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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课堂溜进书室里，却发现两扇门都被虚掩着，心道这书院的治安太差。
　　接着悄无声息地拐进室内，借着窗外月光，可见两排整齐的书柜。
　　她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阵“咕咕”声，像极了空腹发出的抗议。
　　千玥一愣，随即出手袭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修士即便失去灵力，身手同样不可小觑。
　　隐在暗处的高大身影不得已现身，抬手挡住她的掌风，低声喝道，“陈师妹！”
　　千玥敛笑，打趣道，“骆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看来饿的不止她一人，想要偷窥藏书的也不止她一个。
　　骆常青汗颜，他自觉修道以来鲜少遇见这么难堪的事情，说话的口气便有些不好，“你自己不是一样！”
　　千玥可没有兴趣和他浪费时间，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此时更该鼎力协作。
　　“这么多藏书，也不知要翻到什么时候，还是快些开始吧。”
　　骆常青赞同，一言不发地继续翻看起来。
　　二人借着月光，没有神识相助，看得颇为辛苦。
　　正入神的时候，书室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
　　千玥和骆常青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清楚来人是谁。
　　熊会吉见到二人，猛地吓了一大跳，拘谨的死鱼脸上难得露出震惊的情绪。
　　“二位道友也在？”
　　骆常青看他一眼，不言不语地钻回书堆里。
　　千玥只好出声招呼，“这几本我们找过了，熊道友负责那边吧。”
　　三人埋头苦找一宿，第二日晨光初亮的时候，才忙把书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快速爬墙出去。
　　空旷的街道上，一无所获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唱着“空城计”，颇为狼狈地各回各家。
　　大概是失去灵力的时间不久，千玥并没有感觉到疲累，她在家里略等一会儿，待早市开始，才步履匆匆地出门。
　　刚才她找遍全身上下能典当的东西，发现只有束发的玉冠。
　　她当时为了扮男装，所有的发簪手钏都没戴，唯一的玉佩也不知送给哪个“相好”，如今在桃源里是身家最穷的一位。
　　简单地用筷子把头发簪好，目的明确地去了孙三的杂货铺。
　　“啊，是陈姑娘，要买点什么啊？”
　　千玥把玉冠放在柜台上，直接问道，“孙叔看一看，这东西能换多少钱？”
　　孙三也不意外，拿起玉冠看了几眼道，“这东西比扇子好用，二两银子如何？”
　　凡间的典当之法，当真令人意外啊。
　　千玥心情复杂地收起银子，又在他店里买了些木盆面巾之类的日常物品。
　　随后来到街边的小摊上，叫了三碗牛肉面。
　　卖面的大娘很是稀奇，这样仙女似的女娃娃竟然真能吃得下三大碗面。
　　千玥吃饱喝足，付了银钱，又在首饰店买了条便宜的丝带，然后打算起接下来的生活。
　　如今自己和凡人没有两样，除了体魄健壮点，力气大一点之外，也是会饿会冷的，赚钱之计迫在眉睫啊。
　　她正想着怎么赚钱的时候，门外有人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陈姑娘，你在家吗？”
　　千玥开门，只见孙大熊一身捕快制服，挎刀站在门口。
　　“孙大哥，这是怎么了？”
　　孙大熊审视地打量着她，语气严肃，“陈姑娘，你昨晚去了哪里？”
　　千玥心头一跳，面上却毫无变化，疑惑道，“自然是在家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大熊见她一脸诚恳，不见半点心虚的模样，心道这样一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爬进书院呢？
　　肯定不是她！
　　“唉，昨晚有贼人闯进书院，还毁坏门锁。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但这种行径太过可恶。我和我爹分析过后，都觉得……”
　　千玥恍然大悟道，“昨日我们四人刚刚进入桃源里就发生这样的大事，你们有这种怀疑是正常的。可我昨晚确实没有出门，不知道要怎么配合调查才好？”
　　孙大熊摆摆手，“那两小子个头都不小，我爹觉得多半是他们干的，也就是到你这里走个过场。我可跟你说，咱们这治安一向不错，很少有小偷小摸的事情，但你平时在家也要小心一些。入夜就更不要出门，免得徒惹事端。”
　　“孙大哥放心，我肯定是会遵守规矩的。同我一起来的两位男子，可能是在外面放肆惯了，还要你们手下留情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该把嫌疑推出去的时候，千玥半点没有手软。
　　“罢了，幸好是初犯，又没有丢什么东西，何夫子的意思也就是警告一下，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原来是何祖康的意思，看来是看穿了他们的目的。
　　“那就好，多谢孙大哥跑这一趟，其实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赚点钱，但又不想去铺子里上工。就想问一问，咱们这山上可有什么好东西能卖的？”
　　孙大熊意外地看着她，“村里倒是有些妇人会去山上采蘑菇野菜什么的换些银钱，不过那可不顶日子。至于那些野兽，你一个小姑娘又猎不了，还是在镇上找份差事吧。你要是抹不开面，我可以帮你介绍。”
　　千玥连连摆手，“暂时先不用，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那也行，有困难就来找我。”孙大熊留下一句话，匆忙离开。
　　送走孙大熊后，千玥在院子里打转。
　　何祖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眼睛却挺毒。
　　那日她几次示好，对方都没有接，看来是不好蒙啊。
　　都怪骆常青，开个门而已，用得着砸锁吗？
　　唉……看来夜半翻墙的计划是要泡汤了。
　　鉴于生存大计紧迫，她不得不暂时压下寻找线索的计划，先谋求温饱。
　　孙大熊说的打猎对旁人来说危险，对她来说却是不难，这一身的蛮力总不能浪费。
　　于是，她从屋里找出一把镰刀，还有几捆绳子，一个背篓，快步出门。
　　回乡下的路她记得，虽然没了轻身术加持，但她堪比金丹的肉身也不是吹的，轻轻松松地赶到山脚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骆常青夫子

桃源里的山林野兽常见，但大多都藏在深山之内，若非有二十年以上经验的老猎人，等闲不敢往山里去。
　　千玥这会儿既飞不动，又疾行不了，靠着两条腿徒步而行，在深山里转了七天才出来。
　　她出山的时候，将打到的狗熊、鹿子和獐子等猎物绑在木头制成的架子上，徒手拖下山。
　　她如今失去灵力，单靠肉身，约莫能使出三千斤的力气，拉着木架很是轻松。
　　令人郁闷的是，她这会儿无法施展清尘术，入山时候穿的月白锦袍已经沾满污血泥土，所幸材质特殊，并没有特别难闻的味道。
　　从乡下到镇上，势必会经过村庄。
　　她上山的时候有不少人看见，大家正担心这仙女似的小娃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就见她身后拉着巨大的树枝掩盖皮毛，气度从容地走过来。
　　千玥远远听见人群的喧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哭声和喇叭声。
　　她刚刚走近，就有一位头包蓝色布巾的大娘走过来，“小姑娘，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千玥莞尔，“劳大娘惦记，这户人家是怎么了？”
　　篱笆小院里不断有哭喊声混着乐鸣声传出来，好多人聚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悲戚。
　　大娘深深地叹了口气，“宋家的男人去了，留下一个八岁小娃，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原是有人死了。
　　凡人就是脆弱。
　　千玥暗自感叹，同时对自己不太确定的寿命产生些许惶恐。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说道，“大家都照顾些吧，一个孩子而已，总不会让他饿死的。我今日还赶着去镇上，明天再来送些米面。”
　　毕竟带过一个生花镇，她对这些人情往来还是十分熟悉的。
　　大娘用力点头，“可不是要大家照顾着，长安这孩子苦啊，刚出生就没了娘，他爹身体又不好，如今又……唉，造孽哦！”
　　尽管千玥提出离开，大娘仍然停不住话。
　　“哟，你这趟上山收获不少啊。”
　　千玥用树枝缠得很紧，别人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分量不轻就是了。
　　“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力气这么大，村里的人可都小看你了，简直比最老的猎人还能干哩。”
　　“您客气了，我得先走了，下次再陪您说话。”
　　“哎，你慢走。”
　　一堆人看着她拖着木架远去，心里都挠心挠肺地好奇，外面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回到桃源镇后，千玥先去处理了猎物，在酒楼和药铺分别出售不同的部位后，最后得了二百两银钱。
　　虽然她吃得比普通人要多，但这笔钱也足够用上一段时间了。
　　她在布庄买了两身成衣，赶忙回到家中，想把一身狼狈洗去。
　　谁知走到家门口，却见熊会吉站在院外等候。
　　她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平静地上前施礼道，“熊道友，你怎么会来找我？”
　　熊会吉面色颇为严肃，出声道，“陈道友，你总算回来了。”
　　这是有什么事？
　　千玥心下疑惑，将人请进院子里。
　　因着之前没有心情整理，四处都是积灰。
　　熊会吉大概也是被没有清尘术的日子吓怕了，宁可站着也不坐下，只道，“陈道友的院子倒比在下住的宽敞许多。”
　　千玥一笑了之，询问道，“熊道友为何事而来？”
　　熊会吉蹙着眉头道，“来到这里的第一夜，我们三人潜进书院藏书室，次日却被孙氏父子问话，此事道友知晓吧？”
　　“嗯。”
　　“孙氏没有为难我们，只是警告了几句，可没过两天，骆道友就光明正大地进入书院了。”
　　“什么意思？”
　　熊会吉转向她，“骆道友为书院所请，教导学子们骑射之术，如今已是桃源书院的夫子。”
　　卧靠！
　　不要脸的骆常青，还有坑爹的何祖康，骑射之术她也会啊，为什么不请她？
　　那么一个笑面修罗也敢当夫子，不怕吓死学生啊？
　　千玥气急，“他是怎么进去的？”
　　“具体情况在下也不清楚，好像是他向茂伯提出学子需要强健体魄，何祖康也同意了。”
　　眼下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么个闷不做声的家伙，一出手就不容小觑啊。
　　“熊道友特意来告知此事，可是有什么想法？”
　　熊会吉拘谨的神色一僵，顿了顿道，“你和骆道友是同门师兄妹，若是你去与他说，或许他找到线索之后会告诉你。毕竟我们一同落难，按理该鼎力协作才是。”
　　鼎力协作也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眼下骆常青明显快他们一步，也不知能不能看得上她这师妹。
　　不过熊会吉也是没辙了吧，竟然想要她去求骆常青，然后无偿转告。
　　千玥又好气又好笑，委婉地送走熊会吉，从井里打了几桶水，快速冲洗干净后，换上刚买的布衣。
　　桃源里的布衣多是单一色，花样也十分简单。
　　她穿上干净的衣裳，半干的头发扎了个马尾，快步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途经酒馆，她又进去买了两坛好酒，顺带两只烤鸡，跨进了书院大门。
　　这会儿正是学生上课的时候，骆常青在夫子休息的屋子里看着一卷书籍。
　　千玥敲敲门，见他抬头看过来，立刻笑得十分灿然，“骆师兄，听闻你在书院当差，师妹特来恭贺。”
　　骆常青笑了笑，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书院重地，不好饮酒，恐怕要辜负陈师妹的美意。”
　　什么叫做能屈能伸，进退自如，被拒绝的千玥是不会不好意思的。
　　她毫不在意地走到骆常青对面坐下，一脸真诚地提议道，“眼看着就要日暮西山，想来师兄今日是没课了，不如由师妹做东，到酒楼用晚膳可好？”
　　骆常青拒绝道，“我同祖康约好一起用膳的，下次再陪师妹吧。”
　　笑面修罗，你什么时候和一个凡人这么要好了？！
　　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千玥心里气得要死，面上还得笑得和花一样，“既然如此，不如带上师妹一起，说起来我在门中这么久，一直对师兄多有仰慕，好不容易有这样亲近的机会，师兄该不会忍心拒绝我吧？”
　　大概是她太过无赖，骆常青的笑脸慢慢消失，漆黑的眸子幽深冰冷，五官的轮廓透出刀剑的锋利。
　　快来人啊，看看这笑面修罗，你们还敢要这样的夫子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培养一个小奸细

千玥心里嚷嚷着，期待有人突然闯进来，好撞破笑面修罗的真面目。
　　骆常青却忽然笑起来，冲淡先前的可怕，“陈师妹先回去吧，你上山一次也辛苦，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什么叫做小人得志，骆常青演绎得十分到位，将一个魔修的无情发挥得淋漓尽致。
　　千玥咬牙微笑着离开书院，最后还得把新买的好酒好肉留下，总不能彻底撕破脸啊。
　　她走在街上，将骆常青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之后，深知书院这条路已经被人占了先机。
　　那除了书院，还有别的地方可能藏有秘密吗？
　　或许该把村镇都走一遍，才能有所发现。
　　千玥暂时放下此事，在街上买了好些东西，回家后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次日醒来，她想起宋家之事，准备去乡下送些米面做帛金。
　　如今在桃源里讨生活，这些街坊邻居都得来往，说不定哪日就有要人相帮的时候。
　　从镇上到村里，她走了小半个时辰。
　　今日的宋家颇为冷清，千玥进门才知道，宋父已经被安葬，后事也全都办完了。
　　宋长安是宋家的独子，也不知为何，这么个小小的桃源里，姓氏竟然百花齐放。
　　小子今年八岁，从小就知道没娘，病弱的爹靠着到处说书挣些小钱糊口。
　　宋家在桃源里是穷户，但在宋父死前，宋长安一直觉得很幸福。
　　即便每日忙里忙外，还要照顾体弱的父亲，可孩子的世界里，未来是可期的。
　　直到宋父病死，他才慌了，像是失去指路明灯，不知该往哪里去。
　　千玥并不是第一个来送帛金的，村里人对着孤儿都心怀怜惜，便是宋父活着的时候，也时有照拂。
　　她看着门槛上呆坐的小儿，面黄肌瘦，双眼无神的模样。
　　不像死了爹，倒像失了魂。
　　怎么不哭呢？
　　这是千玥的第一个想法，毕竟昨日还在院外听他哭得凄惨。
　　而她的第二个想法，则彻底改变了二人的未来。
　　她进不去书院，但别人可以啊。
　　培养一个小奸细！
　　这个想法在心头闪过，顿时如火种燃烧，在黑暗里越点越亮。
　　“小孩儿，跟我走吧？”
　　宋长安这才发现有人进门，他一抬头，就看见日光裹挟下，好似蒙着一层白纱的女子，像极了父亲生前说起的仙人，愣愣道，“你是谁？”
　　仙人在他身前蹲下，目光平视，“你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以后我照顾你可好，你想不想读书？”
　　小长安歪着脑袋，读书么？
　　家里的条件是不允许他进书院的，为什么啊？
　　仙人笑得愈发温柔，嘴边的梨涡像是春风荡开湖面，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风景。
　　她说，“我喜欢你啊，以后你就叫我阿姐，我不会害你的。”
　　从小在桃源里长大的孩子，并不知道坏人都说自己不坏的道理。
　　他正处于丧父之痛，迷茫得不知前路为何，对方抛出橄榄枝，孩子就死命抓住了。
　　迷迷糊糊地收拾好东西后，小长安才回过神，怯怯地看着她道，“要和茂爷爷说一声的。”
　　千玥笑道，“好啊。”
　　她伸出手，牵住他出门。
　　宋长安红着脸偷看她，忽然开始担心，万一茂爷爷不同意该怎么办？
　　其实他不去书院也没关系，只要能和阿姐在一起就好了。
　　茂伯的反应有些意外，眉头皱了好久，目光挑剔地扫过千玥，全然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和善。
　　她仍是一脸笑意。
　　好一会儿，茂伯才看向宋长安，“长安，你真想跟着陈姑娘吗？”
　　宋长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茂伯的眉毛夹得更紧，甚至连千玥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他却忽然叹口气，“陈姑娘，你会养孩子吗？”
　　“茂伯放心，我养过的孩子比桃源村的小子还多。”
　　此话绝非无的放矢，想当年她为生花观的萝卜头们操碎多少心啊。
　　茂伯不信，但宋长安一脸期待又忐忑的神情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道，“长安这孩子不容易，往后无论发生何事，希望姑娘不要放弃他。”
　　千玥应得很快，她当时想着，区区一个凡人，顶多日后给他一份家业，有什么不好养的。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以绝对惨烈的方式在她面前死去，才令心魔缠身，几欲万劫不复。
　　彼时她才知晓，今日的茂伯为何如此犹豫纠结。
　　“我们走吧。”
　　宋长安笑着点点头，腼腆中带着兴奋，心头压抑的迷茫恐惧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