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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至少十几年没看过戏了，此时倒没觉着戏多好看，只是贪恋和苏澈这样闲散地坐着，仿佛没了昨日与明天，很是惬意。
　　“我想青玄。”苏澈忽然轻声道。
　　宣璟辙侧头，瞧见她萎靡困乏，便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舒服，“你是想你那只狐狸了吧。”
　　“……”苏澈轻叹：“你说本来好好的，怎么我的狐狸就成了他的了，拐走了都不用和我说一声？”
　　宣璟辙：“可能青玄和那只狐狸投缘。”
　　苏澈：“是我遇见的，也是它自己随我走的，自然是与我更投缘。”
　　宣璟辙：“也许比起你，青玄更喜欢它？”
　　苏澈迷迷瞪瞪的笑了一下，“那倒可能，狐狸睡觉青玄都能眼也不眨坐在旁边看上半宿呢。以前我一定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喜欢狐狸的。”
　　宣璟辙挑眉道：“你喜欢狐狸？小时候怎么没听你说？”
　　苏澈：“我那时又没见过狐狸，怎知喜不喜欢？”
　　宣璟辙道：“哦，你竟还知道那时从没见过狐狸。”
　　苏澈：“……”
　　苏澈缓缓坐直了，不顾半边那啥还在微微发痛，拧着身子看他，认真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宣璟辙面无表情看戏。
　　苏澈把脸挪到宣璟辙眼前，确认道：“你不会以为我从前说忘了都是装的吧。”
　　宣璟辙将她推开，“滚远点，挡着我了。”
　　苏澈不为所动，伸手捧着他的脸，无比动容道：“小皇兄！你不会真把我当成骗子了吧！”
　　一声“小皇兄”险些让宣璟辙胸口掀起狂风巨浪，他缓缓呼吸，没让情绪显露出半分，平静道：“骗子？”他把她两只沾着瓜子皮的爪子从自己脸上拽下来，“你向来坑蒙拐骗无所不能，单单一个骗子的称号不是委屈了你？”
　　苏澈坐回椅子里，没骨头一样又靠着宣璟辙的肩，默默吸了吸鼻子，“哎，小皇兄……你对我误解太深，其实你该给自己个机会重新了解我，晚上我可以去你房里睡。”
　　“……”宣璟辙：“你最近是不是一天不耍流氓就会死？”
　　苏澈：“可不。”
　　自己碰碰嘴皮子就算耍流氓，那苍钥对他做的又算什么。一想到苍钥，苏澈就又是一肚子的憋屈。
　　今夜戏园子连唱了两出大戏，苏澈只迷迷糊糊看完了第一出，便像是再也支持不住而沉沉睡去。散场的喧闹让苏澈半睁开眼，听见宣璟辙的声音在耳边道：“睡吧，我背你。”便模糊应了一声。
　　随后朦胧感觉自己被他温暖的后背托起，口鼻处靠在他的肩上，有淡淡的药香随即传来。苏澈又哼哼了一声，便十分舒心踏实地睡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不知过了多久，苏澈做了梦，梦中的她一直在疲惫攀爬，耳边冷风呼啸，令她全身冰冷，身后却有夺命的追杀，森冷的刀剑声仿佛响在耳畔。她十分拼命地攀附在岩壁上，冷风吹得她手指僵麻，却仍不肯松手。
　　然而，不知怎的，那块她依附着的岩壁突然垮了，她失去了依靠，便知大势已去，只得紧闭双目，绝望地任自己坠下。可她明明爬上的是高耸的山峰，跌落的速度竟十分迅速，转眼便摔在地上，后脑勺被狠狠砸了一下，再睁开眼顿时一片模糊分不清状况。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明白是自己做了梦，只是为何，她竟独自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天空乌云密布不见半点星月，而此前一起看戏的宣璟辙则不知所踪。
　　冷风发出慎人的哨声自四周的巷子里打着旋穿梭来去，苏澈突然发起抖来。
　　她先抱着手臂任自己哆嗦够本，再冷静下来细想；宣璟辙不会因为生她的气而真的将她丢在路上不管，何况她今天根本没闯什么祸，当然，除了被发现自己想起了过去却偷摸没说这事，但想来想去，那人也绝不可能这般弃她而去。
　　这么说来……一定是遇上什么大麻烦了。
　　苏澈先回了客栈，敲了隔壁房门没人应，飞踢一脚将门踹开。房中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被人居住过的痕迹。那三个客人不可能晚上才去看戏，此时就已经退房离开。
　　她冷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站在空房内，方氏姐弟听见响动也已经来了，听苏澈简单说了经过，都有些不知所措。
　　苏澈道：“你们二人比我麻利比我强，先在城中四处找找，若有蛛丝马迹赶紧回来，切记不要深入。万一对方是我想到的那人，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等我仙爷爷来了再做打算。”
　　姐弟二人见苏澈如此冷静，似乎也不需要宽慰，便应了一声离去。
　　他们走后，苏澈下楼，把客栈掌柜从被窝里挖出来盘问了许久，但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又用的线索，却浪费了大把时间。
　　苏澈再次强迫自己冷静，尽力回忆那一阵可能发生的打斗。如果对方真的是曾经夺舍的道士，以宣璟辙的本事，那万万没得打，直接便被掳走了才对。
　　如此说来……对方是什么来历？难不成真的只是来打劫的？是看出她最近特别朴素的小皇兄很值钱才出的手？
　　想罢她转身又回了掌柜的房间。
　　可怜掌柜刚被吓得哈喇子鼻涕流了一身，好不容易哆嗦着爬上床去，还没躺好，忽又听“铛”的一声，房门被踢开，刚才那凶神又杀回来了。
　　掌柜嗷地一声，白眼一翻顿时从床榻滑回地板，还特别配合气氛地尿了一裤裆。
　　“爷爷饶命吧！我就是替我四叔在店里看俩月，爷爷您要是有什么大事要问，也等他老人家回来吧！小人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啊！”
　　黑灯瞎火虽然看不太清，但苏澈凭着声响和自己惊人的夜视能力，确定这人目前的状况不便她靠的太近，只问道：“这城中可有强盗匪徒？这映月山里可有强盗匪徒？或者……”
　　“爷爷！爷爷！小的把知道的都说了，什么也不敢瞒着爷爷！”掌柜哆嗦道：“千虹城多少年都是太平城，没什么匪徒。映月山上倒是有个门派叫映月派，但据说也是名门正派，门人深居浅出，偶尔才来城中采买用度，也从不惹是生非。”
　　掌柜的语气委屈之极，显然在指控苏澈便是有史以来在他们千虹城中出现过的最大的匪最大的贼最大的混蛋王八蛋。
　　苏澈皱眉：这回总算没有白白浪费老子的时间……
　　什么名门正派，苏澈却知道，多少强盗窝都是用门派掩饰帮派。终日藏在山沟子里，不过是忍着不吃窝边草罢了。可她小皇兄如此诱人，又是深夜遇见，不出手真是对不起贼匪的良心。
　　想到或许那人真的不是那鬼道士的时候，苏澈便忍不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图财，那宣璟辙便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危及性命。
　　仙爷爷啊，快别到处浪了，早点来吧。
　　她没敢给方氏姐弟留下字条，怕他们一心急，便没头苍蝇一样去山里乱找。于是苏澈只身出城，深入映月山。
　　千虹城所在这半面山坡，即使出城，山路也修得极好，到了深夜也仍有哨岗，高处燃着火把为人指点方向。走向后山时，她竟还被哨卡拦下盘问深更半夜为何入山。她只好调头往回走，无人时跳下马背再跃上路边丛林攀过山坡进入后山。
　　夜深时山林固然危险，但苏澈有做野人的经验，夜里的视力也极好，自有一套避开凶兽的方法。加上手中削铁如泥的乌金匕首，一路披荆斩棘十分从容。
　　然而，此时的宣璟辙就没那么从容了。他不仅被下了迷药，身上还缠着着个“女妖精”。

　　☆、第七十八章

　　醒来时，他头痛欲裂。感到一条柔腻的手臂不时缠上他的脖颈，又不时向下滑去，在他胸前乱摸。
　　“澈儿……别闹……”他已被摸得燥热不安，有些呼吸不畅。伸手去推，触手所及却是光滑一片。
　　那人……没穿……
　　这一惊之下，宣璟辙顿时清醒了。
　　不只是黑暗中的女子，原来自己也……很不像样。
　　此前的一切回忆终于如滔滔巨浪滚滚而来：在背着昏睡中的苏澈往客栈走的路上，他被三个黑衣蒙面的“歹徒”手持利刃拦截在半途。他意外对方三人中竟有两人的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招式犀利却也有几分熟悉。宣璟辙召不出夙玥剑，情急之下只得背着苏澈堪堪躲避，狼狈之极。
　　最终为了不伤苏澈，他不敌，被俘……
　　自戏园一出来，宣璟辙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苏澈性子是大条，安稳地睡起来三百道惊雷大概也劈不醒她，但出门在外却很少不警醒到这种程度。尤其青玄走后，这孩子表面波澜不惊，却时时草木皆兵，几乎都在用撩骚的本事粘着他不放，同时一双眼贼溜溜地随时都在观察四周的动向。
　　但今天，她格外不同。有人给她下了药，他就在她身边，却没有发现……
　　不只是苏澈所中迷药，他自己也中了催情成分的药物，身上的那股香气依然浓郁刺鼻。不过对方一定没料到，他常年服用烈性仙药的身体早就对各种药物有了部分免疫。
　　另外，虽说他十四岁之后就在天山静养了五年，也只在近大半年内才开始需要应付花丛碟影中那些或含蓄或直接的引诱，可他并没有感到那是多艰难的挑战，反而十分佩服自己抗住了苏澈那每日早中晚的三撩，就算那撩法毫无诚意又肤浅粗糙得令人发指，他也每次都被她撩得想杀人。
　　伸手不见五指，他也知道身旁的女子不是苏澈。就算迷药加倍，只要他醒了，就能把她当成一块腐木。
　　四下摸了一遍，没摸到衣服，他便坐了起来，尽量沉心静气，想碰碰运气唤醒玹玥的神元。而那女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双手臂从背后缠了上来。
　　宣璟辙一手向后，抓紧一拉，想把那人整个甩飞出去，而对方却被他一甩之下，劲风忽起，便只有细微下落的声音，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凭耳力，他便知道那人已经稳稳落在对面，恐怕也正是伏击他的三个蒙面人之一。她呼吸急促，显然也被药迷得不轻。但好在身手不弱，勉强没让自己出了洋相。
　　“你是什么人？”宣璟辙拖长的声音慵懒地响起，带着些萎靡、却又莫名危险的味道。
　　那人粗喘了许久，直到宣璟辙已经没耐心再等，才突然道：“我被我那混蛋师父下了药……”
　　宣璟辙微怔，这他可真没料到……
　　而那人继续道：“我们抓你只是为逗我们灵主玩的，没想到你……我……呜……”
　　“……”宣璟辙：“你们灵主？”
　　“就是、就是与公子同行的那位苍钥姑娘，公子与她那般亲密，想必知道她的身份。”那女子声音颤抖得厉害，说话颠三倒四，仅凭理智来压制药性并不容易。
　　宣璟辙眉梢跳了几跳，“苍钥……姑娘？”
　　女子的只言片语在宣璟辙的脑海中转了一圈，猜测的结果几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便试探问道：“玹紫？”
　　女子貌似松了一口气：“公子果然是清楚的。”
　　宣璟辙：“呵……”
　　宣璟辙在床角背过身去，很快，室内亮起一抹朦胧的白光。
　　那位名叫将离的女子在他身后穿衣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很是慌乱。宣璟辙有心让她别急，想想还是算了，急点好。
　　二人都穿戴整齐，宣璟辙转身，目光快速在室内扫过。果不其然，这里根本是个山洞。只是墙壁光滑，精致的大红床榻与金丝楠木小几俱全，可见仓促间布置这间屋的人也是用了心思的。
　　若一个心黑又变态的师父随意拿自己的徒弟来消遣，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但还颇费周折准备出了一间简单的喜房，那就不只是恶趣味这么简单了。
　　他瞟了一眼将离，对她的师父、那久闻大名的稔稀上仙，第一次有了那么一点好奇。
　　将离一直保持半蹲的姿势在墙壁上摸来摸去寻找出口，寻了许久都没有结果，累得腰疼腿抽筋，却不敢起来。
　　离了这样一段距离，她仍然闻得见宣璟辙身上那股醉人的香气，心里尴尬得几乎要一头撞死。她好歹也在药罐子里泡了上千年了，竟然还会被迷成这幅德行，而这凡人却能在被下了如此烈性的情药之下还能保持清醒，也实在匪夷所思。

　　☆、第七十九章

　　宣璟辙也走到墙边，沿着缝隙上下摸了一遍，淡淡道：“如果没有解药，这药效多久能自行消失？”
　　将离小腿转筋，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低着头郁闷道：“大概大概大概还得有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宣璟辙已经不能淡定了。
　　“呃，但是……如果咱们一直出不去，这药香也散不出的话，估计估计估计就解不开了……”将离实在太委屈，忍不住抬眼去瞧。
　　只见宣璟辙扶额靠在墙上，一脸的一言难尽。他挥挥手让她躲开，自己来寻找出口。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手指所在的石缝中发出“啪”的一声，一面墙便应声向外推开了。
　　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宣璟辙时不时发懵的脑子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张开怀抱急不可耐地深深一吸，寒彻的夜风险些让他吸炸了肺，接下来一串剧烈的咳嗽让他想到，苏澈也许是对的，他这身子骨八成还真不如一个肺痨。
　　苏澈……
　　那孩子一定急坏了。
　　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放，等萧焕来了再说。他必须先下山回千虹城的客栈，让苏澈知道他没事。
　　然而等他眯起眼分辨方向时，又一场悲剧迎面砸了过来——这并不是他以为的映月山，眼前延绵不绝的一片黑山头顿时让他一阵绝望。
　　“你师父在哪？”
　　将离很多年没这么狼狈了，因为药性，她暂时失了仙力，竟然在夜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她能知道房间毁，肯定就快来了。”
　　宣璟辙听后一言不发，挺直了背盘坐在山崖上，再没了动静。
　　将离当然一看便知，宣璟辙入定了。她只是突然想笑：这种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会浪费时间压制药性恢复仙力，一个凡人又何必摆出这样的高深莫测来故弄玄虚。她举目眺望，试图在这浓黑的天幕之下快些看到她师父的身影。
　　幸而没等太久，一对年轻男女已飘然而至。年轻俊秀的公子，正是当日从宣璟辙手中要走了两间上房的人。跟在他旁边的便是婵衣，将离的师妹。
　　男子掌起一捧白光来，先是靠近瞧了瞧将离，皱眉道：“怎么出来了？”
　　将离支吾：“师父……你怎么这样乱来……”
　　那公子轻轻挑眉，“哎？我如何乱来呀？难道我揣摩错了你的心思？就算我错了，婵衣也不会错呀。”
　　将离已是满脸通红，“师父！”
　　白光又栖近宣璟辙老僧入定的脸，男子弯腰细看，听身后的婵衣道：“这人在干吗？将离，你是怎么把他叫醒的？”
　　将离：“他比我先醒。”
　　婵衣一怔，随后深吸一口气也凑了过来，与年轻男子头挨着头一起挤在宣璟辙眼前，“怎么可能？自己醒过来了？师父，我不该怀疑你搞错了药量的对不对？”
　　“我没根本没讲究剂量，把带来的那一瓶都倒在他身上了。别说他一个凡人，就是换成我大师兄，这会儿也能追着头母驴满山跑了。咱们将离能醒过来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差不多百毒不侵，这个人怪啊……要不咱们将他杀了，带回去分尸查看查看，必然是哪里有问题的。”
　　婵衣想了一会儿，提醒道：“可二师叔以前说过，咱们是仙，不能为了试药杀凡人。”
　　“说过？那说的是玹紫中人还是人界中人？”
　　婵衣：“那倒不曾说清。”
　　“再说，咱们不是为了试药，是这人本身有问题，不杀不行呀，对不对？”
　　婵衣：“对是对，可是他不是咱们灵主的相公吗？就这么杀了怎么交代？”
　　“咱们悄么声把人杀了，谁知道是咱们干的？再说了，你觉得灵主能带个凡人相公回玹紫？隆君那性子还不得急着出关把他剁了？等他剁，还不如咱们先呢。”
　　婵衣一扯嘴角，阴阳怪气道：“师父说的都在理，就是可惜了将离，这么大的便宜没占着。”
　　“也是，以后再给她寻觅更好的可不容易了。”
　　宣璟辙身体里才稍稍归位的神元此时此刻都快被这二位给喷散了，他强压着灵力，身体纹丝不动，让其在体内充分轮转。
　　他缓缓睁开眼，冷冷看着眼前贴在一处的两张脸，对其中那男子道：“你就是稔稀？萧焕呢？你把他带走了？”

　　☆、第八十章

　　两张脸一惊，同时猛地向后拉远，其中的公子“呀”了一声，竟因退得太猛，直接从山崖落下去了。
　　宣璟辙：“……”
　　婵衣与将离肩并肩站在崖上向下瞧，一脸幸灾乐祸的兴奋，将离开心了一会儿扭头对婵衣道：“快给我解药，好难受。”
　　婵衣：“没有，没带。”
　　将离：“……”
　　婵衣：“你身上都沾了那味道了，这风一逆吹过来我就闻得见，你快离我远点吧。”
　　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稔稀仍然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