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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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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她的吻,她的拥抱,她炙热的肌肤和她迷离的眼神。
  在他一遍遍的抚慰之后,她终于无所畏惧。
  帷幄摇漾不定,两人如末日相逢,便坠落吧,坠落也要在一起……
  明明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他却不知哪里来了那么多气力。缠绵过后,薄暖已是星眸染雾,无力地依偎在他宽广的胸膛,他将手一下下梳理着她墨黑的发,轻轻地道:“椒房殿烧了,你索性住来这边陪我。”
  她感到别扭,“这不合礼法……”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礼法?”
  她顿住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僵凝,而后,他又面色如常地道:“我不知道是谁敢放这把火,但我知道他想亡了我的国家。”
  薄暖的心狠狠一沉,“你如何确定这是有人纵火?”
  “仲隐去救火的时候,有一个小黄门跟他说,皇后不在里边,只管先救正殿。”顾渊慢慢地道,“那小黄门不见了。”
  薄暖没有做声。
  “我若是死在大火里……倒是一了百了。”顾渊的声音冷如玄冰,“然而我却活了下来,教他失望了。”
  薄暖在他怀里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顾渊失笑,“累了?”
  这两个字里,难保没有一分得意。她脸上一红,只觉他的怀抱温热而呼吸急促,轻声嗔道:“可算怕了你了。”
  他朗然大笑,眸如星辰,剑眉微扬,“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赶紧生个太子。”
  她倔强道:“若是女儿呢?”
  他莫名其妙,“那自然是公主。”
  她怔了怔,才明白是自己反应过度,他对生男生女本无要求。然而他却感到好笑了:“原来你比我还着急。”
  “谁急了,又来诬赖我!”她羞恼,便要挣开他。
  他笑着去搂住她:“自然是我急。我女人是人间尤物,每次都害我急得不行。”
  又在满口胡柴。她腹诽,手却环上他的腰,乖顺得像只小狸儿。她闭着眼睛感受他的爱抚,口中悠悠地道:“我不管那人是谁,总之你活着,我也活着,这便是好事,便合该好好睡一觉。”
  他点了点头,“不错。”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哄小孩一般。她不多时便睡着了,只留他一个睁着眼在黑暗中,不能安眠。
  ☆、79
  未央宫椒房殿失火,天子险些丧身,太皇太后大怒,下令彻查此案。得长秋殿常侍王常、宫人邓氏,供认纵火,皆伏法。
  查出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朝野大哗。
  文皇太后一身素白衣裳,妆容精致,端坐长秋殿正殿。
  顾渊迈步进来的时候,她抬头掠了他一眼,便低下身去纳头伏拜,“陛下长生无极。”
  那一眼深而寒凉,竟没有分毫人世的意味,仿佛只是幽冥黄泉上的一回望。顾渊上前将她扶起,心中微微酸涩,“是孩儿不孝。椒房殿失火,竟牵连到了阿母。”
  文太后殊无意趣地笑了笑。
  顾渊低声道:“孩儿知道不是您。都是那些下人的错,与阿母无关。”
  “你这样想,天下人不见得这样想。”文太后终于开口,话音干涩,全不似旧日里的婉转明媚,“人活到一个岁数,便是必死的,你信天命,便也该知道这个道理。”
  他脸色一变,“不,此事还需再查,阿母何必自暴自弃!”
  “王常、邓氏,我早怀疑是长信殿的人。”文太后安静地拍了拍他的手,“太皇太后这一查,既灭了口,又栽了赃,一举数得,这样的心计,阿母纵是成了皇太后,也比不过。”
  顾渊皱眉,“不论如何——”
  文太后却截断了他的话:“天子不可为臣下所挟,你若心疼阿母,便该让阿母去死。”
  顾渊的声音颤抖:“不可以!”他突然甩开了文太后的手,走到外面去,又踱步回来,对旁边的宦侍道:“你们都给我看好皇太后,若有一个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文太后笑了,“你也没有法子,你也只能把我锁着了,是不是?”
  “阿母!”他狠狠地道,“你若现在求死,便是畏罪自戕!”
  文太后的身子终是颤了一颤。
  “千秋万岁名,我哪里还顾得上?”她惶然抬起头来,眸中全是泪水,“子临,阿母只想保住你,你明不明白?”
  顾渊心痛如绞,根本不能多言,举步便走。文太后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忽然瘫坐在地,面色灰败如土。
  深夜,温室殿里灯火未灭。顾渊因伤休息了两天,郡国奏疏已在案上堆积成了小山。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百姓流离失所,官吏徇私枉法,你弹劾我,我弹劾你,而改制的措施不断遭遇障碍,至有无数吏民上疏请求蠲除新政的条令。
  仲隐在门外值夜,听见里面翻动竹简的哗哗声,低眉道:“这个时候,薄氏倒很得人心。”
  “人心不是写在简上的。”顾渊说,“感谢朕的人,只怕都不识字。”
  “陛下,恕我直言,”仲隐道,“感谢您的那些人,只怕也没有什么力量。”
  “是么?”房内一声冷笑,“谁有力量?军队?胥吏?商贾?”
  仲隐叹了口气,“利民的事情,不一定利国。”
  里间沉默了。
  仲隐继续道:“世家大族发起怨气来,你有把握拦住么?若惹得天下大乱,难道贫民百姓还能逃过?”
  “彦休,”许久,顾渊的声音淡漠地飘来,“朕并不在乎这江山姓不姓顾。但有一桩,朕的百姓,不能受苦。”
  淡得没有任何语气,却又如金铁般在春夜中冷冷地震响。仲隐垂眸苦笑,他早知道皇帝是这样的人,又何苦多这么一问?
  “那——”他斟酌着开口,“阿暖——”
  里面的人浅淡若无地“嗯”了一声,“她必须在我这里,谁也不能带走。”
  仲隐怔了半晌,“你这不是拖累她么?”
  里头的声响刹时静了。穿堂的风骤然停驻,烛火定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连天边亦泛白了,恢弘的重重宫殿里只闻见那低哑的声音:“是。”
  “可是,彦休,我只有她了。”那个人轻声说,“你说我自私也好,无赖也罢,我放不开她,我自己也没有法子。”
  仲隐慢慢地道:“你做事总是这样绝,一条后路也不留。”
  顾渊轻笑,“临渊履冰,何来的后路?”
  仲隐不说话了。
  顾渊将笔往案上一抛,懒懒地道:“你可知你父亲的封事上说了什么?”
  “什么?”
  “他让我小心一个人。”顾渊的眸光渐渐凝住,“若有篡我家者,必是此人。”
  ***
  椒房殿大火,自然也是天变,太皇太后借着这由头施压,皇帝不得已只好罢免了主张改制的薄昳和聂少君。
  聂少君赋闲回家,掀开门口的油毡,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凌乱的房间竟然已经被整理干净,书简堆叠得整整齐齐,床榻都铺好了。而陆容卿坐在房中那唯一一张籧席上,案前摆了一盅酒,两只鎏金玉酒盏。
  见他回来,她站了起来,他却呆在了门口。
  “你来做什么?”他僵硬发问。
  “你上回说,你若能活过这一劫,便来娶我。”陆容卿很直白,“我来恭喜你,活过了这一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上前来。陆容卿接着道:“你这个地方,我看比思陵好。用来躲人,再好不过。你不是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我父母回来,想要阿池回来,可是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你在,”她忽然抬起头来,对他用尽全力地一笑,“你在,我便觉得,这人间还并非全无意趣——”
  她的唇突然被封住了。他的手扣住她后脑,冰冷的舌一分分叩开她的齿关,她仿佛听见清晰的一声响,心上有什么坚守了太久的东西断裂了。她茫然地抱住了他,好像风中飘渺无依的叶子贴在了树上。
  他将她的身躯紧紧拥住,声音低哑:“你明明知道,我刚被罢黜,现在不是时候……”
  “少君,”她微微一笑,“你风光八面的时候,我何必要来?”
  她不愿挤入他温暖富足的美梦,她只想在他寒冷贫乏的时刻,与他温一壶酒,如此而已。
  他抱住她,竟哽咽不能言语,“容卿……容卿!”
  ***
  椒房殿被烧,顾渊一声令下,让皇后搬入宣室殿与自己同住,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物议纷纷,顾渊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有薄暖日日相伴,他只觉春光都明媚了许多。改制失败,他不得不裁撤了自己的人,心里闷得发慌,索性下命办起上巳节。
  三月上巳,天子携后宫往太液池盥濯,取除旧迎新之意。天色晴好,太液池边的园囿里春花已绽,地上微微探出的青草尖儿脆弱得堪惹人怜。自御极以来,顾渊甚少来这边建章宫,上回他还是被父亲严密监视的藩王,这回却已是前呼后拥的天子,太液池上仙山岿然,恐怕早已见惯了这样的人事变换。
  他将薄暖自乘舆上接了下来,对她轻轻一笑:“上回你来时是十月,秋风萧瑟,今朝的景致,想是不同的。”
  薄暖凝目望去,日光破开层层云霭,铺洒在太液池的粼粼水波之上。她低低地道:“日出旸谷,浴于咸池,此处当真不俗。”
  太液池边还系着先帝当年的木兰舟,船工早早便候着了,顾渊拉着她便往船上跑,惊得后头一干侍卫宫婢慌乱跟随。好容易在船上站定,顾渊回头对船工道:“朕要往仙山上去看看。”
  船工一怔,转头向孙小言使眼色求助。孙小言挠了挠头,颇感为难:“陛下,这恐怕不妥……”
  顾渊剑眉一竖,“怎么不妥?”
  孙小言慢吞吞地道:“先帝当年也是如此说……便……便……”
  薄暖已看见顾渊变了脸色,忙道:“便去周遭转转即可,不必往仙山去。”
  船工如蒙大赦,立即起锚。顾渊站在船头,忽将手重重一拍栏杆,声音低而压抑,只有薄暖能听见:“朕不是他!”
  薄暖默然走上前,大袖底下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他回过头,见到她的目光幽深宛如仙山云霭,越是飘渺莫测,便越是引人入胜。
  他心头忽然一痒,对船工扬声道:“去仙山上,休得多嘴!”
  太液池水泽充盈,终年云雾缭绕,其中蓬莱仙山更是有如云中画境。风中有奇异的花香,伴随着清幽的水声,淙淙悦耳。顾渊当先利落地跳下了船,回头,对薄暖伸出了手。
  云水之间,山川之中,白衣的少年恍如自山巅飘落的神君,朝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山风拂起他衣袂上淡金的龙,而他的目光一错也不错,只是那样安静地凝注着她。
  她将手放了上去。
  他一使力,拉着她跳下了船,而后却不放手,猛地一拽,惊得她跌进了他的怀中。
  木兰舟上的船工、侍婢、宦官们个个都如哑巴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被皇帝调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齐刷刷转过了身去。
  薄暖堪堪在柔软的草地上站稳,情知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忿恨地打下了他的手:“无赖!”
  两个字娇脆,声音虽低却清晰可闻。顾渊不怀好意地笑了,侧头对船上的孙小言使了个眼色,孙小言立刻把船上的人都赶进了舱里去,又命船工将船划去仙山的另一边。
  那船工犹愣怔不解:“可是陛下……”
  孙小言屈指给了他一个爆栗,“还想留在陛下跟前,现眼么?”
  ☆、80
  船工恍然大悟,桂桨如飞,木兰舟片刻便远离了帝后二人的视线。
  薄暖讶然,“他们怎么走了?”转头看顾渊,“怎么只剩……”脸上蓦然一红,不说话了。
  “我嫌他们烦。”
  顾渊冷冷地一脸正色,手臂却环上了她的腰。她未敢动弹,竟然就这样由他引领着走上了山中的小径。
  这仙山远看只是一片苍翠,未想内里却所容甚大,奇花异果,珍禽异兽,都在此间,而逃不出去。薄暖一路看一路惊叹,时而又见毛羽绝丽的鸟儿在林叶间飞舞,她欢喜地去追,直将顾渊吓得紧随上去。
  “哎!”薄暖大笑道,“你拦着我做什么呀!你看那只雀儿……”她拿手指着远处的灌木,“好不好看?”
  顾渊根本没看,只是揽紧了她的腰,沉声道:“你受了脚伤才多久,就想乱跑?”
  薄暖斜他一眼,“是你带我乱跑的,皇帝陛下!”
  “是是是,”顾渊好脾气地道,“那你也别看鸟儿啊。”
  薄暖疑惑,“不看鸟儿,看什么?啊!”她又发现了新奇的东西,“这是什么树?你看哪,这花是五颜六色的——”
  他终于不耐烦了,伸手将她的脸扳正,强迫她看着自己。
  她微微愕然地止住了口。
  生机盎然的蓬莱山仿佛忽然静止了一切生命的迹象,便连春风都不再吹拂,空气静得可怕。
  他明亮的眸子里全是她的影子,旋转,旋转,而令她迷醉。
  他扣着她腰的那只手在轻轻前移,她却没有力气抵挡,他仍是那样凝注着她,眼睛里仿佛有一座深渊,却倒悬了天地日月。
  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衣带上。
  她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他倾身过来,逼得她踉跄后退,直退到一棵树干上。她一脚踩进了树下的枯叶堆里,顿时一阵尘土飞扬,然而素来好洁的他竟好像全没发觉。
  他低下头去,她闭上了眼。
  他自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笑,这个少年,何时竟学会了像一个男人那样笑?她不甘地想着——这种充满了宠溺和爱欲的笑,这种对待猎物般耐心而残忍的笑……
  陡然间,她浑身一颤——他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一遍遍啮咬着那珍珠般圆润的耳垂,又缓缓挪移向下,吻过敏感的颈间肌肤。他的唇舌逗留在她的喉咙,仿佛要咬断她的脖子,却偏又那样地轻柔、那样地温暖,竟令她忍不住仰起了头,甘心情愿地将白皙的脖颈递了上去……
  咬便咬罢,此时此刻,他纵是要杀了她,她也是甘心情愿的。
  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十指仿佛慌乱的蚂蚁,在她躯体所造的滚烫油锅上四处乱窜,她只觉自己的心一定也摔进了那油锅吧,那样热,那热度烧得她喉咙干哑,全身都痒得可怕……
  感觉到她茫然中的热情,他抬起了眼,眉宇斜飞,双眸中光芒熠熠。他忽然低身,手臂自她膝下揽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惊得她一把搂住了他的颈项。
  这座蓬莱山并不很高,他步伐如飞,将她抱至山巅的一座小亭才放下。她扶着他胸膛喘着气,他笑了:“这便不济事了?”
  她横他一眼,“还不是你颠的。”
  他无辜地两手一摊,“你都没出力,全是我一个人——”
  “啊!”她捂着耳朵叫起来,“你无耻无耻无耻!”
  他朗然大笑,笑声随风荡去,远无踪迹。她睁开眼,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志得意满风流倜傥的笑容,她觉得这一刻很好,他没有负担,她没有疑虑,他们的头顶便是湛蓝的天空,脚下便是苍莽的山河,他们之间只需有爱和*,再不要有其他。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打破了她的浮想:“阿暖,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她这才发现这小亭中并没有供人休息的地方,而只有一块齐人高的石碑。
  碑座是玄武,碑首是蟠龙,碑上的汉隶雄伟峭拔,却可惜字迹已漫漶了大半。她努力辨识:“今天下一统,海内乂安……九族亲睦,夷狄来服……作此碑以告成功,起仙山以待有神……”
  她看到碑上最后的落款:“建成十六年。”
  顾渊白衣潇然,负袖一旁看着她读碑,不似个帝王,却似个书生。待她看完,他才微微一笑,“孝钦皇帝自建成十六年起,便开始痴迷于求仙问药了。”
  薄暖想了想,“然则孝钦皇帝的前十六年,毕竟是个好皇帝,不然怎么得‘天下一统,海内乂安’?”
  顾渊没有说话,拍了拍那块碑,转过身去,走出了这一方碑亭,而站到了山崖的边缘,望向沧波浩渺的太液池。薄暖跟了上去,便听见他说:“阿暖,这是朕的江山。”
  “就算这山是垒起来的,就算这水是灌进来的,就算这冠——是做出来的,”顾渊指了指自己发上的玉梁冠,“但朕的百姓是真的,朕脚下的土地,也是真的。”
  薄暖咬着唇,没有接话。
  他微微叹息,好似一阵风倏忽窜入了她的胸臆,激得她一冷。“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它是真的。所以,朕才逃不脱啊。”
  最后一句恍如光阴里的喟叹,并无忧伤,亦未惧怕,只是坦然地陈述一个事实。
  他低低地道:“阿暖……朕真希望它们都是假的,只要你是真的就够了。”
  薄暖绞着衣带,声音低而宁定:“若这江山是假的,那阿暖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他一震,回过头来,对上她水一样的目光。水一样幽深,水一样清澈,水一样宛转,水一样静默。仿佛醍醐灌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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