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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这位妖皇实在太让他开眼了。
　　他好歹曾在天书中读到过，上古妖界是如何的可怖。
　　虽与如今的无心之境相似，界外围着幽深的密林，可那个时候，一靠近密林便是瘴气与冲天的妖气。
　　多少未经允许便欲踏足妖界的仙族与魔族，都还没见着妖界的大门，便先迷失在密林之中，直至死去都无法离开。
　　而妖君在上古六界更一直都是最为暴虐的存在，他们做事恣意而为，性情暴戾。只在妖界之内，便整日打打杀杀，以血腥之事取乐。
　　再看现在……
　　再看凌天……
　　大妖恐狼这名号，给他可算是白瞎了。
　　但过后，他才听得隆君说，凌天是紫夙养大的。
　　如此一来，这残暴的狼被活活折磨成了一条憨傻的狗，那也就不足为怪了。
　　玹玥请众人就坐，见紫夙跑来他旁边，他便笑了笑，让出半张长几给她。
　　紫夙见他如此来者不拒，便想起苏澈最后一段日子曾被他悉心照顾的断续画面，不由嬉皮笑脸道：“玹玥你说，我像不像死皮赖脸的狗皮膏药？”
　　凌天一听她这话，还没等玹玥从愣怔中缓过神来，他先喷了一桌子茶，“紫夙！你别来害我！”
　　玹玥了然，无奈一笑，拍拍身边，“来。”
　　紫夙落座，在几下伸出腿去，坐姿不止没什么神尊的模样，甚至连个姑娘样都端不住。
　　她探身闻了闻茶壶中冒出的白气，“好香啊。”
　　“这茶是很香，怪不得尊上刚才便说是好茶。”隆冽由衷道。
　　玹玥笑道：“茶只是野茶，算不得多好，我在这水中加了些东西罢了。”
　　凌天虽说粗枝大叶，可听玹玥这么说，便又品了品这茶，狐疑地问道：“加了冰槿花晶？”
　　“正是，不愧是无心之境的大当家。”玹玥举杯。
　　凌天憨笑，“其实这冰槿我也就尝过一回，毕竟是治病疗伤的东西，一般也轮不着我不是？可这丝丝的甜味很独特，喝过便难忘。只是，尊上，怎么会想到在茶中加入这冰槿？”
　　玹玥坦然道：“曾是为了苏澈，后来，这冰槿虽无法让她多活一日，却意外发现她喜欢这味道。鬼修之身无味觉，竟喝得出这茶香来，也算是收获。”
　　紫夙端着茶杯才低头喝了一口，听了这话便是一顿。
　　凌天意外地笑笑，“难不成，尊上还留着凡世时苏澈送您的那几株冰槿？”
　　玹玥：“是。”
　　“啊？！”凌天只是故意提起这事罢了，却不会真的以为如今的冰槿还与当年有什么瓜葛，听玹玥竟应了是，顿时有些崩溃，“是？这，这都多少年了。”
　　见凌天突然掰着手指算起年份来，玹玥笑道：“大概三千八百余年。”
　　凌天惊愕，隆洌也有些不明所以，他看向他的三个“弟子”，却见他们个个面色沉沉，竟都似并不意外。
　　玹玥又道：“只是这玹紫无岁月，悠悠千载，不过辗转而逝，若不说出，倒觉得并不是很久。后池山中现有冰槿百株，都开得很好。”
　　“百株……”凌天汗颜。
　　即使在无心之境，这冰槿也尚算野花，一时间根本别想找出百株之多。“尊上……是如何知道这花是当初苏澈所赠？”
　　玹玥微微迟疑，一时对上了青泽的目光，青泽便立刻开口道：“是我……”
　　“青泽，不必如此。”玹玥说着站起身来，“暂且不提冰槿之事，今日能够有此一聚，最为感慨的不应是我，也不应是紫夙，而是隆冽。
　　隆洌讶异中向他看来，“尊上？”
　　玹玥继续道：“毕竟，真正历尽了七万余年的艰辛，承受过他人无法想象之痛，才盼来了这皆大欢喜的一日，我们在座的，都应为你敬上这一杯。”
　　隆冽的脸突然绷紧，若不是玹玥这番话说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味，今日这场欢聚，竟真是曾经只敢出现在他梦里的景象……
　　话音一落，众人也纷纷感慨，除紫夙之外，全都站起身来，举杯转向了隆冽。
　　“隆君。”
　　隆冽僵硬地抬起手，手指缓缓握住眼前的琉璃酒杯，站起身。
　　红色的果酒在杯中轻晃，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溢满了笑意，同时也有一层水雾涌出。
　　他张了张口，未有只言片语，最终也只是笑着举杯，将酒饮下。
　　一杯饮尽，玹玥再满一杯，绕过长几，走到他身前去，微微弯腰亲手为隆冽的酒杯斟满，“隆冽，这杯，算我私下与你道个歉，只为当年宣璟辙不懂事。”
　　隆冽愕然，抬起头来直视玹玥的眼睛，“这……”
　　玹玥点点头，先干为敬。
　　隆冽两道长长的白眉笑得颤了颤，长叹了一声，干了杯中酒，才道：“尊上，隆冽那时也许就快疯魔了，得知苍钥可能成为尊上时，心里真的……连回玹紫闭了关都平静不得。”
　　玹玥：“我懂，更何况你还见到了苏澈。”
　　隆洌用袍袖沾干眼角的湿润，双眼笑成了两条缝，“尊上说得是，今日这景象，便正是我隆冽曾几度偷着做的美梦，那时却的确不敢多想啊，只怕一步迈出去成了执念，而一念成魔……呃……”
　　玹玥：“……”
　　隆冽：“我的意思是，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最后落得封山避天谴的……”
　　“嗯。”玹玥的手越过长几拍在隆冽的肩上，“一念成魔，正是这道理。”

　　☆、第三百五十章

　　“我想，这事终归是藏不住了。即使有稔稀与萧焕为我隐瞒，又有将离三千多年来不辞辛劳、费尽了心力帮我克制，但心魔一成，便难以根除。上古神族，中心魔者都不会再有回头路可寻。所以，这事于玹紫也非同小可。而我也知道，以紫夙的性子，我再想遮掩，也绝无可能被她放过。如此，便不瞒了罢。”
　　玹玥慢慢说着，缓缓走回紫夙身边。
　　紫夙忧心的目光让他不由笑了笑，他伸手去拍拍她的头，拍得还蛮用力，紫夙整个人都被他拍得晃了晃，“本来我的确是没救了，可你不是回来了？快些长大吧，我确实需要你的神力早些觉醒来帮我。”
　　“觉醒了就行吗？”紫夙捂着头道：“不如你就直说吧，到底是不是你心底的戾气成了魔？”
　　“戾气？”玹玥淡笑道：“我哪来的戾气？哦，你这是歧视我的元神主战？”
　　紫夙：“呸！你血口喷人！”
　　玹玥突然伸手去掐她脸，“你我到底是哪个在血口喷人？”
　　紫夙瞪大了眼，简直难以置信得都不知道躲了。
　　刚才给过她两巴掌，她当他一个残废上神，只能用上同情心来忍了，现在竟然还得寸进尺来掐她的脸！
　　她伸直的腿想也不想便弯起来向玹玥踢去，“你要和老子打架吗！”
　　“好啊，打呗。”玹玥轻声应着，空出手去抓住她的脚踝，轻松躲过这黑了心的一踢，“就你那和野狗打架练出来的两下子，我背都背下来了。”
　　紫夙被他这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脑瓜子要炸，立马便要恼羞成怒与他开战。
　　幸亏此时野狗凌天手里的一个果子扔过来，正砸在了紫夙的后脑勺上，“闹腾什么？还能不能让人安生吃点东西？”
　　紫夙一怔，当场没回过味来就已经快断了气了。
　　被一个上神欺负也就算了，自己人还在她背后捅刀子？这拿自己的命换来的世道，最后就是这么来报答她老人家的？！
　　在紫夙的怒视中，玹玥再次向她伸出手去。还好，这回只是帮她揉了揉她那激愤又委屈的后脑勺，“不闹了，我们说正事。”
　　紫夙并不领情，正过身去，阴阳怪气道：“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欺负我还不算完，连我的人都要去给你当狗腿了。”
　　凌天：“……”
　　玹玥自然知道紫夙又想拿那些她道听途说的旧事来讽刺于他，而抬眼间正撞见青泽一瞬不瞬地看来，难掩担忧，他便笑着摇了摇头，低下头对紫夙道：“你上辈子的确欠我太多，不止上辈子，连上上辈子都欠我的。”
　　一听上上辈子，紫夙自然心虚，她不动声色垂下头去喝茶，眼角却突然瞥见，玹玥另一侧的衣袍之下，露出了一截木色的东西来，竟又是那个时有时无的木匣一角。
　　“你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看看行不行？”
　　紫夙一边问一边毫无规矩地探身去摸，却被玹玥抬手挡住，“不行，不能看。”说完，他袍袖一抖，那匣子便不见了。
　　紫夙酸脸，“呵，什么东西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不让人看，那便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口，她便猛然间见到玹玥看她的眼神竟隐现一瞬的冷冽，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只是沉声道：“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件礼物，脆得很，不小心便会坏掉。”
　　“礼物？”紫夙怔然间，那脸，更酸了，“什么礼物这么重要？有我送你的东西好吗？我送你的样样都不会坏掉！还独一无二！”
　　玹玥了然状，带着些轻视与挑衅的意味笑道：“啊是了，你送我的礼物，我记得许久之前便常听人提起。创世者不止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回玹玥，还为玹玥上神留下了三件至宝，第一件便是这玹紫，现在看来，倒不如说，是拿活回来的玹玥送给你这玹紫做礼物更为恰当？第二件，聚魂玉，现在看来，其实也只是早日让送给玹紫的礼物重生的必备品？这第三件，便是夙玥了。这的确是件没有私心的礼物，却最终只让我得了一半，另一半又被她拿回去自用了？”
　　紫夙：“……”
　　是了，就在刚才，隆冽这坑货已经将她卖了。
　　被颂扬了七万多年的玹紫创世者，如何为了玹玥上神的重生而魂归混沌，最终不止救回了玹玥，还让这一番拯救无意间撑起了整个凡界。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玹玥不过是因当年弄巧成拙，成了她最爱的一块紫色琼晶石，整日贴身带着才留下了灵气。便也唯有这一位上神能拿来利用，得以圆满她的玹紫，再来圆满天下苍生。
　　“其实，若你最初便承认，创下玹紫只是为了这天下，岂不更好？何必非要对凌天与隆冽说自己沉迷美色，只是想让我活过来？”
　　紫夙此时已是老脸丢尽，只得硬着头皮浅浅笑道：“我不这么说，等您老人家醒了，还不得给我撂了挑子？现在，我就说玹紫为你而创，你还好意思这么缺德么？”
　　玹玥失笑：隔着几万年来算计他便罢了，竟然不知忏悔，还要羞辱于他……
　　“如此说来，你偏要成了苏澈来接近我，并非动了色心？”玹玥倾身过去，逼视她时，还要紧紧掐着自己的良心，忍着不去对这还没长成的小狐狸太过放肆。
　　紫夙惊得向后一躲，“你疯啦？”
　　“呵……苏澈儿时只知任性撒泼，也还好，长大之后便占尽了本神的便宜，整日调戏轻薄于本神。”玹玥坐直了些，大言不惭地指着青玄与青泽道：“哦，这些他们皆可为我作证。”
　　那二位本来便已在忍耐中装聋作哑，此时一听，皆尴尬地抬起头来。
　　紫夙本对苏澈的狗皮膏药黑历史破罐子破摔，此时竟还听见玹玥控诉自己根本是个老流氓，顿时有心一头撞死，可转眼看见青泽青玄二位上仙，眼前又是一亮。
　　“哎？这么一瞧，这二位难道是兄弟不成？”紫夙这弯虽说拐得急了一些，却还能毫无破绽地往下演。她将玹玥晾在一边，摸着下巴啧啧赞叹道：“嗯……不是兄弟，青玄是只小红狐狸，怎么与青泽仙君还颇有几分神似？啊，这么看着，你二人竟甚是登对啊！难道私下里其实是那种关系吗？”
　　青泽嘴角挑了挑，对她这临场发挥的本事很是服气。但青玄却早已是一脸惨白，没了人色。
　　“哦……看来不是。”紫夙很是深沉地点了点头，“我一眼便知，青玄上仙怕是和那竹若一个心思，心里很是喜欢我的青泽师父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青泽上万年的淡定功力摆在那里，几乎已是坚不可摧。
　　只要不是青玄真的犯起了浑，畜生一样扑过来试图对他侮辱戏弄，想让他的脸色变一变，只靠当面胡说八道是没多少用处的。
　　但青玄可没他那两下子，本已心虚气短濒临崩溃，又听到紫夙竟拿他与竹若那色坯相提并论，立时就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咬人。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天也被紫夙这话引得转头来看，见青泽与青玄竟真能配得一脸，不由摇头一阵赞叹，诚恳直言道：“我生平还从未见过两位男子能生成这样的夫妻之相啊。”
　　紫夙摸着下巴点头称是。
　　青玄腾地站了起来，刚才还惨白的脸色此时紫成了茄子，一身黑袍因羞愤而失控的灵力突然翻飞而起，整个人杵在那喘了半天的粗气，才喊了一声：“还有完没完了！”
　　只是这五个字竟只有俩字带出了点音，后边便沙哑得失了声。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急躁的反击反而自乱了阵脚，露了大怯，登时眼眶一红，长袖甩下，转身便走。
　　紫夙呆怔，看向青泽时，发现那人也似有些意外地看向那离去的背影。
　　“哎哟，坏了，真让我说中了不成。”紫夙连忙起身，绕过长几一路小跑去追，“小狐狸，小狐狸？”
　　后池湖边，青玄在前疾走，紫夙在后面边喊边追。远远望去，那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玹玥笑了笑，看向青泽道：“若紫夙还记得从前，刚才必然不会拿这事来寻青玄的乐子。”
　　凌天怔怔道：“如此说来，青玄上仙还真是……”
　　玹玥当青泽透明的，点头无奈道：“那孩子心里也是苦的，苏澈离去时，曾说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青玄。但好在那孩子从小有自知之明，除了那一回受了些委屈，大概闹了点小性子，终归对这事还是掂量得清。”
　　“青玄竟然还真有这等龌龊的心事！？”隆冽的一把胡子此时都快被气秃了毛了，“还是从小？！”
　　玹玥笑道：“哪里龌龊？玹紫之中只我听闻的，绫羽山与筱岚谷便隐着几对仙侣，怎不见你去棒打鸳鸯？何况，青玄几乎没因此事扰过青泽，你莫要再去责骂他。”
　　“可是尊上，青玄是青泽一手带大的啊。”隆洌真是无比痛心。
　　玹玥：“所以才好理解。不过我看，再有相聚之时，青玄绝不会再来了。”
　　这一言一语间，青泽竟只是端坐着，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可再细看时，他脑门子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萧焕与他坐得近，瞧见他那模样，虽也闹不清他这师弟此时此刻到底作何感想，却也叹了一叹，警告道：“你大可当做不知，继续对他视而不见就好。却不要因为这事再去教训他了，我这徒弟如今住得那么远，要不是这些日子尊上将他召回来，我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你若再委屈他，扭脸他估计又要躲出玹紫去了。”
　　青泽耳聋眼瞎，看都没看萧焕一眼。
　　那边紫夙追着青玄已经绕过了半面后池湖，好不容易才将青玄追停，她哭丧着脸扑过去道：“小狐狸！你跑什么呀！就不能有点出息！”
　　风风火火地走了一阵，青玄心里的那点羞怒也好，恐惧也罢，此时都已被一股无奈的绝望所取代了。
　　此时他二人已远离了对岸，什么都看不清了。青玄才转过身，面向紫夙道：“你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先走一步了。”
　　“不许走！”紫夙一把拉住他，“为什么走？就算是我多嘴多舌，坏了你的事。可这有什么呀？喜欢就喜欢呗，你还怕他知道了去？那竹若他还……”
　　“能不能不提竹若。”青玄冷声道。
　　紫夙：“好好好，不提，咱们再也不提了，他本来也和你没得比。你是灵狐族呀，和青泽同族，身份同样尊贵，要模样有模样，要真心有真心，就算他对你没那意思，你也不比他低了一等，干嘛一副怕前怕后的德行？”
　　“呵，你说得对。”青玄笑容中一丝凄楚，“可也许是我怕惯了，改不了了，就这样吧。”
　　“小狐狸……”紫夙摇晃他的袍袖，“是我错了，嗯？是我胡说八道，我该死。不如我帮你可好？我让青泽他……”
　　青玄自她手中抽出袍袖，“你这是还要再多踩我两脚吗？”
　　紫夙：“……”
　　青玄：“你快回去吧，尊上难得这么开心，若让我搅了局，那我罪过可就真的大了。”
　　紫夙：“那你要去哪里？”
　　青玄：“我回九阳山了，替我和尊上说一声。”
　　紫夙：“你的仙邸那么远？！小狐狸，你不要走好不好？”
　　青玄笑了笑，忽然伸开双臂狠狠地抱了紫夙一下，而后又很快放开，“我逾越了吧，嘿，可是我都忍了很久了。还有，紫夙，刚才这事，我有些担心会让青泽仙君觉得恶心。其实，他许久前就已经很嫌我了，所以……我也……早就想开了……真的没什么，只怕他会被你们说得不舒服。那个，若果真如此，麻烦你告诉他，往后，我不会再来碍眼。若他还是忍不了我，我也可以永远离开玹紫的。反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