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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国色-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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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天下中心人心惶惶,而西京亦不过好过,翟让的瓦岗军屡次掠了漕粮,消息传来导致西京米价暴涨,四十文钱都买不到一斗糙米。
他们一路是越走越是心惊,待从蒲津渡了黄河,来到河东地界后,才知道原来东都,西京不是最差的,这里的人居然连米都买不到。
一路之上,不断看见有人在路边煮肉,大锅烹饪,肉香飘来,并殷勤好客地招呼他们过去共食。
这河东连米都没得吃,居然有人在吃肉,这已是不言而喻,李重九忍着一路上,胃酸翻涌,直欲呕吐。
本以为这一幕,只有史书上才见之的,却活生生目睹于眼前。
一路行来,惨剧数不胜数,见惯如此场面,人亦渐渐变得麻木。这乱世之中,最可怕不是饥荒灾病,而是人心的坠落。善良者麻木,卑鄙者有了作恶堂而皇之的理由。
而眼下他们一行人的粮食也断了,这八十多个汉子,节约着最后一点米粮。
那昙宗看了一眼地上的狍子肉,不由食指大动,言道“师兄,已有一日都是喝清水了,管他那么多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了。”
李重九将手一止,言道“等下,此处林中人多,若是烤这狍子肉,这肉香必定是会将四处饥民都引过来。方才那人没安好心,就是要见我们冲突。不过不要白不要,先将狍子收了,以后再开荤。”
昙宗点点头,吞咽下口水,依依不舍地盯了那头狍子,重新坐下。
夜间渐深,这一入夜,寒气就不知从何处四面冒来,渗入人的骨子里,冻得人身子发颤。林中的流民开始扎堆,相互依偎取暖,靠着人多的热气,来抵御寒冷。
夜晚各人的念头亦是在萌生,黑暗之中各种声音传来,不少都是男女粗暴的交合声,女子无奈的咒骂梗咽,男子则是喘着粗气,喝骂。
李重九听了一耳朵后,摇了摇头,眼下他更关心的他们七八十个弟兄的出路。
这七十几个弟兄,其中四十多人乃是原来李家镖局的弟兄,还有三十多人,乃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自愿跟随李重九往太原郡闯荡。李重九自有责任要照顾他们周全,眼下距离太原郡还有几百里路,这就断了来食,却是令他大为头疼。
而随身钱袋子固然有这几年与流民交战,多为流贼身上收刮下来的钱财,但是在这地界是有钱却买不到米。
李重九在林子间坐了一会,忽然听见一旁踩断枯枝的响声。
凭着依稀的星光,他转头看去,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那小女孩脸庞俏生生的,手脚都冻得发青,但手底却死死抓着一把榆钱,五指捏得紧紧的。
原来是半夜出来找食的,李重九见小女孩十分可爱,不由微微一笑,向身上摸了摸,将身上干粮袋取出,拿张布摊在地上,努力收刮了一下。
见未收刮出什么来,李重九叹了口气,转眼却看了一眼,那放在一旁的狍子,却是摇了摇头。
正待这时,突然那小女孩一声尖叫,一名大汉从后抱住了她。
小女孩惊慌得两脚乱踢,手里的榆钱撒了一地,眼中泪水不住从脸颊上滚下,却嘴里却是呜呜得发不出声音来,似无法求救。
那大汉却是哈哈笑起,言道“太好了,抓到一个两脚羊,”
这大汉深眉高目,显是胡人血统,一旁还有几个同伙皆是手拿长刀。其中一人言道“居然是哑巴,真是晦气,不过也算勉强了。”
李重九身旁的昙宗大怒而起,将手里的铁杵一举,重重砸在地上。对方众人听了响声,皆是一愣,待看见这里林间黑压压一片人后,亦有几分胆怯。
那胡人汉子当下捏住这小女孩,往身后一藏,而手底却是翻出一柄剔骨刀来。
见对方似要将这小女孩挟持的意图,李重九却将手一止昙宗,上前几步,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言道“好啊,既在这里发现了两脚羊,见者有份,我们这里人多要分三分之二。”
那胡人大汉听李重九这么说,当即松了口气,将小女孩放在一边,言道“不行,最多给你们……”
话音才落,李重九突而暴起,只见二人相隔三丈多的距离,李重九身影却不知如何暴然而起,眨眼就至。
那名大汉反应不及,当下一拳被李重九打翻在地。李重九之后一把捞住对方手中的剔骨刀,并将小女孩抢在手里。
“都给我杀了!”李重九大喝了一声。好啊!昙宗将小女孩被李重九抢来,当即放开手脚,一铁杵就给一人开了瓢,至于其他弟兄亦是拿去齐眉棍一拥而上。
这等没有人性的人,杀了就是杀了。
李重九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不让她着这血腥厮杀的一幕,并帮她将几颗撒落在地上榆钱拾起,交在手底。
李重九心道救了下小女孩一时,也救不了一世。陡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上一世从人贩子里舍了自己性命救下的小女孩来,不由想起对方眼下是否安好。
不多时这五六个胡人,皆是了断了干净,昙宗一收沾着脑浆的铁杵,倒是一副慈悲心肠地开始为亡去的人,念经超度起来。
林中血腥味扑鼻,间或着一长串难以听懂的念经声,气氛怪异。
李重九长长出了口气“好了,没事了,就是一群野兽罢了,长大了,你会明白的。”
小女孩听李重九如此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正待这时,林中忽然传来喧闹之声。
李重九看去,有火把晃动,不一会儿好几百人,手持各式‘兵器’,一起涌了过来。
“平平!”
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响起,李重九旁的小女孩神色一动,当即向那女子飞奔而去。
李重九见那女子大约二十岁,容貌倒是几分俏丽,而那女子身旁之大汉,与之甚十分亲昵,显然是这一行人为首之头领,同时又是一家三口的模样。
火把之下,李重九看去,此人虎背熊腰,举头仰目中自有一股燕赵大汉的悲歌之气。对方手持一狼牙棒,对着李重九大喝言道“好啊,你们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还有人性吗?与禽兽何异,今日我必将你们杀光。”
这一番话,当即将李重九说得,把这大汉初时的好印象,当下是一落到底。
“好个蠢汉!”
昙宗当即是气不打一出来,气得直喘吁吁,言道“没错,老子我就是嘴馋了,想吃吃人肉的味道,如何了?”
李重九一拍脑袋,真是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而那小女孩又是哑巴,不会替他们辩白,只是急得直掉眼泪。
第六十六章 玄甲精骑
正待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那小女孩咿呀咿呀地突然说了几句,那抱着小女孩的年轻女子一愣。
当即小女孩对着李重九他们一比,然后对着李重九一指,作了个点点头肯定的神色。
那小女孩的妈妈抱起了她,看向旁边那汉子,言道“当家的,我们可能弄错了。”
那大汉一愣,当下没有开口。李重九抱拳言道“这位兄弟,你看地上这几人,这才是强掳你女儿的,皆已经被我们杀了,确实别无他意。若是不信,你可看你女儿,是否对我有畏惧之色,若我是劫匪,她害怕还来不及的。”
这名大汉一愣心道,正是啊,女儿虽不会说话,但是反应却不会有假。
这大汉见了,当下一脸羞愧,当下言道“是某错怪了大哥,实在难堪。”
李重九未开口,一旁昙宗哼地一声,言道“不识好人心,师兄,这等人不需理会。”
这大汉见了是羞愧难当,李重九正色言道“此事算了,让你女儿小心一点,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当然,当然,”这大汉言道,“大恩不言谢,告辞。”
说罢这大汉似感到羞愧,故而一并退下,不多时倒是有人送上大块大块新鲜鱼肉,以及炒米。
李重九知是那大汉所赠,亦不客气,众兄弟们皆是好几日,没有开荤了,当下有新鲜鱼肉食之,皆是大快。
到了次日,天色明亮时,李重九已盘膝睡着正酣,一夜完毕,众兄弟们皆是冻得一夜没有睡好,他倒是神清气爽。
修行养生功数年以来,李重九已近大成,几乎达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就在众人乘着天亮暖和一点时,想再睡一个回笼觉时,李重九却突然站起,目光看向东面。
李重九当下一伏地,听了一会,脸色微变,当即站起众人,喝道“众兄弟,立即上山。”
李重九一声大喝,所有人皆是一醒。这七十多个弟兄战场征战多年,早养成了只服从命令,不问为什么的习惯。
当下没有疑问,直接就同李重九一道,向附近的一座山丘奔去。
众人走得飞快,不过多时已奔到山丘顶端,而这时候李重九在山丘顶上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出现在东面。
从山丘上看去,这队人马前锋尽是骑兵,并一人双马,披着铁甲,其后则是步卒,显然是官军的人马,兵力有数百之众。这时众人明白李重九的意思,逃到山上,乃是抗拒骑兵冲击最好的办法。
山坡之下,流民头子王麻子也知道官军自己靠近。
王麻子此刻不由踌躇了起来,官军人数不多,但比自己这帮乌合之众精锐。但是要他弃这群流民而走,那么一直以来自己笼络流民纳为自用的目的,也是功亏一篑。
必然打场硬战,激发这群泥腿子的血勇之气,否则他王麻子在这并州地界别想有,临汾母端儿,绛郡柴保昌那帮呼啸十几万人的声势。
当下王麻子命令手下从林中驱赶百姓一并而出,上万人在平原上摆出队列,准备拦截这路官军前进。
官军见流贼拦路后,放慢下速度,开始布阵。
李重九凝目看去,只见官军之中一斗大的李字旗飘飞,不由言道“看来是李渊的兵马,只是不知道下方统军大将,哪一个乃是李渊。”
李重九话说完,一旁的昙宗开口问道“师兄,你说一会打起来,我们是帮哪一边?是帮官军,还是帮流贼。”话说回来,李家镖局当初在山西立柜的时,单雄信出面,请并州地头上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正有母端儿,柴保昌。
说来李重九他们与并州的流贼也算,很有交情的,至于李渊李家,他和李家有多少交情,他也说不清。李重九不由想到了两年未见的李芷婉,在少室山的日子,略有寂寞,除了练武,练兵,闲暇的日子,偶尔会记起李芷婉的一颦一笑来,不知对方近况如何。
不过就算下面是李渊在,他也不能厚着脸皮上去喊一声,未来岳丈。
所以山西的流贼,还有李渊所领导的官军,与李重九而言,既好像都有那么一点关系,但实际上却又攀不上关系。
李重九听昙宗这话,摇了摇头,言道“哪边都不是好东西,不要相帮。”昙宗听了哈哈一笑,言道“正是,正是。”
二人说话之间,双方已开始接阵。
王麻子一方的流贼,人数众多,当下开始主动挑衅,向官军进攻。
王麻子数日来的恩惠,不由说也是有效果的,当下真的有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亡命之徒,跟着他冲击官军阵势。
而李家这一方的官军十分沉得住气,流贼上前进攻时候,先扎稳阵脚,以弓弩射之。
流贼数度进攻不果,在士气低落之际,李家官军这边出动骑兵。
这骑兵皆着玄甲,出动之际犹如风雷,显然就是李家自己的曲部玄甲精骑。玄甲精骑冲阵时先不冲击流贼阵势,而是从左到右横向直奔,骑兵在马上放箭。
这一幕好似三国志游戏之中的奔射。
衣衫褴褛的流贼,怎么可能遮蔽住弓箭从天而袭,当下阵势顷刻之间就行崩溃。官军的骑兵转而一拥而上,对着流贼崩溃的地方切入,以长枪大刀在马上砍杀。
昙宗看着一幕是瞠目结舌,指手画脚地言道“师兄,我这才知道战阵之上,武功再高也是无用了,若是几百骑兵,亦是也是如此一溜箭射来,我昙宗只有去西天参拜佛祖了。”
说到这里昙宗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李重九,言道“师兄,师兄,我们他妈的也要搞一支骑兵。”
李重九听了点点头,这绝对是当然的。
转眼之间,王麻子的近万流贼军队,被官军一击即溃,当下溃不成军。
李重九于山丘上看去,流贼们开始崩溃,逃亡,一片哭爹叫娘的声音。李重九分明看得那王麻子的首级,被一名玄甲骑兵砍下,高高用长枪挑起。
王麻子或许没有想到,他的王图霸业大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昙宗摇了摇头,言道“阿弥陀佛,这些流民是无辜,但希望官军们手下留情。”
正说话间,这时一伙流民已是直接奔上了山坡。而这时官军一路骑兵正碾着追杀在后面。
“师兄,怎么办,是战还是走!”
李重九看了一眼官军向山头上的冲击之势,言道“除了这山丘外,皆是一马平川,到了平地,骑兵一冲只有死路一条,眼下大家先自卫再说。”
“布阵!”
听到李重九指示后,昙宗大喝一声,当下七十多名少林俗家子弟,皆举起齐眉棍在山上摆开了一棍阵。
第六十九章 一箭惊敌
官军的队列之中,一行二十多骑具装骑兵驻马于后。
在具足骑兵之前,有一名相貌慈和的老者,着一身明光铠,正高坐马上。这老者虽是主将的模样,但是马边却放着一张大弓,以及四袋装着满满的箭囊,显然亦是公马娴熟之将领。
那老者捏着美须看着战场,神情颇为专注。
这时一旁一名文官打扮的人,骑马来到老者身旁,言道“唐公马到功成,一战击破顽匪王麻子,先声夺人,在此下官先给你道贺了。”
那老者温和地一笑,言道“周明府,王麻子不过是乌合之众,这河东之地(注一),我看那母端儿,柴保昌才乃是劲敌。”
周县令听老者这么说,亦是点点头,对方这数年来,听说一直招天子之忌,故而大概处事谨小慎微惯了,这次外放担任一方大员,可是龙游大海,不过就算如此,对方说话也不敢放得太满。
周县令言道“唐公可谓是猛虎博兔,亦用全力。但望能早日剿灭匪患,这河东地界百姓之安宁,就一切仰仗唐公了。”
老者点点头,正待说话时,这时却轻轻咦了一声。
周县令诧异问道“唐公何事?”
这老者将马鞭指向右首一处山丘上,言道“此山上有一路来历不明的人马,布阵之际颇有章法,我看不是一般的流贼。”
这时老者回首问道“攻那山头的,是哪位将领?”
这老者身后,一名少年,言道“回禀大人,是长孙叔叔。”
这少年亦是身穿明光铠,虽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但却是目如流星,有一股英武气概,看着战场上的厮杀,颇为跃跃欲试。
话说间,长孙顺德带着二十多名玄甲骑兵,赶杀流贼上山,正杀到了半路,突然见到前方有一路军马,挡在陆前。
这路军马颇为奇怪,前方之人皆是手持长棍,其后还有弓箭手举弓。
长孙顺德喝令部下停下,他审时度势一番,对方队列成伍,显然并非是一般一盘散沙的流贼。他心知如此,若步兵布成阵势,骑兵不可以硬冲,况且对方又是居在山上,骑兵进行仰攻,极度不利。
正待长孙顺德勒马时,这时对方那边传来声音,言道“我等并非乃是流贼,不过是过路之人,还请放我们一马。”
长孙顺德如何相信,冷笑一声言道“废话少说,若不是流贼,为何对抗官军,放下兵器,我等自会辨识。”
话音未落,突然山上对方言道“说话之人,可是长孙兄否?”
长孙顺德一愣心道,这流贼之中,居然有人认得自己。长孙顺德当下策马趋近几步,仔细辨认对方,看明白后喝道“好啊,是你这小贼。”
山丘之上,李重九摸了摸鼻子,心道难道李家之人,都只会用小贼二字来称呼自己吗?
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李重九只能抱拳言道“正是在下,长孙兄别来无恙,三娘子可好?”
“呸!”长孙顺德重重吐了口唾沫,喝道,“小贼,就你也配提我们家小姐,今日也好,就让某收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长孙顺德并非心胸宽广,那日李重九与李芷婉长亭相见时,对方对自己可是毫不客气,嘲讽自己辜负长孙之名,眼下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长孙顺德一抽马槊在手,正待呼喝部下一起上前时,突然听得前方崩地一声,弓弦而响。
长孙顺德暗道一声不好,正待来个镫里藏身的时候,突觉得头顶一轻。
长孙顺德转头视之,只见自己的头盔,居然被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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