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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临安-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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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惠文径自找了一个坐处,正巧就在王之焕昨日坐过的梨花雕木椅上坐下了。他笑吟吟地说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
  宋酒闻言挑眉一笑,这话说得真是含糊。是来瞧她一副病容,到底死没死成?还是真心实意地来关切?意思难猜。
  王惠文不经意间发现了梨花雕木椅的扶手断了,用手摸了摸断裂的口子,笑道:“阿焕的屋子太过简单了,连上好的梨花雕木椅坏了也不晓得扔掉。果真是在简陋的地方住惯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应该配什么样的东西。”
  他的话里暗藏刀锋,宋酒岂会听不出来。她只是在静观其变,等王惠文说出此行的目的。
  果不其然,王惠文见她半天未曾言语,终于耐不住先开口道:“都说人在生死之际最能清楚明白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你方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定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宋酒懵懂地说道:“宋酒愚昧,不知惠文叔父的话是何意。”
  王惠文面色一沉,宋酒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存心和他对着干。“宋酒,我劝你尽早离开阿焕。他身上的担子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你掺和进来只是自寻死路。”
  宋酒沉吟片刻,笑道:“他身上到底担着多少担子,我向来都不清楚。我与他一起,不过是随心而行罢了。”
  “好一个随心而行!”王惠文冷哼一声,眉间微露轻蔑,道:“永嘉宋氏养出如此不知害臊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
  宋酒面色一变,拧眉盯着王惠文,道:“惠文叔父不过是想让我离开王之焕,何必牵扯到家族上来?”宋酒这么做不是为永嘉宋氏抱不平,她是担心王惠文问的太多,自己会露马脚。
  王惠文一喜,“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
  宋酒笑道:“我何时说过要答应叔父的要求?惠文叔父绝顶聪明,却是个记性不好之人。”
  “牙尖嘴利。”王惠文面露异色,双目忽的闪过一道寒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三分,你倒妄自得意起来!”
  宋酒笑吟吟地道:“做生意是要讲究筹码的,惠文叔父两手空空便来跟我谈条件,礼让之人应该是我才对。”
  王惠文悠然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猛地垂在半空中,笑问:“那你瞧这件筹码如何?”
  宋酒见一样玉白的小东西在空中晃晃荡荡,看的不是十分清楚,定眼仔细一看,心中一骇。那是宋清盼贴身挂着的玉兔,怎么到了王惠文的手中?
  见宋酒惊骇的神情,王惠文得意地说道:“宋酒,饶是你再如何坚定不移,终究还是会在我面前败下阵来。宋清盼和宋君顾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累赘!若是没有他们,眼下你也不会受制于我!”
  宋酒咬牙,愤愤问道:“你敢对他们两个下手,我定不饶你!”
  “饶?”王惠文轻哼一声,眼角一飞,浑不在意。“我有筹码在手,何必忌惮你?现下,咱们可以好好谈条件了。”
  “王惠文,你卑鄙无耻!”宋酒骂道。
  王惠文泰然坐着,玄色的衣袍衬得他的面容略显深沉。“我何曾说过自己高风亮节?耍手段,与我相比,你还嫩了些!宋君顾和宋清盼是生是死,全由你决定。你可得慎重选择,一个不小心,你最珍贵的两个亲人便一命呜呼了!”
  王惠文摇晃着手中的玉兔坠子,神情颇为得意。
  宋酒双眸一合,狠心道:“好,我答应你!从此不再和王之焕来往!”
  “口说无凭,万一你日后反悔,吃亏的岂不是我。”王惠文起身从桌上取了纸笔,丢给宋酒,冷声道:“立字据吧,也好让阿焕瞧瞧清楚,他喜欢的女人最宝贝的不是他,只是两个孩子罢了。”
  宋酒扯过纸笔,毫不犹豫地刷刷写到:自今日起,宋酒与王之焕一刀两断,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若是有违誓言,任凭王氏惠文处罚。
  王惠文接过,笑着将玉兔丢到宋酒手中。“坠子暂时还你,等了出了王宅,我自会将他们二人送回你的手中,保证毫发无损!”
  宋酒愤然将毛笔扔向王惠文,“王惠文,你言而无信!”
  王惠文侧身躲开。
  “只要你今日和阿焕断了关系,立即走出王宅,他们两人便可出现在你眼前。若是你拖得越久,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饿着冻着。”
  王惠文说完,将纸折起贴身收着,对宋酒的怒视视而不见。“宋酒,我原以为你和阿焕情比金坚,没想到竟然脆如薄纸。既然我今日高兴,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王惠文走到宋酒身前,高高在上地说道:“其实阿焕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一份名籍。可怜你自恃聪明,竟被他玩儿得团团转!”
  宋酒悲凉一笑,面色难看。“我和他并不是离了谁便活不了,他有他的筹谋,我有要守护的东西。他是存心接近我也好,真心待我也罢,既然立了字据,这一切还重要吗?”
  “你知道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原以为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却不知你看得如此真切。”王惠文嘲讽一笑,接着说道:“你这作戏的功夫,真是令我自愧不如啊!手段高明如此,宋酒,你不愧是个商人!”
  “商人重利轻别离,你读遍诗书,许是知道的。”宋酒转头看着明亮的天色,沉声道:“慢走不送。”
  王惠文甩袖离去,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
  偶听得水滴匝地的清脆声,听着竟然比更漏的声音更令人黯然神伤。
  宋酒将玉兔坠子贴在心口,悄悄抹去面上的泪痕,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书心不在焉的翻动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很怕死
  王惠文离开一刻钟之后,房门再次被推开。剧烈的碰撞声在屋里炸开,惊得宋酒猛地一回头。
  “你说的我都答应了,还想怎样?”宋酒愤然起身,一把撩开玛瑙珠帘,却愣在了原地。
  王之焕浓眉冷竖,面上是她极少见过的怒色。他喜怒并不常见于脸上,饶是惹得他生气了,他也最多是言语间讥讽两句便作罢。
  宋酒定定的站在原地,记起先前和王惠文的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来叔父说的话是真的,你当真打算弃我而去。”王之焕一把抓住宋酒的手腕,冷声问道:“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叫你立了字据,与我一刀两断?”
  宋酒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眼里也泛着泪花。看来他还不知道王惠文用宋清盼和宋君顾的性命来威胁她一事。难怪王惠文离开前特意叮嘱她,断不可将他们之间的筹码告诉王之焕,原来是想王之焕认为她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你不都知道了吗?何必来问我!”宋酒挣脱他王之焕的手,绝情的说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也懒得再说一遍。”
  王之焕凝视着宋酒的双眼,“我的真心,你便这样丢弃了?”
  “真心?”宋酒轻笑,眉眼间尽是嘲讽和不屑。“王之焕,你为了一本名籍故意接近我,那叫真心?哈哈哈,我竟不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之焕还有真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他不言,宋酒继续说道:“怎么,无言以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火烧名籍的那一晚,你就站在我房门外看着吧?”
  王之焕闻言,神色微微一变。正要问时,宋酒呵呵笑道:“王之焕,知道我为何要烧了那本名籍吗?因为我很怕死,那本名籍放在身上,不是护身符而是要命符!”
  “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为何还要答应我,为何要收下玉对蝶配?”王之焕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知道你未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索性就答应你的要求,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手段。”宋酒轻轻一笑,“可惜被王惠文察觉了,我亦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王之焕了然一笑,脸上的怒色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宋酒最初认识的那个王之焕。仍旧是那一双眼,眼中唯有淡漠和疏远,看世人如蜉蝣蝼蚁。“既然要一刀两断,咱们坐下来好好算算账吧。”
  宋酒蹙眉,问道:“什么账?”
  王之焕在桌前坐下,淡淡的说道:“自然是我们之间的人情账,莫要忘了,你还欠我几个人情未还!”
  宋酒粗略一算,道:“我欠的人情不外乎那几个,都算在你借住在宋宅里边了。你旧事重提,究竟想做什么?”
  王之焕挽起袖子缓缓地磨墨,“到底是还了还是未还,坐下算一算便能清楚。既要一刀两断,也不急在一时。”
  宋酒扯过椅子在桌前坐下,心绪繁乱。阿顾和阿盼还在王惠文手中,若是不早些出去,万一两人有个好歹,她如何向爹娘和宋玉姝交待?偏偏王之焕又是个难伺候的主,事情都已讲明,便应该果断的放开手。
  “劳烦郎君你快些,家中还有急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宋酒望着王之焕不慌不忙的动作,催促道。
  王之焕冷笑一声,“这么快便改口了?我以为你多少会念些旧情,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便如此生分。”
  宋酒靠在椅上,两眼盯着桌面的纹路,沉吟道:“没有动情,又怎会念旧情?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了,就该散场。”
  “梦吗?你确实爱做梦。”王之焕轻轻说道,伸手取来狼毫,在纸上写下“欠债”二字。“眼下你我就将前前后后的人情算个清楚,以免日后多有牵扯。”
  “好。”
  “你在公堂和钱方对峙的时候,是我请谷老替你解围。”王之焕边写边道。
  宋酒眯眼,道:“这个人情在你住进宋宅的时候便两清了。”
  “宋清盼月前患有迟语症,我教他读书,顺便治好了他的迟语症。”
  宋酒闭目,慵懒的说道:“阿盼的束脩算在了你入住宋宅的租钱中,郎君不是不记得了吧?我可记得白雨当时也在呢!”
  “你被黑衣人追杀,我只身前去救你一命,救命之恩可不止一个人情那么简单。”王之焕抬眼,淡淡的说道。
  “后来你也被黑衣人追杀,我亦是救了你一命,一笔勾销了!”宋酒得意笑道:“此事娇大嫂他们可以作证的,你休想抵赖。”
  王之焕低头一笑,问道:“你手臂发痒的时候,我曾送你一盒药膏,你总归不能抵赖了。”
  “你……”宋酒摇头,既无奈又气愤地低声骂了一句:“锱铢必较,到底你是商人还是我是商人!”
  “宋清盼中毒,我带他去请师傅治病,此事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宋酒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这事我正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若不是你招惹来钱慕予,宋雪滢岂会借着她的势头为虎作伥?”
  王之焕淡然道:“宋雪滢本就与你有嫌隙,怪不得我。何况钱慕予那次并未动手,做不得数。”
  宋酒不再发话,窝在椅子中,一双鹿眼直勾勾地瞪着王之焕。他这副脾性,真是令人牙咬切齿,恨不得上去撕碎了他!
  “你不要那般看着我,总令人误会你对我余情未了。”王之焕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游走,眼未曾瞟向宋酒一眼。“我一颗真心赠给你,却被你这样糟蹋,怪不得古人常说,商人重利。”
  宋酒啐了一口,嗤道:“是否真心,你我心中各自清楚!”宋酒终于等不及了,起身说道:“单子罗列好了,派人送到宋宅便是。你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可没有闲心奉陪!”
  宋酒说着,便匆匆出去。走到玛瑙珠帘前,宋酒忽的止住脚步,说道:“那玉对蝶配,我会遣人送来。”
  王之焕看着宋酒匆匆离去的背影,搁下手中的笔,低声道了句:“果真是绝情。是否真心,你我心中各自清楚。”
  宣纸上,哪有什么欠下的人情,空留一句诗而已。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门外的宅老坐在阶下,低低叹了一声:“情之一字,甚是害人!月老牵错红线,害苦了一双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君子之义
  从王之焕的院子出来,宋酒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钱改容在院外的粗大柳树下等了许久,见她出来,问道:“你无事吧?”
  宋酒扭头一看,第一眼就觉得钱改容清瘦了不少。不过清瘦也有清瘦的好处,至少他如今的脸看着不如最初那般女气。棱角分明的轮廓,因清瘦而更显凌厉的眉峰,愈发凸显他的男子气概。
  “钱改容,你这是到王宅作客?”宋酒嫣然一笑,仿佛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钱改容一怔,随即点头。虽然宋酒笑容满面,但是他依旧能察觉到她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意。“你和他之间,可还好?”
  宋酒收下钱改容关切的眼神,感激道:“无事,老样子而已。我和他斗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日后不会有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钱改容率先走在前头,略显宽大的纱袍在凉风中轻轻鼓起,随即翻飞开来。宋酒站在他身后看着,登时觉得他此时像极了一只白鹤,展翅欲飞。
  快步跟上钱改容,两人在池边的柳树荫下徐徐前行。凉风拂过柳树间,发出娑娑的响声,极尽欢愉。
  “你快要回京复职了吧?”宋酒扭头笑问。
  钱改容点头,“再过几日就要动身了,本来要早些去的,因为瘟疫的事情耽搁了。好在官家并不怪罪,给了充裕的时间准备。”
  宋酒笑道:“如此甚好!钱改容可是要成为大理寺卿的人,怎能一直闲闲散漫?”
  钱改容脚步一顿,在池边的游廊下停住。宋酒见他停下,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大事,关切一问:“何事?”
  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游廊中央的一处重檐亭,亭檐遮挡了大半的光线,是以钱改容的面容有一半隐在暗处。
  钱改容沉思片刻,双眼凝视着宋酒的眼,缓缓说道:“近日来,我一直在犹豫,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对你讲。”
  宋酒痴笑道:“犹豫?这可不像钱改容你的行事风格!既是要对我讲的,但说无妨。你我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钱改容望着宋酒挂着笑容的脸,一字一句说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啊?”宋酒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否则怎么会听见钱改容念诗给她听。
  钱改容见他怀疑的神色,解释道:“这便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宋酒点着头,细细品了品钱改容方才念过的诗,心中顿时一阵讶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钱改容会念情诗给她听。
  她和钱改容不过是君子之交,自己何时让他起了这种旖旎的心思?真是罪过啊,罪过。
  “这……”宋酒思忖了一番措辞,干笑道:“方才的诗念得不错,感情真挚,神韵丰满。不错,不错。”
  钱改容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已经猜出了诗中的意思。她如此说,不过是在逃避。可他不想在逃避了,天知道他夜夜坐于灯下,想的念的都是她巧笑倩兮的面容。“宋酒,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今日将此话说与你听,权当是随自己的心愿。”
  宋酒面色一凝,郑重地道:“钱改容,我一直将你视若知己。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想让这汪水变得浑浊不堪。你我之间,最能长久的便是君子之交,不是吗?”
  钱改容苦笑,“果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么?”
  宋酒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潇洒说道:“你是襄王,我怎么也做不成那神女。钱改容的神女当是温婉动人的闺中女子,而非整日抛头露面的女商人。今日的话,我们就当从未说过。往后,我们仍旧做称心的知己,如何?”
  钱改容眉心一动,释然一笑。“也好,那我们就保持着淡然如水的君子之交!”
  宋酒暗暗松气,觉得有些头疼,但好在事情已经讲明白了,也能少操些心。
  钱改容的话对宋酒来说是一颗定心丸,宋酒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她低估了钱改容的执着。宋酒曾夸钱改容似一只白鹤,殊不知白鹤的一生最是痴情。不过这亦是后话了,此刻的宋酒很是满意钱改容的深明大义。
  甫一出了王宅的大门,王惠文便带着宋君顾和宋清盼从门后出来。
  宋清盼欢悦地唤了一声娘亲,小跑着扑进宋酒的怀中。宋君顾则是瞥了王惠文一眼,面无神情地走到宋酒身边。
  王惠文站在阶上,望着阶下的宋酒,笑道:“我王惠文是信守承诺之人,还望宋东家你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宋酒牵着宋清盼的小手,不着痕迹地将宋君顾护在身后,道:“那是自然,惠文叔父都信守诺言了,宋酒怎敢不遵守。”
  王惠文笑吟吟地拱手,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那宋东家慢走,在下不送了。”
  门前停着王惠文早已备好的马车,宋酒招呼宋君顾和宋清盼上了马车,回头瞧了一眼王宅紧闭的大门,神色黯然的钻进马车内。
  “阿姐,你和他作了什么约定,可是和我们有关?”宋君顾搂着宋清盼,眉心拧成了一条线。
  宋酒摇头,柔声道:“与你们无关,无须在意。阿顾,过些时日,阿姐便要和宋氏的人回永嘉了。你好生留在谷老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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