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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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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快落日时分,聂无双却出现在他们面前。
  文祁挑了挑眉,示意聂无双说话。聂无双只将怀中一封信递给方锦娘,才开口说道:“昨日太子来到轩王府要求见方姑娘,王爷将玉还与太子并告知姑娘不愿见太子,太子一怒之下与王爷起了争执。今日王爷和太子被一同召进了宫,王爷说若申时未回便让我将这封信带给姑娘。”
  方锦娘拆开信,信上只有一个字,文祁偏头也瞧了一眼,然后揉了揉脑袋,委实没懂。
  “聂大哥可知落师兄现于何处?”
  “落公子在轩王府。”
  “聂大哥先回去留住落师兄,这两日麻烦聂大哥守护好轩王府。”聂无双领了命便退下了。
  “这‘等’字是何意?”
  “便就是让我们等。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像唐珏的作风。听了将军讲这三年的事,看似平静无波,可细细想来,即便没有庄丞相,唐珏却也将这太子之位保得十分稳妥,朝中大臣大多也还是顺着唐珏,这太子之们怕也是很难动摇的。”方锦娘依旧眯了眼,慢慢开口道,“城南街口,有位卖豆腐的寡妇,姓林,将军可识得?”
  文祁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时却听得素秋娇俏地笑说:“我识得!那林寡妇长得可美了,只可惜成亲不到三个月便死了丈夫。”素秋在方锦娘身侧坐下,“她家的豆腐可好吃得紧!”
  方锦娘也笑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吃罢晚膳方锦娘便抱起踏雪在听雪阁中坐了许久,文祁来时,方锦娘抬头笑了笑。
  “你晚膳前提起了林寡妇,可后来素秋来了,你便不再说起,可是担心素秋坏事儿?”
  “倒不是这般。提起林寡妇本也是因为她可有助于我们,不在素秋小姐面前提起,是担忧素小姐卷入这些凡尘之事。素家虽与将军府是表亲,但世代经商,素秋小姐若能安稳过日子那是最好。明日我去寻林寡妇。”
  “我同你一起去罢。”
  “劳烦将军了。”
  方锦娘回房后,文祁依旧坐在听雪阁,看了满天星辰和圆月,忽然想到自己也不想卷入皇室帝王之争的,奈何当初被那只白毛狐狸坑骗了,驷马难追的一诺也得由着自己担了。
  方锦娘回到房间觉着膝盖疼痛难耐,叹了口气:“这天,是该变了。”踏雪适时蹭进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呆着。
  这夜没能睡着的人有很多。唐珏和唐珣跪于大殿前,腿有些麻;落平阳写了几个药方子又揉碎了去;千里之外的大海之上,庄墨玄右左手执白子,右手捡了黑子落下;城南的林寡妇披了衣出院开始磨豆子;万人之上的帝王放下笔叹了口气,吓坏了旁边伺候的太监。
  第二日的雨下得有些缠绵,方锦娘的腿疼痛得不能下榻,吓坏了素秋和文祁。文祁谴人去轩王府请来了落平阳,落平阳看了看方锦娘那张素白的小脸也有些难受,嘴里还不住地责备方锦娘不跟他去见师父。
  等落平阳开了方子,愤然离去后,方锦娘笑了笑,要求文祁带她去城南找林寡妇。文祁也有些气闷,他瞬间明白了落平阳的感受,一个不听大夫话的病人,的确能让人气得吐血。但他又扭不过方锦娘,只得让人去找了轮椅推着方锦娘去了城南。
  文祁看到林寡妇的时候也有些愣了,那是不同于方锦娘的美,他早前也听过别人提起城南的豆腐西施,当时也未曾放在心上,想着市井人物,哪来那么多美人。如今他才知道自己当初还当真是目光短浅。
  那林寡妇看到方锦娘时,也愣了神,一块豆腐切偏,毁了周遭的一大块。
  “姐姐。”
  林寡妇的手一抖,那一块豆腐当真毁掉了。文祁也没能从这声称呼中回过神来。
  “姑娘许是认错了,夫家姓林,我叫林漠莲。”林漠莲放下手中的刀,笑着看向方锦娘。
  “姐姐,你夫家的确姓林,但姐姐你姓方,你叫方漠莲,方太傅家大女儿。”方锦娘也笑着,她们俩笑起来很是像,林漠莲倒出另一块豆腐:“姑娘,方太傅家只有一个女儿叫方锦娘,何曾出了一个大女儿?”
  方锦娘直直地看着林漠莲的眼睛:“因为姐姐身体不好,爹爹为了不让姐姐担起方家家业,只让外人知晓方夫人只育有一女名叫方锦娘,世人不知,你我是同胞姐妹。”这时林漠莲才抬起头看着方锦娘。而文祁早已被“同胞姐妹”这四个字轰得连魂都不剩。他瞧着林漠莲的确笑起来和方锦娘有些像,但也没有像到是同胞姐妹的地步。
  “你腿怎么了?”
  方锦娘这时才笑开了,文祁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方锦娘,她将眉眼一弯,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扬,似乎周遭的光全在她一人身上,但他也的确看到了那噙着笑的眼角有泪光。“这腿在三年前就废了。姐姐呢?林公子何时去的?”
  林漠莲开始收拾东西:“你且等等,我们回家说。”
  方锦娘握着杯盏细细地看着林漠莲,林漠莲将那张易容用的面具换下后,文祁彻底相信了这同胞姐妹之说,方锦娘同林漠莲长得极像,唯一能看出差别的大致就是她们俩笑起来时给人的感觉不同罢了。
  “我记得姐姐出嫁时,锦娘告知过姐姐,不可让姐夫入官为臣,姐姐怎可由着姐夫?”林漠莲笑笑:“我同林越琦说起过,越琦说,男儿志在四方,怎可甘于在市井做一个卖豆腐的小人物?后来果真如你所说,越琦的脾性太过刚烈,终是死于这混乱的朝纲之上。只是没想到,方家的那场大火,毁了整个方家,毁了你我。”
  “姐姐,我这样说,你许是不会同意,但是姐姐,我需要你的帮助。”说罢方锦娘挣扎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跪于林漠莲跟前,林漠莲叹了叹气:“傻丫头,如今方家只剩你我,我曾以为三年前你就同爹娘他们去了,只是没想到你活了下来。从小你便被爹爹严格教育,这些本来就应该由我承担的,偏生因为我身体不好全强加于你,本就是我亏欠于你。”林漠莲扶起方锦娘,拍了拍她膝上的尘土,“说罢,要几张?”
  “姐姐,三年前我本也该同了爹爹他们去,后被庄墨玄囚在了废宫,当初因为哭闹着求他放了我,他不允,便想着自己逃,没想到从宫墙之上摔了下去,摔断了腿。那天又下了大雨,第二天被人发现晕死在雨中。这腿因救治不及,又感了风寒,便也就废了。”文祁的眼里带有些晦暗,又听得方锦娘继续说,“他囚着我是怕我毁了他,而如今,我便是要毁给他瞧瞧。他毁我家,毁我自由,我自是不能这般轻易撒手。所以,我要的易容面具越多越好,各式各样的最好。”
  “我明白了,给我一些时间。”林漠莲喝了杯中茶,“你如今可是住在将军府?若我做好了,便给你送去可好?”
  “劳烦姐姐了。”
  林漠莲别开了头,额前碎发零星落下,她的肩依旧单薄,粗布大衣遮住了她的妙曼身姿,她抬起头直视着方锦娘的眼睛,那双泛着秋波的眼里有着迷蒙的雾,方锦娘为林漠莲重新斟了一杯茶,林漠莲此刻才将眼中那一抹伤感化去,轻轻笑了一笑:“锦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即便我亏欠于你,你也曾告知我越琦的下场,可我也知道筹划者是你。锦娘,三年前你便通盘谋划好了,包括越琦的入仕和他后来的死,你唯一没算准的,便是庄墨玄会负了你,灭了整个方家。这三年,所有的事都按照你的计划在进行,庄墨玄也是狡诈的人,在你的安排下他将唐珏的太子之位保得甚妥。就算如今你回来,也有些事是你无法掌控的。锦娘,我曾以为我亏欠你甚多,如今,我赔进了我丈夫,给了你面具,我们便不再相欠了罢。”
  方锦娘只管听着,眼里一片清明:“这些我都是知晓的,是我对不住姐姐。”
  林漠莲摇了摇头,看向文祁,文祁一直低着头,似在咀嚼着她们的对话,感受到林漠莲的目光,他抬头冲她笑了笑,左颊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眼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林漠莲有一瞬的恍惚,继而抿了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出了大家闺秀的修养。
  “说这些已是没用了,人去了,我也是明白事理的。如今你来找我,和将军一起,想必你是帮着十四爷的,只是你得费些心思了。你如今的对手,是三年前的你、庄墨玄、唐珏,以及护着唐珏的所有朝中大臣。锦娘,做为姐姐,我只能告诉你,万事小心,方家,只剩下你方锦娘了。”
  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下,文祁推着方锦娘出了门,林漠莲站在门口看着方锦娘,似是想说什么,终还是忍住没有说。直到方锦娘和文祁从她眼中消失,她才转过身坐在桌旁,握着已然冷透的茶水,眼底迷蒙着雾气。
  方锦娘和文祁来到马车前停了下来,锦娘回头看了看那间破旧的小茅屋,伸出手,雨水打在手心,让她感到刺骨的冷。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眉,文祁让她上车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方锦娘将手收回,覆于自己的双膝之上,缓慢地将头低下,快触及膝盖时又抬起头看着雨帘,就像雾里看花般看着那间简陋的茅屋。
  “你果真算计你的姐夫?”文祁坐于马车中,将薄毯盖在锦娘的膝上,有些小心地问。方锦娘偏着头看他:“姐姐知晓的,我没有算计姐夫。”
  文祁瞧不明白她们,他跟她们就像是隔了一层雾一般看不清明。文祁也是知道以自己的智慧他能看透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能看透虚情假意,他能看透那些别人看不透彻的,但他如今发现,他看不透一个人,便是方锦娘。方锦娘和林漠莲在说话的时候,他没插上一句,是因他在将她们的对话分析整理,可是他着实不明白她们这样的姐妹关系,似亲人,如仇家。
  他侧了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才开口道:“我还真不知晓方太傅家诞下的是同胞女儿。”
  “姐姐从小就像一个影子,见不得光。你知晓的,我和姐姐这个年纪,出路只有一条。”她顿了顿,揉了揉疼得有些发麻的膝盖,“嫁入帝王之家。爹爹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告知我和姐姐这样的结局。但帝王之家的争夺又着实不应出现在方家,从小也听爹爹说得多了,帝王之家无久爱。姐姐体弱,嫁帝王妻机率极大。爹爹是太傅,门徒众多,为了拉拢,皇帝岂会放过姐姐和我。所以姐姐做了影子,我幼时便与庄墨玄定了亲事。后来姐姐遇上了林家公子,就是姐夫。我曾劝过姐姐,姐姐说,遇上了便是遇上了,她这一生没甚做决定,但这个婚事,是她做的最好的决定。我从小就喜欢同姐姐一同戏耍,但姐姐说:锦娘,我只是影子,而你才是方家的支柱。后来我才明白姐姐说这话时有多么痛苦。但我不是姐姐,即便体弱多病的那个人是我,即便后来成为影子的人是我,我也不会同姐姐那般安安稳稳地等待宣判。将军你可知,就算是同一个母亲产下两个外貌相似的孩子,但她们的内心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姐姐伪装得太好,将军又怎会知方家有两个女儿。”
  文祁只是怔怔地看着方锦娘:“你,觉得痛的吧?”
  方锦娘有些怔忡,疑惑地看着文祁:“是有些痛,跟这腿一样,到某个时节就会隐隐地痛。”然后疼痛难耐,“将军无需担心王爷,皇帝顶多罚上一罚就过去了。”
  马车外的雨下得很是缠绵,方锦娘坐在马车中有些犯困,她将脸埋进手心中,闭着眼想着林漠莲的那最后一眼,顿时感到也许从今以后,这次见面便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了罢。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即便她庆幸自己不是影子,可是能一直伴着她的,除了影子还有什么呢?想着想着,便沉沉睡了过去。文祁看着她似乎也懂了她的刻意隐瞒,也不便多说什么,看着她的睡颜回了将军府。




☆、肆、大漠孤烟

  这日聂无双来到将军府,告知唐珣已平安归去,稍感了风寒,容方锦娘在将军府多住上几日。素秋也将寻梅送到了将军府,两只狗常在一同戏耍,而一连几日的雨也让方锦娘受尽了折磨。
  文祁这几日却奔波够了,本和唐珣一样秉持着“事不关己的人,高高挂起”的态度,他说白了也就是个无所事是的将军,放荡惯了。而这几日皇帝却时常召他入宫,说北境又开始了躁动。
  文祁每次也都只是象征性地听着,就是皇帝问话他也是不甚上心的,回到府中之后他又直接去寻了方锦娘,同她说一些当日的朝堂之事。
  面具送来的这天,文祁依旧没在府上,方锦娘出门却也没见到林漠莲。当夜文祁派人去城南查看,回来的人说城南的豆腐摊前两日便已没做生意了,昨日那户人家就离了城。文祁将这事告诉方锦娘时,方锦娘怀中的踏雪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方锦娘直直地看着文祁的眼睛,似是不能相信,她摸了摸踏雪的头,微垂首才慢慢开口吐出“我知道了”几个字,而后文祁便为她关上了房门。
  文祁关上门回头便看见素秋站在他身后。初春开始,花已经打苞了,这几日的雨也将冬的寒洗净了些。素秋穿了红色的长裙,撑了把油纸伞,那伞印刻着春日盛开的繁花,素秋就站在雨中浅浅地笑着,仿似出淤泥而娇艳绽放的莲。
  “祁哥。”文祁好似不识得这个表妹了,似乎还是很早以前他的表妹素秋是一个爱穿白色素裙的丫头,和一些街头小孩子一同在泥土中打滚,曾还打架抓破了额头。那时没见着她哭,她将手中糖葫芦一扔直接扑上去就咬,咬得那小子直呼娘。
  想到这里文祁笑了,这素秋,长大了啊。
  “怎么到这儿来了?”文祁接过素秋手中的伞,搂过她的肩,同她一道走。
  “我是来瞧瞧方姐姐的腿有没有好些。前几天我瞅着那假神医落平阳给姐姐瞧了病,可姐姐也都疼了这么多天了,不见有好转,那神医的名号果真是唬人的。”素秋努了努嘴,红色的衣衬得她的肤色极白。
  “锦娘患的是顽疾,怪不得平阳兄。你倒是为方锦娘着急得紧。”文祁伸手揉了揉素秋的发,眼中带着宠溺的笑,瞳孔中细碎的雨就如同黑夜中零碎的星光。素秋这时也戏谑地笑了:“我真真觉得祁哥和方姐姐般配。”文祁一听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敛了笑,神情有些落漠,就像此刻下得缠绵的雨。素秋也不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同文祁撑着伞向前走去。
  方锦娘坐在铜镜前用手抚上自己的脸,那是一张美艳张扬的脸。眉细而长,眼角上扬像是狡黠的狐,瞳孔中闪烁着不甘、不解、不愿、不能,星星点点的光在黑夜中充满了诱惑,微挺的鼻,小巧的唇,她透过这张脸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她唤作姐姐的人。她
  对着铜镜笑了笑,眼角轻轻上扬了一个更大的弧度。倾国倾城的笑大抵就是如此了,而后她将轮椅滑到桌案前,提笔蘸了墨轻轻落笔,工整娟秀的小楷便洋洋洒洒在纸上渲染开来。
  文祁沉默着回了房间,素秋有些摸不透他的情绪,当下也未多说什么,只由得他回了房。文祁回房抱起角落里的寻梅坐到床榻前喃喃:“嘿,毛团子,来了该接受的,对吧。”
  直到夜色渐渐没了大地,唐珣躺在床上,忽扬声道:“进来吧。”窗户打开,来者身穿黑衣,只露了黑色的眼,唐珣失笑,“堂堂将军,成什么样子?”
  “你这几日被你老爹罚得可好?”文祁扯下黑布显出英俊的脸。
  “甚好。”
  “你该也猜到了吧。我原以为你老爹唬着我北境来犯为支开我,但我这两天也有派人去细察,虽说是来犯,其实是北境有所准备,你老爹也做个顺水推舟支开我。”
  “方锦娘这几日做了些什么?”文祁为自己倒了杯茶,小啜一口道:“定制了很多易容面具。”
  唐珣皱了皱眉,忽而眉目一展:“随着她吧,你带她同去北境,由她做你军师。”
  “不太好吧,她一个女孩子,腿脚又不便,北境是战场,她如何承受得住。再说了,她同我去,你身边岂不只剩下了无双?”
  “你小瞧方锦娘了,她定制易容面具便是想着同你一道去北境。她既是想去,便是做了万全的安排。唐珏要的就是看我孤军奋战,想必方锦娘明了。明日早朝父皇应是会下旨让你去北境,应下便是,好好照顾方锦娘,她才是我们整盘棋的操纵者。”
  文祁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唐珣,直看得唐珣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才开口道:“你一向自负,倒从未见过你对一个女人这般赏识。”
  “你仔细想想,我进宫只留下一个‘等’字,她便安安分分等了么?她去城南定制了易容面具,因她从这个‘等’字看到了北境的境况,那边在等待着时机进攻我方要塞,她看出不是让你们等着我回来。
  “她自是不能以女子的身份同你进军营的,那些面具便是她乔装的手段。你以为她为何让落平阳在府中等我,因为她体弱,同你随行,她得有一个了解她身份,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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