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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国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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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蒙蒙大亮时,李重九这才进入深山。
洛阳所在三川河谷,乃是山河四塞之地,但其内却是一马平川。李重九进入山地,即明白距洛阳远了一分,距离自己所往之地,却又近了一分。
行了半日,才遇到一个山中猎户。
李重九向他问询了去轩辕关的道路后,又花了五百文买下了他身上的虎皮兽衣,以及两块稻饼,一串干肉后,择行向东。
进入山区之后,四面皆是莽莽重山,李重九有些不辨其路,之后路上所遇药农,猎户,樵夫待看见李重九操持陌生口音,更是对他心有怀疑。
期间有一名樵夫甚至将李重九引入别路,引乡民来抓。
李重九一见如此,将自己二石弓取出,对空连射三箭。对方见李重九露出如此惊人的一手箭术之后,这才放弃了打算。
之后李重九掏出肉好问路,重金诱惑之下,这才找到了出路。
山间无日月,天气亦越来越寒。
茫茫大雪之中,李重九跨着长刀,背负重弓,一身蓑衣于山林之中穿行。
待出了洛阳八关之一的轩辕关后,李重九立于山上,向难而望,方见南方大山巍峨,合四野之势,犹如中天梁柱耸立。
一问路人乃知眼前乃是中岳嵩山,当下李重九喜不自胜,此行从上党郡跋涉千里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第三十四章 少林寺的真相
嵩山位于河南郡崇阳县,有少室山,太室山之分。
现在乃是大雪纷飞之时节,天气甚寒。
少室山上但见三两披着蓑衣的僧人,踏雪而行,在山道台阶上留下一行长长足印。
五峰耸立,石碑如林。
少林寺方丈普胜,已是四十多岁了,因其生性沉稳,善于组织,故而在寺内威望很高,无论是寺内修持多年的僧人,还是新进的僧人对他都是十分信服。
眼下一贯平和,处事有条不紊的普胜方丈,却面容紧皱,似有重忧。
此刻在方丈精舍之中,数名穿着褐衣的僧人,正盘膝坐着似在争论着什么。
一名三十多岁,甚为年轻的僧人看向方丈普胜,言道“师兄,眼下天下流民四起,行打劫之事,我听闻辕州那边已闹开了,聚集了一伙数千的流贼,当地官府拿之毫无办法。”
“这群流贼,四处打劫富户,我看终有一日,会来到少室山来,方丈师兄我看敝寺上下应早作防备。”
“师弟过虑了,”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白眉僧人,双手合十,言道“芸芸众生,皆乃平等,你说那些流贼,我看不过乃是实在为饥饿所迫的百姓,若是他们来寺,我们自当救济,何谈驱之。”
“师兄你有所不知,”那年轻僧人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师兄整日参禅,丝毫不通事务。他如何知道这些数千流贼,万一若是杀上山门来,岂是几石几斗米可以打发的。
这名年轻僧人看向方丈,言道“师兄,自先皇赐下百顷田来,本寺有此食田供应,故而上下三百僧众方能不事辛苦,专心于佛事。但是这百顷良田虽好,但亦遭流贼所眼红。他们以为我少林寺多有积粮,到时候恐怕会上门来抢夺。”
“而师兄你说施予,但是这点粮如何够分,全寺僧众还指望着支撑到明年秋季,那时若动起来手来,就是一场法难。”
方丈普胜闻言点了点头,他师弟说的不错,当年隋文帝笃信佛教,故赐给少林寺百顷良田。故而少林寺僧人,从此不必如其他僧人般,辛苦地出行乞食,讨来残羹剩饭下肚。
僧人们甚至不必亲自下田劳作,雇下佃农耕地,全寺上下都过得颇为富裕。而眼下倒是成了流民眼红之处。
一旁那年老僧人,犹自言道“师弟,实在可笑,流贼怎么会骚扰这佛门清静之地,再说就算来了,敝寺自有佛法护持,怎会惧这些流贼。”
这年老僧人不通事务也罢了,还一副想当然的样子,普胜实在有几分听不下去,当下问道“师弟,你有何办法?”
当下那年轻僧人,言道“方丈师兄,眼下这天下不太平,我看这官府一时是指望不上了,以我之见,还是令敝寺僧众操练一些棍棒,万一流贼杀上山门来了,也好护持佛法啊!”
“师弟此言差矣,”一旁老僧人连忙反对,言道“佛门清静之地,岂可言打打杀杀,若此不是耽误了修行。”
那年轻僧人苦笑几声,幸亏方丈普胜,是个明白人,言道“师兄,性命都不在了,何谈修行佛法。”
“此时不可,万万不可。”老僧人犹自反对。
普胜想了想,这位师兄资格甚老,自己一时也无法反对,当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言道“不如如此,若是师兄担心操练棍棒,耽误了修行,不如让师兄弟们操练时,念诵佛经,如此……如此可叫作禅武合一吧!”
正在这几名僧人商议如何对付外头的流民时,一名沙弥来到精舍门外,合十禀告言道“方丈师伯,外头有一位少年,说是从太原郡而来,来寻觉远师叔!”
“太原郡!”普胜方丈回忆了下,问道,“觉远已归寺了吗?”
那年老僧人,言道“方丈师兄忘了,这都快大雪了,觉远该早回寺内坐腊了。”
普胜笑着言道“多谢师兄提醒,我差点都忘了,既然这少年远道而来,来见觉远必有要事,就让他见一面吧,不过不可耽搁太久,以免搅扰了佛门清静。”“是,方丈师伯。”当下这名小沙弥退下。
而方丈普胜则一捋僧袍,接下方才的话题,言道“以我之见,除了僧众之外,山下的佃户也可以召集起来,要知道若是流贼一来毁了田地,他们没有地耕,也是与我们一同受苦。”
这个意见,这两名僧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这时那三十多岁的僧人,开口言道“皆是佃户可以召集,那么我们亦可以,从流民中找些强壮,擅长武艺的人来,给他们饭食,由他们出面替我们训练佃户,倒是抵御流贼。”
普胜方丈闻言,呵呵笑道“不错,这也是一个好办法。”
就在方丈精舍之中,几名少林寺的僧人,还在商量如何抵御这即将迫近的流贼时。
跋涉千里的李重九,此刻已身在了少林寺之中。
大雪簌簌地在身旁落下,雪花扑面而来,李重九的蓑衣毡帽之上,皆是细密的雪粉。
在这白雪皑皑的五乳峰下,李重九踱步而上,与后世那想象之中,规模宏大的少林寺不同,眼下的少林寺,历史上少林寺几兴几废,现在不过是一个位于嵩山少室山之下的普通寺庙罢了。
来到一间颇为简陋僧房之外,李重九除下毡帽蓑衣,悬挂于外,小沙弥对李重九合十,言道“居士,觉远师叔,正在羯摩,请你在此稍待。”
见这小沙弥颇为伶俐乖巧,李重九笑着言道“多谢小和尚。”
听李重九这么说,小沙弥反而是慌了,连连挥手,言道“我不是一个小沙弥,怎么敢当此尊称呢,敝寺上下亦只有方丈一人可当此称呼。”
听小沙弥解释,李重九这才记得不同于后世的泛称,和尚这时乃是一种尊称,只有一定资格的僧人,才可以称得。
如佛教中,不到二十岁的出家众称作为沙弥,受过比丘戒后,方可称做比丘,至于和尚可视作,沙弥比丘戒时的受戒师。
李重九闹了个大乌龙,倒是令这小沙弥,看向李重九目光之中,多带了几分警惕审视的味道,似乎觉得此人如此乱戴高帽子,难道来寺中有什么歹意,或者是盗贼来偷盗的。
李重九当下无奈,只得在僧房之中盘腿坐好。
不久之后,只听凸凸之声响起。
李重九看去,只见一名上了年纪,身形瘦小的老头陀,手持一根木杖,走到了僧房门口。
这名老头陀虽十分老迈,但眼神却不浑浊,与李重九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言道“是你来此找贫僧吗?”
李重九当下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言道“在下李重九,敢问乃是觉远大师吗?”
这名老头陀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言道“不是,我不是觉远大师。”
李重九闻言愕然,当下看向那小沙弥。
只听那老头陀,走进了僧房,盘膝坐下后,言道“觉远不过是一个苦行头陀罢了,哪里敢称得大师,太过了,太过了。”
说完伸出干枯的手指,往地上一点示意李重九坐下。
李重九脸上露出笑意坐下,心道自己总算没有找对了,只是没有想到薛神医,一直念之的师公,居然是一位头陀。
李崇不由暗自打量,这位觉远头陀,穿着一身粪扫衣,手脚上皆是土灰。
头陀又称森林比丘,与聚落比丘相对,原因是头陀除了带发修行外,一年多数时间皆在外游历修行,不与人居,孤身一人,这亦是一种苦行。
而聚落比丘,则是广泛意义上的僧人,乃是众多比丘居住在寺庙之中,共同修行。头陀一年四季之中,只有结夏安居时,返回僧团之中,一同修行,而在禅宗之中,将之称为坐腊。
故而李重九这次来寻这位觉远头陀也是正好,眼下正好的冬季,若换做其他季节,觉远就要起身离寺苦行。
这也解释为何薛神医数度来差人来找觉远,都没有碰上的缘故,因为时间不对。看来凡事都必须亲历亲为。
李重九揣测到,按照岁数而言,这位头陀应该有九十岁了,只是没有想到,对方虽看去老态龙钟,但是实际上,对方的身体行动,看去也只是七十岁左右的样子,看来对方果真有不凡之处。
当下李重九开门见山地言道“觉远头陀,我此是从太原郡而来,远行千里,乃是为了向你来求医的。”
“我许久不在世俗行医了,何人介绍我的?”
“是一位姓薛的神医,他说他的父亲,曾是你的学生。”
“嗯,我的弟子之中,确实有一人姓薛。”“所医者何人?”觉远头陀虽九十岁了,但仍是耳聪目明。
“父亲。”李重九如实回答言道。
ps梁启超作《中华新武术棍术科》所记。
隋大业末,天下乱。流贼万人,将近少林寺。寺僧将散走。有老头陀短棍冲贼锋,当之者皆辟易,不敢入寺。乃选少壮僧百人授棍法。唐太宗征王世充,用僧众以棍破之。叙其首功者十三人。
第三十五章 流贼将至
觉远微微点头,突问道“你练过武?”
李重九言道“打下过一点根底。”
“杀过人?”
李重九点点头,坦然言道“我乃山贼出身,杀过几个官兵。”觉远露出一丝笑意,言道“很好,你没有瞒我,你这一路风尘仆仆之色,虽是衣上虽是整洁,但却掩不了其中几分血腥味。”
李重九看了自己身上衣物一言,笑道“我这身兽衣乃于猎户所易,也可能沾染是兽血。”
觉远将手一摆,言道“兽血与人血气味决然不同,只不过你不知罢了。”
李重九当下有几分惊讶,这觉远都要八十岁几了,仍是耳聪目明,实在是难得。
说到这里,觉远坐回原位之上,缓缓开口言道“既你如此坦诚,又千里而来,我就不好拂你面子,病人不在眼前,说一说病症吧,也不知道我如此老迈,当年的医术还记得多少。”
李重九点点头,当下将薛神医亲手所书李虎的病症,从怀里取出,递给老头陀。
那老头陀接过这‘病历’之后,仔细看起。
李重九关切地看着这觉远的神色。只见这觉远对着这病历,熟视良久,眉头乍而皱起乍而舒展,倒是令李重九颇有几分提心。
不过许久这老头陀,才看向李重九,言道“我那徒孙也算是名医了,但仍治不好你爹的病,实话说此病难啊。”
李重九闻言,点了点头言道“若是头陀亦没有办法,这当世之上就再也无人医治得我的父亲了。也罢。”
这老头陀见李重九话语之中,并不甚感伤,不由诧异,笑着问道“那你千里而来,寻访无果,岂非徒劳无功。”
李重九摇摇头,言道“怎会是徒劳无功,生死有命,不能强求,我只是尽一份人子之心意。”
老头陀赞许地点点头,言道“正是,正是,不过我并未说你爹的病无救,只是难办了一些。”
“给我几日斟酌一下药方,你先不忙离去,暂且在山下住下,待药方写就,你速速拿去救你爹吧。”
李重九当下大喜拜下,言道“多谢头陀相救,大恩铭记在心。”
觉远裂嘴哈哈一笑,言道“不要谢我,要谢也需谢你自己之孝心,而今如你这般能尽孝道的人,已是不多了。能帮就要帮之,快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
见有觉远这句话,李重九当下放下心事,从少室山下山。
在后世少林寺似乃是武学圣地,不过亲到了一趟,李重九饶有兴趣,一路观察。
只是一路所见的僧人皆是平平,与一般寺庙之中所见没有不同,没有一座座坑坑洼洼的练武场;没有拿着棍棒习武之僧人,也没有挑着两大桶水,上下健步如飞的僧众。而寺庙内,几名弓着身子拿着扫帚,一丝不苟扫地的僧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僧,李重九更是对之肃然起敬,不敢有一丝怠慢。
相送自己的小沙弥,在一旁噗哧而笑,言道“这位居士,为何走路如此小心?”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发问言道“请恕冒昧,不知道贵寺藏经阁在哪?”
那小沙弥一愕,言道“敝寺并无藏经阁。”
李重九一愣,当下又问道“无藏经阁,难道贵寺之中佛经典籍,都无搁置之处么?”
小沙弥天真烂漫地一笑,言道“这位居士,佛经典籍不过是几本书罢了,敝寺上下亦不过百本,各位师叔师兄都是随身携之,何必找个阁楼安置。”
李重九当下哗然,又问道“那么贵寺高僧都没有著书立作吗?譬如达摩祖师……”
说到这里李重九一愕,他突然想到达摩有言过,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这也是禅宗之意,所求就是不立文字;开示顿悟。
“嗯,没有藏经阁,那么达摩院总有吧!”
“嗯,没关系,罗汉堂?”
“好吧,般若堂就更没有了吧,果真如此。”
李重九不由哈哈一笑,心道果然是武侠小说害死人。
但是李重九随即又想到,不过十三棍僧的故事,却应该是真的,只是此寺上下却丝毫不见习武之风,那棍僧又从何而来。
陡然之间李重九,不知为何脑间掠过了觉远头陀的影子,这位老头陀似乎倒有几分门道,但是对方年事已高,就算是会武,必然也不能再如何了。
想到这里,李重九已一路出了山门。
少室山之下,有寺僧与雇来佃户,混种了几百亩菜田,在这里聚成了一个小村落。
李重九在菜田外一座破落寺庙住下。这破落寺庙,乃是当年少林寺初修时所盖建。
这是因为在达摩未至时,少林寺上下僧众信奉乃是小乘佛教,与达摩理念不和,故而达摩迁至五乳峰中峰上的石洞内修行,这一修行就是九年,即乃面壁九年影入石中的典故。
之后少林寺上下僧众渐渐信服了达摩,改修大乘。达摩的佛学这才在少林寺盛行,终而使之成为禅宗的祖庭。
后面少林寺寺庙经周武宗灭佛之事后,山下寺庙为毁坏不少,在隋文帝崇佛时,这才在山上重修寺庙,而山下的寺庙仅存半壁。
李重九是随处皆可居的人,不介意所住之简陋,简略收拾了一番后,扫去灰尘蛛网,再去农人家里讨来几大捆干稻草后,即作为自己的临时居所。
安顿之后,李重九往村里买来一头肥鸡,半斗米,一大串腊肉,还有一壶浊酒,回住处置办。李重九杀鸡,切肉,煨上浊酒,登时在寺内散发出阵阵香气,顿时引来几名在村中不事生产的破落户。李重九也是豪爽,故而也是请来一起做伴吃酒。
山间无日月,听着少室山上,悠然而响的钟声,屋檐之外则是大雪漫地。
屋内倒是酒香肉香蒸腾,鸡肉与黄米饭乱炖,亦是喷香扑鼻,尽收故人具鸡黍的妙趣。
对着篝火,李重九裹着皮衣,在此雪景下,与几名破落户闲谈趣事。
于是一连数日,李重九皆是在破庙之中住下,一面等候山中觉远头陀的消息,一面自己也与几名破落户一起闲聊,被这些破落户拉着,渐渐于村中人家亦慢慢相熟起来。
此地农人纯朴好客没有心机,而李重九又善于接人待物,为人又是慷慨,顿时与认识不少村中之人,甚至还到村长家里吃了顿饭。
虽是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也算混了个脸熟。
这日夜里,李重九正在破庙里歇息,突然听闻到破庙之外,传来了轱辘轱辘的车轮声。
李重九听闻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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