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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客僧将三人带到了毗卢宝殿东边斋堂后面的一间禅房，歉意地说道：“实在是怠慢贵客了，近日有好些夫人小姐来寺里进香，外面斋堂等处通通没有地方了，只能请贵客在禅房中将就用斋。”

　　　　宣惠倒觉得这里清静，十分喜欢，遂笑道：“此处甚好，师父不必过谦。”

　　　　那僧人施了一礼便告退，去将斋饭送来。

　　　　刚吃了两口，宣惠突然叫道：“糟了！你说让沅湘和采薇坐马车慢慢赶过来，怕是她们早就到了！”

　　　　裴敏中正要开口，裴戎真已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山门迎一迎。”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宣惠对着裴戎真空空的座位，发愣道：“我的意思是去跟寺里的师父们说一声，等她们来了直接带过来就好了……”

　　　　裴敏中给她盛了一碗蘑菇豆腐汤，笑道：“人家也是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了，本来指望着今天早上见一面，却被我给搅散了……晚上回去，戎真可是要跟我狠狠地置气了咯。”

　　　　宣惠尝了一口汤，觉得鲜美无比，笑道：“谁教你非要算计我？结果让戎真落了空。怪到我说从早上到方才，他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二人边吃边说，虽然只有两个人，一顿饭却也吃得热热闹闹。

　　　　不一会儿，裴戎真就带着沅湘和采薇进来了。宣惠刚要教他们坐下吃，裴戎真却禀报道：“属下方才从毗卢宝殿过来的时候，碰到了王将军。他今日带着家中女眷来进香，见了我，说是要过来拜会世子。”

　　　　裴敏中看了宣惠一眼，宣惠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二人单独出来，也没个长辈跟着……我还是不见王家人的好。横竖明日就都见了。”

　　　　裴敏中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出去见他，你好生吃饭。”

　　　　宣惠应了一声，裴敏中便带着裴戎真出去了。

　　　　宣惠跑到禅房的窗边，轻轻地将窗扇抬起来一条缝，猫着腰往外看。

　　　　沅湘觉得无奈，那么想看就光明正大地出去嘛。她放下筷子，走过去帮宣惠抬着窗扇。

　　　　宣惠小声道：“哎呀，你放低点儿，别让他们看见我了。”

　　　　沅湘道：“您又不是没见过王将军，怎么还这么好奇？”

　　　　宣惠嗔道：“谁要看他啊！我是要看王家大小姐！”

　　　　“哪儿呢？哪儿呢？”采薇也凑了过来，“以后王府里的侧妃，我可得先认认脸！”

　　　　沅湘不屑道：“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再怎么尊贵也还是妾室啊！”

　　　　采薇笑道：“妾室也是王府里身份第二尊贵的女人啊！我是说，除了咱们公主以外，第二尊贵的。”

　　　　宣惠“嘘”了一声：“别吵了，你们帮我瞧瞧那个夫人旁边站着的那两个女子，谁年龄大些？”

　　　　采薇把头钻到窗扇下面，透过那条缝往外看。只见王聿身后站着三位女子，打头年纪长一些的应当就是王锦堂的夫人柳氏。她身旁两个年轻女子，一位着红衫，一位着紫衫。两人身量差不多，那位红衫女子略显稳重，紫衫女子倒是活泼一些。

　　　　沅湘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定然是穿红衫的那个是王家大小姐。”

　　　　采薇撇嘴道：“我看倒像是紫衫那个。”

　　　　沅湘道：“那个穿红衫的显然比旁边那个好看许多啊。要是自己女儿不好看，王家怎么能拼着得罪了王妃，也非要把女儿塞给王爷？还不是因为心里有几分把握。”

　　　　宣惠点了点头，觉得沅湘说的十分有道理。只是那个紫衫女子……

　　　　采薇突然低低地骂了一声：“王家的姑娘们都没学过规矩吗？怎么出了门就只顾盯着别的男子看？”

　　　　沅湘忙低头看窗外，只见王二小姐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敏中，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还不时跟自己姐姐掩口笑语两句。

　　　　宣惠觉得十分好笑，这个王二小姐倒是性格外露得很。可惜裴敏中背对着她们，看不到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边王聿问道：“自从上次一别，今日还是头回见到慎之。你可是陪，额，陪家中女眷来上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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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倾心

　　　　王聿方才看到裴戎真带着的两个女子，很像是宣惠的那两个贴身丫头。　他心里便有些酸酸的，知道大概是裴敏中带着宣惠出来玩，不由自主地就想过来见见。

　　　　柳夫人插嘴笑道：“若是如此，还请世子引荐，我也好去拜见一下国公夫人。”

　　　　裴敏中笑道：“怎敢劳驾夫人，今日家母没来，是我带着舍妹过来吃斋饭。方才她说有些头疼，便找了间禅房给她休息。明日去东园，我叫她去给您请罪。”

　　　　柳夫人的笑脸有些僵，她没想到自己这样客气地提出请求，裴敏中竟然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给打了回来。

　　　　她“呵呵”干笑两声，说道：“裴世子可真是个友爱的兄长，如此这般体贴妹妹，我们家二爷拍马也赶不上呀。”

　　　　此话一出，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王妙言不动声色地扯了下母亲的袖子，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不耽搁裴世子了。若是世子需要去城里请大夫过来，我们带的家人甚多，随时听候世子吩咐。”

　　　　裴敏中笑着拱手辞谢，转身带着裴戎真回了禅房。

　　　　王妙贞看着裴敏中挺拔的背影，有些心驰神往。

　　　　王妙言见妹妹呆愣住了，笑道：“这在佛寺里头，你怎么倒是一副撞了邪的样子？”

　　　　王妙贞把姐姐拉过来，趴在她耳朵上说道：“姐姐，这位可就是成国公世子裴敏中？”

　　　　王妙言笑道：“对啊，你方才没听到哥哥叫他吗？”

　　　　王妙贞面色微红，小声地说道：“我一见他，就觉得眼睛不是自己的了。人人都说哥哥长得好看，我倒觉得哥哥不如他许多呢！”

　　　　王妙言皱眉道：“你说什么呢！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对着个男子品头论足的？再者说，裴世子和宣惠公主已经定亲，那可是先帝下旨赐婚的。你就老实些，收收心吧。”

　　　　王妙贞瞬间像炸了毛的猫，她惊道：“他已经定亲了？”

　　　　柳夫人和王聿都回过头来看她。

　　　　“谁已经定亲了？”柳夫人问道。

　　　　王妙言笑道：“方才看到裴世子，妹妹有些好奇，我们就多说了两句。”

　　　　王妙贞不依不挠地问道：“可是那个公主不是在京城时已经嫁了人么？如今到了金陵还要赖着嫁给裴世子？都不是大姑娘了，还要上赶着给裴世子没脸吗？仗着她的王爷哥哥欺负人，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个蛮横不讲理的！”

　　　　王聿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当众说了妹妹两句：“事情你要是不十分清楚，就不要胡说！宣惠公主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

　　　　王妙贞偏着头不服气地看着王聿。王聿也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撂下一句“我在山门等你们”，就甩了甩袖子，一迳去了。

　　　　柳夫人几乎被气了个倒仰，她怒道：“这什么劳什子公主，既不是他尊长，也不是他姐妹，倒像是个供起来的菩萨，说也说不得！本来就是个再醮货，还想嫁什么高门大户！”

　　　　她转头安慰女儿道：“你别气，等你姐姐嫁过去，你也是王爷的小姨子了，身份不比什么公主差！到时候让你爹一说，管保你做成国公世子夫人！谁放着黄花大姑娘不娶，偏要什么破鞋不成？”

　　　　王妙贞这才转怒为喜，拉了母亲的胳膊笑道：“母亲，这可是您说的！到时候您得帮我劝父亲同意！”

　　　　王妙言眉头紧锁，母亲说话粗俗，她早已经习惯了。可虽然她也认为母亲说得有些道理，但内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这边宣惠见裴敏中往回走了，连忙叫沅湘放下窗扇，跑回桌旁假装继续吃饭。

　　　　裴敏中进来坐在一旁的茶几边上喝茶。他笑着问道：“可看清楚了王家大小姐的相貌？”

　　　　宣惠笑道：“你背后还长有眼睛呢？”

　　　　裴敏中用茶碗盖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笑道：“这样的热闹你不去凑，我可是不信。”

　　　　宣惠夹了一片芦笋在筷子上，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不光把人家看了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家也把你看了个遍呢！”

　　　　裴敏中笑着看向宣惠，眼中尽是戏谑：“你平日里太四平八稳了，这样偶尔吃吃醋，倒是更可爱了呢！”

　　　　一句话惹得宣惠大急，裴敏中忙上前赔罪，这才算平息了公主之怒。

　　　　几人吃过饭，歇息过后，才慢慢地往金陵城走。等到了东园门口，已是日影西斜。

　　　　宣惠从马车里下来，看了一眼被沅湘抱得紧紧的琴，笑着向裴敏中走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笑道：“多谢世子亲手制作此琴，我必当珍而重之。”

　　　　裴敏中低声笑道：“我不要你说谢，我要你……”

　　　　话未说完，一辆精致的黑漆四轮马车驶到了东园门口停下。宣惠等人看过去时，见车上下来个妙龄女子。定睛一看，却是徐樱姁。

　　　　宣惠高兴地提着裙摆跑过去笑道：“徐姐姐！你可算到了！”

　　　　徐樱姁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喊自己，不由抬头看去，却见宣惠朝自己奔过来。她立马上前拉住了宣惠，嗔道：“在大街上呢！公主也不怕绊倒了？”

　　　　说完，她才向宣惠盈盈施了一礼，笑道：“因家中有些琐事，故而来迟了。家母留在徐州料理，也不能来，还望公主恕罪。”

　　　　宣惠笑道：“徐姐姐无须跟我客气。家中都还好吗？”忽然她想起来自己把裴敏中撂在了一边，遂不好意思地回头朝他笑了笑。

　　　　裴敏中抿唇一笑，向她挥了挥手，自己转身回了成国公府。

　　　　徐樱姁看到两人的举动，悄悄问道：“裴世子今日带你了哪里？”

　　　　宣惠脸一红，辩道：“也没去哪里……咱们快去见嫂嫂吧！”

　　　　等到了平乐堂，众人自然有一番契阔。说到徐樱姁的住处，宣惠笑道：“我那院子西边还有个空置的，就让徐姐姐住那儿吧！我们也好亲近亲近！”

　　　　杨云舒笑道：“那处宜两楼才打扫出来，预备着给客人休息的，徐妹妹住进去正是便宜。”

　　　　徐樱姁起身拜谢后就由丫鬟婆子领着去安置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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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攒嫁

　　　　杨云舒留了宣惠，说了明日的时辰和安排。末了又嘱咐道：“衣衫首饰如何穿戴这些，旌云姑姑比我懂，你只听她的就行了。至于徐妹妹在咱们家住这些日子，你好好带她玩玩逛逛。毕竟当初在徐州时……”

　　　　她想起了徐州被困时的那些日子，心里十分感慨，不由多说了两句：“那时候徐州城里兵少，大周又亡了……盼不来援手，王爷和我都以为躲不过个死字了。幸好裴世子来了，支撑了一段时间。那时又有徐妹妹家收留我们，供我们吃穿。历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徐家的这份恩情王爷一直记挂在心上。我这些天事忙，妹妹可要代我好好照顾她。”

　　　　宣惠点点头，心想，你就是不嘱咐我，我也要好好招待我的祖奶奶啊！

　　　　次日卯时旌云便把宣惠叫了起来：“公主，王妃找人算的吉时是在巳正，您快起来吧！吃过早饭还要梳妆呢！”

　　　　宣惠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任由旌云摆弄一通。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桌前，手里还被塞了一个勺子。

　　　　她笑道：“姑姑，你不要这么着急嘛。这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日子……”

　　　　旌云一面翻检着等会儿宣惠要穿的衣服，一面说道：“这还不要紧！及笄可是大生日，成亲前就数这个日子要紧了！您快吃吧，吃完了收拾好，还要先去平乐堂那边呢！别叫王爷和王妃等着了！”

　　　　宣惠被催得也着急起来，她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小碗山药粥，就着几碟子风腌小菜吃了两个玫瑰搽穣卷儿，就要了茶漱口。

　　　　旌云将预备的衣裳拿过来给宣惠换上。上面是一件水红色的通袖衫，搭着一条青碧色的双膝遥�裙，旁边还放着一件海棠色的妆花褙子。

　　　　旌云边给宣惠换衣服边唠叨着：“今日是公主喜庆的日子，稍微穿得有颜色一点儿，也吉利。先帝和娘娘肯定不会怪罪的。等会儿插笄之后，您就到后头去，把这个褙子换上，这才算是礼成。”

　　　　宣惠笑道：“有嫂嫂和姑姑给我亻操办及笄礼，父皇和母妃定然是放心的。”

　　　　换好了衣裳，旌云推了宣惠到梳妆镜前坐下，开始给她梳头。她一面说话，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未停：“当初您出生的时候，先帝就把您的衣胞埋在了承干宫东殿门前，还亲手在上面种了棵香樟树，说是等您及笄的时候砍了，做成樟木箱子，给您陪嫁用。”

　　　　说着说着，她又要掉眼泪。宣惠把帕子递过去，旌云擦了擦眼泪，又笑道：“看我，老是说这些惹您伤心的话。那棵树咱们就只当先留在承干宫，等王爷把京城打回来，咱们再去砍了那树回来做箱子，也不迟。”

　　　　宣惠笑着应了一声，却想着以后承干宫也不知道住的是哪位皇帝的宠妃，还不如把这棵树移栽到自己和裴敏中的家里，就如同父皇和母妃一直在陪着自己一般。

　　　　等一切收拾妥当，宣惠看了看镜中梳着百合髻的人影，微微一笑，便转身去了平乐堂。

　　　　梁瓒平日一议事，今日为了宣惠的生辰一直在平乐堂等着。

　　　　宣惠上前，郑重向梁瓒夫妻行了礼，口中说道：“如今家里长辈都……不在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宣惠感念三哥三嫂庇护照拂之恩，还请受我一礼。”

　　　　杨云舒忙要起身去扶，却被梁瓒拦住，只好端坐着受了全礼。

　　　　等宣惠起身，梁瓒递给她一个匣子，说道：“你说的不错，家里长辈都不在了，原就该我多照顾你些。眼见你及笄，成了大人，等孝期一满也要与慎之完婚，三哥就给你的嫁妆一笔一笔攒起来。”

　　　　“这匣子里是松江府华亭和青浦两个县临界处的百来亩上等田。虽然地少，可好歹是好地，这算是一笔。等三哥再陆续给你攒起来，保管你出嫁的时候也是风风光光的！”

　　　　宣惠心中感动，拿着这匣子却似有千斤重。

　　　　今时不比往日，她从未再想过自己成亲时能和历代大周的公主那样风光排场。因为裴敏中待自己情深义重，她也从未担心过陪嫁太少会被婆家看不起的事情。

　　　　长兄如父四个字，她是说在了嘴上，而梁瓒是落在了心里。如今光复大业才刚刚开始，梁瓒处处都要用钱，举家搬到金陵来，竟然连宅子也没有买，舍下皇子亲王的脸面去借住在臣子家里。

　　　　而华亭、青浦两县，户部年年考评都是上县。吏部三年一选，无数官吏挤破头想要外放到这里。其土地价贵可想而知，可梁瓒一出手便是百亩良田。

　　　　宣惠刚要推却，被梁瓒制止了：“你也说是长兄如父，我们也受了你的礼。你就不要推辞了，也好让父皇和贤妃娘娘在天之灵安心些。”

　　　　宣惠含泪拜谢，梁瓒拉她起身，又从乳母手中接过梁濯亲了两口，说道：“今日是你们女眷热闹，我就去外书房待着了。若有什么要紧事，遣人去说就是了。”

　　　　杨云舒应了一声，交待了乳母几句，就带了宣惠往西柳湖边的水榭去了。

　　　　这水榭名曰远香轩，是座方方正正，四面带窗，三面环水的建筑。里面地方极大，中间的两层槅扇都是活动的，可以撤走变成一个宽敞的厅堂。宣惠的及笄礼便定在这里举行。

　　　　杨云舒边走边笑道：“原本说仪式要在平乐堂，可那里院子也不甚大，正房也才六扇门大小。可巧又是夏日，不若在这水榭上，又敞亮，又凉快，还离戏台子近，吃席看戏两不耽误。”

　　　　宣惠笑道：“嫂嫂安排得甚好。”

　　　　姑嫂二人刚到，下人便来传孟夫人带着孟庭芳到了。杨云舒便和孟夫人一道去前头迎客，留下宣惠和孟庭芳以及徐樱姁招待前来恭贺的世家小姐。

　　　　从前边过来一位满头珠翠的小姐，远远地把她母亲甩在身后，一看便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宣惠不识来人，便悄悄问孟庭芳：“那个女孩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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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八卦

　　　　孟庭芳看了那女子两眼，摇了摇头：“我不认得，应当不是金陵这边的。　　”

　　　　徐樱姁从前边端了盘果子过来，笑道：“这桌上放的果子是冰湃过的，少吃两颗解解暑气也就是了。要想多吃，拿了这盘子里的。”

　　　　她见二人鬼鬼祟祟的看着前边坐的那位女子，便笑道：“你们只顾着看她作甚？我方才听见下人说她是扬州大盐商钱昌胤的女儿，刚到东园下马车的时候跟她母亲争吵来着。”

　　　　孟庭芳听了这个名字，拍手笑起来：“姐姐说了名字，我就知道来头了。我这里还知道一桩事情……”

　　　　她左右四顾，招手让两个人凑近些：“你们可得答应我谁也不说，要是说了也别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