这点事最终闹得反目成仇。如此,投鼠忌器,我反倒不敢拿他怎么样了。再说,我问你,你明知明亭这孩子有问题,可他怎么着都是你的骨血,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李永邦单手握拳,是啊,他能杀了儿子吗?再不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从小没少教育,可要他取了孩子性命,怎么忍心?!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上官露看他的神情,摇头道:“既不能痛痛快快的除了,留着他就是留一个祖宗,得紧着让他们兄弟和睦。这才让你赶紧分封。你看眼下这局势,你若不一碗水端平的话,不知道还要闹出怎样的风波。而且分封还有一个好处,时间到了便可以让他们就藩去,母愿随子的,就随他们走吧。这也是先帝爷在时就有的恩典。若是不愿意的,那还是继续留在宫里,好好地供养着。”

    “可朕就不想那么轻易的如他们的意。”李永邦愤懑道,“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勾朋结党利用朝臣来逼迫朕,往后还了得?!”

    上官露剥了一个橘子塞进他嘴里:“你呀,你这是嘴硬心软。你初执大政时也许意气用事,而今,我看你连封地都给他们选好了吧。别告诉我你没有,哼。”

    李永邦被当面戳穿,也不恼,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把礼部递上来的封号给她看道:“还是你懂我。”

    明宣是早就封了敬王,但是明恩和明亭分别是英王和通王,不连在一起读的话还好,若是连在一起,就是金银铜,起名字也起的太随性了。

    上官露的嘴角抽了抽,李永邦拳头抵着下巴轻咳一声道:“礼部之前还在为老四的封号发愁……”

    金银铜铁,总不能叫明翔‘铁王’?

    礼部表示没辙,李永邦于是又想了金银铜锡,觉得甚好,礼部思来想去,差点没把礼部的官员们头发愁白了,可算拟出了一个‘熙王’。

    “好在是你,说明翔这孩子从小长得单薄,‘裕’字适合他,当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李永邦真心实意道。

    “亏你想得出。”上官露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也真苦了礼部的人,给明恩想出了英王,估计是翻了不少典籍,否则银王、淫王的叫,百姓还不得笑死!

    李永邦靠在他的肩头疲惫的眯了眯眼,上官露妥协道:“行了,回宫睡去吧,瞧你着急上火的,早替你备下了芦笋金银蛋肉片炖高汤,还有一些时蔬。”

    话音刚落,想起提到的金银蛋,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秋高气爽的日子,帝后弃了轿撵,携手步回永乐宫,一路上,凉风飒飒,吹落枝头的凌霄花,终结了夏日里的最后一抹亮色。

    永乐宫大而深静,为了遮风,只开了几扇槅门,早早的点起了香炉。

    帝后用了简单的饭食,煸尖老鸭汤辅以枸杞、木耳,南边送来的芥菜用水汆了白灼,荠菜鱼片烩菌菇,还有梅菜扣肉里的酱汁十分下饭。

    想起她不在的时候,顿顿鲍参翅肚都食不知味,她在身边,哪怕粗茶淡饭也觉得可口。

    事后在大殿前后散步消食,没多久回了堂子两人下了一盘棋,杀得难分难解,天昏地暗。李永邦捻了一颗黑子封了上官露的去路道:“这么久以来,你我还是第一次对弈。昔日良妃与我说,你下棋犹如上阵杀敌,气势凌人,锋芒万丈,我本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是……半分不让。”

    “可你还是坚持到现在了不是吗?”上官露眉头微微有一些攒起,这些年,能与她杀到这一步的除了崔先生,也就只有面前的这位仁兄了。

    其他诸类,无不早早弃甲投降。

    李永邦道:“你招数奇峰突出,下棋之人为你气势所夺,自知没有生路,便心生退却,你因此侥幸得赢。”

    “但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扛到如今凭的就是一个死缠烂打。”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上官露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既咬死了我不放,那就同归于尽好了。”说着,落下最后一粒白字,双方不分胜负,棋局纠葛难解,成了一场残局。

    上官露很久没有杀得那么痛快了,虽是残局,却十分尽兴,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疲乏,当即抻了抻双臂,由得侍女们替她除服卸簪,去了净房在香柏木和紫铜丝细细箍成的浴桶里泡舒服了才出来,回榻上歇息。

    李永邦则去了另一侧净房,回来后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躺下,半干半湿的头发垂在松黑织锦的雪绫中衣上,映衬着上面金丝绣线的团龙活灵活现。

    戌时的梆子一响,各宫各院都相继下钥。李永邦呆呆的望着绣着百子千孙石榴藤蔓的帐子一点儿睡意也无,但是殿中左右各一个青玉镂雕玉兰花香炉,烧着不知名的香花塔子,一阵阵异香扑鼻而来,氤氲的气息中,他开始感到脑袋重重的,身体沉沉的,四肢像被上了枷锁,思绪越来越远……

    唯有上官露,长年累月的失眠困扰造就了她今日的百毒不侵,更何况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144。深宫变

    她知道; 此时此刻; 她必须要睡着; 起码要做到半寐半醒; 于是她只得闭上眼,用力深呼吸; 任由香气无孔不入的窜进她身体里; 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用处。只是外面夜色如墨; 轻纱柔幔的帐子外迅速闪过几条人影; 随后在永乐宫光滑的地砖上匍匐前行; 缓缓的向帝后的床榻靠近。即便是她再想睡,神经还是紧绷的; 没法对窸窸窣窣的轻响装作若无其事。

    她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李永邦睡前壮着胆子握住一根她的手指头; 她斟酌再三,没有挣开; 现今; 她可以听见男人沉沉的呼吸声,一下一下; 如同旧时夏日祖母为她躯热打扇的韵律。

    说时迟; 那时快; 就在她一个眨眼的瞬间; 十步之内夜明珠昏暗的光圆里; 人影登时窜到了眼前; 手脚麻利的抽出两根白绫,扑上去一下子就套住帝后的脖子,死命的往横向里一勒。

    上官露早有准备,在被套住的那一刻,脚下奋力一瞪,拽住她脚的人影被踢出一段距离。李永邦握住的那只手也死命的用指甲掐着他,她一路被拖离他身边,指甲就在他手背上拉出长长的血痕,另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喉咙,刚好在白绫和喉舌间格挡出一定的空间以做缓冲,她得以放声大喊道:“来人呐——刺客!有刺客!来人抓——呃……”身后的人骤然发力,收紧了白绫。

    她的嘴角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她的确是不如那些粗使下人们力气那么大,可也不是一拧脖子就死的废人,何况她早有准备,殊死挣扎之下,脖子上的白绫又松开一些。

    “来人呐……呃,来人!”上官露的呼救声虚弱,断断续续的。

    亏得她用指甲奋力的抓他,也亏得他早年行伍,即使卸下了一声风尘,也不会毫无警惕,吃痛之下,再加上白绫勒得他呼吸困难,几乎窒息,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醒了过来。

    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自然引得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过去对付他,然而他一脚便踹掉一个,再加上听见了上官露的呼声,心中惊惧万分,不假思索的便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柄金银错的匕首,大手左右一挥,套在他脖子上的白绫立时便断了,负责掣肘他的五个女人一齐仰天倒下。

    他眼疾手快,转身去解救上官露,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包围着他们的刺客,此刻见形势不对,一边害怕的尖叫起来,一边抱头鼠窜。

    李永邦诧异的发现,居然都是女子。

    想想也是,内闱之中,除了宫妃就只有宫女和太监,几乎没有外男,禁军也只在固定的时间巡逻,有严格的规章制度。

    上官露获救之后,感到喉头一松,侧头一看,原来李永邦已经迅速发动反攻,大手紧紧的掐在其中一名的宫女的脖子,他双眼迸射出骇人的光芒,那丫头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李永邦赶忙揽过上官露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特别是她挣扎的过猛,额发都湿了,又受了惊吓,止不住的浑身发抖。李永邦心疼不已,愈加忿恨,顿时杀心四起,捉住其中一个丫头抵在墙上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若是有武功的杀手潜入,很容易就会被辨认出来,不会轻松得手。可宫女就不一样了,悄悄的携了几根白绫趁帝后熟睡不备,勒死在寝宫里,难度相对低一些,事前也更容易瞒天过海。只是这一连串的动作,背后要说没人指使,策划,谁信?!

    那宫女把心一横,死命一咬舌尖,李永邦早就料到,张开五指箍住对方的下颚,冷声道:“想自尽?没那么容易!你要死,朕绝对成全你,但背主忘恩,该是这个下场。”说着,匕首狠狠刺入宫女的身体,一!二!三!

    每一下都刺穿对方的身体,从正面捅进去,穿过骨肉,再从背后透出来,形成一个窟窿一样的血洞,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汩汩的流出来,那女子很快成了一具血人,血腥味在空气里肆意蔓延。

    同一时间响起的还有皇帝的吼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刺客都近身了,值夜的人都死了不成?朕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然而偌大的宫殿,无人回应他。

    他不放心的望了一眼上官露,想也没想便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路追杀过去,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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