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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知道他们所有人对自己都是善意的。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家的温暖，而这种充满鲜活气息的生活日子，更是从没有过的体验。
　　他忽然觉得，他是真的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这一回去，今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心里空荡荡、心情低落的纪连瑾来到前院，看了一眼那花厅，又叹了口气：真是不想进去啊！该死的万福，没事儿一边凉快去不好吗？跑来这儿干什么？多事的狗奴才！
　　纪连瑾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只是瞅着那花厅叹气，而在花厅里等待等得心急如焚的万福一抬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纪连瑾，比见到了金光闪闪的一座大金山还要激动。
　　眼睛放光、嘴唇哆嗦，“主、主子！”伴随着一声激动兴奋得变了腔调的尖叫惊叫声，万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扑通！”一声跪在纪连瑾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呜呜放声大哭。
　　“呜呜呜，主子！呜呜，主子啊！呜呜呜呜，奴才找您找的好苦啊主子！您、您还活着——啊不，您没事、您还好好的，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奴才该死，都怪奴才该死，是奴才没伺候好您，害的您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呜呜呜，奴才对不起您、奴才——”
　　“行了行了！我说你烦不烦！一大老爷们你哭什么啊哭？小爷还没死呢，再哭给爷滚！”纪连瑾没好气，将万福一脚踢开。
　　没来得及阻止万福尖叫着奔出去、此刻在一旁看懵逼了的丁四海终于回神，挠了挠头，觉得这主仆相见的场景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并且也没必要在旁边看着，便走开了。
　　万福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纪连瑾，仔细的打量着他，口中絮絮叨叨带着窸窣鼻音：“主子您气色好了不少，脸上也长肉了，好、好、真是太好了！您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奴才心里可真是——”
　　“行了闭嘴，”纪连瑾皱眉打断了他，板着脸漫不经心道：“爷对你经历了什么不感兴趣，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因为舍不得离开这儿心情不好，难免迁怒万福，纪连瑾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那是相当不满、相当的冲的。
　　万福只当主子这是不满意自己这么久才找到他——主子自然该不满意了，这宅子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可到底不过是个乡下人家的宅子，哪里能跟主子家相比？主子也不知道在这儿住了多久、受了多少委屈不便，能满意吗？
　　“都怪奴才该死！没照看好主子！”万福轻轻扇了自己两嘴巴，忙道：“那天晚上主子您一个人跑出去喝酒奴才压根不知，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主子不见了，在码头和相邻的镇子上都找不到您，便打听往来船只，天可怜见，终于找到了这儿。就是奴才没用，耽搁了这么久，害主子受委屈了。”
　　精神一振，万福忙扶着纪连瑾道：“奴才这就陪主子回去吧，这——”
　　“行了行了！”纪连瑾一听他说回去的话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不乐意，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给爷做主啦？既找来了，你给爷老老实实待着，别惹是生非！爷在这儿住得很好，乔娘子和卢大哥他们对爷都极好，对他们你记着规规矩矩的给爷敬着，若敢狗仗人势胡乱说话，仔细爷打断你的腿！”
　　万福一怔，纪连瑾又道：“还有爷的病，治得差不多好了——”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万福显然被这个意外之意外的惊喜给乐得砸晕了头，一时忘记了规矩，下意识打断了纪连瑾的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

　　☆、第775章　莫名烦躁

　　“奴才就知道主子您吉人天相，必定是个长命百岁、福泽绵长的，老主子知晓了，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呵呵呵呵！”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太不真实了，惊喜过后理智稍稍回炉，他其实很想问一句真的假的？可靠不？再问一句究竟是那位神医确诊的？
　　但是他不敢——这种话不是他能问的。
　　转念一想，主子的话自然不会有错的，主子可比他聪明不知道多少倍呢。主子确定了的事情，自然就是真的了。
　　主仆两个花厅里坐下，说了好一会话，万福大体上也明白了主子这段时日是怎么过的，这才感激起乔小如卢湛一家来，又陪笑道：“老主子知晓了，必定会好好报答他们的，这往后啊，他们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这也是好人有好报！”
　　对此纪连瑾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白了万福一眼。
　　乔小如和卢湛两口子会稀罕他们家的报答？他一点也不觉得。
　　别说他们两口子了，田氏和小姑姑也未必稀罕。他们家可不是那样的人。
　　吱吱唔唔的，万福又陪笑着道：“主子，那咱到底，呃，什么时候启程……您跟奴才说了，奴才好去安排……”
　　“你啰嗦什么！不会说话就给爷闭嘴！”纪连瑾顿时又恼怒起来，没心思再跟万福说话，丢下一句“给爷老老实实待着，少惹事！”便回内院去了。
　　万福可不敢跟他进内院，眼睁睁的看他去了，心里委屈郁闷得不得了：他明明是关心主子，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纪连瑾的仆人寻了来的消息很快一家人都知道了，对此别人都没有多少感觉，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纪连瑾原本就是来治病的，这病治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该回去了。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儿。
　　卢杏儿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儿不太舍得，或许，是因为他撞破了自己的秘密、两人有过一场推心置腹的吐槽、也算得上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算得上同病相怜因此会舍不得吧？
　　龙小西更是直截了当的对纪连瑾说道，他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余毒基本上已经全部排出体内，五脏內腑与气血正在慢慢的恢复，待他开个药方，他回去好好的调理调理，饮食上不要太精细，平日多运动锻炼锻炼身体，坚决不能再服用补药，不出半年，便会大好。
　　言外之意就是：“你现在回家去一点后顾之忧都不需要有！”
　　纪连瑾听毕，心里更加郁闷一点。
　　好像，他真的已经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
　　这天晚上，之前一上床躺下就呼呼大睡香甜一梦到天亮的纪连瑾翻来覆去愣是没法入睡。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索性睁开眼睛瞪着黑暗。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不过是个比普通农家好一点而已的乡下人家罢了，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呢？
　　在家里衣食起居什么时候需要他动过手？在这儿他还得自个洗自个的衣服，自己打洗脸水，就连房间都是自己整理打扫的——一开始他没有这个意识，好几天没打扫房间还让小姑姑骂了一顿骂他懒骨头……
　　可是，一想到要离开，就仿佛会因此而失落生命中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似的。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
　　直到东方泛白，纪连瑾才睡了个囫囵觉，天亮的时候又醒来了。
　　坐在床沿发了半响呆，顶着两个黑眼圈，蔫头蔫脑的起来了。
　　等不及吃早饭，理都不理托莫氏给他带话、问需不需要伺候的万福，自己简单洗漱后，纪连瑾急吼吼的便去找乔小如。
　　在这家中住了这么长时间他算是看明白了，一家之主明面上是卢湛，然而卢湛对什么都是无所谓不甚上心的，真正拿主意的还是乔小如。
　　只要乔小如想做的事、答应的事儿，卢湛基本上都不会有意见。
　　至于田氏那位婆婆，更是内外事一概不管。
　　这会儿卢湛正陪着乔小如在园子散步呢，纪连瑾老远叫着“乔娘子！卢大哥！”奔过来，卢湛看了他一眼便道：“这么早有什么事？”
　　纪连瑾一滞，吞吞吐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个，我有些事想要跟乔娘子和卢大哥说一声……”
　　乔小如便笑道：“你这大老远的回家，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提供的，不用客气。”
　　纪连瑾笑着谢过，又请乔小如不远处紫藤架下坐下慢慢说。
　　若只乔小如一人，纪连瑾或许心里没那么多的犹豫迟疑，当着卢湛，或许是因为当初卢湛那一脚将他踹下河令他印象太深了，瞧着他总感觉心里头有点儿毛毛的。
　　尤其在他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眸下，更没来由的不自在。
　　只是，有些事情，在自己离开之前无论如何总得说个清楚明白的。
　　他后退两步，冲二人拱手深深弯腰施礼，正色道：“说起来，我这条命是乔娘子和卢大哥救回来的，在此谢过两位救命之恩。将来若有需要之处，在下必定义不容辞！”
　　卢湛道：“得了，这些话不说也罢，说起来也说不清了，当初我们救你是不得不救。谁知后来你住进了我们家倒觉得你这个人还挺不错，大家当朋友相处便是了，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不必再提。”
　　乔小如看了他一眼亦点头笑道：“阿湛说的没错！况且，这也是你自己的运气，救你的是小西，可不是我们！”
　　纪连瑾顿时高兴起来，点点头呵呵笑道：“对对，是我糊涂了，胡说八道呢！朋友、朋友，可不就是朋友嘛，呵呵！”
　　吱唔几句毫无意义的闲话，纪连瑾终于道：“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只咱们既是朋友，又分别在即，我总得给句实在话才行。”
　　纪连瑾看了二人一眼，道：“实不相瞒，我是穆南王世子。万福那狗奴才既找了来，我父王很快也会知晓，我也不得不回去了！”
　　纪连瑾说着又显出几分垂头丧气起来，神情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一脸的憋屈样。

　　☆、第776章　纪连瑾的身世

　　纪连瑾说着又显出几分垂头丧气起来，神情要多郁闷有多郁闷，一脸的憋屈样。
　　乔小如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对于纪连瑾的身世，两人倒并不觉得太意外，一个人的教养和生活习惯行事做派是骗不得人的，不自觉便会带出来。
　　乔小如并非普通的村姑，卢湛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两人早看出他出身不俗，私下偶尔说起，也做过猜测。
　　只不过他们都不是好奇心那么强烈的人，再者纪连瑾这人还不错就行了，没有必要非要对人家出身刨根问底。
　　所以也从来没问过他。
　　只是没想到他的出身比他们猜测的都要高，竟然——是一位王世子。
　　“穆南王？大华朝唯一的异姓王、镇守衡阳、长沙一带的穆南王？”乔小如顶多只知道穆南王是一位王爷，而卢湛却是了解几分，当即便道。
　　纪连瑾点点头淡淡笑道：“正是，穆南王正是家父。”
　　“没想到我们阴差阳错救了位王世子。”卢湛和乔小如都笑道。
　　至于他堂堂王世子怎么会落到那地步，不用问也知必定与王府内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类的原因有关，这些事乔小如和卢湛都没有多问。
　　纪连瑾自嘲一笑，道：“不过靠着祖宗余荫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乔娘子和卢大哥还把我当做朋友就行。”
　　乔小如笑道：“你不嫌弃我们乡下人粗鄙，自然还是朋友！”
　　卢湛挑了挑眉，仿佛想要说什么似的，然而究竟没说。
　　“不会不会！我求之不得，怎会嫌弃？”纪连瑾眉开眼笑的呵呵笑起来，心情一时也轻松几分。
　　说了些不舍分别的话，他又吞吞吐吐的要求能不能单独跟乔娘子说几句话——这个，有事相求乔娘子……
　　卢湛闻言立刻警惕的一眼盯了过去，单独跟他媳妇说话？
　　乔小如见纪连瑾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绝对不会占用乔娘子太多的时间，乔小如见他一脸急切，便向卢湛柔声笑道：“阿湛，我与他说几句话吧！”
　　“别说什么不好听的。”卢湛抛下这么句话，不远不近的一旁等着。
　　纪连瑾又开始吱唔了，不自觉的搓着手，神情不自然的陪笑、再陪笑，言三语四的就是没步入正题。
　　听得乔小如都有些莫名其妙了，笑道再不说自己便走了，纪连瑾一急，这才脱口道：“我想娶小姑姑，还请乔娘子成全！”
　　什么？乔小如傻眼，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虽然纪连瑾和卢杏儿关系挺好的，但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眉来眼去好上了的那种，分明坦坦荡荡。
　　纪连瑾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纵然乔小如素来淡定，这会儿也感觉有点吃不消……
　　“那你——想怎么娶她……”乔小如掩下心头的疑惑和惊讶，不动声色淡淡笑问。
　　纪连瑾轻轻舒了口气，道：“当然是三媒六聘娶她为世子妃，将来我继承王位，她便是穆南王妃。乔娘子放心，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绝不会辜负了她！”
　　这话一出口，“小姑姑”三个字纪连瑾是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他不会辜负她，因为被辜负的滋味他尝过，那是人世间最苦最涩的滋味，会让人的心刹那间一片荒芜哀凉。
　　半响，乔小如方道：“我与小姑姑是骨肉亲人，我们一向来又要好，虽然她是长辈我是晚辈，按说有些话轮不着我来置言。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所说的真心实意想要娶她，原因呢？”
　　纪连瑾一怔。
　　乔小如神色便有两分冷了下来，淡淡道：“前阵子张家村那死老婆子闹了那样一场，小姑姑受了极大的委屈，你该不会是可怜她、同情她，所以才想要娶她吧？”
　　“不是！”纪连瑾脱口便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是真的想娶她、喜欢她……”
　　要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纪连瑾有点茫然，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看到万福出现、想到自己很快便要不得不离开回府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最最不舍的也是她。
　　虽然平日里总是被她取笑，有的时候还要挨她喷两句“笨死了！”，但她对他，其实是很照顾的，其实他都记得。
　　越是要离开、记得越真切。
　　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汇成涓涓流水，在他胸腔中冲击着、回旋着，令他的心酸涩、发胀，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想到有一天她会忘了他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他便郁闷得想要吐血。
　　他终于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喜欢她什么？”
　　纪连瑾一怔，对乔小如这个问题竟然不能回答。
　　“我——”越是急越是回答不出来，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她、是他所喜欢的她的一面又一面，可他却不知该怎样说。
　　或者说，是没法儿形容。
　　“我就是喜欢她，什么都喜欢……”纪连瑾喃喃说道，似乎觉得这个回答不太妥，他急忙又道：“我是真的喜欢她！真的！”
　　听了这话乔小如反倒笑了起来，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原本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他能条理清晰的数出来他所喜欢的一二三四点，那就表示他喜欢的是这些他自己所钟意的特点，而非卢杏儿这个人。
　　要知道人无完人，她有他所能数的出来的喜欢的特点，那么自然也有他所不喜欢的特点。
　　可是，若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只要是她都喜欢，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前者会变，后者，却不太会变。
　　“可是，”乔小如神色重新柔和了下来，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想过，小姑姑与你之间的差距——”
　　“你们救了我的性命，就凭这一点，我要娶她，我父王和我外祖家便绝不会不同意！我母亲。。。。。。在我极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那继母——很快便会不存在！王府中我继母所出的嫡子比怀宣还要小一些呢，除此我再无其他兄弟姐妹，无论嫡庶都无。她……杏儿过了门，断断不会委屈了她……”

　　☆、第777章　求亲

　　纪连瑾一着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包括继母的来历、如何害自己、自己回去后如何会同她算账收拾她等都简单的说了一些。
　　乔小如：“……”
　　真是个坦诚实在人，只是可惜，出身太高了点。
　　“这些便如你所言，只是，你们王府自有王府交际往来的圈子。人情来往、各种结交应酬，自有你们那个圈子的规矩和讲究，小姑姑对此一无所知，她——能习惯吗？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难免被人说道嘲笑，到时你可还能护着她、而不是怪她丢了你们王府的脸？”
　　“你们既是世袭的王府，想来少不了一代代极有体面的世家老仆。那些老仆，真说起来比普通小官宦人家只怕还更讲究吧？他们不会私下里鄙夷、嚼舌根使绊子吗？我想，小姑姑自己也必定不喜欢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的。”
　　越说乔小如自己都觉得丧气，这门亲事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妥。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有多沉重难以跨逾，唯有亲自面对的人方知。
　　纪连瑾变得凝重，看着乔小如，神情复杂难言。
　　“她……杏儿有乔娘子这般的亲人是她的福气！”纪连瑾由衷感慨，并且佩服而感激：“乔娘子你是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
　　若是换做别的人家，听了自己所求，还不得欢欢喜喜的立刻