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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她强硬可欺-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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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儿用力点头,虽则对这嘱咐里的前提有些不解。
罗沁在这时回了广梧,听说主子回来,抬腿便往观语斋走。萍儿一开门,便叫她看见了满屋子纷飞的纸烬。
“这是在做什么?”罗沁惊得掩住口鼻,二话不说上前就搀起不归往外走,“殿下这么大个人在耍什么?要耍也得到外边去,关在这里边是闹哪样?”
不归顺从地跟着她出去,到得外面,看见后脚回来的茹姨。
茹姨看着这一窝小的模样,掏了帕子上前去擦不归和萍儿的脸。她见着屋子里的袅袅灰烬,揩了她们俩的鼻梁:“躲屋里偷烧什么?情书么?”
不归想拢住她们,手不够,勉强把她们围在一块,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已足够幸运。”
*
不归绕到书房里,药瓶搁在膝盖上。水也不必和,吃糖豆一般倒着药丸吃。效用越来越不济事,那便加点剂量,总是能度过去的。
她没有等太久,天御赵康便进了书房:“属下参见殿下。”
“赵统领请起,不必拘泥。”不归合了药瓶,开门见山直说:“孤近日收到的天御讯息比往常少。”
赵康有些无奈:“是……属下办事不利。”
他不告状不归也知道,捋过宽袖后问了最要紧的:“定王妃何时不见的?”
“夜半二更时。”赵康单膝跪在地上,头快低到尘埃里去了,“定王府戒备比别处强,昨日全城瞩目,权贵盈门,天御加强了人手密切关注着,无奈人影攒动,盯不过来。定王在外堂饮酒至二更,内堂命妇陪着定王妃到子时前就陆陆续续离去了。直到定王回堂,才发现王妃已不见。”
“中间的间隔并不长。”不归把玩着药瓶,又问:“确定红盖头下的是冯宛妗么?”
赵康不防备她有这样刁钻的问题,有些楞:“长丹命妇陪了一宿,便是盖头不揭,仅凭谈吐声音也不可能认错人的。”他悄悄抬起眼觑着不归,干巴巴道:“殿下不会是猜想,定王妃自己跑的吧。”
不归瞥过去:“你觉得不可能。”
赵康有些狼狈,虚弱地辩解道:“殿下,遑论天御在暗地里盯着,只论那定王府的守备,定王妃要想全身而退,单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的。”
不归不置可否,不点头也不摇头:“世上总有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以最轻而易举的手段自你眼皮子底下发生。”
定王府不是定王一个人的,还是冯太师、冯御史的,他们想动土,也许还不够格。
但谁知道呢?百密也必有一疏。
“对上时间,当夜离开定王府的马车足有四十几辆,属下连夜追查,世家之门不易闯,其中还有不知其数的密室暗阁,我等……”
赵康有些发愁,也觉得这话说出来极尽无能,低着头只觉丧脸面。
“该有其他人,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定王妃并带走她。”不归摇摇头,“至于内应,定然有。”
“敢问殿下,您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选?”
不归抚着冰冷的药瓶,安静了一会又摇了头:“你们尽力便可,不管任意的怀疑对象身份多高都不用忌惮。天御背后是皇家,你们有巡防军、守城军没有的身手和特权,打起精神来,不必妄自菲薄,有些事只有你们能做到。”
赵康仰首,沉声应道:“是。”
不归等人走了,又拔开药塞倒了药丸,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于尔征在,不至于到这样混乱的地步。
那天出宫立府,夜宴之上,她也看见了冯采仲手边那盏熟悉的宫灯,触目时有些吃惊。
前世称帝的第一个除夕上,于尔征刚入朝不久,却已位列百官之首。座中有老臣拐弯抹角嘲弄他早年贫寒,题书卖灯一盏两文。那于相木头脑袋,嘴皮子并不灵活,被人嘲讽却不知回以针锋。座上的女帝心情也不好,觉着他人打于相的脸面便像是打自己,借着酒意便左手一挥,书了四个奇丑无比的字强行塞给他,并索要了一文钱。
那时她是打从心底觉得他是支撑国中的清流,是楚氏江山的脊檩。重来一世,一起招兵买马的念头便下意识想到他的名字。
可是于两文卿相带着一身秘密走了。
冯家公子能抬得起那盏灯么?
指间的药丸被捏碎,不归回神垂眼,捻着药末看了半晌,思维跳跃得极快:这药又是谁配的?
灯将灭时,人便不由自主去寻思更多的疑团,唯恐时间不够。
门外传来敲门声:“殿下。”
不归扫落掌心的药屑:“进来。”
罗沁微提裙摆垂首入门来,那眉目在沐日下,经过岁月的洗濯沉淀出更深层的光芒,就如她腰间从不离身的青石佩,越磨越浮现瑰丽。
不归又想起她初次来的模样。她穿着青烟小衫,扎了垂着青绦的双环髻,规规矩矩地合手行礼说一句“小姐好”。
顷刻一度转身,变成了鬓发散乱地提着灯笼,推开厨房门喊着“陛下”的罗女官。
如今她梳着单髻,面容正值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模样。她关上门,看着她认真地唤道:“殿下。”
不归眨过眼,摆出漫不经心的神色:“怎么了?”
罗沁久久看着她,轻问:“您吃药了么?”
不归莫名觉得她在骂人,揩了揩指尖道:“自然是按时服药的,这等小事不必你一个堂堂的内务女官来叮嘱。”
罗沁面无波澜:“那么再容奴婢多舌。殿下,自甘城回来,您的时疫除尽了么?”
不归亦不改其色:“慢慢休养,迟早会拔除。”
罗沁静默了一会,换做是旁人,早在那目光下显露了端倪。
不归温声:“若是没什么事,不如下去休息。”
“小姐,您的生死也决定着我的生死。”罗沁忽然开口,“即便来日我不为奴,您依然有掌握我生死的权。我也将后生运数押在殿下身上,与你休戚相关的还有很多人。”
“诚如南地一派将荣辱押在定王身上,也有许多人把身家抵在殿下身上。殿下,你的命数决定了我们的后路。”
“这是我方才在勿语斋中的床榻上发现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边上有细细的血丝,“倘若……有一天你命数将尽,小姐能否先不着急为其他人安排退路,先对阿沁透露一二?”
罗沁眼中浮现了复杂深邃的东西:“好歹,让阿沁有个准备。”
不归静了良久,冲她微笑了起来。
“阿沁,你的后路不是我。”她笑着说,“是叔公和思鸿。”
“你不是楚家奴。”不归指自己,“我才是。”
*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冯氏家祠里,受刑的人跪得笔直,又把脸转向了正面。
御史冯建山一见他这无动于衷的表情便起邪火,喝令左右道:“家法!”
左右低头的家奴机械般上前,抡着竹棍往他背上打下,沉闷的声音此起彼伏,并未把脊背打弯。
冯建山怒道:“父亲老来得子,怜你为幼,自小到大从不肯短缺你一毫半厘,扶持你来到如今——你便是如此回报你的父兄?”
冯观文咬着牙不出声。
冯建山愈加愤怒,夺过了家奴的杖刑用力地打在他肩背上:“你究竟把宛妗藏到哪里去了?!”
冯观文撑不过,被打得伏到地上,冷汗直滴到地上。
他在汗水里抬眼看家祠上的牌位,咧开了笑:“妗儿这会……怕是早出了长丹,顺江到了……风动山水吧?”
冯建山愤怒地揪起他吼道:“那是我的女儿,放在淑妃膝下所养的未来中宫!她也爱慕她的表兄!你斩断了她后路、我们的后路!”
冯观文推开他的手,擦着唇边血沫漠然地扯唇角:“那是你们的荣光,不是我们的。”
“我们能翻遍长丹,也能翻遍南地!你等着瞧,我必能把宛妗找回来,送她进定王府、扶她上那后位!”冯建山愤怒得口不择言,“你从前与现在皆身在荣光之中,将来也是!你等着瞧!”
冯御史怒火冲冠,却又实打实地无计可施,末了只能拂袖而去,关上家祠的大门。
阳光穿过门扉落在地上拼出蜘蛛网的形状,这个年轻人换了姿势,不客气地盘着腿坐在蜘蛛网上。
他轻拍自己袖口的污渍,讥讽了自己一声:“斯文扫地。”
后背疼得慌,可这疼有疼的痛快。他索性便靠在了墙壁上,居然还能龇牙咧嘴地哼起小曲来。
哼了半曲,着实是找不着曲调了,他便屈指敲地面,抑扬顿挫地念起说书来。
念完自编的一段,他拱手朝家祠上的牌位笑,就像年少时在临州无聊地客串说书先生那样:“多谢诸位捧场。”
*
她面朝书架,看着满满当当一架的书,抬手抚过那一列列史书的脊。
不必活成那些虚实难辨的史书里的附庸模样,她第一次从框架里跨出来,每一口呼吸都觉舒畅。
一边的床上躺着个呼呼大睡的姑娘,睡得毫无形象。她一只脚垂在床脚,还套着靴子,另一只脚已上了人家小姐的香榻,卷着被子打着细细的呼噜,身上的夜行衣也还没有换。
闺房的主人打点完兵荒马乱的一夜,开了房门进来。她见着榻上姑娘放纵的模样,无声地笑了笑,端着食盒上前摆在桌子上:“闹腾了一宿,饿了么?来用些点心吧。”
定王妃转过身来,霁颜道:“有劳姐姐。”
采灵莞尔,走到榻边去脱阿箬的靴子,把这条不羁的腿搬上了床,扯过被子裹好她,松了那玉冠,给阿箬垫好了枕头。
睡姿一正常,这英气十足的县主才不打呼噜了。
采灵理好她鬓发回头,对上了宛妗的目光。她觉得这新娘子的眼神像吃不到糖、眼巴巴看着别人手握糖人的模样。
采灵走过去,挑了一块点心放到碟子里递给她,温声道:“寒舍不比宫中与冯府,那丫头也放浪形骸没个规矩,你莫要嫌糙。”
宛妗立即摇头,郑重地合手朝她行礼:“两位姐姐肯冒着危险带我脱困,于宛妗已是大恩,我怎会生异心?”
采灵取了帕子入温水中拧净,轻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新妇残妆:“你只管住下,刘府由着我管,有什么不能受的尽管开口,不用拘着。这阵子长丹要戒严,待风声一过,我们再送你出城去。”
宛妗眼圈有些红:“我给诸位添麻烦了。”
采灵笑起:“这等话可不必说,生分。”
刘宰相与冯氏一族越来越不对付,自家兄长当初遭受的不明不白的诬陷也与他们有着牵扯,她在后院瞧着,心里自有明镜。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后院这三亩地是不入眼的阿物,也就由着采灵翻覆着,做这等叛逆的异事。
便是出门去大喊“我掳了定王妃”,又有谁会信?
但偏偏就是这样轻易,轻易到说出口时叫人以为是玩笑。
背后传起一阵咳嗽声,采灵回头,只见那丫头单手撑着脑袋不满地看过来,嘴角往外撇了撇,嘀咕道:“卿卿我我。”
宛妗失笑,采灵过去弹她额头:“你醒得倒是时候。”
阿箬另一只手迅速从被子里抽出来,逮住采灵的手吭吭哧哧的:“好姐姐,我忙活了一晚上,你怎么不帮我洗洗脸。”
采灵轻拧她耳朵:“嗯,辛苦了,县主身手真不错。”
阿箬躺床榻上看她,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拉着采灵的手便是一顿赞美:“灵姐姐打扮得可真好,为这么个妙人,让小的再偷一回人也没问题。”
采灵忙了一夜,身上华丽繁复的衣裳发饰还没换,扮出了极雍容艳丽的金玉相。她面皮薄得很,便小声斥道:“起来了,没个正经。”
宛妗在边上看着她们,睫毛垂下遮掩了眸子里的情绪,唇角却有化开的笑意。一夜安然过去,前所未有的暖意冲走了忧惧,一颗心从看不见的深渊里挣脱出来,轻快又明媚。
“妗儿,你走。”小叔抚着她鬓边轻声,“我们妗儿不需要强求来的良缘,不需要望不到头的虚伪后路。你该离开这里,小叔不希望你从深宫出来,转入后院做笼中雀,变成你姑母或是你母亲那般的样子。”
“我们不求做大富大贵之辈,我们先要随心自由。不爱我们的人,那是他们错过了,而非我们配不起他们。漫长的后生春秋,无须与那不爱我们的人风雨同担,因吾辈生来便不是无名之徒,那风雨我们自己能担,不需要与一个不自由的不爱我者,修补着摇摇欲坠的笼子。”
“他们把我们视为提线木偶,自信能困住你我,我要借他们盲目的自大来撬出缝隙。你要从这裂缝里出去,抬头挺胸地驰骋于江湖。这是你的出路,也是小叔希冀的光明。”
“天生我不来折腰,地养我来自由俯仰。”
他背着她过长街时轻声说:“我这一生只娶你,可是我并不爱你。不爱的人,我只能娶一个。我从来都把妗儿看做我的小妹,连累你不是我所愿,但……原谅表哥无能。妗儿,你的喜爱也许只是缘于年少相伴时对表哥的依赖,如今遵循父母之命嫁给我,时日一长你便会发觉那些喜爱只是微光里的泡沫。你得不到俗世幸福,我只能给你一个没有用的表面荣光。”
“妗儿,这余生后路,竭尽所能地恨我吧。”
“不恨。”她在红盖头下细声温语,因知道今夜便将离去,“我会在你看不见之地,继续我微不足道的喜爱。你要安好,我希望你安好。”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动心了,但她放下了。
入夜,她在命妇的包围里辨认着采灵温柔的声音,也听见了楚箬风淡云轻的声线,知她们代表背后的各自助力,义无反顾地来了。
她和煦地回答着周遭意味不明的试探,等到子时到,命妇离去,更声敲起,她自己掀开那遮云避月的盖头,换上阿箬脱下的衣服,装作宿醉陷在采灵的肩上。自幼有个侠女梦的县主在华裳下套着夜行衣,撬了窗户矫健地攀上屋顶,借着冯家公子提供的、烂熟于心的定王府地图和不输儿郎的好身手、好眼力,飞快地在夜色里小心疾奔。
长廊里,家奴们喝了酒水,在这难得一见的烈火烹油里享尽难得的繁华。谁会去想到,未来荣光无限的定王妃自愿离去?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警惕。
小叔在前堂灌着定王喜酒,他告别了半生的不得,她也告别了少年的憧憬与爱慕。
她光明正大地出了定王府的门。
这罗网,踏出了第一步,往后便不再畏惧。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唇角慢慢扬起。
我不做楚家奴。
第94章
罗沁呆了半晌,眼角好似染了带雾气的胭脂:“即便为奴,难道不能先谈苟活么?殿下,你说的什么后路都太遥远,先请太医院所有杏林圣手来诊治才靠谱!”
“不必请,孤试过了。”不归起身到她身边,“是什么毒、是谁下的已经没有追究的意义了,孤治到如今,从来未除源,只是续命而已。来到此时,已经续到底了。”
罗沁抬手捂口,低着头瑟抖着肩膀。
不归轻捏她肩头:“沁儿。”
罗沁猛然上前抱住她,抵在她肩上不说一字。不归听见她牙齿的颤栗声,便抬起手拍着她的后背,和少年时反过来。
十二岁以前,体弱不耐动荡,时不时便骤然病发,夜间困涩不能眠时,便是罗沁来拍她后背。
“对不起。”不归轻抚她的发髻,“自幼至今,给你带去了不尽麻烦。”
原本想去一趟养正殿,最后到底还是来不及。不归安抚过悲恸的罗沁,处理其他琐事后便又出了宫。到马车那儿时,一旁的高头黑马还在,她转头去问守在一边的护卫:“郁王走了么?”
“回殿下,没看见王爷出来。”
不归看了他一眼天色,约莫值正午,距离早朝结束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总不会还在吧?
她开了一柄伞重回前朝,未走多时,停在了长阶下。
楚思远坐在最上边的台阶上,两手搁在膝上,长腿随意屈着,正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还未到弱冠的年岁,玉扣束起头发拢成及后颈的发辫,此时低着头,那些漆黑的发梢覆在侧颈,像是投在身上的阴影。
好似一个套着华服却无处可去的流浪子。
不归仰首看了他一会,提起裙摆无声拾阶而上。
楚思远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太阳照在后脑勺上不失为暖长丹的日光与西北的烈日不同,没有风沙裹挟腥气,到处透着甜美的安逸气息。
他看着地面的青色长阶。那是上好的质地,铺在这一百九十九步朝拜阶上,巍峨气派地由着华贵的官靴熙熙攘攘地踩。不像西北的堡墙,风沙来蚀,重器来砸,火油与冷血来泼,坑洼得不成样子。
忽而眼前闯进一角衣袂,衣下素履一侧绣有不显眼的燕翅。
他的阴暗蒸发,抬头看见一柄桃花伞。
眉目如冰花的人说:“走了。”
楚思远看了她一会,这姑娘转身要走,他便伸长手臂环住她的腰。
“做什么?”
楚思远把脑袋靠在她不足一握的腰上,缓缓呼了一口气:“坐得久,把腿坐麻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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